雨水將古玩市場的青石板路沖刷得泛著冷光。齊明收起黑傘,水珠順著傘骨滑落,
在他駝色風衣下擺留下深色痕跡。周五傍晚的市場已近收攤時分,多數攤主正在收拾貨物。
他本不該這個時間過來,但那條神秘短信像鉤子般拽著他:"城西古玩市場最后一排,
有你要的儺面。"短信沒有署名,號碼顯示為"未知"。作為專業古董面具收藏家,
齊明對"儺面"二字毫無抵抗力。五年來,他走遍全國收集了近百個面具,
唯獨缺少一件真正的湘西古儺面具。市場最深處,一個被雨棚陰影完全籠罩的攤位前,
坐著位穿藏青布衣的老人。老人身形佝僂得像是被歲月壓彎的竹竿,
面前只擺著三件物品:一枚生滿銅綠的八卦鏡,一把斷齒的犀角梳,
以及——齊明呼吸停滯了一瞬。那是個暗紅色的木雕面具,在昏暗燈光下泛著血玉般的光澤。
它比普通儺面更加精美,木質呈現出血液干涸后的暗紅,紋理中流淌著若隱若現的金色細線。
最令人驚異的是那雙微睜的眼睛,用黑曜石鑲嵌的瞳孔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
仿佛真能視物。"年輕人,來取你的東西?"老人抬頭,
皺紋間嵌著的那雙眼睛渾濁得像是蒙著層霧。齊明蹲下身,克制著激動觀察那個面具。
當他手指即將觸碰到木質表面時,突然感到一陣刺痛,像是被靜電擊中。更奇怪的是,
面具似乎...微微后仰了一下,就像活物在躲避觸碰。"這不是普通儺面,
"老人枯枝般的手指輕撫過面具邊緣,指甲呈現出不健康的灰黃色,"它叫'人面咒',
光緒二十三年湘西苗疆的大巫師林九所制。"齊明注意到老人右手小指缺了一截,
斷口處呈現出焦黑色,像是被火燒過又快速愈合的傷口。
"據說能..."老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胸腔里發出破風箱般的聲響,
嘴角滲出暗紅色的液體。他用手帕擦拭時,
齊明瞥見帕子上繡著一個奇怪的符號——與面具內壁刻著的符文如出一轍。"能什么?
"齊明追問,手指再次伸向面具。老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深深掐入皮膚:"認主。
"他的手掌冰冷得不似活人,"它會選擇自己的主人。"齊明觸電般縮回手,
發現手腕上留下了五道泛白的指印。更奇怪的是,老人明明瘦骨嶙峋,力道卻大得驚人。
"多少錢?"他揉著手腕問道。老人瞇起眼睛,
渾濁的眼球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灰藍色:"它若認你,三千。不認,三萬也帶不走。
"齊明再次端詳面具,內壁的符文中有幾個他恰巧認識——在苗語中代表"魂"與"縛"。
作為民俗學碩士,這發現讓他心跳加速。他掏出錢包,數出三十張百元鈔票。
當老人接過錢時,齊明注意到他右手腕內側有個奇怪的烙印,形狀像是一張扭曲的人臉。
"記住,"老人將面具用紅布包好遞給他,"別讓它對著床,別在子時照鏡子,
更別..."一陣突如其來的雷聲淹沒了后半句話。雨更大了。齊明將包裹塞進風衣內側,
轉身時聽見老人最后的叮囑:"當它開始對你笑時,就來不及了..."走出市場時,
齊明鬼使神差地回頭望了一眼。雨幕中,老人依然保持著遞出面具時的姿勢,
一動不動地站在攤位前,就像一具...被人擺成坐姿的干尸。
齊明的公寓位于"聽雨軒"小區頂層。這棟建于1993年的老樓有著異常厚實的墻壁,
正適合他收藏那些價值不菲的面具??蛷d四面墻都改裝成了恒溫防潮的展示柜,
近百個面具在專業射燈下靜靜陳列。他將新得的面具放在中央展示柜最顯眼的位置。
揭開紅布的瞬間,客廳的吊燈突然閃爍了幾下,同時電視機自動開啟,
雪花屏的嘈雜聲中隱約夾雜著女人的啜泣。"電路問題?"齊明皺眉關掉電視,
轉身時余光瞥見面具的嘴角似乎抽動了一下。但定睛看去,
它依然保持著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打開手機準備記錄這個新藏品,
卻發現相機無法對焦——鏡頭里的面具總是模糊的,而周圍其他物品卻清晰可見。
更奇怪的是,當他嘗試拍攝面具背面時,手機突然黑屏,再開機時所有照片都消失了。
"太累了。"他揉揉太陽穴,決定先洗個熱水澡。浴室蒸汽氤氳中,
齊明恍惚看見鏡面上浮現出幾道水痕,組成了一張模糊的人臉。他猛地拉開浴簾,
卻發現鏡面干干凈凈。正當他嘲笑自己神經過敏時,突然聽見客廳傳來"咔嗒"一聲輕響,
像是玻璃柜門被打開的聲音。披上浴袍沖出去時,客廳空無一人。
但中央展示柜的玻璃門開了一條縫,而齊明清楚地記得自己絕對鎖好了柜門。更詭異的是,
紅木面具現在完全正對著浴室方向,就像...在注視著他剛才出來的位置。他打開所有燈,
仔細檢查門窗——全部鎖死。調取門口監控,顯示這兩小時沒有任何人進出。
最后他只能歸咎于自己記錯了,重新鎖好展示柜后,他倒了半杯威士忌助眠。酒精作用下,
齊明很快沉入夢鄉。夢中他站在一個狹小的木屋里,
四周墻壁上掛滿了與他的收藏一模一樣的面具。屋中央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背對著他。
當齊明想走近看清時,那人突然轉身——臉上戴著的正是那個紅木面具。
面具的嘴角緩緩上揚,露出一個夸張到不可能的笑容..."啊!"齊明尖叫著驚醒,
發現汗水已經浸透了床單。窗外,東方剛剛泛起魚肚白。他起身去廚房倒水,
經過客廳時猛地剎住腳步——面具又移動了。現在它緊貼著展示柜玻璃,
幾乎要撞破玻璃而出。更恐怖的是,它的表情變了——原本似笑非笑的嘴角現在完全咧開,
露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展示柜的鋼化玻璃上,出現了幾道細小的裂紋,
形狀恰如老人手帕上那個詭異符號。齊明顫抖著打開柜門取出面具,
木質觸感比昨天更加冰冷,幾乎要粘住他的皮膚。當他翻看背面時,
發現那些符文變得清晰了許多,而且...似乎多出了幾行新的刻痕。
其中一行他能辨認出來:"第四夜"。次日上午,
齊明頂著黑眼圈敲開了好友周巖的辦公室門。周巖在市文物鑒定所工作,
辦公室里堆滿了各種古籍和文物樣本,墻上掛著的苗疆巫術圖譜正在微微晃動,
盡管窗戶緊閉。"你看起來像見了鬼。"周巖推了推金絲眼鏡,遞給他一杯濃咖啡。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投下條紋狀的陰影,讓他左眼看起來像是蒙著一層灰膜。
齊明掏出手機,展示凌晨拍下的面具照片。令他毛骨悚然的是,照片里面具的嘴角是正常的,
但展示柜玻璃上的裂紋卻清晰可見——而現實中那些裂紋已經神秘消失了。"算了,
先幫我看看這個。"他從背包里取出小心包裹的面具。周巖剛接觸到面具就猛地縮手,
像是被燙到一般。他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左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齊明這才注意到他皮帶里別著個小小的銀質護身符。
"這木質..."周巖戴上橡膠手套才敢再次觸碰,"不是普通木材。
"他取來專業放大鏡仔細檢查,"看這些金色紋路,像是雷擊木,
而且是..."他突然頓住,翻看面具內壁的符文時,放大鏡差點脫手。
齊明注意到好友的太陽穴滲出細密汗珠,喉結上下滾動著,像是在吞咽某種難以言喻的恐懼。
"去年湘西出土了一批清代巫術文獻,"周巖的聲音變得異常干澀,
"記載了一種叫'人面蠱'的邪術。"他打開電腦調出一份加密檔案,
屏幕上顯示的面具插圖與齊明帶來的幾乎一模一樣。
插圖旁的苗文記載讓齊明胃部抽搐:"巫師將仇敵的靈魂囚禁在特制面具中,
每三十年必須更換宿主,否則..."周巖滑動頁面,
下一張照片是一具戴著同樣面具的干尸,面部肌肉扭曲成詭異的笑容,
雙手保持著撕扯臉頰的姿勢。"否則面具會活過來,尋找新宿主。
"周巖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平靜,這種平靜比恐懼更令人不安,"文獻記載,
上一個擁有它的三個人都在三個月內死亡,死因..."辦公室的門突然被風吹開,
一陣刺骨的寒意席卷而入。桌上的面具微微震動,發出蜂鳴般的聲響。
周巖迅速用紅布蓋住它,聲音立刻停止了。"...死因都是心臟驟停,
面部帶著與面具相同的笑容。"周巖從抽屜深處取出一沓泛黃的報紙復印件,
"這是三十年前的新聞剪報。"齊明翻看著那些報道,胃部越來越沉。
三起死亡事件分別發生在不同城市,死者間毫無聯系,
唯一的共同點是都曾在死前購入一個"古舊紅木面具"。最后一位死者是位女性古董商,
尸體發現時,監控顯示她獨自在倉庫里對著空氣說話,
最后突然尖叫著抓自己的臉..."等等,"齊明指著第三位死者的照片,
"這個人的右手..."周巖猛地合上文件夾:"我們得去找林夏。
她上個月剛從湘西考察回來,可能知道更多。"林夏是齊明的前女友,現在民俗大學任教。
開車前往大學的路上,齊明注意到周巖不斷通過后視鏡觀察后方車輛,
左手始終沒離開過那個銀質護身符。"你早就知道這個面具,是不是?"齊明突然問道。
周巖的雙手在方向盤上收緊,指節泛白:"我父親...是三十年前的第一個死者。
"大學考古系的辦公室里彌漫著檀香與陳舊紙張的氣味。
林夏的辦公桌上堆滿了湘西考察帶回的文物標本,當她看到那個紅木面具時,
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你們從哪得到的?"她的聲音尖銳得不自然,
右手下意識摸向頸間掛著的一個苗銀護身符。齊明簡要講述了古董市場的遭遇。林夏聽完后,
從書柜深處取出一本皮革封面的手抄本,翻到某頁指給他們看。
泛黃的紙頁上畫著與面具完全相同的圖案,旁邊密密麻麻記錄著苗文注釋。
"這是我在湘西一個老苗醫那里抄錄的。"林夏的手指微微發抖,
"'人面咒'不是普通儺面,它是用'養尸木'雕刻的——就是生長在墳地中央,
吸收尸氣長大的雷擊桃木。"她繼續解釋,光緒年間,苗疆大巫師林九為報復仇敵,
將七個冤魂封印在面具中。每三十年,面具需要更換宿主,
通過"觀察-模仿-取代"三個階段完全占據新主人的身體。"三個階段?
"齊明感到一陣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第一階段,它會移動位置、改變表情,
讓你懷疑自己的理智。"林夏指著筆記上的圖示,"第二階段,開始影響周圍環境,
冰箱食物莫名腐爛,電子設備失靈..."齊明想起家中異常的電視和手機。
林夏翻到下一頁,上面的圖畫讓他血液凝固——一個模糊的人形正從鏡子里爬出來。
"第三階段,它會在鏡中顯形,最終..."林夏突然停住,
因為桌上的面具突然發出"咔"的一聲輕響,它的嘴角以肉眼可見的角度又上揚了幾分。
辦公室的燈光開始閃爍,林夏書架上那些玻璃標本罐里,
浸泡在福爾馬林中的奇怪生物似乎都在轉向面具的方向。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
當燈光暗下時,面具眼窩中的黑曜石會泛出詭異的紅光。"它聽得懂我們說話。
"周巖低聲說,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銀質護身符上。林夏快速從抽屜里取出一包朱砂,
在面具周圍撒了一圈。"這只是暫時措施。
你們需要去找真正的專業人士——慈云寺的慧明法師,
他曾經..."她的話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齊明掏出手機,
屏幕上顯示"未知號碼"。接通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