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求您。」廢太子晉宸跪在我腳下，拽著我的裙角。那張曾意氣風發的臉，
如今只剩狼狽和死灰。我抬腳，用鑲了明珠的鞋尖勾起他的下巴，強迫他看我。
「現在知道求我了？當初退婚的時候，你可不是這個嘴臉。」他渾身一顫，
眼里的紅血絲更重了。「秦冉，我知道錯了，你別去和親，別走……」我俯下身，
在他耳邊輕笑。「晚了。不過，也不是不行。」「想讓我留下，你，入贅我公主府，如何？」
1.我叫秦冉，鎮國將軍府唯一的嫡女。我爹說，生我那天，院子里的海棠開得正盛，
我卻哭得比誰都大聲，中氣十足，一看就是個練武的料。他沒說錯。
京城里別的貴女在學琴棋書畫時，我在扎馬步。她們在繡花撲蝶時，我在耍長槍。及笄那天，
我爹送我的禮物，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而太子晉宸，送了我人生中第一場，
也是最大的一場難堪。金鑾殿上，他請求父皇，解除我與他的婚約。理由是，我「舉止粗鄙，
毫無女子儀態，不堪為國母」。我剛從北境換防回來，連家都沒回，一身塵土，
鎧甲上還帶著干涸的血跡，就被我爹拉來面圣。然后就聽見了這么一出。我站在殿中央，
像個格格不入的怪物。周圍的文武百官，看我的眼神，憐憫，嘲諷，幸災樂禍。晉宸身邊，
站著丞相的女兒，沈如。她穿著一身嫩黃色的長裙，弱不禁風，眼眶紅紅的，
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她看著我，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勝利和挑釁。我爹氣得渾身發抖，
一張黑臉漲成了豬肝色，要不是在御前，我懷疑他能當場拔劍砍了晉宸。皇帝坐在龍椅上，
一臉為難。「晉宸，此事……」「父皇！」晉宸打斷他，語氣堅決，「兒臣心意已決，
此生非沈如不娶！至于秦冉，她于國有功，兒臣愿另行補償。」補償？我心里冷笑一聲。
這算什么？打發叫花子嗎？我秦冉，鎮國將軍府的女兒，需要他晉宸的補償？我抬起頭，
迎上他的目光。他的眼里，是毫不掩飾的厭惡，仿佛我是什么臟東西。我忽然覺得很沒意思。
我喜歡了晉宸十年。從我第一次在宮宴上見到他，那個白衣少年，溫潤如玉。為了他，
我拼了命地學文習武，想成為能與他并肩的人。我鎮守北境三年，九死一生，渾身都是傷疤，
換來的，卻是他一句「舉止粗鄙」。真他娘的諷刺。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陛下。」
我開了口，聲音沙啞，帶著邊關的風霜。所有人都看向我。我往前一步，對著龍椅上的皇帝，
單膝跪地。「末將，秦冉，請旨。」「請陛下解除我與太子殿下的婚約。」「另，末將請旨，
長駐雁門關。」雁門關，大夏最兇險的邊關，十年九戰，有去無回。此話一出，滿座皆驚。
我爹第一個跳出來反對：「冉冉，胡鬧！」晉宸也愣住了，他大概沒想到，我會這么干脆。
沈如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隨即是狂喜。皇帝沉默了許久，長長嘆了口氣。「準。」
一個字，塵埃落定。我叩頭謝恩，站起身，沒再看任何人一眼，轉身走出大殿。陽光刺眼，
我瞇了瞇眼。身后，是沈如嬌柔的哭泣，和晉宸溫柔的安撫。我握緊了拳頭，
指甲深深陷進肉里。秦冉，別回頭。不值得。2.三天后，
我就帶著我爹撥給我的三千秦家軍，奔赴雁門關。走的那天，天還沒亮，
我爹親自送我到城門口。他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眼眶通紅。「冉冉，到了那邊，萬事小心。
」「爹，放心。」我翻身上馬，對他笑了笑，「你女兒，沒那么容易死。」他沒再說話，
只是往我手里塞了個沉甸甸的布包。我打開一看，是幾張大額的銀票和一堆金葉子。
「窮家富路，別委屈了自己。」我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爹，保重。」說完，
我不敢再看他，一夾馬腹，絕塵而去。身后，我爹的嘆息，被風吹散。從京城到雁門關，
快馬加鞭也要半個月。一路風餐露宿，等我們到的時候，個個都跟從土里刨出來似的。
雁門關的守將叫王猛，是我爹的老部下，一個絡腮胡子的壯漢。見到我，他咧開嘴，
露出兩排大白牙。「大小姐，你可算來了！」他捶了我一拳，力道不小。「王叔。」
我笑了笑，也回了他一拳。雁門關的條件，比我想象的還要艱苦。風沙大得能把人吹跑，
水是咸的，飯里永遠有沙子。最要命的是，這里的敵人，北蠻子，兇悍異常。
他們個個都是在馬背上長大的，騎射功夫了得，打起仗來，悍不畏死。我來的第一天，
就遇上了一場小規模的遭遇戰。幾十個北蠻騎兵，想偷襲我們的哨塔。我二話不說，
帶著人就沖了上去。刀光劍影，血肉橫飛。我一槍捅穿一個北蠻兵的喉嚨，
滾燙的血濺了我一臉。那股熟悉的鐵銹味，讓我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這，
才是我秦冉該待的地方。什么情情愛愛，什么太子妃，都他娘的見鬼去吧。打完仗，
我脫下染血的頭盔，用袖子胡亂擦了把臉。王猛遞給我一個水囊。「大小姐，好身手！」
我灌了一大口水，嗆得直咳嗽。「王叔，以后別叫我大小姐，叫我秦將軍。」「好！秦將軍！
」在這里，沒有人把我當成一個需要被保護的女人。他們只認軍功，只認實力。
我喜歡這種感覺。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很快就適應了這里的生活。每天除了操練，就是巡邏，
時不時跟北蠻子干上一架。我身上的傷疤，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猙獰。但我的心，
卻越來越平靜。京城里那些破事，好像離我很遠很遠了。偶爾，王叔會收到從京城來的信，
跟我提一嘴。「聽說太子殿下大婚了，那場面，嘖嘖，十里紅妝，全城同慶。」
我正在擦拭我的長槍，頭也沒抬。「哦。」「你……就沒什么想法？」王叔小心翼翼地問。
我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笑了。「有啊。」「什么？」「想他娘的下次再遇上北蠻子，
多砍幾個腦袋。」王叔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好！不愧是老將軍的女兒！」是的，
我爹的女兒，只為戰死沙場，不為情愛斷腸。3.轉眼，我在雁門關待了半年。半年時間，
我帶著秦家軍，和北蠻子打了大大小小十幾仗，無一敗績。我的名字，秦冉，在北蠻子那里，
已經能止小兒夜啼。他們叫我「血羅剎」。我手下的兵，也對我心服口服。
他們不再叫我「大小姐」，而是真心實意地喊我「將軍」。這天，我正在研究沙盤，
一個親兵匆匆跑了進來。「將軍，京城來人了！」我眉頭一皺。京城？這個時候來人干什么？
我走出營帳，就看見一個穿著太監服飾的人，正一臉嫌棄地看著周圍的環境。他身后，
還跟著幾個侍衛。看見我出來，那太監捏著鼻子，尖著嗓子說：「你就是秦冉？」我沒說話，
冷冷地看著他。他被我看得有些發毛，但還是梗著脖子，從懷里掏出一卷明黃色的圣旨。
「秦將軍接旨。」我跪下。「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聞太子妃沈氏，已有身孕，朕心甚慰。
為賀皇家有后，特赦天下……」后面的話，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沈如，懷孕了？我的心，
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揪了一下。原來，已經這么久了。他們連孩子都有了。「秦將軍？
秦將軍？」太監的聲音，把我從恍惚中拉了回來。我抬起頭，面無表情地說：「臣，接旨。」
那太監把圣旨塞到我手里，又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盒子。「這是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
賞你的。」他打開盒子，里面是一對成色極好的翡翠手鐲。「太子妃娘下說，你一個女兒家，
在邊關辛苦了，這對鐲子，就當是她這個做嫂子的，一點心意。」嫂子？
我看著那對翠綠的手鐲，只覺得無比刺眼。這是在干什么？羞辱我嗎？還是在炫耀？我笑了。
笑得很大聲，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那太監被我笑得毛骨悚然。「你……你笑什么？」
我止住笑，拿起那對鐲子，在手里掂了掂。然后，當著所有人的面，猛地摔在地上。「啪」
的一聲，上好的翡翠，碎成了幾瓣。「告訴你的主子。」我看著那個目瞪口呆的太監，
一字一句地說。「我秦冉，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讓他們，滾。」
那個太監屁滾尿流地跑了。我看著地上的碎片，心里一片冰冷。晉宸，沈如。你們最好，
別有求到我秦冉的那么一天。4.送走京城的瘟神，我的日子又恢復了平靜。但不知為何，
我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王叔也看出來了。「將軍，可是因為京城的事？」我搖搖頭。
「不是。」直覺告訴我，有事要發生。果然，沒過幾天，出事了。北蠻突然大舉進攻。
這一次，他們來勢洶洶，人數是我們的數倍不止。而且，他們的打法，變了。
不再是以前那種雜亂無章的沖鋒，而是變得極有章法，分工明確，進退有度。更詭異的是，
他們好像對我們的布防，了如指掌。好幾次，我們辛辛苦苦設下的埋伏，都被他們輕易識破。
我們損失慘重。王叔斷了一條胳膊，我手下的兵，死傷過半。我身上也添了好幾道新傷，
最重的一刀，在后背，深可見骨。要不是親兵拼死把我拖回來，我可能已經死在戰場上了。
我們被圍困在關內，彈盡糧絕。我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站在城樓上，
看著城外黑壓壓的北蠻大軍。風吹起我的頭發，像一面破碎的旗幟。「將軍，
我們……撐不住了。」一個渾身是血的士兵，跪在我面前，聲音嘶啞。我閉上眼。難道，
天要亡我大夏嗎？不。我秦冉，還沒死。我的秦家軍，還沒死光。只要我們還有一個人，
一口氣，就絕不讓北...蠻子，踏進雁門關半步！「傳我命令！」我睜開眼，聲音不大，
卻異常堅定。「所有人，準備巷戰！」「就算是死，也要從他們身上，撕下一塊肉來！」
「是！」士兵們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我們是秦家軍。是百戰不死的秦家軍！然而，
就在我們準備做殊死一搏的時候，北蠻突然撤兵了。撤得干干凈凈，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我愣住了。所有人都愣住了。這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北蠻的什么陰謀？
我們提心吊膽地等了三天，北蠻人再也沒有出現。第四天，京城的援軍，到了。領兵的，
是戶部尚書，張大人。一個白白胖胖，養尊處優的文官。他帶著十萬大軍，
浩浩蕩蕩地開進了雁門關。看見我們這副慘狀，他大驚失色。「秦將軍，
你……你們這是……」我沒理他，只是問：「北蠻為何突然撤兵？」張大人擦了擦額頭的汗。
「這個……下官也不知。我們一路趕來，連個蠻子的影子都沒見到。」我心里，疑云更重。
事出反常必有妖。北蠻絕不可能無緣無故撤兵。他們一定在醞釀著更大的陰謀。
我把我的擔憂，告訴了張大人。他卻不以為然。「秦將軍多慮了。
蠻子肯定是被我們的十萬大軍嚇跑了。」他拍著胸脯保證，「有本官在，雁門關，固若金湯！
」我看著他那副自信滿滿的樣子，只覺得可笑。一個連仗都沒打過的文官，哪里來的底氣？
但我現在，無權無兵，只能聽他調遣。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雁門關，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