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云閣頂層。
云濟盤坐在佛像前,單手立掌于胸前,另一只手捻動佛珠,口中念著經文,額頭上卻是布滿了細細密密的汗,體內如有一團火在燃燒。
自入夜起他便覺得無端燥熱,兩壺涼水下去卻是越喝越渴。
他摸了脈搏,并未任何異象,只是……血涌澎湃。
而即便他有意識的壓制,腦海里還是不受控的會跑出蘇芮嬌媚的笑,火熱柔媚的身段,洶涌的雪白,甚至……更多。
似籠中野獸在一遍一遍,不間斷的撞擊牢籠,欲沖破一切枷鎖。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
“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啊~哈~啊~”
云濟的心經還未誦完,窗戶外就飄進了悠揚的小調聲。
是蘇芮的聲音。
本能比理智快,云濟轉頭從窗戶縫隙望出去。
蘇芮還是那一襲白裙,坐在閣外河渠的小船上,一雙白潔的腿探在水中,晃動起圈圈漣漪。
似發現了他的視線,抬頭笑唱:“能不憶江南?”
悠揚勾魂的尾音如一桶油澆在云濟壓制的那捧火上,頓時火焰滔天,牢籠也似被撞開了兩寸。
緊要住牙關,云濟揮手關閉窗戶,一邊呼著粗氣,一邊閉上眼繼續誦念經文。
小船上,蘇芮的小曲也沒停。
一首唱完又一首,從江南小調到北方民歌。
唱得守閣的大和尚都紅了耳根,卻又拿她沒有辦法。
她是奉皇命來的,并沒有闖飛云閣,此地也沒有禪房需要夜里安靜,因此,她在小船上怎么唱都行。
“瞧她那放浪的樣,盡是些淫詞艷曲,竟想靠唱曲把人給勾出來,腦子有病。”趙恩恩厭嫌的翻了個白眼。
“別說了,小心叫她聽見,你的嘴可還腫著呢。”身邊的人小聲提醒。
說起這嘴趙恩恩就來氣,到現在都還火辣辣的疼。
要不是今日是第二日了,她都還沒見到過云濟,也不至于頂著這模樣來這里守著。
原本沒見著就沒見著,反正多數來的人都是見不到云濟的。
可蘇芮見到了。
不僅僅昨夜一來就爬進飛云閣見到了人,今早不在房中的時間也正好是云濟講經的時間,如今又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叫人窩火極了。
以前比不過她便罷了,如今她都跌入泥底了,憑何還要被她壓一頭!
“聽見就聽見,我還怕她一個賤奴不成!”怒罵著沖到河渠邊,趙恩恩撿起地上的竹竿就對著小船使勁一捅。
蘇芮注意力一直在飛云閣頂層,沒瞧見趙恩恩沖來,未有防備,小船猛的一晃就失去了重心,整個人摔進了水中。
“哈哈哈,有人成落湯雞了。”趙恩恩拍手叫好。
從水中浮起來,黑發披下,緊貼著臉只露出一雙眼睛,月光下,如水中厲鬼。
趙恩恩嚇得心頭咯噔一下,面上撐著卻不退一步,故作鎮定道:“看我做什么,是你自己沒坐穩掉下去的,快起來吧,等會著涼可就唱不了曲了。”
“哦,忘了,你穿的是白裙,這濕了水都透了吧,這要是起來,一覽無余啊。”
“不過也沒事,你在邊陲這么多年,早就赤身果體不知多少次了吧,也不差這一次了,反正也是要勾引人的,這樣更直接,所以說,做過賤奴的就是不一樣,換做我們啊,都沒臉了。”
越說趙恩恩越得意,絲毫沒有注意到水下變化。
“你那小曲也都是做賤奴的時候學的吧,用來討好人的手段,比那秦淮河上的都還唱得……啊!”
蘇芮突然從水里伸出手抓住自己的腳,趙恩恩嚇得聲音都變了調。
還沒來得及踢開她,蘇芮就抓著她往下拽。
趙恩恩哪里比得了蘇芮的力氣,加上慌亂,非但掙脫不開,還自己一腳踩滑了下去。
在她落水前,蘇芮揚手將趙恩恩的外衫扔到了小船上,另一只手拉著趙恩恩進入水中往下拽。
趙恩恩本能的想要往上浮求救,可每次浮上來,嘴才張開就被蘇芮給按了下去,幾番下來,喝了滿肚子水。
其他女子趕過來,可瞧見蘇芮那狠厲無比的眼神,紛紛都心中畏懼不敢再上前。
和尚們也不好出手,只能用竹竿相助。
可蘇芮將她們的位置正正好控制在竹竿差一點的地方,趙恩恩能夠看到竹竿近在咫尺,可無論怎么揮手都抓不著。
希望近在眼前卻難以觸及的絕望讓趙恩恩恐慌到了極點。
蘇芮如鬼魅在她身后,伏在她耳邊笑道:“怎么辦呢,你要死了呢。”
趙恩恩驚恐轉頭,對上蘇芮陰鷙的眼,嚇得眼一翻昏死了過去。
真不經嚇。
放開趙恩恩,任由她被竹竿薅去,蘇芮自己游回到小船邊,趁著岸上人手忙腳亂救人的時候躍上小船,把趙恩恩干燥的外衫套在身上,將自己濕了的衣裙脫下。
繼續坐在船頭唱起歌,仿佛并沒有發生任何事。
可旁人看她的眼神都變了。
無人再敢多話一句,唯恐下一個險些被淹死的就是自己。
就這么,蘇芮一直唱到天光放亮。
唱得嗓子都啞了也不曾見飛云閣內有任何動靜。
其他人面面相覷,心中暗道又是白白守一夜。
今日是第三日了,午時她們就得離開法華寺,和先前來的人一樣,又是鎩羽而歸。
正哀嘆自己飛上枝頭的夢碎,飛云閣的大門竟打開了來。
云濟手掛著佛珠從里走出來,視線直看著河渠方向,一步一步穿過人群走近。
見人走來,蘇芮從船頭站起,笑晏晏的朝著云濟伸出手。
就在眾人莫名的時候,云濟竟也伸出了手去。
莫說是和蘇芮同來的那些女子,便是法華寺的大和尚們都紛紛瞪大了眼。
這么多年,云濟從不近女色,便是有女施主來上香也都只是遠遠站立,話都鮮少言語,更別提這些來侍奉的女施主,大多是云濟的面都見不到的。
大半年來,摸到過云濟衣角的都屈指可數,叫他正眼看過的也就蘇芮一個。
這已經是破例的存在了,沒成想云濟會主動對她伸手。
難不成那荒謬的謠言……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