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廚房里，林鳳春蒸好包子和餃子，把柴火抽了，留余碳溫著。

估摸大女兒一早去鄰市找大兒子，下午四點左右就能到家了。

她挎著菜籃子準(zhǔn)備去后院摘菜。

卻一出門口就見到杵在院里，微閉著雙眼，一臉陶醉的兄妹倆。

“浩天，曉梅，你們回來了？怎么不進(jìn)屋呢？”

林鳳春看見這對兒女，既想念又高興。

特別是大女兒，讓她每回想起都忍不住痛心流淚。

前世，她連大女兒的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

再見時，只有她滿是傷痕，冰冷冷的尸體！

“媽。”

“媽！”

兄妹倆回過神，尷尬地抬起手擦一下嘴巴。

就怕剛才太沉迷于那股香味，饞得流下心動的口水，鬧出笑話。

“快進(jìn)屋。”林鳳春高興的一手拉過一個。

“一路顛簸，累了吧？先喝點水。”她拉著他們到餐桌前坐下，給他們拿水杯倒水。

王曉梅連忙上前接過去，“媽，我來吧。”

林鳳春也沒有爭，轉(zhuǎn)身走向廚房。

王曉梅倒一杯水遞給大哥，自己也倒一杯。

兄妹倆一口氣猛猛地喝完水。

廚房飄香陣陣。

王浩天餓得頭昏，卻忍不住一邊幻想。

如果有他喜歡的白菜肉包子就好了。

突然，就跟掀了鍋蓋似的，香味變得更濃郁了。

兄妹倆面面相覷，又餓又饞，但是也只能默默吞口水。

倒不是媽不讓他們吃。

媽對他們也不錯的，特別是家里的吃食，向來都不偏向誰。

但是有什么好東西，都是要等老二和小妹回來，才一起吃。

現(xiàn)在他們再饞再餓也只能等著。

區(qū)別在于，老二和小妹就不用等他們一起吃。

因為他們倆學(xué)習(xí)緊張，媽一向都會讓他們抓緊先吃。

王曉梅看了大哥一眼。

哎，誰讓她和大哥都是回回考試不及格，性格大大咧咧不討喜的馬大哈呢？

這么一想，王曉梅心里一樂。

得了，大哥跟她一起挨餓。難兄難妹，也不孤單啊！

下一瞬，王曉梅卻愣住。

一旁的王浩天也一愣。

“媽？”

“媽？”

桌上放上來兩屜蒸籠。

一屜包子。

一屜餃子。

“別急，你們先去洗手。”林鳳春假裝沒有看見兒女一臉錯愕的樣子。

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回了廚房。

不一會兒，她端著兩碗海帶蛋湯出來，還有一小碟調(diào)味醋。

“我吃個包子就行。你們倆餓壞了吧，多吃點。”

林鳳春給大兒子和大女兒各一碗海帶蛋湯。

“媽，不用等二弟和小妹回來嗎？”王浩天狠狠摁住想去拿包子、貪吃的死手！

王曉梅也一臉驚訝，“媽，你的意思是讓我們先吃嗎？”

“對啊，你們不餓嗎？快趁熱吃啊。”林鳳春直接拿起一個肉包子放到大兒子的手里。

“是你喜歡的白菜肉包，小心燙。”

又夾起一個餃子，蘸點醋，往大女兒的嘴邊送去，“快嘗嘗。我蒸了一半韭菜肉餡的，一半韭菜雞蛋餡的，都是你愛吃的。”

王曉梅克制不住地咀嚼，吞咽。

她讀書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的感覺。

就是好吃到……從嘴里香得要爆炸，傳到大腦里，然后又遍布全身的幸福感！！

“媽，好香啊，真好吃。好吃得像做夢一樣的！”

林鳳春見她這副夸張又很真實的模樣，又好笑又心疼。

“真那么好吃嗎？你在陳旺泰家里沒吃過嗎？”她說著，將筷子塞到大女兒的手里。

“他家啊……比我家還窮。這是過年過節(jié)才能吃到的好東西，而且也不多……”王曉梅接過筷子，目光閃爍，不敢看她媽。

當(dāng)初是她執(zhí)意要嫁給村里一窮二白的陳旺泰。

嫁到陳家這兩年以來，每逢年節(jié)，她能分到幾個餃子。

最后卻都落到陳旺泰那張貪吃的大嘴巴里……

可是，她從不敢跟家里人說。

人是她執(zhí)意要嫁的。

她打碎牙齒也只能往肚里咽。

“好吃就快吃，還愣著干什么？”林鳳春又氣又痛心。

大女兒夾餃子，動作之間，立領(lǐng)微微扯出空隙。

林鳳春是站著的，本來就有心觀察。

這一下就眼尖地瞅見大女兒的脖頸上，那道還沒有消散，淡紫色的五指印。

前世她從來沒有注意到。

因為大女兒不僅對真實婚姻情況瞞得滴水不漏，偶爾回娘家，身上的痕跡也遮掩得嚴(yán)嚴(yán)實實。

直到她被陳旺泰活生生打死，只剩下一具冷冰冰的尸體。

林鳳春才知道這個傻女兒過的是什么非人的日子！

對此，林鳳春也非常自責(zé)。

她認(rèn)為，她忍受丈夫的暴力，不反抗。

給大女兒做了一個很負(fù)面、很錯誤的示例。

都說父母是子女的一面鏡子，是子女最好的老師。

然而，身為父母，王建民固然不是個東西，但林鳳春也不是一位好老師！

“媽，你這餃子包得太香了，好吃到讓人想流淚。”王曉梅見她媽沉著臉不說話，連忙尋個話頭。

“世上還有很多好吃的，你以后總會有機(jī)會吃到的。”

林鳳春輕拍大女兒的額頭，意味深長地說道：“所以，做人的首要原則就是愛自己，愛生命。”

王曉梅聞言，心虛地想，媽是不是發(fā)現(xiàn)什么了？

她有些緊張之下，不由得亂瞄亂嗶嗶：“啊，大哥……你怎么不吃了？是肉包子不好吃嗎？”

王浩天突然被點名，心里緊張一下。

連忙抬眸看媽。

“想吃就吃，看著就能頂飽嗎？”

林鳳春又拿起一個包子塞到大憨子兒子的手里，語重心長地說道：“老大，不管你是怕我舍不得給你吃，還是怕你吃完了沒有留給你弟弟妹妹，你都可以直接問，別總是有什么想法都憋在心里。”

“我是你媽，不是母老虎，不要怕我會吃了你！”

林鳳春感到有些無奈。

她固然有錯。

但是孩子就一點兒錯也沒有嗎？

每個孩子都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都愛，都疼。

前世，大兒子娶妻，她該給的，也都給了。

哪怕是后來王建民臨終說把房子給二兒子，她也為了大兒子據(jù)理力爭。

為此，她第一次發(fā)起反抗，不惜跟王建民打了一架。

結(jié)果就是年老虛弱的她挨了一頓胖揍，差點兒被打死。

大兒子得知，匆忙趕回來，并說他自愿放棄房子。

理由是老王家的房子，應(yīng)該留給老王家的后代。

但是他和他的啞巴媳婦張語，無兒無女，沒有后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