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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振東沒想到醫生竟會說出孩子的事,一顆心驟然一提。
“恭喜什么?”
沈西棠卻顯然沒往那方面去想,只以為自己聽錯了。
“西棠姐!”
楚耀明氣哼哼的聲音從后面傳來。
“是你說的,跟你在一起不用受委屈,不會受一點傷,可我剛才差點為了你毀容,你卻不陪我!”
他舉著那早已看不出傷口的食指,說完就賭氣跑開。
沈西棠再也顧不得別的,立馬追了上去。
“耀明,我說的話當然算數,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深情的承諾越飄越遠,一切歸于平靜,平靜得就像林振東那顆死水一般的心。
“醫生,孩子的事麻煩先保密,我們,可能不會要這個孩子。”
新來的醫生親眼目睹了剛才那幕,同情地答應下來。
從醫院離開,林振東去研究所辭了職。
所長并不意外:“是不是你們沈團長要你徹底回歸家庭?”
林振東不便解釋,索性“嗯”了一聲。
他是如今最缺的信息技術人才,又是復通大學高材生,原本前途不可限量。
沈西棠卻說不想他太累,想每天回家就能看到他,所以他減少了工作,多年來只能從事邊緣研究。
就連那人拋來的絕佳機會,他原本也是拒絕的。
可時至今日,他知道沒有任何人值得他這樣犧牲自我。
一整天林振東都在做交接,傍晚離開研究所時,沈西棠的勤務員等在樓下。
“沈團長讓我來接您,晚上有一場生日宴需要您一起參加。”
林振東沒有拒絕。
過去他經常陪沈西棠出席一些應酬場合。
為了六天后順利離開,他會繼續扮演好團長丈夫的角色。
生日宴會在和平飯店舉行,看著奢華大廳里掛滿楚耀明的照片,林振東才知道,這是他的生日宴。
“還得是沈團長大手筆,和平飯店這么貴的地方,她一出手就包了場,你們看這洋氣的香檳塔,這得要多少錢啊。”
“沈團長的丈夫真是有福氣,你看他們身體靠得那么近,像連體嬰一樣,五年了居然還是那么恩愛。”
“這你就搞錯了,這個據說只是沈團長的好朋友,那個才是她丈夫......”
大家的目光轉向門口的林振東,有同情,有幸災樂禍,更有輕蔑。
“真的假的?自己的愛人對別的男人那么關心,他居然忍得下去?”
“能不忍嗎?今天的壽星可是京市楚部長家的公子,林振東無權無勢,家里也早就破產了,他有資格抗議嗎?”
“做男人做得毫無尊嚴,真是太賤了。”
眼看議論聲越發不堪,沈西棠面色冷了下來。
恍惚間,林振東以為她要維護自己。
就如過去的每一次,她容不得別人說他一個不字。
可沈西棠什么都沒說,便將林振東拉到大廳的鋼琴邊。
“那天在典當行你跟耀明搶東西,害他沒面子,昨天又讓他受傷,今天就彈一支曲子給他慶生吧,也算是賠罪?!?/p>
林振東抬頭看她:“面子?你讓我給他彈琴助興,考慮過我的面子嗎?”
沈西棠蹙眉,有些不耐:“你是我丈夫,這個身份便是你最好的面子?!?/p>
林振東無語極了,轉身就想離開。
她沒有攔,只淡淡道:“不要任性,尤其是在無法承受代價的時候?!?/p>
林振東腳步一頓,想到了那天夜里從高空墜落的假人,只覺不寒而栗。
驀然回頭,便看見她那副一切盡在掌握的樣子。
她習慣了上位者說的話就是金科玉律,也吃準了他會妥協,會回頭。
是啊,所有自尊在親人的生死面前,都不值一提了。
林振東沉默地坐下,修長雙手放在黑白鍵上,悠揚旋律緩緩流淌。
他彈的是羅大佑的《童年》。
當年家里破產,東西都被搬空,只有鋼琴笨重,暫時幸免于難。
他便在一片狼藉中,邊流淚邊彈《童年》,哭的,是他再也回不去的,有爸媽在身邊的溫馨時光。
朦朧間,他看到了沈西棠,那是他們第二次見面,他永遠記得她眼底涌起的悸動。
一如現在,沈西棠被往事裹挾,目光變得愈發柔.軟。
可就在她沖動地靠近林振東時,他已經彈完,起身避開她的懷抱。
曲子結束了。
他們,也結束了。
“彈好了,我可以離開了嗎?”
林振東平靜地問。
不等沈西棠發話,楚耀明便過來拉他:“振東哥,來都來了,吃完蛋糕再走,是西棠姐花了高價訂做的,你嘗嘗看。”
他的語氣很友好,眼底卻帶著算計的惡意。
林振東覺得不對勁,剛想掙脫,旁邊的香檳塔被人推倒,鋪天蓋地朝著他們落下來。
現場響起一片驚呼,而一道身影擦過林振東,將楚耀明緊緊摟到一邊:“耀明別怕,我答應過不會再讓你受傷的?!?/p>
“砰——”
林振東渾身被碎片劃開無數口子,鮮血直流,他疼得直冒冷汗。
而沈西棠剛才太過用力,牽扯得小腹一陣墜痛,面色越發蒼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