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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分鐘,我氣喘吁吁地沖進考場大門。
監考老師皺著眉頭看了看我的準考證,又抬眼打量我沾著泥點的藍布褂子,這才不情不愿地放我進去。
“抓緊時間!”他壓低聲音呵斥道。
我抹了把汗,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坐下。
試卷發下來,鉛字油墨的味道鉆進鼻子,我忽然想起前世這時候,趙明磊就坐在我旁邊。
我倆偷偷交換過鼓勵的眼神。
可現在,我的座位旁邊空空如也。
鋼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那些題目我閉著眼都能答出來。
前世為了輔導趙明磊考大學,我把這些題翻來覆去講了不下十遍。
想到這兒,我嘴角不自覺揚起個冷笑。
三小時考試結束,我第一個交了卷。
剛邁出校門,就聽見一聲炸雷般的怒吼:
“林向暖!你個沒良心的!”
只見趙明磊和李紅梅兩人狼狽地朝我撲過來。
趙明磊身上那件嶄新的確良襯衫皺得跟咸菜似的,李紅梅兩條麻花辮也散了一半。
“大家伙兒評評理!”
李紅梅扯著嗓子喊,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她一個人坐摩托跑了,把我們撂在半道!要不是她,我們咋會誤了考試?”
趙明磊更是紅著眼圈,活像我殺了他親娘:“十年夫妻??!你就這么對我?”
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有個挎著菜籃的大娘直撇嘴:“哎喲,這姑娘看著挺周正,心咋這么狠吶?”
我正要開口,忽然聽見一陣熟悉的摩托車突突聲。
那個胡摩的師傅不知從哪兒鉆出來,車把上還掛著個軍綠色水壺。
“放你娘的屁!”
他一口濃痰吐在李紅梅腳邊,嚇得她直往后蹦跶。
“當時我明碼標價,一張大團結一個!這閨女掏錢爽快,你們倆摳搜得跟要割肉似的,現在倒來怪人?”
圍觀的人群“哄”地炸開了鍋。
有個戴眼鏡的年輕人小聲嘀咕:“一張大團結是貴,可高考一輩子就一回......”
“就是!”摩的師傅來勁了,從兜里掏出皺巴巴的大團結抖得嘩嘩響,“看看!人家姑娘給了十張!我老張說話算話,錢給夠,刀山火海也給你送到!”
李紅梅的臉漲得跟她的名字一個色兒,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話。
趙明磊一把拽住我胳膊:“向暖,咱們回家好好說......”
“撒手?!蔽乙话阉﹂_他,轉向摩的師傅道,“張師傅,勞駕再送我一程?!?/p>
老張麻利地發動摩托車,我抬腿跨上后座。
臨走前,我故意提高嗓門:“對了,我爸在縣供銷社當會計,這十張大團結是他攢了三年給我讀書用的——可不像是有些人,連考試錢都舍不得自己出!”
摩托車噴著黑煙躥出去,后視鏡里,趙明磊站在原地,臉色比死了三天還難看。
李紅梅正跳著腳,沖著我的背影罵罵咧咧。
而圍觀群眾指指點點的對象早就換成了他們倆。
風吹得我眼睛發酸,可我愣是沒掉一滴淚。
上輩子我的眼淚流夠了,這輩子,該輪到他們了。
高考結束后,我沒急著回村,而是留在滬市倒騰起了小買賣。
憑著前世的記憶,我知道哪里的的確良布匹緊俏,哪家廠子的搪瓷杯有瑕疵但便宜。
一個月下來,我揣著三百塊錢巨款和電臺里查到的成績單,這才踏上了回鄉的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