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年年初,我含淚賣掉了華清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只因丈夫倒在床上咳血瀕死,
家里一貧如洗。所幸我換來的錢救了他的命,后來我們家財萬貫,他也不嫌棄我不能生育,
領養的兒子聰明伶俐??刹俪秩臧┌Y晚期,
我才從上門的白月光口中得知——他當年根本不窮也沒病。倒賣黑市早就賺得盆滿缽滿,
咳點豬血換走我的錄取書,轉頭就讓白月光讀了大學。更可笑的是,他親手給我下了絕育藥,
領養的兒子,是他和白月光的親骨肉。不甘心咽氣前,我聽見他在病房外笑著打電話。
“總算熬到她死了,這下咱們一家三口……”再睜眼,我回到了他躺在床上,
捂著胸口咳“血”的那天。1.“咳咳。媳婦兒,
我是沒錢治這病了……”我胸口還殘留著癌癥晚期撕心裂肺的疼,
耳邊卻聽見一陣熟悉的咳嗽聲。李衛國躺在床上,臉色蒼白,
嘴角還沾著一點暗紅色的“血跡”,虛弱地朝我伸手。上輩子這時候我急得直哭,
現在我卻看得清清楚楚。他枕頭底下露出的半張糧票,是省城黑市才流通的特供票。
一個村里的窮鬼,哪來的這種好東西?他不知道靠做黑市倒爺攢了幾斤金子,
偏偏對著我和婆婆裝窮!我為了這個家,沒日沒夜拼命掙工分,
還在寒冬臘月去河邊給人洗衣服,十指凍得潰爛流膿。婆婆把我當親女兒,可肺心病沒錢治,
今年年底拖死了。改革開放后,李衛國做生意錢漸漸露出來,卻天天跟我哭窮說生意難做。
我沒再考大學專心為他操持,連雙新棉鞋都舍不得買,雙腳還是年復一年地爛。
可白月光周曉梅來我病床前炫耀時,手上好幾個大金鐲子叮當響,
脖子上的翡翠項鏈高達幾千萬。我憔悴不堪,只有一個戴了一輩子的銀鐲子,
還是我娘臨死前給我的嫁妝?!跋眿D兒,你別管我了,不要耽擱了你去首都讀大學。
”他又開始咳,演技比縣劇團還逼真。前世我就是被他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騙了,
可家里翻箱倒柜都找不出五毛錢,怎么給他“治病”?我想起他提醒的首都大學,
連夜跑去縣城黑市,把剛收到的華清大學錄取通知書賤賣了五百塊。結果呢?
我直到臨死前才知道,買下我錄取書的就是李衛國!他不過是裝病做局,
想讓我心甘情愿拿出錄取書,好送周曉梅去華清讀大學。這對奸夫淫婦暗度陳倉幾十年,
就連我領養的兒子,都是他倆的親骨肉!周曉梅氣死我時說得一點沒錯,
我一輩子都在給她做嫁衣裳?!爱敿业?,你說什么話呢?”我撲到床邊握住他的手,
眼淚說來就來,“家里是沒錢,可我這封錄取通知書肯定值錢!
”他眼底閃過一絲得逞的喜色,很快又裝模作樣搖頭?!澳阆胭u錄取書?!這怎么能行?
這是你的前程……”“一家人說什么兩家話,我的前程能有你的命重要嗎?
”我抹著淚沖出房門,轉身時瞥見他偷偷用袖子擦掉嘴角的豬血漬。寒風里我越走越快,
最后幾乎跑起來。賣錄取書?當然要賣。但李衛國病是假的,我賣的錄取書也可以是假的。
而且,他投機倒把犯的罪可是真的。2.剛到縣城,巷子里突然沖出兩個兇神惡煞的漢子。
沒想到這輩子我辦假證晚了會兒來,竟然遇上了搶劫。
高個刀疤臉掄起棍子就朝我砸來:“把值錢的交出來!”我本能地側身一躲,
信封卻從懷里滑落。但在漢子撿起之前,有一個衣著華麗的年輕女人先一步撲了過來。
是周曉梅!“住手!”她剛抓住信封,另一個歹徒的棍子就重重砸在她背上?!鞍?!
”她慘叫一聲,整個人撲倒在地,新買的的確良裙子頓時沾滿泥水。她今天挎著個新皮包,
穿得跟只花孔雀似的。光靠在廠里的一點工資,哪里夠她這么揮霍?李衛國對著家里人裝窮,
對她可是毫不遮掩、大方得很。我冷眼旁觀,看著她死死護著信封不放。
看來李衛國早就告訴她今天我會來賣錄取書,她這是迫不及待要來拿貨了??上?,
她拿到的只會是假貨?!皾L開!”歹徒一腳踹在她腰上,她疼得蜷縮成一團,
仍然死死攥著信封不放。我這才驚慌大喊:“搶劫啊!來人啊!”天色漸亮,
兩個歹徒見勢不妙,轉身就跑。我慢悠悠走到周曉梅跟前,她嘴角滲著血,
卻還得意地把信封遞給我?!按蠼悖瑒e管我……你是不是去巷子里有事,先進去吧。
”我接過信封,看著她狼狽的模樣,心里痛快極了。這才哪到哪,
馬上就有的是苦頭給這女人吃??觳阶叩较镒由钐帟r,李衛國安排的買手已經等在老槐樹下,
正不耐煩地跺著腳。我死死攥著信封:“先說好,華清大學的錄取書,最少八百。”“八百?
!”他瞪圓了眼,“七爺說五百就夠……”“五百?”我扯著笑,“這可是華清大學!
你去打聽打聽,省城有人出兩千還買不到!”“別別別!”他趕緊拉住作勢要走的我,
“我們是縣里嘛,六百五行不?”我搖頭,把價格又往上開到了一千。這一千塊,
連李衛國藏的零頭都不到。我把價格抬得高高的,就是要讓他肉疼。更重要的,
聽說省里要來調查組,估摸著就是這會兒到。我要拖到他們來為止。沒過多久,
巷子口一下子騷動起來。幾個穿中山裝的人大步走來,領頭的皺著眉頭打量我們。
買手臉色一變,壓低聲音:“快成交!省里來的調查組!”我心頭一跳,
故意提高嗓門:“一千塊,少一分都不賣!這可是我男人的救命錢!
”調查組的人果然停下腳步。領頭的中年男人瞇起眼:“同志,你們在交易什么?
”買手急得直冒汗,一把塞給我一千塊錢,搶過信封就跑。我捏著厚厚的鈔票,
沖調查組的人鞠了一躬:“領導好,我就是來賣點山貨……”中年男人盯著買手倉皇的背影,
若有所思?;卮迓飞希姨匾饫@到供銷社,給婆婆買了最好的藥。又割了半斤五花肉,
在村口就扯著嗓子喊:“娘!我給您買藥回來了!”左鄰右舍都探出頭。
賣錄取通知書不好宣揚,我紅著眼眶:“今早去縣醫院賣了400cc血,總算湊夠了錢。
”“哎喲!”王嬸驚呼,“你這身子骨……”我抹著淚笑:“沒事,只要娘和當家的好,
我賣點血算什么?”到家時,李衛國正坐在炕上數糧票,見我回來慌忙把東西往被子里塞。
我裝作沒看見,把藥遞給婆婆:“娘,這藥一天兩次。”婆婆哆嗦著手接過,
突然老淚縱橫:“這些年,就你還惦記著我這把老骨頭?!蓖砩?,我聽見婆婆在里屋嘆氣。
“衛國,你給我買藥是不是被騙了?吃兩年都不見好,英子買的吃了個把小時就感覺好多了。
”“你這病,也讓英子帶你去看看吧?!崩钚l國支支吾吾。
我按著自己胸口不離身的真錄取書,嘴角忍不住上揚。3.天剛蒙蒙亮,
我就把錢揣在貼身的衣兜里,去推李衛國的房門。他之前就說怕傳染我和我分房,
不知道是好瞞著我裝窮,還是嫌棄我黃臉婆。“當家的,咱們今天去縣醫院好好治病。
”我故意把鈔票抖得嘩嘩響,“錢我都準備好了?!崩钚l國一個激靈從床上彈起來,
哪還有半點病容。“不、不用!我自己去就行!”“那怎么行?”我一把掀開他的被子,
“哪有當家的生病,女人不去陪的道理?”婆婆端著藥碗進來,臉色已經比前幾天好多了。
“英子說得對,我讓老姐妹陪我去復查,英子陪你趕緊去醫院。”看著婆婆站在我這邊,
我心里苦笑。上輩子婆婆到死都被蒙在鼓里,以為兒子真的一窮二白又多病。
現在她吃了真藥腦子清醒了,終于發現不對勁。為什么兒子給她買的藥總是苦得發澀?
為什么兒子每次說去縣城看病,回來時身上都帶著雪花膏的香味?“老趙叔也一起去吧。
”我攙起李衛國的胳膊,“人多好照應。”昨晚我特意給老村醫送了三兩五花肉,
這會兒他正挎著藥箱在院門口等著呢。一路上李衛國走得比老村醫還利索,
到了縣醫院更是推三阻四。抽血說暈針,拍片說怕輻射,最后老村醫都看不下去了。
“衛國啊,你這病,有點怪?。俊薄澳阕層⒆淤u血給你治病,治的就是這生龍活虎的病?
你娘肺心病咳得整宿睡不著,你裝病躲清閑,還是不是人?
”李衛國顧忌老村醫在村里德高望重,慌忙解釋?!摆w叔你誤會了,我只是今天好點了而已,
我確實生了病??!”正僵持著,醫院后門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周曉梅穿著件嶄新的紅裙子,
正和一個穿中山裝的年輕人拉拉扯扯。那年輕人氣度不凡,一看就是城里來的干部。
女人紅著臉往后退,男人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周同志,你說過今天會給我答復。
”“曉梅!”李衛國雙眼發紅,暴喝一聲,哪有半點病態?他一個箭步沖上去,
“你干什么呢?!”那年輕人皺眉擋在周曉梅前面,“同志,
請你……”“小白臉也敢搶我女人?滾開!”李衛國掄起拳頭就要打人,
卻被對方一個反手按在墻上。他拼命掙扎的樣子,誰會信這是個咳血的重病號?“當家的!
”我尖叫一聲撲過去,“你的病……”就在這時,一個中年男人從轉角走了出來,
而李衛國的臉色瞬間慘白。4.來人正是黑市里現身過的調查組組長,他還沒說什么,
李衛國已經開始辯解了?!罢`會,都是誤會!我是看這位女同志被糾纏,見義勇為!
”他拼命朝我使眼色。“英子,老趙叔,你們說是不是?我就是從村里過來看病的!
”我死死掐著掌心才沒笑出聲。上輩子他就是這樣,永遠能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
這輩子我可不會再被牽著鼻子走?!耙娏x勇為?”我紅著眼眶沖上去,
“你喊她‘曉梅’的時候可親熱得很!”我一手扯住周曉梅的衣領,
另一手痛快扇了個耳光解氣?!罢f!你倆什么關系?為什么我男人這么寶貝你,
生怕你和別人跑了?”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一個挎著菜籃的大嬸突然指著周曉梅:“這不是紡織廠那個周曉梅嗎?
上個月還勾搭我家女婿呢!”“對對對!”另一個婦女附和,“我家那口子也被她纏上過,
誰看得上她?”周曉梅臉色煞白,李衛國更是瞪圓了眼睛,額角的青筋像蚯蚓一樣暴凸起來。
我看著他攥緊拳頭卻礙于場合不能發作,心里一陣冷笑。李衛國,你當她是白月光,
她拿你當冤大頭!上輩子你為她騙了我一輩子,殊不知她背著你偷了一輩子!
調查組組長皺眉打量李衛國?!斑@位同志,你剛才說你是來看病的?”“對對對!
”李衛國點頭如搗蒜,“我肺上有毛病,咳血大半個月了……”“放屁!”老村醫突然怒吼,
“剛才抽血時跑得比兔子還快,現在又說肺有???”他在我的示意下,一把扯開李衛國衣領,
“大家看看!這像病人的脖子嗎?”那脖子上赫然印著幾個鮮紅的唇印,
看顏色就是周曉梅嘴上同款。眾人嘩然。我踉蹌后退,眼淚往下掉?!爱敿业?,
你每次說去縣城看病,原來都是……”“我們家這么窮,這回看病的錢,我都是賣血換的??!
”“不是!”李衛國慌了,“這是刮痧?!边@種狡辯,誰會信他?一個大嬸氣不過,
直接朝他頭上扔了個爛番茄。組長抬手制止了喧嘩,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滿臉狼狽的李衛國。
“既然都是誤會,那我們先……”“叔,還不知道您是哪位呢?”我突然“天真”地開口,
“我當家的好像認識您?剛才一見到您就沒敢動了。”組長的腳步猛地頓住。
一個來縣城看病的普通村民,怎么會認識省里來的調查組組長?5.李衛國的后背瞬間繃緊,
低著頭,目光死死盯著地面。組長銳利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