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霍宸透過窗欞看著庭院里的那株紅梅樹,根莖不過腕口粗,卻能生出眾多枝蔓,
嫩綠的葉子綴了滿枝,隨著清風緩緩搖曳,發(fā)出嘩嘩的聲響。
這株梅樹是前幾日霍宸的父親霍宴禮帶兵與北齊和平談判之后命下人細心包裹送到別院的,
父親返回京城后向當朝皇帝復命。和談的消息早早幾日便已傳回到京城中,
城里的百姓聞后均載歌載舞,街市上熱鬧非凡,處處洋溢著喜慶氣致。
當今的圣上正是知命之年,與皇后蔚氏孕有一兒一女,皇兒即是當今太子趙恒,博學多才,
儀表堂堂;皇女便是民間傳聞中玉潤冰清的三公主,舉止端莊,
一顰一笑都成了民間女子學習的典范。坊市中都知曉蔚皇后眉目如畫、儀態(tài)萬千,
猶如天女下凡,不然當今圣上也不會因耽于女色,至今才能平定北方之亂。
不過這一秘辛是萬萬不可傳到圣上耳中去的,倒是那三公主年紀尚輕,
便能心系皇土、心懷百姓,每隔兩月便與其皇兄到街市中施舍面糧于窮苦百姓,
人人盛贊其菩薩心腸、其父皇頗具仁德之風。霍氏一族以武聞名,輔佐過昱朝幾任皇帝,
是當今的世家大族之首。霍宴禮如今是霍家的掌門人,其妹霍瑤曾是圣上的發(fā)妻,
孕有一子名為趙元。趙元曾是世人皆知的皇太子,后因蔚氏受寵非凡,圣人遂立其為皇后。
念趙元才疏學淺,胸無大志,廢其太子位,立二皇子趙恒為太子。霍瑤經(jīng)此一事,
整日以淚洗面,郁郁寡歡,最終病入膏肓,在趙元5歲時便撒手離去。
窗前的梅樹只及霍宸的腰部,卻能映得人滿目綠色。霍宸走至梅樹前,
清新的顏色擾亂了霍宸對往事的回憶,他仔細端詳了眼前的這一株幼樹,眉中的郁色稍解,
“還只是春天,便生得這樣多的枝葉,到了仲夏,不知這些葉子是否會壓彎你的脊梁。
”梅樹似乎聽懂了他的話,本就搖曳的枝條此刻搖晃的更厲害了,
有幾支較長的枝條借著風拂到了霍宸的衣袖上。月華白的衣袖沾染著幾抹嫩綠,倒也和諧。
霍宸笑了笑,聲音溫潤:“倒是通了人性。父親既將你送至我的別院來,我自會好好照料你,
定時修剪澆灌,只是尚不知你的花是何種顏色。”霍宸的神色沉靜,
鳳目中倒是有了些許期待的神采,“罷了,到時便知了。”說罷轉身走到院中的石桌前,
欲提筆作畫。門外響起了不合時宜的敲門聲,下人在聽到霍宸的允可后走了進來,
恭謹?shù)卣f道:“公子,老爺說要見您。”霍宸點點頭,擱下紙筆,起身正衣冠,遂去霍府。
院里的梅樹此刻停止了晃動,只見淡綠色的霧從根莖底部涌起,越發(fā)濃烈,最后濃霧散去,
方見一個妙齡女子身著一襲嫩綠色衣衫,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fā)垂下,
如精雕細琢般的面容透著靈動與清新。微風浮動,衣衫輕輕飄動,
整個人宛若從畫卷中走出來的仙子。只是此刻這位仙子的心情倒不是那么美妙,她撅了撅嘴,
悶悶不樂道:“那個姓霍的大將軍也真是的,我明明長得好好的,不知哪里礙了他的眼,
不惜千里迢迢地命人用馬車將我運來。”她扭頭打量自己身處的別院,“布置得還挺雅致,
倒是符合剛才那位公子的氣質。”她站起身,衣袖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那只墨筆,
白色的紙上頓時添了一道顯眼的黑點。小梅花精沒有注意到身后的白紙,
只是自顧自地在院子里踱步,“但是那公子說話也太不客氣了,這些葉子怎會壓彎我的脊梁?
我一個堂堂的樹靈,葉子越多,我的能力就越強。算了,他一個凡夫俗子,自然不會明白的。
”那邊的“凡夫俗子”正在府里拜見父親,主母林氏看見自己的兒子,立馬走至跟前,
她滿眼心疼道:“孟臣,這幾日在別院里受苦了,但是你也別怪你父親,他也是為了你好!
”霍宸輕拍母親的手,“母親,我知道。別院本就是我的住處,何來受苦一說。
只是這幾日擔心父親在外征戰(zhàn),無甚胃口,如今看見父親平安歸來,孟臣便放心了。
”主座上的霍宴禮輕咳一聲,語氣倒也不算嚴厲,“我罰你這幾日禁足,你可對為父有怨?
”霍宸聞后向父親行禮,抬頭道:“孟臣不曾有怨,孩兒理解父親的苦心。您擔心邊塞艱苦,
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恐傷了孩兒半分。只是父親,孟臣從小跟著您習武,也曾跟著您出入軍隊,
絕不會被敵軍輕易傷了性命。孩兒也想跟著父親深入北齊境地,為父親分憂。
”霍宴禮嘆道:“我又怎會不知道你心中所想呢?你自小便聰明好學,有勇有謀,
為父心里都知道。可是孟臣啊,你可知前幾日我拜見圣上時,聽見宮里的幾位大臣說道,
大皇子如今在宮里水深火熱啊!他在宮里處處受那皇后和太子的排擠,
日子得艱辛到何種地步?”林氏聞言,驚道:“這可如何是好?
只可惜元兒的母親早早地去了,她若還在,元兒怎會受這種委屈?
”霍宸將林氏扶坐在椅子上,勸慰母親:“表哥非常人所能猜解,
也許他目前的處境正是想讓大家見到的處境。”霍宴禮眉頭皺了又皺,
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孟臣,此話何意?”“姑姑還在世時,圣上念我與表哥關系親密,
允我到宮內伴太子讀書。我知表哥滿腹經(jīng)綸,對國家大事深有見解,
絕非世人所聽到的‘學疏才淺、胸無大志’,我見表哥才學在當今太子之上,
我也深信其日后必有所作為。”霍宸語氣堅定,神情坦然。霍宴禮的心情平靜了許多,
說道:“孟臣,我知你素與元兒要好,為父聽你這樣說也終是能放寬心了。
”林氏慌張的神色也放松許多,隨后吩咐下人布置家宴,又轉念想起丈夫凱旋而歸,
孟臣解了足禁,心情大好,便和下人一起張羅著宴席了。霍宴禮看著自家夫人離去的背影,
喚兒子走至跟前,開口道:“我前幾日著人送到你院里的梅樹可仔細栽培了下去?
”霍宸答:“已細心栽下去了,孟臣正想詢問父親從哪兒尋到的梅樹?”霍宴禮點點頭,
又垂首看著自己征戰(zhàn)多年的手上布滿厚厚的繭子,他沒有直接回答霍宸的問題,
而是將自己的雙手伸到霍宸的面前,語氣頗為沉重,“宸兒,
你看看我這雙手和你的有什么不一樣?”霍宸恭謹?shù)鼗氐溃骸案赣H的手常年征戰(zhàn),
上面是您馳騁疆場留下的痕跡,是為大昱立下汗馬功勞最好的證明。”說完,
他又認真審視自己的雙手,聲音小了些:“孩兒的手……不能與父親您相比,
我始終以父親為榜樣,也希望父親在戰(zhàn)場上能永遠平安順遂。
”霍宴禮看見了自己兒子那一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五指修長,雖自幼跟著自己習武,
那一雙手仍白皙如玉,干凈如雪。
他語重心長地對眼前正值束發(fā)年紀的兒子說道:“戰(zhàn)場上雖烽煙四起,鬼哭狼嚎,
軍隊的兒郎卻個個視死如歸,雙方都為自己的國土拼命奮戰(zhàn)。我這雙手執(zhí)過長矛,
也拿過刀劍,我不得不殺死那些敵方中的軍士。我曾經(jīng)也有著你這樣一雙手,
但是霍氏家族龐大,你姑姑的死、元兒的罷黜,倒不是真的所謂皇帝喜好,
那蔚氏皇后再有天資容貌,也不能憑此奪得后宮之位,只怕是皇帝想拿霍家開刀啊!
”霍宸明白父親的意思,為顧全家族,為保霍氏一脈,
作為武將的霍宴禮不得不在朝堂上向圣人提出與北齊和談的意愿。而此一戰(zhàn),
父親不得不孤注一擲,以此獲得圣人信任,獲得滔滔民意來保全霍氏一族。趙元作為皇太子,
則其背后的霍氏一族不僅能豐滿其羽翼,也能借太子這一身份愈加壯大,
圣人絕不會讓霍家一家獨大的場面發(fā)展下去。相反,他要讓這天底下眾多世家相互掣肘,
或者讓這些世家全部歸于平民,以此來永固自己的皇位。霍宴禮雖是武將,但憑借家族優(yōu)勢,
自幼也是在私塾里博覽圣賢書,他神色嚴肅,“我已沾染了滿手滿身的血腥,
那種黏膩滋味令我日日寢食難安。雖是武夫,我尚敬佩遠在邊塞護衛(wèi)疆土的好兒郎。
我們彼此站在敵對的立場里,但我仍將那些敵方軍士視為值得尊敬、值得稱贊的護國將軍。
”他頓了頓,繼續(xù)開口道:“宸兒,我到底還是一個父親。如此一番話,
希望你能理解為父的良苦用心。我不允許你上戰(zhàn)場,是為了不讓你纖白的雙手沾染血腥,
不讓你在塞外看遍人間地獄,不讓你午夜夢回為噩夢所困。”“父親!”霍宸的聲音悲愴,
他何嘗又能忍受自己的父親日夜奔赴于萬里疆場,忍常人不能忍,見常人不能見,
聞常人不能聞。椅子上端坐的男人眼有淚光,他擺了擺手,嘆道:“你心思玲瓏,
應能明白為父的意思。你自幼不止習武,也擅權謀,如今霍家不再是外人眼中的風光無限,
你我均知,如今維系尚艱啊!所以為父想讓你做個文官,日后將自己的武藝藏拙,
戰(zhàn)場上有我,家族里大大小小的事還要靠你了。”霍宸鄭重地點頭,跪向眼前的父親,
一字一句道:“是,孩兒明白,請父親放心!”面前的男人心中似是放下了重重的擔子,
他起身扶起自己的兒子,語氣不再如方才那般沉重,說道:“我這次從北齊回京朝的途中,
見到日薄西山,四處都彌漫著滄桑枯萎的氣息,哪怕是暮春三月,大戈壁上仍寸草不生,
僅有幾處冒著不甚明顯的青草尖。我騎馬正欲加快路程時,
遠遠看到西邊那荒蕪的山脈上隱隱有一處冒著青霧的樹,于是吩咐手下人馬加快前往。
到了那處,我才見到那是一株梅樹。與我們大昱所見到的尋常梅樹十分不一樣,我心念一動,
想起你素愛擺弄園中的花草,又覺得梅樹襯你這一身清冷氣質,
便私自和手下的人將它刨了下來。”霍宸點點頭,他想起院中的那株樹,鳳目柔和了幾分,
嗓音溫和道:“謝謝父親所贈,它的確與我所見到的梅樹不太一樣。”是了,
不怎么粗的根莖卻生出眾多枝蔓,枝蔓雖多卻不顯雜亂,葉子嫩綠,讓人心情舒爽,
倒是讓人期盼它開起花的樣子了。用完晚膳,霍宴禮與林氏相攜在院中散步。
直至夜幕上掛了幾顆星子,霍宸向父母告別欲回別院。林氏想讓霍宸留在府里過夜,
笑道:“雖說你那別院就在咱們府后頭,當時你父親依著你的意思著人修筑,
可不是讓你日日待在哪里面。霍府寬敞,住著哪里不舒服呢?”霍宴禮嘆了口氣,
說:“宸兒性子冷清,這府里上上下下都是下人,難免聒噪。倒不如讓他回那別院,
修身養(yǎng)性,讀書學習。”林氏聞言朝自家丈夫打趣道:“我喜歡熱鬧,
孟臣定是隨了你那一副不喜于色的性子。”說完,又搖頭笑道:“罷了,依你父子倆的。
”霍宸告別父母,走至半途中只覺夜風寒涼,想起院中那棵梅樹,
心道不知那北齊來的梅樹是否能習慣南方的倒春寒,那郁郁蔥蔥的葉子是否蜷了些。
如此想著便走到了別院處,他推開門,瞧見那棵梅樹靜靜地立在那里,
滿樹的綠色襯得院子別有一番景致。小梅花精早早地便回到本體里呼呼睡覺了,她是樹靈,
目前尚年幼,十三、四歲的年紀,所吸收到的靈力一到太陽下山便支撐不住她的體力了。
霍宸走至石桌旁,看見走時鋪陳好的白紙上赫然出現(xiàn)一點濃郁的墨汁,
好看的眉眼透出一絲疑惑。他記得自己是將筆放至硯臺上的,倒不至于滾落下來。
但四顧庭院,隨即自嘲道:“此處偏僻,哪里會有人尋訪至此?”霍府看守嚴緊,
尋常白丁難以走近府門半步,前來叨擾的也大多是霍宴禮在朝中的同僚,
或是素與林氏交好的幾位貴婦人。而霍府后面的別院更不遑多說了,
眾人皆知霍家這一任掌門人只有一個獨子,且向來與皇室貴胄交好,更是不敢輕易來此,
恐擾了這位公子。他將桌上的筆紙收攏妥當后,脫下外袍,沐浴后伴著窗外的鉛鉛月華休息。
第二日早上,霍宸是被院子里的吵鬧聲驚醒的。他披袍起身,走至院落,
縱是再冷清的性子也難以不被眼前的場景驚住。
那個一身嫩綠色衣衫的小梅花精正坐在石凳上,白凈的小臉上因激動透出了一抹緋紅,
她一邊用手拂開臉頰上的碎發(fā),一邊憤憤道:“都怪你這只臭鳥,好好的覺不睡,
非要跑到我身上筑巢,我這一身枝子可不是用來給你搭巢的!”那只鳥兒被她捏住了翅膀,
驚慌之下不斷地撲騰,幾根漂亮的羽毛輕飄飄地落下,嘴里嘰嘰喳喳的。霍宸心想,
倘若這只鳥會說話,此刻滿院子應是不絕于耳的叫罵聲。他走到那姑娘身后,
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小梅花精這才扭過身來,這一瞧不打緊,兩人四目相對,
剛才還在與小鳥對峙的姑娘臉上浮出一絲尷尬,
出神間那只鳥兒瞅準時機撲騰著慘兮兮的翅膀逃之夭夭。“不知姑娘姓甚名誰?
為何會來到我的院中?”霍宸著實不解,要不是面前確實坐著一個活生生的姑娘,
他尚以為自己仍在睡夢中。小梅花精暗嘆不好,要不是那只不知哪里來的鳥兒擾了她的美夢,
讓她一時沖動,怎會在這人面前顯了身形。她懊惱地揉了揉自己的頭發(fā),
本就沒有簪子束著的頭發(fā)顯得更加雜亂。“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
至于……至于為何來到你這院中……”小梅花精心想要不是那位姓霍的將軍,
她此刻仍在北齊的良瓊山上做著美夢,吸收著四處的豐韻的靈力,品嘗著瓊脂玉露,
怎么會如同這般困于一方小院,和一只不知名的鳥兒一般見識呢?
她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叫什么名字,為什么回來到這里。
只是此刻面前的公子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挺拔修長的身姿立在她的面前,薄唇緊抿,
梅花精察到了他的不悅,立馬起身,慌忙說道:“我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啊!
我無名無姓,只知道自己過了十三個春秋!
”霍宸覺得眼前的姑娘說的話實在令人摸不著頭腦,但看在她澄澈的雙眼,
終究還是沒像方才般動了怒氣。他嗓音柔和,向她說道:“姑娘恐是迷了路,
才入了霍某的小院。若姑娘實在不知道姓甚名誰,我也難以幫你尋你的家里人,
那姑娘還是和霍某一起去報官吧,官府會幫姑娘尋到家人的。”說罷,霍宸轉身欲走。
小梅花精心道若自己跟著他見了官,她日后還要怎么出現(xiàn)在這個院子里,
她的本體還在這里啊!“公子!公子請慢!”小梅花精大聲朝著那人的背影叫喊。霍宸轉身,
挑了挑眉,說:“姑娘想起自己的姓名了?”小梅花精看著眼前的男子,
語氣誠懇:“我是被一名姓霍的將軍帶回來的。”姓霍?莫非是自己的哪位叔父來家中做客,
讓這姑娘尋到了自己的院中來。霍宸心想。她看著面前的男子對自己的話有了些許信任,
忙又開口道:“我從北齊來!那位將軍身后跟著眾多兵甲,威武非凡,我見他身高八尺,
騎一紅色戰(zhàn)馬……”她實在記不清他的樣子了,只記得那人手下眾多,
他們不斷地刨自己的根,以至于后來失去了意識,醒來便在這一方院子中了。
霍宸聽著如此模糊的描述,頭腦中逐有了身影,莫非是自己的父親。
可父親何時帶了這樣一個姑娘回來呢?昨日在本府里用膳也未曾聽其提起過。
小梅花精實在受不了這樣被人對峙、懷疑的眼神,癟了癟嘴,干脆一鼓作氣道:“我不是人,
我是一個樹靈!喏,就是那棵樹。”她指著那棵梅花樹,言語篤定。霍宸到了束發(fā)的年紀,
他雖在志怪小說中看到了各種荒誕的敘述,但自己只將這種小說當作茶余飯后的淺談,
從不信各種鬼神之事。哪怕是面前的姑娘如何言之鑿鑿、信誓旦旦,
他也只將那一番話當作胡話。“姑娘萬不可胡言亂語,世上哪有鬼神一說!
”言辭間已有了不耐煩的語氣。小梅花精看著眼前的男子明明一副霽人君子的模樣,
卻如此古板執(zhí)拗,不由嘆了一口氣。“你不信是吧?那我變給你看好了。”說話間,
霍宸只見面前的姑娘突然之間沒了身影,只余一團淡青色的霧繞著他打轉。
他一向清冷的表情此刻有了一絲裂痕,身影也不再如方才的挺拔,
他覺得自己一定還在夢中未醒,遂使勁掐住自己的胳膊逼迫自己清醒。胳膊上的痛意襲來,
他再也站不住,緩慢地走至石凳前坐下。只見那團青霧非常活躍地在他身前打轉,
然后飛至那株梅樹邊,隨即沒了身影。霍宸自認為活了十五年之久,
對世界的認識早已經(jīng)有了一番見解,但此刻他之前所構建的世界觀全數(shù)崩塌。他穩(wěn)住身形,
分明的手指緊緊抓住石桌的邊緣,他按下心中的滔天震撼,起身朝那棵樹走去。
小梅花精看著面前的男子著實嚇得不輕,心里不僅又暗暗愧疚起來。看著那男子走近,
她急忙變出身形,想要向他解釋自己的由來。霍宸未料到她會直接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