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如煮沸的浪潮，將九月的空氣炙烤得發燙。蘇梨背著綴滿草莓掛飾的粉色書包，
帆布鞋尖有節奏地踢著路邊的石子，在梧桐葉投下的碎金里雀躍前行。
書包側袋露出半截手繪的課程表，邊角處歪歪扭扭寫著“和阿墨一起值日”的標記，
被汗水浸得微微發皺。記憶的時針撥回到童年，那時候顧錦墨就喜歡用帶著奶音的稚嫩嗓音，
親昵地喊她“小梨”。幼兒園午休時，顧錦墨總會偷偷掀開蘇梨的小被子，
用沾著餅干碎屑的手戳戳她的臉頰：“小梨，老師發的蘋果可甜啦，分你一半！″雨天，
他把自己的傘大半傾向蘇梨，自己的半邊肩膀被雨水浸透，卻還笑著說：“小梨別淋濕，
感冒會難受的。”這些被“小梨”這個稱呼串聯起來的時光，成了蘇梨心底最柔軟的珍藏。
去年秋天的排球賽上，顧錦墨作為校隊主力，在球場上英姿颯爽。蘇梨早早地買好酸梅湯，
站在場邊目不轉睛地看著。每當顧錦墨扣球得分，她都會興奮地揮舞手中的酸梅湯，
大聲呼喊他的名字。比賽結束后，顧錦墨滿頭大汗地跑到她面前，接過酸梅湯一飲而盡，
嘴角還沾著湯汁，笑著對她說：“有小梨的加油，我感覺自己充滿了力量！”那一刻，
蘇梨的心跳快得仿佛要沖出胸腔。還有那次學校的體育課，女生要進行800米測試。
蘇梨從小就不擅長跑步，站在起跑線上時，緊張得手心直冒冷汗。就在這時，
她聽到了顧錦墨熟悉的聲音：“小梨，別怕，我陪你跑！”回頭望去，
顧錦墨穿著白色的運動服，站在跑道邊對她露出溫暖的笑容。跑步過程中，
蘇梨累得氣喘吁吁，腳步也越來越沉重，是顧錦墨一直在旁邊鼓勵她：“加油，小梨，
你可以的！”在他的陪伴下，蘇梨咬牙堅持，終于跑完了全程。沖過終點線的那一刻，
顧錦墨伸出手，輕輕擦去她額頭上的汗水，那一刻，蘇梨覺得，只要有顧錦墨在身邊，
自己就什么都不怕。轉角處的便利店飄出冰鎮汽水的甜香，勾起蘇梨的回憶。去年暑假，
顧錦墨就是在這里擰開橘子汽水遞給她，修長的手指在鋁罐上凝出細密的水珠。“小梨，
小心嗆到。”他說話時睫毛垂落的弧度，至今仍會在她寫數學題卡殼時，
毫無預兆地浮現在眼前。推開教室木門的瞬間，粉筆灰在光柱里起舞。
顧錦墨如往常般坐在靠窗的座位，黑色鋼筆在草稿紙上沙沙游走，
晨光為他校服領口鍍上一層金邊。蘇梨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書包拉鏈，直到后頸泛起潮熱，
才驚覺自己盯著對方背影已過了半分鐘。“同學們，這是新轉來的同學，夏渺。
”班主任的聲音打破沉滯。蘇梨猛地挺直脊背，
看著那個留著海藻般齊肩短發的女孩緩步走上講臺。夏渺白襯衫的第二顆紐扣系得格外規整，
舉手投足間帶著不屬于高中生的沉靜，自我介紹時尾音微微上揚的習慣，
卻又無端透出幾分少女的嬌俏。當夏渺的課桌椅在顧錦墨身后安置妥當，
蘇梨聽見自己牙齒輕磕的聲響。對方掏出課本時，腕間的銀杏葉銀鐲輕響，
與顧錦墨鋼筆擱在木桌上的脆響，竟詭異地形成某種韻律。“顧同學，
這道物理題的受力分析……”夏渺的聲音裹挾著若有若無的梔子香飄來，
蘇梨攥著自動鉛筆的手突然發力，鉛芯“啪”地折斷在草稿紙上。此后的每個課間，
蘇梨都像繃緊的弓弦。她數著夏渺走向顧錦墨的步數，計算著對方每次提問的時長，
甚至注意到顧錦墨講解習題時，夏渺托腮的左手小指會無意識蜷起。
當她第三次用“老師找你”打斷兩人的對話，顧錦墨按住她顫抖的手腕，眉頭微皺：“小梨，
你這樣很幼稚。”少年掌心的溫度透過校服傳遞過來，可他眼底的失望，
卻比以往任何一次喊“小梨”時都要灼人。這種對峙在月考后徹底爆發。發下的英語試卷上，
夏渺以滿分的成績超越顧錦墨成為年級第一，而蘇梨的分數卻在中游徘徊。課間，
幾個女生圍在夏渺桌前請教閱讀技巧，她溫柔講解時，
窗外的蘇梨正巧看見顧錦墨將自己整理的筆記輕輕推到夏渺面前。“裝什么學霸？
不過是運氣好！”蘇梨沖進教室，抓起夏渺桌上的試卷撕成兩半。教室里瞬間安靜，
夏渺蒼白的嘴唇動了動，彎腰去撿散落的紙片。顧錦墨猛地起身擋住蘇梨：“夠了！小梨，
你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這聲“小梨”帶著從未有過的嚴厲，讓蘇梨的心瞬間涼了半截。
這句話像重錘砸在蘇梨心上。她轉身跑出教室，躲在操場角落的器材室里。
鐵門縫隙透進的光線下，她想起上周值日時，夏渺默默幫她擦凈窗臺積灰的模樣，
可此刻嫉妒的火焰早已吞噬理智。更讓蘇梨崩潰的是校藝術節。
文藝委員宣布夏渺將與顧錦墨搭檔主持晚會時，她藏在課桌下的指甲深深掐進大腿。
排練廳外，她聽見夏渺輕聲糾正顧錦墨的主持詞，兩人的聲音和諧得如同琴瑟和鳴。
沖動之下，蘇梨故意打翻水桶，水花濺濕了夏渺的白裙。高三的倒計時牌撕到第37天時，
蟬鳴已染上秋意。蘇梨習慣性將校服外套搭在顧錦墨椅背上，
卻瞥見他桌面攤開的數學試卷——夏渺用紅筆批注的解題思路旁，畫著個歪歪扭扭的笑臉。
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直到上課鈴將這刺目的畫面震散。放學時分的陽光依舊滾燙，
將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長。蘇梨故意走在顧錦墨和夏渺中間，帆布鞋反復碾過地面的裂縫，
聽著夏渺說起新上映的文藝片，顧錦墨偶爾附和的輕笑像根細針，不斷扎進她敏感的神經。
路過街角奶茶店時，她幾乎是撲過去拽住顧錦墨的衣袖：“我要加雙倍珍珠！”等待時，
夏渺突然指著馬路對面：“那只貓好可憐。”蘇梨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渾身雪白的小貓正蜷縮在柏油路上，對著呼嘯而過的車輪發出微弱嗚咽。
記憶突然閃回七歲那年，顧錦墨也是這樣毫不猶豫地沖進雨幕，將被野狗追趕的她護在懷里。
此刻她的雙腳已先于意識邁出，尖銳的剎車聲刺破空氣的剎那，后背突然傳來劇烈的撞擊。
世界在天旋地轉中傾斜，蘇梨摔在路邊的花壇里，指尖觸到帶刺的月季。等她掙扎著抬頭，
只見夏渺躺在血泊中，白色校服迅速暈開暗紅，那只銀杏葉銀鐲滾落在不遠處，
在陽光下泛著冰冷的光。“夏渺！”顧錦墨的嘶吼聲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蘇梨踉蹌著爬過去，卻被他顫抖的手推開：“叫救護車！快！”這一次，
顧錦墨甚至沒顧得上喊她“小梨”，蘇梨的心在恐懼與愧疚中碎成了無數片。
消毒水的氣味漸漸滲入蘇梨的毛衣纖維。她握著削到一半的蘋果，
看著病床上的夏渺將吸管含在唇間，安靜地喝著牛奶。晨光為對方蒼白的臉頰鍍上薄金，
讓蘇梨想起初見時那個從容微笑的轉學生，此刻卻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
“其實我找了他很久。”夏渺突然開口，聲音帶著久違的沙啞。她望著窗外搖曳的梧桐葉，
眼神飄向很遠的地方，“八歲那年的暴雨天，我偷了村口王奶奶家的雞蛋，
被幾個大孩子追到田埂上。是顧錦墨把校服脫下來裹住我，
自己被打得滿身是泥……”蘇梨的呼吸停滯。記憶中的顧錦墨確實有過那件破洞的藍白校服，
她當時還笑話他“像撿破爛的”，卻不知背后藏著這樣的故事。
夏渺從枕頭下摸出泛黃的舊照片，畫面里渾身濕透的小男孩正把半個饅頭塞進她手里，
背后是灰蒙蒙的天空。“被養父母接走那天，我在村口等了他三個小時。
”夏渺指尖撫過照片邊緣，“后來輾轉打聽到他的學校，求了爸媽好久才轉過來。
”她轉頭看向蘇梨，眼中盛滿溫柔，“第一次見你盯著他的樣子，
就想起鏡子里的自己——原來喜歡一個人，連眼神都會發燙。”蘇梨的淚水砸在床單上，
洇出深色的痕跡。那些日夜折磨她的猜忌、嫉妒，在真相面前顯得如此可笑。
她握住夏渺打著留置針的手，觸感冰涼得讓人心疼：“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此后的日子，病房成了特殊的課堂。
蘇梨給夏渺講顧錦墨初中時在運動會摔破膝蓋還堅持跑完全程，
夏渺則分享被領養后第一次坐飛機的趣事。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面投下條紋，
她們的影子時而交疊，時而分離，像極了命運奇妙的軌跡。當顧錦墨抱著習題集推門而入，
看到兩人相談甚歡的模樣，終于又輕輕喊了聲：“小梨，你該回宿舍休息了。
”熟悉的稱呼讓蘇梨鼻尖一酸，仿佛所有的隔閡都在此刻煙消云散。櫻花紛飛的九月，
蘇梨、顧錦墨和夏渺三人拖著行李箱，并肩走進大學校園。陽光穿過蔥郁的香樟樹，
在地面灑下斑駁光影，仿佛預示著嶄新的開始。填報志愿時，
蘇梨和夏渺因共同對英語的熱愛，選擇了外國語學院，而顧錦墨則如愿進入數學系。
更巧的是，蘇梨與夏渺被分配到同一間宿舍，推開203寢室的門時，兩人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