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這時，手機的電話鈴聲響起。
“老婆，你怎么沒去接兒子？”
“他在幼兒園都急哭了，老師打不通你的電話才打電話給我的。”
“我今天有會走不開，你快去接他！”
我冷笑：“老師當然不知道我的電話。”
“因為我根本不是他的親媽！”
張斯冉聲音里透著不耐煩：“又來了。”
“老婆，你不是已經好了么？怎么又犯病了？”
“是不是最近又沒吃藥？”
“算了算了，我讓咱爸媽去接，看來我真的不能心軟了，要把你送進神經病醫院了。”
他威脅我，知道我害怕那些非正常療法，想讓我服軟。
見我不出聲，張斯冉換了個語氣安慰我：“哎，老婆，我知道你心里也難受，但和和是無辜的呀。”
“你知道最近他晚上總是做噩夢，說媽媽不要他了。”
“等你以后記起一切一定會后悔的。”
他還在騙我。
或者說從一開始我們的相識相知，我們的一切，都是欺騙。
聽著張斯冉的抱怨，我的心一點點地被撕裂。
“張斯冉，你用心良苦地謀劃了一切，難道不怕我知道真相以后報復你們嗎？”
聽到我的質問，張斯冉一慌，加快了語速：“老婆，你現在在哪里？”
“我不開會了，馬上來找你。”
“你別亂跑，上次你犯病差點出了車禍，導致了完全失憶，現在好不容易好了，我害怕。”
他說得真情實意，要不是我遇到了那個人，大概會再次被騙。
現在，我只想揭穿他，揭穿所有騙我的人。
我掛斷了張斯冉的電話，直接關機去了醫院。
今天，我一定要揭露他們的真面目。
6
我在婦科做了專項檢查。
就是為了拿到他們騙我的證據。
公安局系統里的信息因為我爸媽在，可以冒用。
親子鑒定也不一定100%準確。
只有我的身體不會欺騙我。
到底有沒有生過孩子一查便知。
我從前就是被他們一個又一個的連環騙局給迷惑了。
如果早些來做婦科檢查，我也不至于受這么多苦，還質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病。
我忐忑地等待檢查結果，生怕爸媽和張斯冉出現在醫院把我抓回去。
終于半個多小時過去，醫生出具了紙質檢查結果。
卻讓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檢查顯示，我產后宮頸沒有完全恢復。
醫生看著我的檢查單叮囑：“你這就是太不注意自己的健康，等你老了就知道問題的嚴重性了。”
“回家多做做凱格爾運動能改善你的盆底肌。”
……
醫生還在切切叮囑，我卻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
怎么可能？
既然見到了那人，說明我的記憶是正確的，我怎么可能生過孩子？
我死死地盯著醫生，看著她一張一合的嘴問道：“醫生，你是不是搞錯了？”
“我從沒生過孩子，怎么可能是產后的宮頸。”
醫生一臉莫名地看著我，讓我躺在椅子上再次檢查。
“我能做到主任難道連這點東西都看不出來嗎？”
“你這是典型的產后扁平狀宮頸，恢復到這個程度，應該已經過了幾年。”
“你怎么不可能生過孩子？我剛剛看到你的病歷記錄了，明明育有一子，非要說自己沒生過？”
她脫下手套讓我起來勸道：“抑郁是一種病，產后抑郁更是時間長久。”
“我建議你打給電話給家人，去精神科查一查，這事一定要重視……”
話音未落，診室門被打開。
張斯冉慌張地闖入，看到屋里的一切，他才松了一口氣，同醫生解釋。
“不好意思啊醫生，我老婆精神有些問題，可能又犯病了。”
“如果有得罪您的地方多擔待，我先帶她走了。”
我渾渾噩噩地跟著張斯冉回家，心里始終不明白。
明明剛剛所有的線索和異常都已經理清了，為什么醫生會說我真的生過孩子？
難道我剛剛看到的是幻覺？
我苦笑一聲，甩開張斯冉的手，跪在他面前：“求求你告訴我真相吧。”
“要殺要剮求求你快動手吧，別再這么折磨我了。”
“一個人的記憶難道真的能被改變嗎？”
“我吃了這么多藥做了這么多檢查都沒有一點點你口中的記憶，我的身體對那孩子都如此陌生，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
我崩潰地向他磕頭，希望他能告訴我真相，希望他能放過我。
可張斯冉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嘆了一口氣：“老婆，我說的都是真的，你怎么就不信呢？”
“你不能因為下跪就道德綁架我，讓我騙你啊。”
醫院人來人往，圍過來一大群看熱鬧的人。
他們對我指指點點，有同情的，有質疑的，有想要報警的。
張斯冉拉不起我，站起來對著圍觀的人說：“我老婆不想帶孩子，不認孩子，大家別看了，我再勸勸。”
“她不是故意這樣的，她得了精神病，大家就不要刺激她了。”
他的兩句話，讓議論聲輕了下來。
可我還是聽到他們對我的指責：“現在的年輕人啊，動不動就抑郁癥精神病的，就是吃飽了撐的。”
“我們那時候誰不是幾個孩子帶過來的，哪有這樣又哭又鬧的？”
“這老公已經很好了，這女的搞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有點心疼她的孩子。”
“我看兩個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有事回家鬧，非得在這種大庭廣眾下鬧事。”
我抬頭，呆呆地看著張斯冉。
他們說得對，我現在這個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確實不是從前精致的自己。
這就是他的目的？
他想毀了我？
思緒百轉千回，我擦干眼淚，耳邊傳來張宣和的哭聲。
“媽媽，你又不要我了嗎？”
張宣和低著頭委屈地啜泣著，看樣子好不委屈。
我爸媽看著跪在地上狼狽的我眼里都是指責。
“伊伊，如果你真不要孩子，當初就不要輟學生下他。”
“你總怪和和毀了你，可生下孩子的人明明是你，你怎么能不負責呢？”
“伊伊，你狀態不好，爸媽先把和和帶回家，等你什么時候愿意接受他了，什么時候再來爸媽家見我們。”
爸媽拉起張宣和的手卻被他一把推開。
他拼命跑向我，抱住我，大喊：“媽媽，你再想想，我是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啊。”
“媽媽，你別不要我好么？”
張宣和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所有人都看不下去了，有些年紀大的老太太甚至像我吐口水。
“天那，這么狠心的媽我還是第一次見。”
“生下孩子就應該負責，這女人也太自私了。”
“她都不承認自己生過孩子，明明醫院單子上都寫著育有一子，這有什么好不承認的？”
……
我沒有理會那些聲音，只是盯著懷里的男孩。
他緊緊地抱著我，生怕我不要他離他而去。
這些日子里，除了我，最擔驚受怕的就是他了。
看他這么哭這么害怕。就連一向來和他不親近的我，我也心軟了。
或許，剛剛看到的那個人才是我的幻覺。
我爸媽從小都很疼我，我想不到任何理由讓他們會這么費盡心思騙我。
我深吸一口氣，強打起精神擦干眼淚，用力地回抱孩子。
“和和，對不起，剛剛是媽媽不對。”
“媽媽這幾天腦子發昏了，以后都不會了。”
“我們回家吧，媽媽生過孩子，你是媽媽的親生兒子，以后我們回家好好過日子。”
爸、媽、老公和兒子聽了我的話全都驚喜地看著我。
我媽甚至抹了一把眼淚：“伊伊，你終于想通了，媽真的太欣慰了。”
老公和我爸驅散著周圍的人群。
我媽幫我撿起地上散落的資料和包。
我從地上爬起來，拉著張宣和的手踉蹌地準備回家。
轉身，我又看見了剛剛沒跟上的人。
那人正在不遠處得意洋洋地看著我，似乎在告訴我，你輸了，你又要回去當黃臉婆了。
我搖了搖頭揉了揉眼。
呵，又是幻覺。
這大概就是我的病根所在。
我不滿自己的現狀，幻想出自己精英式的人生，忘記了自己的過去。
現在，我接受了現實，所以，那個人才會遠遠地看著我，嘲笑著我失敗的人生。
我嘆了一口氣，握緊張宣和準備轉身，卻聽到他驚訝的聲音：
“媽媽，怎么會有兩個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