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義莊替老仵作換壽衣時,摸到他后頸的針孔——那是用尸油煉火藥的人才會有的灼痕。
半塊玄鐵虎符還插在他心口,血早凝了,像塊暗紅的膏藥。周廷鈞的人來得比喪鐘還快,
說老仵作通敵,要燒了義莊。可他們不知道,我替繡娘驗尸時,在她指甲縫里摳出的草屑,
正來自周府后園的藥田;紅綃唱的新曲兒里,“金鑾殿上虎符現”的詞兒,
正戳著周廷鈞私造甲胄的命門。從街頭混子到汴河第一探,我用假秘圖引他入套,
借老耿的卷宗撕他偽裝,最后在金鑾殿上抖開半塊虎符——原來他藏了十年的“清君側”,
不過是塊見不得光的爛鐵。師父,您看,這汴河的水,終究沒臟了您的名號。
而我蘇妄——從此,汴河兩岸再沒有查不清的案,只有我不想查的局。
1雨砸在瓦上跟下雹子似的。我正蜷在草席上打盹,頭頂"咔嚓"一聲——有東西砸在胸口,
沉得像塊磨盤。油燈被震得晃了晃,我瞇眼去推,手觸到一片冷硬。那是只青灰色的手。
我猛地坐起來,后頸撞在床板上。房梁斷了半截,師父倒懸在我頭頂,腰間草繩勒進肉里,
心口插著半枚玄鐵虎符,血順著下巴滴在我衣領上,涼得刺骨。"師父?"我聲音發顫,
伸手去探他脖頸。沒脈。尸斑青紫色,全聚在左側——人剛死,還沒涼透。尸僵才起個頭,
兇手怕還沒走遠。他右手攥得死緊,我掰開指甲縫,血糊糊的《洗冤補錄》掉出來。
夾頁里滑出半張地圖,邊角焦黑,隱約能看見"汴河支流""藏兵"幾個字。
"咚——"義莊木門被撞開。我抄起床底的驗尸刀,刀尖卻抵在一團軟乎乎的狐裘上。
"蘇小探,這副要吃人的模樣?"紅綃眼尾的朱砂痣在雨氣里暈開,手里金漆請柬還滴著水,
"萬花樓繡娘阿云今早失蹤,周府二公子說她偷了定親金步搖。明早卯時交不出人,
我這樂坊頭牌,可要替她蹲大牢了。"我盯著她指尖蹭過我袖口的驗尸記錄,
那上面還沾著師父的血。"紅媽媽派你找我?""你師父昨兒替周府驗了具墜河的尸體。
"她忽然湊近,狐裘香裹著雨水味灌進鼻子,"我聽雜役說,
他驗完在卷宗上寫了三個血字——'尸油異'。"我后槽牙咬得發酸。
師父最恨人拿尸體做邪門兒事,上個月還罵過街頭賣"長生膏"的道士,說那是拿尸油煉的。
"走。"我扯下門后油布往頭上一裹,"先看阿云住處。"萬花樓后巷的繡樓黑著燈。
我摸出火折子,窗欞上有道新刮痕,像是鐵鉤子蹭的。床底積灰被抹得干干凈凈,
倒顯得枕下那截斷發扎眼——發尾染著金粉,和紅綃請柬上的一樣。"銀針。
"我沖紅綃伸手。她從鬢邊拔下根銀簪遞來。我刺入枕芯,針尖"滋"地泛開青綠色。
和師父尸斑一個顏色。"噓——"紅綃突然拽著我往屏風后鉆。馬蹄聲"噠噠"逼近,
三盞火把映得窗紙發紅。"查繡娘阿云下落。"是錦衣衛的公鴨嗓,"周大人說了,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紅綃的指甲掐進我手背。我盯著她耳后新蹭的泥,
突然想起師父尸身上的草屑——和繡樓后墻根的狗尾草一個樣。"蘇妄。"她貼在我耳邊,
呼吸燙得慌,"明兒天亮前,我讓小桃給你送樣東西。"窗外火把漸遠。
我摸出懷里半塊虎符,玄鐵上的紋路和地圖邊緣的缺口嚴絲合縫。雨還在下,
滴在師父的《洗冤補錄》上,把"藏兵"兩個字暈成一團血。紅綃的狐裘掃過我手背時,
我摸到她袖中硬物——是半截斷發,金粉在暗夜里閃著幽光。2窗紙剛泛青,
義莊門板就被拍得山響。我摸黑掀開草席,摸到枕邊驗尸刀的銅柄才應門。小桃縮在雨簾里,
發梢滴著水,手里攥塊染血的帕子,"紅綃姐讓我天沒亮就送來。"帕子是素絹的,
血漬還沒干透,湊近能聞見鐵銹味混著點桂花油香。我對著門縫透光一照,
絲線里藏著根細若蚊足的指甲蓋——朱砂寫的"井底有物"四個字,邊緣毛糙,
像是用碎瓷片刮的。"回萬花樓。"我把帕子塞懷里,"告訴紅綃,
卯時前我要見著繡樓后院的井。"繡樓后院長滿青苔,那口枯井被石板封著,
石縫里卡著半截麻繩。我蹲下身,指甲摳住石縫一掀——腐水混著腥氣涌出來,
一具女尸浮了上來,青灰色的繡鞋在水面晃。"阿云?"小桃捂住嘴。我脫了外衫扎進井里,
拽住女尸胳膊往岸上拖。她脖頸處有片紫青,仔細看是三個倒三角的掐痕,
指節壓進肉里的弧度——和師父三年前給我看的邊關死士卷宗里畫的一模一樣。"取銀簪。
"我沖小桃伸手。她抖著把紅綃給的銀簪遞來。銀針扎進肋骨縫隙時,
我鼻尖突然竄進股苦杏仁味。師父說過,這是霜毒的味道,要滲進骨縫里,
得是活人被灌了藥,看著像病死,實則骨頭里早爛透了。"蘇小探?
"身后傳來油傘骨的聲響。我轉身,周慕云搖著折扇站在院門口,月白緞子被雨打濕,
貼在身上像塊泡發的豆腐,"聽說你在找阿云?我請你喝茶,如何?
"茶樓二樓雅間飄著龍井香。周慕云的侍從端藥罐時"手滑",深褐色藥汁潑在青磚上,
泛著詭異的紫。我蹲下身,從懷里摸出個小瓷瓶——師父留下的水銀,倒在藥漬上。
水銀凝成珠子,在紫斑邊緣打了個轉,突然"滋"地冒起青煙。鶴頂紅。"蘇小探發什么呆?
"周慕云舉著茶盞笑,"來,這茶最是養人。"我捏著茶盞的手緊了緊,假裝碰翻茶碟。
瓷片碎裂聲里,我貓腰去撿,聽見屏風后管家壓著嗓子:"秘圖真跡必須毀掉,
老尚書要動用虎符了。""啪——"狐裘從二樓窗口飄下來,落在我腳邊。
內襯繡著細密的金線,我用指甲刮開,是串經緯度,和師父地圖邊緣的缺口嚴絲合縫。
"我的狐裘?"周慕云的聲音突然拔高,"莫不是哪個不長眼的——"我抓起狐裘就往外跑。
暴雨砸在頭頂,紅綃的閨房暗格里,那枚青銅羅盤轉得發燙,指針死死指著汴河碼頭。
碼頭堆著濕漉漉的草垛,我踩著塊硬物——甲胄碎片,內側刻著個"周"字,
暗紋和玄鐵虎符上的一模一樣。"找什么呢?"風裹著雨灌進領口。我抬頭,
三個黑衣人站在雨里,為首的腰間掛著半塊玄鐵虎符,閃電劈下來時,
和我懷里的那半塊對上了。"周府二公子明兒娶親。"為首的摸出把短刀,
"你最好別出現在婚宴上。"我攥緊懷里的狐裘,經緯度在雨里洇開,像團血。后半夜,
我蹲在義莊燒《洗冤補錄》的邊角——上面記著周府婚宴的帖子,是小桃趁亂塞給我的。
師父的血在紙上暈開,把"婚宴"兩個字泡成了紅。3我把李阿四的青布長衫往身上一套,
三弦往懷里一夾,混進周府二門時,后頸還黏著說書人抹的頭油。
他今早被小桃灌了碗醒酒湯,舌頭直打卷兒:"蘇小探,我這《三國》的段子你熟,
周府要的是喜興,別整那晦氣詞兒。"喜興?我摸著懷里半塊虎符,指甲蓋兒掐進掌心。
正廳里紅綢子晃得人眼暈。周二公子穿著簇新的石榴紅吉服,端著酒盞給賓客敬酒,
袖口金線繡的云紋掃過桌沿。我抱著三弦縮在角落,假裝調弦,
指尖蹭過桌角那灘暗黃的水痕——湊到唇邊一抿,苦杏仁味兒直往嗓子眼里鉆。
繡娘骨縫里的霜毒。"各位爺——"琵琶聲突然撞進耳里。
紅綃踩著金線繡的繡鞋從屏風后轉出來,月白襦裙上沾著點朱砂,眼尾的痣被燭火映得發亮。
她撥著弦唱:"汴河春漲水連波,虎符分兩半兒沉河底喲——"滿堂賓客哄笑,
說頭牌唱歪了《百鳥朝鳳》。我攥緊三弦,
弦軸硌得掌心生疼——她把"甲胄沉河底"編成了童謠調兒,每個字都咬在板眼上。"蘇妄!
"老耿的糙手突然掐住我后頸,像拎小雞崽子似的拽進后廚。他腰間的鐵尺撞在門框上,
"哐當"一聲。我還沒站穩,半卷染著茶漬的密檔就拍在案上:"鎮北將軍府滅門案,
刑部壓了三年的卷宗。"油星子濺在紙上,我掃了眼日期——盛平廿五年冬。
老耿壓低聲音:"當年說將軍通敵,可密檔里缺了虎符驗真的記錄。
""嘩啦——"廚娘端著的湯鍋砸在地上。滾水濺到腳面,
我卻盯著湯里那截猩紅綬帶——金絲繡的云雷紋,和師父尸身上虎符的綁繩一模一樣。
"虎符是雙面的!"我突然吼出聲。老耿被嚇了一跳,湯勺當啷掉在地上。我抓過密檔,
指腹蹭過"盛平廿五"四個字:"師父那半塊缺的就是這年號!周廷鈞掌權前一年鑄的虎符,
他私造甲胄的憑證!""蘇公子。"紅綃的聲音從后窗飄進來。她倚著雕花窗,
狐裘搭在臂彎,"我妝匣里的螺子黛用完了,陪我去取?"密室在萬花樓的地窖下面。
紅綃劃亮火折子,
墻上掛的《汴河堤防圖》正對著我——和師父藏在義莊梁上的舊地圖嚴絲合縫。
我摸著圖上用朱砂點的碼頭標記,后頸冒起冷汗:"他要炸堤防?用尸油煉的火藥?
""小桃說碼頭潮位退了!"小桃撞開門時,發簪都歪了。我和紅綃跟著她往碼頭跑,
風卷著河腥味灌進領口。遠遠看見草垛后有影子晃動,三個黑衣人正往船上搬木箱,
為首的腰間掛著半塊虎符——和我懷里的那半塊能拼成完整的玄鐵虎。"掀了!
"我抄起塊斷磚砸過去。木箱"砰"地翻倒,浸過油的竹篾"嘩啦啦"滾了一地。
紅綃蹲下身,從箱底抽出塊黑黢黢的鐵牌——背面"盛平廿五"四個字被月光洗得發亮,
和密檔上的年號嚴絲合縫。"好啊周廷鈞。"我捏著虎符站起身,喉嚨發緊。"把虎符放下。
"冷風從背后竄進來。我僵在原地。紅綃的狐裘擦過我手背,她輕聲說:"蘇妄,別怕。
"但那把短刀已經抵住她咽喉。刀鞘上的云雷紋,和虎符綬帶的針腳一模一樣。"秦破虜。
"紅綃的聲音發顫,"你終于肯露面了。"4我喉結動了動。秦破虜的刀尖壓進紅綃頸側,
已經滲出一點血珠。她狐裘上的絨毛被刀刃挑得亂飛,
我懷里的虎符硌得肋骨生疼——那半塊"盛平廿五"的銘文,正對著秦破虜的眼睛。
"交出來。"他咬字像咬碎鐵渣。紅綃突然咳嗽一聲,血珠順著刀刃往下淌。
我手背青筋暴起,指甲幾乎掐進虎符里。后槽牙咬得發疼時,
鬼使神差地把懷里那本《洗冤補錄》甩了出去。書砸在火把上。舊紙頁"轟"地竄起火星,
秦破虜偏頭躲的剎那,
我瞥見虎符邊緣有道極細的裂痕——和三年前老耿給我看的邊關死士虎符碎片,
弧度分毫不差。"假的!"我吼了一嗓子,把虎符塞進嘴里猛嚼。苦杏仁味炸開的瞬間,
秦破虜的刀劃破我手背,我順勢把碎渣吐進草垛:"周尚書收的破爛,也配叫虎符?
"紅綃突然抬腳踹翻木箱。浸油的竹篾滾了一地,火星濺上去騰起黑煙。
我們貓著腰往巷子里鉆時,秦破虜的罵聲混著蘆葦蕩的風聲灌進耳朵:"追!活要見人!
"后巷墻根蹲著個啃燒餅的。李阿四的褂子沾著芝麻,見我們過來把燒餅一扔,
從袖里抖出半張浸水的輿圖:"紅姑娘讓我等的。暗河入口在碼頭東頭蘆葦蕩,我標了記號。
"紅綃摸出發簪,針尖挑開輿圖上的朱砂點。紙層下浮出一行小字,
墨跡未干:"周府地下河道直通皇城"。她手指在"皇城"兩個字上頓了頓,
抬頭時眼尾的朱砂痣發顫:"走。"暗河比想象中黑。我摸著濕滑的巖壁往前挪,
紅綃的狐裘掃過我手背,帶著股淡淡的沉水香。正想著是不是該點個火折子,
腳腕突然被拽住——李阿四的聲音從后面擠過來:"別點燈!"水面晃了晃。
我盯著自己的倒影,后頸的汗毛豎起來。三盞幽綠的燈籠正從上游漂過來,
光暈把水面染成鬼青。紅綃的呼吸噴在我耳后:"是秦破虜的人,他們巡河用的。
"我們貼著巖壁往下縮。燈籠擦著鼻尖漂過去時,
我聞到股腐魚味——和師父尸身上的尸油味,像極了。暗河拐了個彎,
石閘的輪廓在水里浮出來。我摸出銀針捅進銅鎖,針尖立刻泛青。
紅綃湊過來看:"和繡娘枕頭上的毒一樣?""周廷鈞的手筆。"我捏著銀針的手發緊。
"咔嚓"一聲。銅鎖裂開的剎那,風突然灌進來。我轉身時,秦破虜的刀鋒已經割開我衣襟。
涼意從胸口竄到后頸,他盯著我后背,瞳孔縮成針尖:"鎮北將軍府的印記?
"我猛地摸向后背。三道淡青色的刀疤,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這是老仵作救我時說的,
我被扔到義莊門口那天,渾身是血,背上就刻著這玩意兒。
"你是..."秦破虜的刀在發抖。紅綃突然拽住我手腕:"跑!
"我們跌跌撞撞往閘口沖時,李阿四的聲音從后面炸響:"閘口通周府!"暗河水突然漲了。
浪頭拍在石閘上,我聽見遠處傳來梆子聲——是巡城的更夫。紅綃的狐裘被水沖得鼓起來,
像只撲棱的大鳥。她回頭看我時,耳墜子晃了晃,
我突然想起老耿說的話:"鎮北將軍府滅門那晚,有個女娃子跑了..."等我們爬上岸時,
天已經蒙蒙亮了。紅綃靠在墻根喘氣,發簪掉了,頭發散下來遮住半張臉。
李阿四蹲在旁邊搓手:"我去萬花樓拿干衣裳?""別。"我抹了把臉上的水,
"周廷鈞的人肯定盯著。"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老耿的大嗓門劈開晨霧:"蘇妄!蘇妄!"他懷里揣著個油布包,
跑近時我看見布角露出半截密信——是沈昭的筆跡,我在刑部卷宗里見過。
老耿喘得說不出話,
手指抖著指向油布包:"義莊...義莊里..."后面的話被風聲卷走了。
我盯著他懷里的密信,后槽牙咬得生疼——師父的棺材還停在義莊,難道周廷鈞的手,
已經伸到那兒了?5老耿拽著我往義莊跑時,油布包在他懷里顛得啪啪響。
我聞到血銹味從布里滲出來——不是新血,是陳了三年的。
"沈昭翻了三年前鎮北將軍府的卷宗。"老耿抹了把汗,
"她說虎符碎片......"話沒說完,義莊門"吱呀"一聲開了。沈昭站在門檻后,
素色官服沾著墨跡,手里舉著塊燒紅的火漆。"過來。"她沖我勾了勾手指,聲音像浸了冰。
油布包攤開在供桌上。半片虎符壓著張密信,
銅銹里凝著暗褐色血漬——形狀和紅綃說的鎮北地牢鑰匙分毫不差。
沈昭把火漆按在虎符缺口。青煙騰起時,銅面上浮出淡金色紋路。我湊過去,
看見本該是"廿五"的位置空著,像被刀剜了塊肉。"周廷鈞私鑄虎符,故意缺這兩字。
"沈昭用鑷子夾起虎符,"前朝余孽的暗號,正好是'廿五'。"紅綃突然捏了捏我手背。
后頸的汗毛豎起來——門被撞開的動靜比雷聲還響。周慕云踉蹌著栽進來,
腰間玉墜撞在供桌角上,"當啷"碎了。他眼眶發紅,袖中滑出塊帕子,
繡著周府金絲纏枝紋。"蘇...蘇小探,救我。"他抓住我手腕,
"我喝了交杯酒就不對勁,渾身發燙..."紅綃突然笑出聲,指尖挑著銀簪劃過他指尖。
血珠滴在帕子暗紋上,"嗤"地冒起青煙,
浮出一行孔雀藍小字——和我在老仵作暗格里看到的將軍遺書,筆鋒分毫不差。"周二公子,
這帕子藏得妙啊。"我扯出帕子,"是繡娘死前塞給你的?"周慕云瞳孔驟縮。"昭兒?
"背后傳來沈昭的悶哼。我轉頭時,她正捂著喉嚨往下滑,脖頸上三道紅痕,像倒著的三角。
"兇手在門外。"紅綃抄起供桌的燭臺,"我去——""別。"我按住她,故意提高嗓門,
"《洗冤補錄》有云:'凡被人勒死,項下繩索交過,手指甲或抓損'。
"門外傳來鞋底蹭地的動靜。我數到第三下,突然轉身——周慕云的短刀已經抵在我腰上,
刀刃滴著苦杏仁味的毒液。"蘇妄,你知道得太多了。"他咬著牙笑,"等你死了,
紅綃姑娘...""圣旨到——"尖細的嗓音撞開義莊門。黃門官舉著明黃卷軸,
"陛下宣蘇妄即刻入宮,驗沈主事之尸。"紅綃借著替我整理衣襟的空檔,
指甲在蠟燭上快速刻了道痕。我瞥見那行暗語:"虎符缺口有暗槽"。金鑾殿里,
周廷鈞的胡須抖得像風中的草。"草民妄言,臣懇請陛下明察!"我捏著虎符,
指腹蹭過缺口。"周大人說這是前朝余孽的?""正是!""那這是什么?"我掰斷虎符,
半枚銅錢"當啷"掉在金磚上。染血的"盛平通寶"背面,"周廷鈞"三個字刻得極深,
"我師父咽氣時,這錢就含在他嘴里。"滿殿抽氣聲。周廷鈞的官靴在地上磨出刺耳的響。
"傳陳太醫。"皇帝敲了敲御案,"給蘇妄驗毒。"陳太醫的銀針剛碰到我手腕,
我就知道要糟。他指尖的力道不對——不是診脈,是下針。我盯著他渾濁的眼,突然笑了。
6陳太醫的銀針剛貼上我手腕,我就覺出不對。他指尖抖得像篩糠,
可指腹按的位置偏了半寸——不是診脈,是下針。"陳大人這是要替周尚書滅口?
"我盯著他渾濁的眼,袖中半片虎符滑進掌心。虎符暗槽硌得掌心生疼,
紅綃在義莊蠟燭上刻的字突然竄進腦子:"虎符缺口有暗槽"。他瞳孔猛地縮成針尖大。
銀針往下一壓,我反手扣住他腕骨。針尖擦著我油皮扎進金磚,濺起火星。火星子往上躥,
正映在廊柱上——那道被金漆蓋住的暗紋,和虎符暗槽的刻痕分毫不差。"陛下!
"周廷鈞突然拔高嗓門,"此子妖言惑眾,臣愿以項上人頭擔保虎符清白!
"他從袖中抖出半枚玄鐵虎符,和我手里的一合,嚴絲合縫。我舔了舔后槽牙。
師父咽氣前攥著半塊虎符,嘴里含著刻他名字的銅錢,這些他早該知道。
可他偏要在金殿上亮完整虎符——怕不是急著證明"前朝余孽"的虎符能對得上?
"周大人可知虎符分陰陽?"我猛地咬破舌尖,混著虎符刮下來的銹粉噴出去。
血霧裹著銹末糊在他虎符上,"您這陰符能開暗河閘門,
卻打不開鎮北將軍府地牢——因為真正的陽符,三年前就斷在將軍手里!
"周廷鈞的臉白得像喪儀的縞素。紅綃早候在帷幔邊,指尖一勾,
繡著百子千孫的金絲帷幔"嘩啦"落地。后面暗門半開,
霉味混著硝石味涌出來——小桃這丫頭,果然把火藥引線順著磚縫塞進去了。"小心!
"老耿吼了一嗓子。不知誰踩中引線,"呲啦"一聲火星子竄進暗門。爆炸聲震得房梁落灰,
我被氣浪掀得撞在廊柱上,再睜眼時已跌進齊腰深的地下河道。周慕云在水里撲騰,
脖子上三道紅痕泛著青。
我拽住他手腕:"沈昭掐你那下救了你——死士訓練時會在頸后點三粒朱砂,
你這是倒著的三角,分明是將軍府護嬰符的印記。"他渾身一僵,
水里飄起片褪色的虎頭肚兜。月光從頭頂石縫漏下來,照得潭面發亮。
我摸出含在舌下的銅錢,往天上一拋。銅光掠過月輪,
潭底浮出黑壓壓的影子——甲胄的尖、刀槍的刃,整整齊齊碼在木船上,
船帆上"周"字旗半卷。"拿下反賊!"老耿的嗓門撞著巖壁回響。
周廷鈞突然撲向潭邊機關,手剛碰到青銅獸首,我扣住他腕骨。
師父教的"骨鎖指"專斷活人筋骨,他疼得跪進水里:"你...你不過是個仵作雜役!
""仵作最會斷的不是尸,是人心。"我捏緊他脈門,"您用尸油煉火藥,
拿繡娘的血畫秘圖,連親兒子都當棋子——可您忘了,人心比尸身難腐。
"官兵的火把照亮潭邊,秦破虜的影子突然從瀑布后鉆出來。他手里攥著根青銅鎖鏈,
鎖鏈另一頭,浸在水里的機關露出半截——我脊梁骨發寒,那鎖鏈上的銅銹,
和周廷鈞虎符暗槽里的一模一樣。7我抹了把臉上的水,秦破虜手里的鎖鏈突然繃直。
"咔嚓"一聲,瀑布后的青石壁像被掰開的龜殼,露出條黑黢黢的暗道。"蘇小探,
以為抓了老尚書就能翻局?"陰惻惻的笑聲從暗道里滾出來。蕭景琰晃著青銅鑰匙走出來,
鑰匙齒上沾著暗褐色銹斑,"虎符分陰陽,
更控龍脈——二十年前周大人就從汴河堤防圖里摳出了地脈機關。"他轉身時,
我摸出袖中銀針。師父說驗尸要"見微知著",
這鑰匙內側的銹色......我快速挑開表層綠銹,
青紫色紋路順著針尾爬出來——和師父尸斑的形狀,分毫不差。"走!"紅綃拽我進暗道。
石壁突然震顫,頭頂傳來齒輪咬合的悶響。我踩上第一塊青石板,腳底下"咔嗒"一聲,
地面浮出暗紅符文。"九宮格。"紅綃的指尖掐進我胳膊,"每個石室都在動。
"我盯著腳下符文。左三右七,上五下二——這排列......"尸僵方位圖!
"我腦門發炸,師父抄的《洗冤補錄》里畫過,人死后尸僵從肩到足的延展軌跡,
和這符文走向一模一樣。"踩著我的腳印!"我拽住紅綃手腕,"蕭景琰要活人血祭,
踩錯一步......"話沒說完,第三間石室的石壁"轟"地合死。
紅綃的繡鞋尖離錯位的石板只差半寸,冷汗順著我后頸往下淌。第七間石室的門剛開條縫,
一團黑霧"嗖"地飛進來。我撲過去撞開紅綃,苦杏仁味直竄鼻腔——是氰化物。"憋著氣!
"我摸到墻縫里有塊硬物,指甲摳住邊緣一扯,半片虎符"當啷"掉在地上。
和我懷里師父那半塊一拼......"引龍入宮"四個小字在石縫漏下的光里泛著冷光。
紅綃突然扯斷發簪,金簪尖扎進地面石縫。"咔"的一聲,不知哪塊石板下的羅盤轉了半圈,
"向西三步!周府地窖的機關是反著鑿的,這條道能通到......""跑!
"我拽她往西邊沖。剛跨出第二步,耳畔"嗡"地一聲——弩箭擦著我耳尖釘進石壁,
木桿還在抖。紅綃的手在抖,我摸到她掌心全是汗。后面傳來蕭景琰的冷笑,
混著機關重新啟動的"咔嗒"聲。前面的路突然亮了道光——是出口?"低頭!
"紅綃猛地拽我蹲下。第二支弩箭擦著我頭頂飛過,釘在我們剛才站的位置。
我抹了把臉上的汗,攥緊懷里的虎符碎片。師父說"人心比尸身難腐",
可現在......身后傳來石板斷裂的聲響。"走!"紅綃推我一把。
我們沖進那道光里時,我聽見蕭景琰的聲音飄過來:"蘇妄,你以為能活著走出這龍脈?
"下一秒,身后的石門"轟"地合上。我的心跳撞著肋骨,手里的虎符硌得生疼。
月光從頭頂石縫漏下來,照見紅綃發間沾著片青苔——和周府后院那口老井邊的,一模一樣。
"嗖——"第三支弩箭擦著我左耳飛過,釘在腳邊的青石板上。我抬頭,暗道盡頭的陰影里,
蕭景琰的眼睛像淬了毒的針。8第三支弩箭釘進石壁時,我瞥見木桿上滲出血珠。
不是我的血——箭桿上沾著半片帶鱗的皮膚,像被什么活物撕下來的。
頭頂天窗"咔"地裂開,一道影子砸下來。沈昭的刑部令牌擦著我鼻尖飛過去,
砸在蕭景琰腳邊:"三年前將軍府地牢血案,你父親用最后力氣刻下'紅綃'二字!
"紅綃的手猛地收緊。她眼尾朱砂痣突然洇開血線,手指攥住衣襟猛地一扯。
鎖骨處虎形胎記泛著青,和我在周慕云帕子上見過的暗紋——一模一樣。密道開始傾斜,
石板摩擦聲震得耳朵發疼。我踉蹌著扶住墻,
突然看清腳下歪斜的紋路——和師父《洗冤補錄》扉頁的圖,分毫不差!"虎符!
"我吼了一嗓子,把懷里兩半虎符拍進中央凹槽。青紫色光"轟"地炸開來,
照得石壁上的將軍浮雕棱角分明。"看那將軍!"我指著浮雕鎧甲上的紋路,
"周慕云帕子上的孔雀藍血跡,根本不是什么死敵留下的——是周廷鈞照著這紋路畫的!
"紅綃突然拽著我滾向墻角。蕭景琰的青銅鑰匙"咔"地插進龍首雕像右眼,
機關轉動聲刺得人頭皮發麻。沈昭甩來的火折子砸在硫磺粉上,"轟"地騰起一片火光。
"鐵鏈!"紅綃尖叫。石壁突然裂開無數鐵鏈,粗得能勒斷人脖子。鐵鏈盡頭,
皇陵祭壇頂端,一頂冕旒在火光里若隱若現——是周廷鈞。我們撞開最后一道石門時,
聽見龍首雕像傳來"咔嗒"一聲。周廷鈞的聲音混著機關轟鳴飄過來:"蘇妄,
你以為能阻止我嵌第三目?"月光劈頭蓋臉砸下來,我攥著紅綃的手往前跑。
風里飄來熟悉的尸油味——和師父臨終前,身上沾的那股味,一模一樣。
9尸油味往鼻子里鉆。我拽著紅綃往祭壇沖,月光把青石板照得發白。
周廷鈞站在龍首雕像前。他手里半塊虎符泛著冷光,正往第三只龍目里嵌。"父親!
"周慕云從陰影里竄出來。他甩開隨從,撲向我懷里的虎符。我沒防住。虎符被他搶過去。
他脖頸上一道倒三角掐痕,在龍目藍光里泛青。"將軍府最后活人,是您派秦破虜放走的!
"他喘著氣,聲音發顫,"您要我繼承的不只是尚書之位——還有篡改的龍脈風水!
"我腦子嗡地響。師父說過,周廷鈞用尸油煉火藥。這味,就是從龍首底下冒出來的。
我摸出懷里的盛平通寶。是師父臨終前塞給我的,說"關鍵時候用"。往虎符凹槽一塞。
青紫色光"轟"地炸起來,刺得人睜不開眼。"叮——"紅綃的琵琶弦斷了一根。又斷兩根。
她借著弦響唱起來:"虎符合,龍目睜,真兇現形在祭壇。"地底傳來"咔啦"聲。
像是鐵片子撞在一起。我后頸發涼——是甲胄。蕭景琰的毒箭破空而來。我往右躲,
肩頭一熱。血濺在《洗冤補錄》上。我反手甩書。書里夾層的朱砂符紙碰著毒,
"騰"地燒起來。火舌卷住周廷鈞的冕旒。他捂著臉踉蹌。紅綃扯下狐裘甩過去:"周慕云!
接好你的生辰八字!"狐裘內襯的線腳閃著光。我看清了——是經緯度標記,
和龍首底下的龍脈走向一模一樣。周慕云盯著狐裘,喉結動了動。他突然抽出腰間短刀,
朝周廷鈞右手砍去。"咔嚓"一聲。虎符碎成三片。地底的甲胄聲猛地停了。月光下,
三千具兵俑"簌簌"往下掉灰,轉眼成了土。龍首雕像發出裂響。碎石劈頭蓋臉砸下來。
我拽著紅綃滾到角落。塵埃里傳來"吱呀"一聲。像是木頭車軸轉動。
我瞇眼往石堆里看——有個影子,裹著黑布,正慢慢爬出來……10石屑簌簌落進眼睛里。
我揉著酸澀的眼眶抬頭,黑布影子已經直起腰。
月光漏過裂縫照在他脖頸——浸血的虎符綬帶像條毒蛇,正順著鎖骨往衣領里鉆。
"苦杏仁毒引動尸僵。"他聲音像生銹的齒輪,手指直戳我肩頭的箭傷,"你流的血,
正好喚醒他們。"后頸寒毛炸起來。密道深處傳來鐵鏈拖地聲,一下,兩下,第三下時,
三百副甲胄撞在一起的悶響震得石板顫。
我看見排頭"尸兵"的護心鏡反著光——他們的喉結在動,是被傀儡線扯著吞咽。
紅綃突然拽我胳膊。她狐裘內襯被扯開,朱砂畫的八卦圖在火光里發燙:"傀儡線必有中樞!
"我摸出袖中銀針。排頭"尸兵"沖過來時,我矮身滾到他腳邊,銀針挑開他右眼。齒輪!
青銅小輪嵌在眼皮下,正隨著他的動作咔嗒轉動。
師父臨終前攥著的《洗冤補錄》突然在腦子里翻頁,
扉頁密文泛著墨香:"傀儡術需借活人心跳為引"。裴無咎的傀儡線第三次收緊。
尸群的動作突然齊整,像被人提了線的紙人。
我盯著沈昭倒下的方向——他懷里的刑部令牌還在,周廷鈞私鑄的"活人心臟",
不就是跳得最兇的那個?"尚書府地窖的尸油煉丹爐還在運轉!"紅綃的簪子劃破指尖,
在墻上畫出血符。她盯著裴無咎后頸,我順著看——虎符烙印,
和周廷鈞腰牌上的紋路分毫不差。尸群掀翻石桌的剎那,我被撞得飛出去。
肋骨磕在青石板上,疼得喘不上氣。裴無咎彎腰撿虎符碎片時,
腰間銅牌晃了晃——"盛平廿五"四個字刺進眼睛,
和師父尸身里半塊虎符缺失的年號嚴絲合縫。"走!"紅綃拽我往密道跑。
身后甲胄聲越來越近,裴無咎的傀儡線擦著我耳朵飛過。轉過三道彎,
月光突然潑下來——我們撞進了汴河碼頭。"蘇小探!"烏篷船的櫓聲從河心蕩過來。
白九娘撐著船,船頭香爐飄出安神香,甜絲絲的味道裹著水腥氣。
她鬢邊的茉莉顫了顫:"往我船上跳,晚了可趕不上看周尚書的好戲了。
"紅綃拽著我往船邊沖。身后傳來裴無咎的冷笑,混著尸群撞開木門的巨響。我回頭時,
看見他把虎符碎片按進銅牌凹槽——盛平廿五的字樣,在月光下泛著幽藍。船身晃了晃。
白九娘的安神香鉆進鼻子,我肩頭的傷口突然疼得發木。河對岸傳來打更聲,三更梆子響過,
我聽見遠處尚書府方向傳來"轟"的一聲——是尸油煉丹爐炸了?紅綃攥緊我的手。
她掌心全是汗,卻比我還穩:"周廷鈞的局,該收網了。"烏篷船劃破水面,往河心漂去。
我盯著船尾的水紋,總覺得那團黑影子還在后面跟著。白九娘的安神香越來越濃,
我眼皮發沉,最后一眼看見的,是裴無咎站在碼頭上,
銅牌在他腰間閃著冷光——像極了師父心口插著的半塊虎符。
11船幫子撞上岸石的悶響震得我虎口發麻。白九娘的櫓竿往水里一戳,烏篷船晃了兩晃,
安神香混著水腥氣往鼻子里鉆,我肩頭刀傷疼得發木——裴無咎那傀儡線劃的傷口,
還在滲血。"蘇小探,捂傷口的手松松。"白九娘蹲下來掀船底暗格,
樟木味"轟"地冒出來,我盯著暗格里碼得整整齊齊的苦杏仁,
后槽牙突然發酸——上個月繡娘尸身被撈上來時,肋骨縫里就塞著這玩意兒。
"尚書府地窖的煉丹爐,正拿三百尸兵的脊髓煉第七顆'還魂丹'。
"白九娘指尖蘸了蘸苦杏仁上的灰,"尸油得摻活人心血,周慕云就是最后一味藥引。
"紅綃突然掐住我手腕。她指甲尖扎進我肉里,疼得我倒抽冷氣:"看裴無咎后頸。
"月光漏進船篷,我順著她視線瞅——那道淡青烙印,和周廷鈞腰牌上的虎紋分毫不差。
前兒在周府婚宴上,我瞅見三公子周慕云脖頸有掐痕,還當是他房里姑娘使的狠勁,
合著是死士標記?敢情周廷鈞早把親兒子當藥渣子扔了,真繼承人是裴無咎這冒牌貨?
"老耿帶人抄煉丹爐了。"白九娘突然直起腰,船身跟著晃了晃,"但晚了。
"我耳朵嗡地一響。河風卷著焦糊味撲過來,不是尸油燒的,是血。
紅綃的琵琶弦"錚"地繃斷一根,她把斷弦塞我手里:"沈昭今兒塞我懷里的硫磺粉,
在弦上。"沒等我問,遠處傳來砸門聲。老耿的大嗓門炸響:"都給老子住手!
"可那聲音突然啞了。我攥緊斷弦往船外挪,
白九娘的羅盤"當啷"掉在腳邊——青銅盤面上,指針正發瘋似的轉圈。"去尚書府后園!
"紅綃扯著我往船頭沖,"鼎身銘文,和我后頸胎記一樣!"她掀起狐裘領子,
月光下一道暗紅印記若隱若現。我腦子"嗡"地炸開——前兒驗周慕云的替身尸體時,
那具尸體手腕上的青斑,不就和這紋路像?烏篷船擦著碼頭樁子沖過去。
白九娘的櫓竿敲在水面,濺起的水珠子落我臉上,涼得刺骨。等我看清后園那口青銅鼎時,
胃里直翻——周慕云被綁在鼎沿,嘴里塞著破布,眼睛瞪得像要蹦出來。裴無咎站在鼎前,
手里舉著半塊虎符,和師父心口插的那半塊嚴絲合縫。"尸僵不畏火,
但懼......"我扯下衣襟,傷口的血滴在鼎蓋凹槽里,"老仵作說過,活人血破陰局!
"紅綃的琵琶弦"刷"地彈進鼎里。混著硫磺的弦子扎進尸油,"轟"地騰起團藍火。
裴無咎的傀儡線"嗤啦"一聲燒斷,幾個搖搖晃晃的尸兵"撲通"栽進鼎里。"好手段。
"裴無咎突然笑了,他彎腰撿起塊甲片,"可你們忘了,周府的甲胄,早埋進龍脈里了。
"白九娘的羅盤"咔"地裂了道縫。我剛拽著紅綃往旁邊滾,
地面就"咔嚓"裂開道縫——無數裹著爛甲的手臂從地底下鉆出來,
甲片上"周"字銹得發紅,像剛蘸過血。"龍脈通了,你們逃不出這尸網。
"裴無咎的聲音從地縫里冒出來,混著尸油沸騰的咕嘟聲。紅綃攥緊我的手。她掌心全是汗,
涼得像塊冰。白九娘的香爐突然"吱呀"響了聲,
我瞥見爐蓋縫里飄出縷青煙——那煙不像安神香,倒像......"趴下!
"白九娘突然撲過來。可已經晚了。香爐"砰"地炸開,火星子濺得滿船都是。我瞇起眼,
看見那縷青煙正往地縫里鉆,所過之處,裹著"周"字甲片的手臂突然僵在半空。
裴無咎的笑聲卡住了。河風卷著焦糊味灌進后園,我盯著還在冒煙的香爐,
后頸起了層雞皮疙瘩——白九娘這香,怕不是普通的安神香。
12香爐炸開的火星子濺到我手背,疼得我縮了下手指。青煙順著地縫鉆,
那些裹著"周"字甲片的爛手突然僵在半空,像被人掐斷了線的傀儡。
"二十年前我偷換了周廷鈞的養子。"男聲從煙霧里撞出來。我抬頭,
看見崔無顏站在斷墻根下,官服被煙火燎出幾個洞,
襯里卻翻出金線繡的虎頭——鎮北將軍府的家徽。紅綃倒抽口氣:"崔賬房?
""他脖子上的虎符烙印,是將軍府滅門夜的火痕。"崔無顏扯著官服大步過來,
靴底碾碎半塊焦甲,"周慕云早死在火場,
現在這具......"他指向被綁在鼎沿的"周慕云",那具尸體突然抽搐起來,
嘴角滲出黑血,"是周廷鈞用尸油養的替身!"我后腰猛地一緊。
紅綃不知何時扯下裴無咎的傀儡線,線頭纏著塊虎符殘片,
銹跡斑斑的紋路——和我后背那道從小就有的淡青虎紋,竟能嚴絲合縫拼上。
"你才是真正的周慕云!"紅綃的指甲掐進我手腕。我腦子"轟"地炸開。
老仵作書房暗格里的將軍遺書突然浮出來,末句用血寫的"若見虎紋現,必是我子",
原來他藏著的不是秘密,是我。裴無咎突然怪笑,抬腳踹向腳邊的木盒。
傀儡車"咔嗒"啟動,青銅鼎里的尸油"咕嘟"翻涌,混著碎骨的黑液"唰"地噴出來。
我拽著紅綃往旁邊滾,尸油濺在青磚上,"滋啦"冒起黃煙。崔無顏突然甩袖,
一疊銀票"嘩啦啦"撒向空中。每張票面都印著歪歪扭扭的線條——是龍脈走向圖。
"周廷鈞用尸油養甲胄,埋進龍脈鎮尸兵。"他沖我喊,
"但將軍用三千將士的血畫了龍紋封印,就藏在這地底下!"我摸出懷里半塊虎符。
師父心口插的那塊,此刻正燙得灼手。紅綃后頸的胎記突然發燙,隔著狐裘烙得我手背發麻。
我咬著牙把虎符按在后背的虎紋上——青紫色光猛地竄起來,
和紅綃的胎記撞出"嗡"的一聲。"將軍用龍紋封印尸兵,用虎符分割血脈。
"我聽見自己啞著嗓子喊,"所以周廷鈞要殺師父,他發現了尸油煉火藥的秘密!
"地底突然傳來悶響。尸潮里浮起頂冕旒,玄色帽穗沾著血珠,緩緩往上升。
等看清那張臉時,我渾身的血都涼了——周廷鈞的面容,竟和鎮北將軍府畫像上的將軍,
一模一樣。"蘇妄!"紅綃突然拽我往旁邊撲。地底傳來木頭斷裂的脆響,
我余光瞥見傀儡車底部裂開道縫,有個人影正攥著車轅往上爬,輪廓被尸油映得模糊。
但那道影子抬眼的瞬間,我看清了他腰間的玉佩——是林墨寒的羊脂玉扳指。"抓緊!
"崔無顏甩出條長鞭纏上屋檐,紅綃抓著我往上攀。尸油還在噴,
周廷鈞的冕旒離地面只剩半尺,他嘴角勾著笑,和畫像里將軍的笑,分毫不差。
林墨寒的手已經搭上傀儡車邊緣。我喘著粗氣往下看,他抬頭的瞬間,
月光正落在他眼底——那不是活人該有的光。13我后腰的虎紋還在發燙,
林墨寒的手已經摳住了傀儡車邊緣。月光劈在他臉上,我這才看清——他左眼角有道細疤,
和周廷鈞書房畫像里那個替將軍擋箭的親衛,分毫不差。"二十年前將軍府地牢!
"他突然暴喝,銀刀"唰"地挑開周廷鈞頭頂冕旒的內襯。玄色緞子翻卷,
露出底下暗繡的毒霧紋路,"真正的將軍是被毒霧腐蝕面容的!"刀背重重磕在周廷鈞后頸,
"你戴了幾層鮫綃面具?"黑血順著刀刃往下淌,不是人血。我盯著那抹青紫色,
后槽牙發酸——和師父尸斑的顏色一模一樣。"蘇妄!"紅綃突然拽著我踉蹌后退三步。
她琵琶弦上凝的露珠晃了晃,映出周廷鈞腳邊那口青銅鼎的影子。我順著看過去,
鼎里浮著半截斷指,指甲縫里嵌著金粉——和三天前在義莊見到的繡娘尸身,
指甲縫里的金粉,一個模子刻的。"崔無顏說偷換養子。"紅綃的指甲掐進我掌心,
"可他沒說偷換的還有......"周廷鈞突然笑了。他扯住自己面皮邊緣,
"刺啦"一聲撕下張面具。底下又是張一模一樣的臉,再撕,
再撕——每片鮫綃都浸著青紫色藥水,滴在地上"滋滋"冒白煙。最后一層面具揭開時,
我被那股苦杏仁味嗆得直咳嗽——哪有什么將軍遺容?分明是張用尸皮拼的臉,
三百道縫合線在月光下泛著青,每道線里都塞著半枚碎玉。"三百死士的皮。
"周廷鈞舔了舔嘴角,"每塊皮里都埋著鎮北軍的密信。"他的聲音突然變了,
像生銹的齒輪在磨,"你師父發現尸油能煉火藥,
可他不知道......"林墨寒的傀儡線"咻"地纏上我腳踝。我踉蹌著栽向青銅鼎,
余光瞥見地底裂開道縫,半截白骨龍椅緩緩升起。紅綃突然屏住呼吸——椅背的龍鱗紋路,
和我后背那道虎紋,竟能拼成完整的龍形。"偷換的不只是面容。"她的聲音在抖,
"還有......""龍蛻錄!"林墨寒突然吼了一嗓子。
龍椅座板"咔"地彈出半卷泛黃的帛書,我掃了眼最上面一行字,
后頸的汗毛全豎起來了——"以活人血脈為引,可破龍脈封印,啟鎮尸兵。
"地底傳來悶雷似的轟鳴。我拼命去夠紅綃的手,她卻盯著龍椅扶手上的刻痕,
瞳孔縮成針尖:"這是......"頭頂突然傳來瓦片碎裂的脆響。我抬頭,
月光被陰影遮住了大半——有人破了地宮穹頂,正順著斷梁往下墜。他腰間掛著刑部的銅牌,
在月光下閃了閃。我看見他手里攥著半疊紙,碎片邊緣的墨跡被血浸透,
隱約能認出"周廷鈞""私造甲胄"幾個字。林墨寒的傀儡線突然收緊。我被拽得跪在地,
聽見紅綃在喊什么,周廷鈞在笑什么,可那聲音都像隔著層毛氈。
最后入眼的畫面是那半疊紙飄到我腳邊,最上面一張的墨跡暈開,
露出個模糊的輪廓——是具穿著玄鐵甲的骸骨,腰間掛著半塊虎符,和我懷里這枚,
嚴絲合縫。14我被傀儡線拽得膝蓋磕在青石板上,耳膜還嗡嗡響著周廷鈞的笑聲。
頭頂瓦片碎響突然炸近,陰影罩下來時,
我瞥見道人影順著斷梁墜下——腰間刑部銅牌撞在石壁上,"當啷"一聲。"蘇妄!
"那聲音像淬了冰的刀,我抬頭,沈昭的臉在月光里繃成線。她手里攥著半疊染血的紙,
最上面那張被風掀開,墨跡暈開的地方,分明是支金簪的輪廓。"鎮北將軍的佩金簪!
"她落地時單膝點地,銀簪從鬢邊抽出,簪頭鳳凰尾羽在龍椅刻痕上一蹭——"咔",
竟嚴絲合縫嵌進"血脈斷點"四個字里。龍蛻錄的帛書突然無風自動,
泛黃的紙頁簌簌翻到某一頁。我瞇眼去看,
"以血脈為引破封印"幾個字刺得眼眶疼——原來鎮北將軍早把血脈鎖在這支簪里。
林墨寒的傀儡線突然收緊,我手腕被勒出紅痕。余光掃過那些線,每根線頭都系著段頭發,
金粉在月光下閃——是阿云的斷發!繡娘指甲縫里的金粉,原來全粘在這鬼東西上。
"傀儡中樞在——"紅綃咬破指尖,血珠滴在地上畫符,話沒說完,
沈昭已經撲向角落的傀儡車。她銀簪尖對準齒輪縫隙,"嗤"地扎進去。
齒輪轉動聲戛然而止。三百具"將軍尸身"同時抖了抖,接著"咚"地跪在地,
額頭撞石板的悶響震得地宮發顫。周廷鈞的笑卡在喉嚨里。他扯下最后一層面具,
半張臉爛得能看見白森森的顴骨:"將軍的血脈在你體內!"他指尖彈出根細針,
淬著幽藍毒光,直取我后心。紅綃的狐裘"唰"地甩過來。我被裹進暖香里,
毒針"叮"地扎在裘領內襯上——那些細密的經緯線突然泛起青光,像活過來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