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暗潮中的微光

深秋的寒風(fēng)卷著枯葉拍打著黎田家的窗欞，母親劇烈的咳嗽聲在深夜格外刺耳。黎田握著母親滾燙的手，看著藥罐里早已涼透的藥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趙家染布坊的工錢還沒結(jié)算，而藥鋪老板今天下了最后通牒：再拿不出銀子，就斷了藥材。

天還未亮，她悄悄摸進染布坊。后院的雜物間堆滿廢棄的木桶，她蜷縮在角落里，聽著外面?zhèn)鱽淼哪_步聲。當(dāng)王伯的煙袋鍋敲擊石板的聲音響起時，她猛地竄出去，嚇得老人一哆嗦。

“丫頭，你不要命了？” 王伯瞪圓眼睛，“老爺發(fā)了話，你要是敢來...”

“王伯，求您讓我留下！” 黎田撲通一聲跪下，“我不要工錢，只要能在這里干活，給口吃的就行。” 她想起母親咳血的帕子，聲音哽咽，“我娘病得厲害，我實在沒辦法了...”

王伯嘆了口氣，吧嗒著煙袋：“起來吧。去后院劈柴，別讓人看見。”

晨光熹微時，趙華空在書房里坐立不安。他盯著窗外的染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畫紙上未完成的鳶尾。突然，他聽見后院傳來熟悉的斧頭聲，心跳陡然加快。推開門的瞬間，他看見黎田單薄的身影正在揮舞斧頭，碎發(fā)被汗水粘在通紅的臉頰上。

“你怎么...” 趙華空的聲音發(fā)緊。

黎田愣了一下，連忙將斧頭藏到身后：“我... 我就是來看看。”

趙華空大步上前，抓住她凍得發(fā)紫的手。黎田的掌心布滿新添的血泡，是昨晚偷偷調(diào)配染料時被木刺扎的。“傻不傻？” 他聲音沙啞，從袖中掏出一個青瓷藥瓶，“這是我配的愈傷膏，每天涂三次。”

黎田望著藥瓶，眼眶發(fā)熱。自從父親下令禁止他靠近染坊，趙華空就在書房研究古籍，試圖找到新的染色方法。他將書房的窗戶對著后院，就是盼著能看她一眼。

然而，平靜的日子沒持續(xù)多久。三天后的清晨，一輛雕花馬車停在染布坊門口。李小姐身著洋裝，戴著蕾絲手套，裊裊婷婷地走下車。她在染坊里轉(zhuǎn)了一圈，突然在一幅半成品的布料前停下 —— 那是趙華空偷偷藏起來的實驗品，上面用茜草染出的玫瑰正在褪色。

“華空哥哥，這是什么呀？” 李小姐嬌笑著問，“像是被蟲子啃過的殘次品呢。”

趙父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他轉(zhuǎn)頭望向躲在柱子后的黎田，眼中閃過怒色：“果然是你在搗鬼！王伯，把她給我趕出去！”

“爹！” 趙華空沖出來擋在黎田身前，“和她無關(guān)，是我...”

“住口！” 趙父氣得渾身發(fā)抖，“從今天起，你和李小姐好好相處。至于這個雜工，立刻滾出染布坊！”

黎田咬著嘴唇，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突然想起母親的藥，想起趙華空沒完成的實驗，心一橫跪了下來：“老爺，求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知道怎么補救那些布料！”

李小姐掩嘴輕笑：“喲，好大的口氣。你一個雜工，能比趙家祖?zhèn)鞯氖炙囘€厲害？”

黎田沒理會她，抬頭望向趙父：“我在漂洗池干活時，發(fā)現(xiàn)藍草浸泡的時間不同，染出的顏色也不一樣。如果用霜降后的藍草，再加入艾葉和紫蘇...”

“夠了！” 趙父不耐煩地打斷她，“就憑你幾句話，我就要拿染布坊的聲譽冒險？”

趙華空突然抓住父親的衣袖：“爹，讓她試試吧。我愿意用自己的前程做擔(dān)保，如果失敗了，我就老老實實聽您的話，再也不搞什么創(chuàng)新。”

趙父看著兒子堅定的眼神，沉默良久，終于冷哼一聲：“好，就給你們?nèi)鞎r間。要是再出岔子，你就別認我這個爹！”

接下來的三天，黎田和趙華空幾乎不眠不休。他們在廢棄的染缸里反復(fù)試驗，趙華空負責(zé)調(diào)配染料，黎田則記錄每次的浸泡時間、溫度變化。深秋的夜格外冷，兩人的手指都被染液泡得發(fā)白，可誰也沒說過一個 “累” 字。

然而，就在實驗即將成功時，意外發(fā)生了。第三天深夜，黎田正在攪拌染液，突然聽見母親劇烈的咳嗽聲從遠處傳來。她心頭一緊，扔下木勺就往外跑。跑到巷口時，正撞見鄰居張嬸。

“田兒，你可算回來了！” 張嬸氣喘吁吁，“你娘突然咳血不止，藥鋪又不肯賒藥...”

黎田只覺眼前一黑，差點摔倒。她想起染缸里即將完成的實驗，想起趙華空信任的眼神，又想起母親蒼白的臉，淚水奪眶而出。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拿著。”

趙華空舉著一個沉甸甸的錢袋，額頭上滿是汗水：“我把玉佩當(dāng)了，先給伯母抓藥。這里還有封信，你帶著伯母去城西找周明，他會安排妥當(dāng)。”

黎田顫抖著接過錢袋，看著他轉(zhuǎn)身跑回染坊的背影，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緊緊攥著錢袋，朝著藥鋪的方向飛奔而去。這一刻，她終于明白，有些東西比生命還重要，而趙華空，早已在不知不覺中走進了她的心里。

當(dāng)黎田安頓好母親，匆匆趕回染布坊時，天已經(jīng)蒙蒙亮。她沖進后院，只見趙華空滿身是汗，正將最后一匹布料浸入染缸。看到她回來，他露出疲憊卻欣慰的笑容：“你來了。”

染缸里的布料緩緩撈出，在晨光中泛著奇異的光澤。那是一種從未見過的藍色，像深邃的夜空，又像清晨的湖面，美得令人窒息。趙華空和黎田對視一眼，眼中滿是喜悅和激動。

然而，他們還沒來得及慶祝，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李小姐帶著一群人闖了進來，她掃了一眼布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趙少爺，你以為這樣就能瞞天過海？我早就派人盯著你們了。這些所謂的‘創(chuàng)新’，不過是旁門左道，根本配不上趙家染布坊的百年聲譽！”

趙華空臉色驟變，他握緊拳頭，正要反駁，卻聽見趙父的怒吼從遠處傳來：“趙華空！你好大的膽子！”

一場更大的風(fēng)暴，即將席卷而來。黎田望著趙華空，心中涌起一股堅定。無論前方有多少艱難險阻，她都愿意和他一起面對，因為在這暗潮涌動的世界里，他們早已成為彼此生命中最亮的那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