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處理完了,夏瑜轉身就要走。
“等等。”梁家秀叫住了她。
夏瑜動作一頓,回身,手臂環抱胸前,眉頭微挑。
“找個地方,我們聊聊。”梁家秀說。
夏瑜唇角勾起一絲玩味:“哦?今天這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啊。”
她拉開了車門,側身,“上車。”
黑色大奔開動,十分鐘后停在一家裝潢氣派的西餐廳前。
侍者殷勤地拉開車門。
餐廳內光線柔和,餐具锃亮。
夏瑜熟練地點了餐,特意為兩人都要了七分熟的牛排。
她姿態優雅地拿起刀叉,切割著盤中的食物,余光卻始終落在對面的人身上。
梁家秀拿起刀叉,動作明顯生疏。金屬餐具在瓷盤上劃出幾不可聞的聲響。她嘗試了幾下,不得要領。
“怎么,”夏瑜放下刀叉,用餐巾輕輕沾了沾唇角,“不會用?也是,畢竟你這手天天割豬草的,哪懂什么西餐。”
梁家秀停下動作想了會兒,然后她放下刀,只用叉子,對準那塊完整的牛排,用力一叉,直接送進嘴里,大口咀嚼起來。
這看起來有些粗魯,與周遭優雅的環境格格不入。
夏瑜眉頭蹙起:“梁家秀,牛排不是這么吃的。”
“肉而已。”梁家秀咽下口中的食物,又叉起一塊,“管它怎么吃,進了肚子,能填飽就行。”
夏瑜被她這套歪理噎了一下,竟無言以對。她哼了一聲:“歪理邪說,你倒是向來擅長。”
“你在鼎盛集團工作?”梁家秀吃著肉,話題轉得直接。
夏瑜動作微頓,語氣傲嬌:“對我現在是鼎盛的總經理。”
她身體微微后靠,帶著顯而易見的炫耀,“鼎盛集團,做服裝起家的,現在可是大公司。我,很風光。”
梁家秀看著她,沒有預想中的嫉妒或失落。她只是點了點頭,然后,輕聲開口:“走到今天,你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夏瑜臉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她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盯著梁家秀,試圖從她臉上找出嘲諷的痕跡。然而沒有。
“你……”夏瑜身體前傾,語氣帶著一絲警惕,“梁家秀,你突然說這個干什么?煽情?”
“我是認真的。”梁家秀放下叉子。
夏瑜忽然笑起來,身體微微晃動,帶著些許嘲弄:“哈,我明白了。繞這么大圈子,是想巴結我吧?”
她等著梁家秀的反駁,等著那份刻在骨子里的驕傲再次顯現。
“對啊。”梁家秀坦然承認,伸手拿起桌上的水壺,給夏瑜面前空了的水杯添滿水,“我就是想巴結你。”
夏瑜徹底愣住了。
“我現在沒工作。”梁家秀繼續,“但我肯學,什么活都能干。”
夏瑜看著梁家秀遞過來的水杯,又看看她那張平靜的臉,心頭涌上一股荒謬的快意。“所以,”她拖長了聲音,“搞這么一出,就是想讓我給你找個活兒干?求我?”
她看著梁家秀,等著看她難堪。
“嘖,”夏瑜搖搖頭,帶著勝利者的姿態,“真是……爽啊。我們梁大美人,竟然也有求著我夏瑜的一天。”
梁家秀聞言,反而輕輕笑了一下。
前世,她們也曾重逢。那時的夏瑜,也是這般帶著這種傲嬌的脾氣。
可那時的她,被可笑的自尊心裹挾,將夏瑜的靠近視為羞辱,將她遞過來的錢視為施舍,驅趕夏瑜。
死過一次,才看得更清楚。
什么面子,什么尊嚴,在生存和實力面前,不值一提。只有握在手里的權勢和持續不斷賺錢的能力,才是能讓她重新站起來的依仗。
“工作還是有的。”夏瑜繼續說,“我們鼎盛,流水線上的女工,包吃住,待遇不錯。或者,后勤也缺人,清閑些。”
梁家秀放下手中的叉子。“我想做能學到東西的,能有長進的。苦點累點,現在工資低點,都沒關系。”
夏瑜沒說話。梁家秀有點不好意思了:“會不會……太為難你了?或者,你給我些建議,我去報個班學點什么,該怎么走流程……我現在,其實什么都不太懂。”
夏瑜注視著梁家秀,忽然笑了:“你和以前,還真是不一樣。”
梁家秀以為她不愿,便不再開口。
夏瑜身體前傾:“你要是早幾年有這個腦子,怎么可能才混這樣。說吧,你想學什么?”
梁家秀立刻接上:“我想學服裝設計。”
“哦?”夏瑜挑眉,“會用縫紉機?”
“會。”梁家秀答得肯定。鄉下人家,誰還不會踩幾下縫紉機做點針線活。
“這樣吧,”夏瑜指尖輕叩桌面,“你先到我們廠里的成衣車間,從最基礎的活開始干,跟著里面的老師傅學。”
她頓了頓,“另外,我建議你去學學畫畫。想做設計,沒點繪畫功底可不行。”
梁家秀心頭一松,十分高興:“謝謝,太謝謝你了!”
她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的錢包,“這頓我來……”
“不必。”夏瑜抬手止住了她,“等你真成了設計師,再請我吃飯。”
她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走到門口,突然停住。
“好好學啊!”她沒回頭,語氣依舊傲嬌。
梁家秀知道,她是在對自己說話,立即回應一聲:“好!”
黑色大奔很快消失在車流中。
梁家秀心情依舊格外激動。她抬眸看了一眼西餐廳里的鐘表。
時間不早了,她要去接女兒了。。
她先去市場買了燒雞,又買了些女兒愛吃的青菜,然后提著東西,快步走向邱老師家。
“邱老師!”梁家秀推開虛掩的門。
邱老師從屋里迎出來,臉上帶著些許詫異:“誒,你怎么來了,你女兒一個鐘頭前就走了呀。”
梁家秀愣住。
梁家秀腦子里“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一個鐘頭!
女兒能去哪兒?
她第一個念頭就是她們前一晚住的那家小旅館。
她拔腿就往旅館的方向跑。。
梁家秀沖進去,氣喘吁吁地問老板娘:“老板娘,看到我女兒了嗎?就昨天跟我一起來的那個小姑娘!”
老板娘正嗑著瓜子,聞言懶懶地抬了下眼皮:“沒啊,沒回來過。”
梁家秀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不是旅館。
那……那丫頭不會是回林家去了吧?
這個念頭竄出來,梁家秀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前世的一切再次在眼前重現……
梁家秀五臟六腑都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疼得她喘不過氣。
她不敢再耽擱,轉身就朝著林家村的方向狂奔。
“麗麗!麗麗!”
她一邊跑,一邊大聲呼喊。
在第二個路口轉角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從旁邊的小巷口傳來。
“媽?”
梁家秀猛地剎住腳步,身體因為慣性往前踉蹌了一下。
她僵硬地轉過頭。
巷子口,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手里抱著一個鋁制飯盒。
是林麗啊!
剎那間,梁家秀所有的力氣都像被抽空了,心里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
緊接著,她幾步沖過去,一把抓住林麗的胳膊,大聲呵斥:“你去哪兒了!為什么不等我來接你!你知不知道一個人亂跑有多危險!”
林麗被她這副樣子嚇了一跳,小臉煞白,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囁嚅著:“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