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慘白的光刺得我眼睛發(fā)酸。23:47。這個數(shù)字像個冰冷的鉤子,
狠狠扎進我混沌一片的大腦深處。電梯平穩(wěn)下行,只有極輕微的電機嗡鳴聲。
我后背抵著冰涼的金屬廂壁,整個人像一根被抽掉骨頭的軟繩,只想滑下去,
癱在地上再也不起來。連續(xù)三天,睡眠被壓縮得不足十個小時,
腦子里塞滿了合同條款、風(fēng)險提示、對方律師咄咄逼人的質(zhì)詢函,
此刻全攪成了一鍋粘稠滾燙的粥,在顱骨里咕嘟冒泡,又沉又燙。胃部隱隱作痛,
是那杯冰美式留下的最后一點“饋贈”。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鉛,每一次試圖抬起,
都需要耗費巨大的意志力。視野里,
那排冰冷的銀色樓層按鍵在模糊晃動——28…27…26…數(shù)字緩慢地、固執(zhí)地跳動著,
像一場看不到盡頭的折磨。我下意識地抬手,指尖冰涼,想去按那個鮮紅的“開門”鍵,
仿佛只要按下去,就能立刻逃離這令人窒息的鋼鐵盒子,
回到哪怕只有一張沙發(fā)的、可以短暫蜷縮的辦公室角落。
指尖卻軟綿綿地戳在了旁邊冰冷的金屬廣告牌上,發(fā)出輕微的一聲“嗒”。徒勞。
就在那根疲憊的神經(jīng)即將徹底崩斷的瞬間,毫無預(yù)兆地——“嗡!
”一聲沉悶而怪異的機械呻吟猛地從頭頂炸開,像是某個巨大的齒輪被硬生生拗斷!緊接著,
整個狹小的空間被一種純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徹底吞噬!不是漸暗,而是“啪”的一聲,
如同有人粗暴地拉掉了整個世界的電閘。所有的光,連同電梯運行的那點微弱噪音,
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純粹的、沉重的、令人心慌的寂靜,驟然降臨。緊接著,
一股強大到無法抵抗的失重感猛地攫住了我!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提到嗓子眼,又狠狠地往下墜!電梯失控了!它在急速下墜!“啊——!
”短促的尖叫不受控制地從喉嚨里擠出來,帶著我自己都陌生的驚恐。
身體被那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拋向前方,腳下失去一切支撐點,
整個人像一片被狂風(fēng)吹起的落葉。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
就在我以為會撞上冰冷堅硬的墻壁時,卻猛地撞進了一片溫?zé)岬摹е鴪詫嵵蔚暮诎道铩?/p>
額頭狠狠磕上某種富有彈性的東西,
鼻尖瞬間被一種陌生而強烈的氣息包圍——凜冽的雪松木底調(diào),
混雜著一點點威士忌酒液在橡木桶里沉淀后的醇厚微醺,
還有一絲絲干凈的、屬于潔凈織物的皂粉味道。這氣息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眩暈的侵略性,
蠻橫地沖散了電梯里原本沉悶的空調(diào)氣味,也沖散了我一部分滅頂?shù)目只拧?/p>
一只手臂幾乎是同時環(huán)了過來,不算溫柔,甚至帶著點倉促的力道,穩(wěn)穩(wěn)地箍住了我的腰側(cè),
阻止了我因慣性而可能發(fā)生的再次傾倒。那只手很大,掌心隔著薄薄的職業(yè)套裝面料,
傳遞出不容置疑的熱度和力量。“別怕。”一個男人的聲音緊貼著我的左耳響起。低沉,
帶著一點剛睡醒似的沙啞,還有一絲奇異的鎮(zhèn)定。那聲音太近了,
近得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是帶著滾燙的氣息,直接搔刮過我的耳廓和頸側(cè)裸露的皮膚,
激起一片細密的戰(zhàn)栗。“我數(shù)三下,”他的氣息拂過我的耳垂,
穩(wěn)定得仿佛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燈就會亮。
”他的存在感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變得異常龐大。溫?zé)岬捏w溫,
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透過彼此緊貼的衣物清晰地傳遞過來,
還有那箍在腰間的手臂帶來的、一種令人心慌意亂的安全感。
我的臉還埋在他胸前那片散發(fā)著威士忌與雪松氣息的衣料里,大腦一片空白,
只剩下他聲音帶來的奇異的蠱惑力。“三。”他的聲音在絕對的寂靜中響起,
像投入深潭的石子。“二。”那個“二”字帶著一種篤定的尾音,
似乎蘊含著某種神秘的咒語力量。箍在我腰間的手臂似乎無意識地收緊了一點點,
那點力道像一道微弱卻清晰的電流,瞬間穿透了職業(yè)套裙的阻隔,沿著脊椎一路竄上頭頂,
炸得我頭皮微微發(fā)麻。隔著薄薄的襯衫布料,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胸腔的震動。
我的臉頰貼著的,是某種高級棉質(zhì)面料的紋理,細膩而柔軟,
卻掩蓋不住其下堅實肌肉的輪廓和溫?zé)岬纳Α:诎抵校瑫r間被無限拉長。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我甚至能聽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聲音,咚咚咚,
擂鼓一樣敲打著耳膜,和他沉穩(wěn)的心跳聲形成了混亂的交響。他身上的氣息,
雪松的冷冽與威士忌的醇暖,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我牢牢困住。那氣息鉆入鼻腔,侵入肺腑,
帶來一種眩暈的窒息感,讓我的指尖都微微發(fā)顫。“…一。”“一”字出口的瞬間,
仿佛被按下了某個神圣的開關(guān)。“滋啦——”頭頂傳來一聲輕微的電流噪音。緊接著,
并非預(yù)想中的刺眼白光,而是一種帶著暖調(diào)的、昏黃的光芒,
驟然從電梯頂部的角落鋪灑下來。光線不強,卻足以驅(qū)散那令人絕望的濃黑,
勾勒出狹小空間里模糊的輪廓。應(yīng)急燈慘淡的光線,如同舞臺上聚焦的慘白追光,
瞬間將我牢牢釘在原地。我的視線,幾乎是本能地、僵硬地向下移動。目光所及之處,
是我的右手。那只在極致的驚恐中,出于求生本能而死死抓握的手。此刻,
它正以一種近乎痙攣的力道,緊緊攥著……攥著男人襯衫的左邊領(lǐng)口!
那件一看就價值不菲的深灰色襯衫,領(lǐng)口挺括的線條早已在我指下扭曲變形。
那枚小巧精致的珍珠母貝紐扣,承受著我全部恐慌的重壓,可憐巴巴地歪斜著,
深陷在被我揪得一團糟的布料褶皺里,仿佛下一秒就要宣告陣亡。
我的指關(guān)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著毫無血色的青白,清晰地暴露在昏黃的光線下,
像某種丑陋的罪證。一股滾燙的熱流“轟”地一下,從腳底板直沖上天靈蓋。
臉頰瞬間燒得滾燙,仿佛被丟進了熔爐。我猛地抬頭,視線撞進一雙眼睛里。
應(yīng)急燈昏黃的光線落在他臉上,像一幅光影分明的炭筆素描。他很高,我不得不微微仰頭。
下頜線的弧度干凈利落,帶著一種近乎鋒利的英俊。鼻梁高挺,在臉頰一側(cè)投下淺淺的陰影。
而那雙眼睛……在這樣昏暗曖昧的光線下,竟出奇地亮。不是清澈見底的亮,而是像深潭,
表面平靜無波,深處卻仿佛有暗流在無聲涌動,帶著一種審視的、穿透人心的力量,
正一瞬不瞬地、饒有興味地凝視著我。他的唇角,正微微向上勾起一個極小的弧度。
“蘇律師?”那低沉的、帶著一絲玩味笑意的聲音,清晰地敲在我的耳膜上。
每一個字都像帶著小鉤子。我整個人僵住,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凝固了。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原來,”他頓了頓,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我那只還死死攥著他領(lǐng)口的、指節(jié)發(fā)白的手,
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許,那抹笑意里摻入了幾分戲謔,“你緊張的時候,
會把別人的紐扣當(dāng)救命稻草?”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針,精準地扎進我的羞恥感里。
渾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臉上,燙得驚人。我猛地松開手,像被烙鐵燙到一樣,
動作快得幾乎帶起一陣風(fēng)。“對…對不起!”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帶著明顯的顫抖。
我慌亂地向后退去,只想離這個散發(fā)著威士忌雪松氣息、眼神能穿透人心的男人遠一點,
再遠一點。后背重重撞上冰涼的金屬廂壁,冰冷的觸感讓我一個激靈,稍稍找回了點神智。
“沒…沒事。”他抬手,
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被我蹂躪得慘不忍睹的領(lǐng)口和那顆搖搖欲墜的紐扣。修長的手指動作從容,
指節(jié)分明,在昏黃的光線下有種藝術(shù)品般的質(zhì)感。他的目光卻并未離開我的臉,
那眼神里的探究和玩味,像無形的絲線纏繞過來,讓我?guī)缀醮贿^氣。狹小的空間里,
只剩下應(yīng)急燈微弱的電流聲,和我自己如擂鼓般無法抑制的心跳。
“叮——”一聲清脆的電子音,如同天籟般驟然響起!
電梯內(nèi)部的控制面板瞬間亮起一片柔和的白色背光,所有的樓層按鍵都恢復(fù)了生機,
閃爍著熟悉的微光。腳下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震動,伴隨著熟悉的、令人心安的電機運轉(zhuǎn)聲。
電梯恢復(fù)了運行。那扇緊閉的、厚重的金屬門,無聲地、平穩(wěn)地向兩側(cè)滑開。
外面走廊里明亮得甚至有些刺眼的燈光,如同洶涌的潮水,猛地灌了進來,
瞬間將電梯廂內(nèi)昏黃曖昧的氛圍沖刷得一干二凈。光線的強烈反差讓我下意識地瞇起了眼。
新鮮的、帶著夜晚涼意的空氣涌入,驅(qū)散了電梯里原本沉悶的氣息,
也讓我混亂滾燙的大腦獲得了一絲短暫的清明。“女士優(yōu)先。”低沉的聲音在身側(cè)響起,
依舊是那種帶著點慵懶沙啞的調(diào)子,卻沒了剛才黑暗中那種迫人的氣息,顯得彬彬有禮。
我沒有看他,幾乎是落荒而逃。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
發(fā)出急促而清脆的“噠噠”聲,在空曠無人的深夜大堂里回蕩,顯得格外響亮,
像是在為我擂鼓助陣——催促我逃離這個尷尬到令人窒息的地方。一步也不敢停,
徑直沖向旋轉(zhuǎn)門,直到帶著涼意的夜風(fēng)撲面而來,吹在滾燙的臉頰上,才感覺活了過來。
坐進出租車,報出地址,整個人才像泄了氣的皮球,癱軟在后座上。
車窗外的城市霓虹飛速倒退,流光溢彩,卻在我眼中模糊成一片晃動的色塊。
黑暗中那雪松混雜威士忌的氣息,腰側(cè)殘留的、隔著衣料似乎還能感受到的灼熱掌溫,
還有那帶著戲謔的“蘇律師”三個字……如同鬼魅,在我疲憊不堪的腦海里盤旋不去。
他是誰?他怎么會認識我?---第二天下午,恒遠科技大廈頂層。巨大的環(huán)形落地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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