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陳建國就出了門,先把附近大大小小的巷子都走了一遍,再去臨近的街區(qū)轉(zhuǎn)悠,一個上午就這么過去了。
今天的日頭有些毒,柏油路面上的空氣都給曬彎曲了。陳建國蹲在馬路邊的樹蔭下,望著來來往往的人流,早飯都沒吃的他腦袋有些發(fā)空。兜里一個子都沒有,好在昨晚吃的比較多,現(xiàn)在肚子還不是很餓,只是有些口干舌燥。他看到馬路對面有家電子游戲廳, 眼前一亮,朝游戲廳走過去。
游戲廳門頭有些舊,大門上還掛了道厚厚的簾子,只留下僅夠一人側(cè)身的開口。陳建國掀開簾子走了進去,門口一張老舊的木桌后坐著一位光著膀子的胖子,頭頂前額禿了一大片,油光滿面,叼著半截香煙,小眼睛咪咪的,含混的問到:“靚仔,打機么?”陳建國故意沒看胖子,眼睛直往大廳里掃,腳下不停直往里進,“看下先。”胖子就沒在理他了。
游戲廳是個不規(guī)則的多邊形,一邊寬一邊窄,還有一頭居然是尖的,廳里擺了好幾排游戲機,尖端的位置則是擺了幾臺跑馬機,蘋果機,頭頂幾臺吊扇咿呀咿呀的轉(zhuǎn)著。整個大廳就掛了三四盞黃光燈,燈泡看著挺大,但整個大廳還是顯得很昏暗。生意不錯,不少中學(xué)生和小學(xué)生都在專心致志的打著游戲,兩三個中年人則是坐在跑馬機前,眼神專注。
陳建國找了一圈,終于在一處墻上看到廁所兩個字,他推開門,眼前卻是一條窄窄的昏暗走廊,沿著走廊轉(zhuǎn)了幾個彎,又推開一扇門,居然轉(zhuǎn)到了一棟小樓的后面,一排柴房就在他眼前,其中兩間柴房門口貼著打印著廁所兩個大字的白紙,濃郁的屎尿騷味撲面而來,柴房旁邊有個小小的水泥砌的洗手臺,水龍頭已經(jīng)微微發(fā)黃。
陳建國嘆了口氣,一手捂著水龍頭開水洗了好幾遍,閉上眼睛,連連掬起幾捧水拍到臉上,又掬著水喝了好幾大口,舒了一口氣,又把頭伸到水龍頭下面洗起頭來。把自己收拾干凈,陳建國趕緊沿著舊路回到游戲廳,雖然游戲廳里充斥著嗆人煙味和汗臭味,也比廁所那騷臭味要舒服多了。
一個中年人激動的大叫“中了中了。”跑馬機里傳來一陣長長的叮鈴嘩啦的金屬碰撞聲,中年人從椅子上站起來,朝著大廳門口連連大喊,“老板,返水!返水啊,老板。”
一個身穿短袖T恤,腳穿過膝球褲的小青年手里拿著一個長方形的塑料籃子從一排游戲機后面轉(zhuǎn)了出來,一邊用籃子扇著風(fēng),一邊吐著煙氣,“來了來了。”小青年來到跑馬機前看了一眼,“咦,時運高喔。”蹲下身子在跑馬機下方的方孔里扒拉出一把把的游戲幣到籃子里,很快把籃子裝滿了,他又拿過中年人原先擺在跑馬機上的小一號的籃子繼續(xù)裝,直到方孔里再掏不出來游戲幣才站起來。中年人馬上就半跪到地上,俯下身子朝方孔里打望,還把手也伸到方孔里掏了一把。小青年不耐煩的道:“行得沒啊?”中年人才悻悻的起身,隨即臉上又浮現(xiàn)夸張的笑容,跟著小青年朝大門口走去。
陳建國跟在他們身后,看到小青年帶著中年人來到胖子座位前,把游戲廳疊成一摞一摞的擺在桌面上數(shù)數(shù)。不一會清點結(jié)束,胖子拉開桌子下的抽屜,從里面掏出幾張十元面額的紙幣遞給中年人。陳建國眼前一亮,轉(zhuǎn)身走回到跑馬機的局域,盯著還在玩著跑馬機游戲的另外兩位中年人看得仔細。
墻角邊放著一臺報廢的跑馬機,前板已經(jīng)拆開了,斜斜的遮蓋著,陳建國回頭望望,兩排游戲機在大廳中央把這里擋得的嚴嚴實實的,他靠過去用腳輕輕一撩,前板就滑落到地上,跑馬機的內(nèi)部構(gòu)造看得清清楚楚。他注意到,跑馬機的中肚有個金屬箱,應(yīng)該是裝游戲幣的,下落游戲幣的管槽口其實就一個簡單的簧片開關(guān)卡住,他的手彎在腰前,不時張開手指臨空比劃,估算著距離,心里已經(jīng)有譜了。
陳建國離開了游戲廳,開始在大街小巷邊上轉(zhuǎn)悠,終于在一個垃圾堆的角落找到一根細鐵絲,他把鐵絲拉直比劃著長度,嘴角翹了起來,重新把鐵絲折成幾圈揣進褲兜里。陳建國沒有從正門進去,他憑著記憶對照著游戲廳的位置找到了那個廁所,從通向廁所的后門進入了游戲廳。跑馬機區(qū)域只剩下一個中年人在玩了,陳建國掃了掃他面前的小籃子,游戲幣已經(jīng)沒剩下多少,他就站在一邊慢慢的看中年人玩。果然,沒一會,中年人懊惱的用力拍了跑馬機一下,站起身要走。陳建國搶上前去,拿起中年人面前的小籃子,嘴上說著:“等我來得了。”中年人瞟了他一眼,以為是游戲廳的工作人員,沒說什么就走了。
陳建國等中年人轉(zhuǎn)過游戲機,就在他的位置坐下,把那小籃子放進跑馬機下方的方孔里,一手胡亂的在操控板上拍著,一邊左右觀望。看沒人注意到他,他把鐵絲掏出來,拿到小腹前慢慢的拉直、打彎、起勾。彎著腰垂下手臂,把鐵絲從方孔伸進去,小心的探索,試探性的來回抽動,終于他感覺鐵絲的鉤子抓對了地方,用力一拉,一陣嘩嘩聲就從機器里傳了出來。陳建國趕緊松勁,回頭,游戲廳里聲音亂糟糟的,沒人注意到這里的情況,陳建國又再次短暫的拉動鐵絲,又是一陣嘩嘩聲,如是幾次,陳建國收回了鐵絲重新卷好,把它放到腳下踩平,用腳推到旁邊的跑馬機下面與地面交界的縫隙中,又用小拇指往里面推了一小截,才裝模作樣的半蹲在地上從方孔里掏出小籃子。籃子里的游戲幣不多,只裝了小半籃,陳建國已經(jīng)很滿意了,笑嘻嘻的端著小籃子找胖子老板兌錢。
“老板,返水。”陳建國把籃子放到桌面上,大聲說到。
胖子拉過小籃子,“誒,靚仔,有運啵,不繼續(xù)啊?”
陳建國隨意說到,“差不多夠鐘吃飯了。添日再來啦。”
胖子掃了他一眼,忽然道:“咦,你頭先系沒沒買過銀仔?”陳建國故作輕松的說到:“頭先個帥哥中了一鋪,給了我兩粒。”胖子也沒懷疑,把游戲幣數(shù)清楚,“十六蚊,剩底幾粒走水啦。”
陳建國不知道這是不是兌換的規(guī)矩,故作大方的說到,“隨便啦。”
胖子數(shù)了錢給他,他接過說了句好生意轉(zhuǎn)身就走。
離開游戲廳,陳建國掏出幾張紙幣甩了甩,曬然一笑,游戲廳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往后的日子就不用為兩餐發(fā)愁了。看到路邊有賣炒粉的,也不管沒有桌子,當下就點了份加蛋加肉的,蹲在馬路牙子上,大口大口往嘴巴里送。
填飽了肚子,陳建國終于想起任務(wù)來了,慢慢悠悠的朝著資料上花仔泉的地盤走去。
莞城是個特殊的城市,說它是沿海城市吧,和海邊還隔了個特區(qū),說它是內(nèi)陸城市嘛,距離海邊又不遠,它內(nèi)里眾多河道交匯于浪水,從它旁邊穿過,奔流入海,航運非常便利。
從公交車上下來有走了十幾分鐘,陳建國來到花仔泉的地頭,這是個小鎮(zhèn),因為四面都被河道包圍,內(nèi)里又有河涌相隔,很像古時候的井田,所以得名花田。小鎮(zhèn)西邊就是浪水,前出幾十里就是大海,小鎮(zhèn)周邊河涌水道縱橫交錯,灘頭眾多,很多不法分子把這視為走私的天然良港。花仔泉就是利用這得天獨厚的條件和走私分子談判,每上一次貨就要根據(jù)貨物的品類數(shù)量給他繳納一筆“服務(wù)費”,收益頗豐。
陳建國在鎮(zhèn)上瞎逛了一圈,發(fā)現(xiàn)花仔泉還是很有能力的,鎮(zhèn)頭村尾的士多便利店這些不提,單是那些在街上亂竄光搭訕不搭客的摩的師傅就夠麻煩的了。他隨意的晃蕩,不知不覺中就已經(jīng)出了鎮(zhèn)子,向遠處的河灘沿線走去。
一條寬闊的江面水波顫顫,一艘艘貨輪和沙船在江面上穿梭,掀起一層層的浪花,從江心一直鋪到江邊,打在岸邊的蘆葦和水蔥身上,響起一陣陣的嘩啦聲。
一段幾十米長的江岸被清理出來,鋪上了水泥,一半做成斜坡直伸到江水中,一半做成一級一級的半米高的階梯,幾個泥水工人正忙著補上階梯的最后一級。江邊被壓出的泥巴路邊停著一輛看上去有些發(fā)黃的白色面包車。
陳建國眼珠一轉(zhuǎn),走上前去,朝其中一個工人打聽到,“師傅,做緊咩啊?”幾個工人都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齊刷刷的看向那輛面包車。
面包車上下來一個穿著一件寬松的花色T恤的小青年,胳臂上滿是青色的不知名紋身一路藏到肩袖里,手上夾著煙,對著陳建國連點,“喂,做咩啊你?別多事啊~”
陳建國坦然回到,“隨便轉(zhuǎn)下而已,看到他們做緊工,想問下還請不請人?”
小青年不耐煩的說到,“誒,都快做完了,不請了,走吧走吧。”
陳建國哦了一聲,接著又問,“這是做什么的啊?”
小青年更不耐煩了,走上前來,“問那么多做什么?都話不請人啰,行開啦你。”說著伸手就朝陳建國推來。陳建國身體一側(cè),閃開了。
小青年把半支煙朝地上一砸,眼珠一瞪,再次伸手推過來,“玩野啊你?不知死啊?”
這回陳建國沒躲,腳上使勁站定,在小青年的手推到胸口時,身體微微后搖,馬上就借力頂了回去,小青年被頂?shù)猛篚咱劻藘刹健K麆傉痉€(wěn)就怒氣沖沖的伸手指著陳建國叫到,“搞事啊?混哪里的你?”
陳建國正要說話,看到小青年身后正有一輛面包車朝這里開過來,當下閉口不言。小青年察覺陳建國的眼光看向他身后,回頭望了一眼,手指著陳建國厲聲到,“你死了你!”
一個急剎車,面包車在小青年身后不遠處停下,側(cè)門拉開,從車上跳下來幾個小青年,那些裝扮一看就知道是古惑仔。
小青年轉(zhuǎn)身小跑著迎了上去,告起狀來“飛哥,來的安啦,這里有人搞事!”話剛說完,看到面包車副駕駛上下來一個青年,忙有轉(zhuǎn)向那青年微微低頭問好,“泉哥。”
陳建國看著那剛下車的青年,心想這就是花仔泉了,看著比資料上的照片要成熟許多。這花仔泉也是一件花色T恤,這件T恤緞面光滑自然下垂,質(zhì)地明顯要比那小青年的高檔許多,腿上穿著一件花色沙灘褲,腳上卻是穿著一雙白色運動鞋,他頭發(fā)直散到肩,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里來的文藝青年。
花仔泉走到陳建國面前的功夫,那叫飛哥的早帶著古惑仔們把陳建國圍住了。陳建國雙手插在褲兜,一點也不緊張。花仔泉把陳建國上下打量了一遍,笑得有些古怪,“就是你來搞事?混哪里的?”
陳建國坦然的看著花仔泉,很隨意的說到,“我只不過隨便問下而已,他就話我搞事啵,還搞這么大陣仗。驚什么啊?”陳建國一邊說著一邊隨意的左右轉(zhuǎn)頭,眼睛把飛哥一群古惑仔掃了一圈。
花仔泉哂然一笑,“不是搞事?”
陳建國淡淡的說到,“沒事做,隨便轉(zhuǎn)下,行過這里,問下要不要請人而已。”
花仔泉呵呵笑著,忽然轉(zhuǎn)身往那小青年頭上猛拍了一巴掌,“多事!”小青年忽然被拍,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沒站住,趕緊低頭束手,不敢再說話。
花仔泉回過頭來,臉上又是笑呵呵的,“叫咩名?”“陳建國。”陳建國不卑不亢的回到。
“知不知我系邊個?”
“不知,這位大佬點稱呼?”陳建國雖然知道但還是裝作很陌生的樣子詢問。
花仔泉沒有說出自己的名號,掏出一支煙遞了過來,“沒事做?”
陳建國接過煙,隨意答到,“穩(wěn)緊。”自來熟的做出打火的手勢。花仔泉下巴一抬,飛哥馬上上前給陳建國點上了煙。
花仔泉點點頭,“有點膽色。”說完就從陳建國走過,幾個古惑仔連忙散開。花仔泉也走到幾個工人做的最后一級階梯前面,伸腳在剛抹平的水泥面上輕輕連踮了幾下,水泥面上很快泛出水光。“都差不多,今晚要落雨,蓋實它,別讓水浸過頭了。”
說完轉(zhuǎn)身朝面包車走去,路過陳建國身邊的時候停下腳步,眼睛看向面包車,“這里沒事做了,不過既然來得到這里,就這樣走了,他們會說我沒禮貌的。你不是要找事做嗎?放低他們,給你個機會。”說完就朝面包車走去。
陳建國微微一怔,隨即肌肉一緊。飛哥已經(jīng)帶著古惑仔們重新把他圍上了,擺開架勢,虎視眈眈的盯著他。
花仔泉走到面包車頭,靠在一側(cè)車頭邊上,掏出一根煙,拿出打火機。
隨著“咔噠”一聲,打火機閃出火苗,站在陳建國背后的一個古惑仔率先出手,拳頭朝著陳建國后腦捶過去。
陳建國聽到腦后有風(fēng)聲呼來,眼前的飛哥也抬起腳踹出,目標正是陳建國的小腹。陳建國躬身低頭,腳步后撤,屁股撞到后面的古惑仔身上,把古惑仔撞倒在地,順勢在古惑仔身上一坐,朝側(cè)邊一滾,飛哥一腳踹空,收勢不住,正好踏到被坐倒在地的古惑仔的一只腳上,把古惑仔疼得嗷嗷大叫,飛哥也站立不穩(wěn)朝一旁倒去,好在被旁邊的另一個古惑仔扶住了。
陳建國滾到一個古惑仔的腳邊,那古惑仔正要出腳踢來,被陳建國一把拽住小腿,猛一拉,把古惑仔拉倒在地的同時借力站了起來,繞到一邊,跳出了包圍圈,雙手向前連擺,大聲說到,“我不想多事,別再打了啊。”
一個古惑仔側(cè)腳踹來,陳建國后跳一步躲開了,“別打了,再來我還手了。”飛哥已經(jīng)站定沖了上來,嘴里叫著,“打過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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