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夜雨孤燈山風嗚咽,卷著冰冷的雨絲抽打在云無憂單薄的蓑衣上。
十六歲的少女緊抿著蒼白的唇,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泥濘的山道上。天色早已沉如潑墨,
濃稠的黑暗包裹著綿延的十萬大山,只有她手中那盞昏黃搖曳的舊風燈,
勉強撕開一小片不安的光暈,映照著前方濕滑崎嶇、仿佛永無盡頭的石階。她要去青石鎮(zhèn),
尋找失蹤了三個月的父親——云嶺。父親是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采藥人,
三個月前孤身深入這“鬼見愁”的莽莽群山,只為尋一味極其稀罕的“九死還魂草”,
此后便音訊全無。村里人都說,進了“鬼見愁”,十人去,九不還,剩下一個也瘋癲。
但云無憂不信,父親留下的最后一張潦草圖,指向的正是青石鎮(zhèn)的方向。
她瞞著病榻上的母親,背起簡單的行囊和父親留下的采藥刀,
一頭扎進了這令人聞之色變的深山。雨越下越大,冰冷的雨水順著蓑衣縫隙鉆進來,
浸透了里衣,刺骨的寒意讓她牙齒打顫。風燈的火苗在狂風中瘋狂跳動,忽明忽暗,
隨時可能熄滅。更糟糕的是,她似乎……迷路了。白天還能勉強辨認的山形地脈,
此刻在無邊黑暗和瓢潑大雨中徹底失去了輪廓。腳下的石階越來越模糊,
漸漸被荒草和藤蔓吞噬。就在絕望開始啃噬她心頭時,一點微弱的、不同于風燈的光亮,
在前方山坳的拐角處,頑強地穿透了雨幕。是燈火!云無憂精神一振,顧不上疲憊和寒冷,
跌跌撞撞地朝那光亮奔去。轉(zhuǎn)過一個濕漉漉的巨大山巖,
眼前豁然出現(xiàn)一片相對平坦的山間谷地。谷地中央,孤零零地矗立著一座兩層高的木質(zhì)建筑。
那昏黃的光亮,正是從它門廊下懸掛的兩盞燈籠里透出來的。燈籠是白色的,
蒙著一層厚厚的灰,像是很久沒人擦拭過了。燭火在燈籠里不安地晃動,
將燈罩上模糊不清的圖案投射到濕漉漉的地面上,扭曲變形,如同鬼魅的舞蹈。燈籠旁邊,
一塊同樣蒙塵的木質(zhì)招牌在風雨中吱呀作響,
上面用暗紅色的、仿佛干涸血跡般的顏料寫著四個大字——青燈客棧。客棧?
在這荒無人煙的深山絕地?云無憂心頭掠過一絲極其怪異的感覺。父親的地圖上,
從未標記過這里有客棧。但此刻,她渾身濕透,筋疲力盡,風燈也即將熄滅,
這突兀出現(xiàn)的客棧,成了黑暗汪洋中唯一的孤島。她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走上前去。
客棧的大門是厚重的、顏色深沉的木頭,推開時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
仿佛許久未曾開啟。一股難以形容的氣味撲面而來。不是霉味,也不是灰塵味,
而是一種混合著陳舊檀香、淡淡藥草以及某種……若有若無的、令人作嘔的甜腥氣。
門內(nèi)光線昏暗,只有柜臺上一盞同樣蒙塵的油燈散發(fā)著幽光,勉強照亮不大的廳堂。
幾張方桌條凳歪歪扭扭地擺放著,上面落滿了厚厚的灰塵。“有人嗎?
”云無憂的聲音在空曠寂靜的廳堂里顯得格外突兀,甚至帶著一絲回音。無人應答。
只有外面風雨的呼嘯聲更加清晰。她正想再喊一聲,忽然,
一個極其輕微的腳步聲從通往二樓的木樓梯上傳來。聲音很慢,很輕,
每一步都伴隨著木頭不堪重負的呻吟。云無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下意識地握緊了藏在蓑衣下的采藥刀柄。一個身影緩緩從樓梯的陰影里踱了出來。
那是一個穿著深藍色舊布褂子的老婦人。她佝僂著背,頭發(fā)稀疏花白,
在腦后挽成一個松垮的髻。臉上的皺紋深如刀刻,層層疊疊,幾乎淹沒了五官。
最讓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渾濁發(fā)黃,眼珠似乎不會轉(zhuǎn)動,直勾勾地盯著云無憂,
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住……店?”老婦人的聲音嘶啞干澀,如同砂紙摩擦,
語速緩慢得詭異。“是…是的,婆婆。”云無憂努力壓下心頭的寒意,“外面雨太大了,
我想住一晚,明早就走。”老婦人沒說話,只是那雙渾濁的眼睛在她臉上停留了許久,
那目光冰冷粘膩,像蛇爬過皮膚。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慢吞吞地伸出手,
那是一只枯瘦得如同雞爪的手,指甲又長又黑。她指了指柜臺后面墻上掛著的一串木牌鑰匙。
“二樓……左手邊……第一間。”她的聲音毫無起伏。云無憂順著她的手指看去,
墻上掛著的木牌鑰匙,大多都蒙著厚厚的灰,只有最邊上一塊顯得稍微干凈些。
她取下那塊鑰匙,入手冰涼沉重,上面刻著一個模糊的“甲一”字樣。“多…多少錢?
”云無憂問。老婦人緩緩搖頭,動作僵硬得像木偶:“不收錢……只收…燈油。”“燈油?
”云無憂一愣。
“你的……風燈……”老婦人的目光落在她手中那盞已經(jīng)快要熄滅的舊風燈上,
“燈油……給我……添進……客棧的燈里……”這個要求古怪得讓人脊背發(fā)涼。
但云無憂此刻只想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她遲疑了一下,還是將風燈遞了過去。
老婦人接過風燈,動作遲緩地拔掉燈芯蓋,
一股腦地將里面所剩無幾的燈油倒進了柜臺油燈的燈盞里。原本昏黃的燈火猛地躥高了一下,
顏色似乎變得更加幽綠了一些,隨即又恢復了原狀,只是那光影投在墻上,
仿佛多了幾分扭曲的意味。“去吧……”老婦人將空風燈隨手丟在柜臺角落,
不再看云無憂一眼,轉(zhuǎn)身又慢吞吞地踱回樓梯的陰影里,腳步聲漸漸消失在樓上。
云無憂握緊冰冷的鑰匙,深吸一口氣,走向那吱呀作響的樓梯。每踏上一級,
腳下的木板都發(fā)出痛苦的呻吟,仿佛隨時會斷裂。樓梯盡頭是一條狹窄幽暗的走廊,
兩側(cè)是緊閉的房門。只有走廊盡頭,一扇窗戶透進些許微弱的天光,
反而更襯得走廊深處一片死寂的黑暗。她找到“甲一”房,用鑰匙打開沉重的木門。
一股更濃的陳腐氣味涌了出來。房間很小,只有一張硬板床、一張破舊的桌子和一把椅子。
墻壁斑駁,糊著早已發(fā)黃脫落的舊報紙。唯一的光源是桌上一個積滿灰塵的陶制小油燈。
她試著點燃它,燈芯卻像浸了水一樣,只冒出一點黑煙,怎么也點不著。
疲憊和寒意徹底淹沒了她。云無憂顧不得許多,將濕透的蓑衣和包袱放在墻角,只穿著里衣,
裹著床上那床散發(fā)著霉味、硬邦邦的薄被躺下。被褥冰冷刺骨,
帶著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泥土深處的陰寒。窗外風雨聲依舊,敲打著窗欞。
在這絕對的黑暗和死寂中,云無憂的感官變得異常敏銳。
她似乎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沉悶的跳動聲,能感覺到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的微弱聲響。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里,另一種聲音,極其微弱地,透過薄薄的墻壁,鉆進了她的耳朵。
那是一種……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指甲在木頭上緩慢地、一遍又一遍地刮擦。聲音的來源,
就在隔壁。第二章:隔壁的刮擦聲刮擦聲時斷時續(xù),單調(diào)而執(zhí)著,
在死寂的黑暗中如同魔音灌耳,一點點啃噬著云無憂緊繃的神經(jīng)。她屏住呼吸,
將耳朵緊緊貼在冰冷潮濕的墻壁上。聲音更清晰了。確實是指甲刮擦木頭的聲音,緩慢,
有力,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節(jié)奏感。一下,又一下……仿佛永無止境。隔壁住的是誰?
是那個古怪的老婦人?還是其他同樣被困在這深山客棧的旅人?
為什么要在深更半夜做這種事?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住她的心臟。
她想起了村里老人講過的那些山精鬼怪的故事,關(guān)于那些藏在深山古宅里,
專門引誘迷路旅人,吸食生魂的邪祟。這詭異的青燈客棧,那行為舉止如同活尸的老婦人,
還有這深夜墻壁上的刮擦聲……一切都透著濃濃的不祥。她摸索著,
從包袱里悄悄抽出父親留下的采藥刀。冰涼的刀柄握在手中,給了她一絲微不足道的勇氣。
她蜷縮在硬板床上,眼睛死死盯著房門的方向,生怕下一刻那扇門就會被無聲無息地推開。
刮擦聲持續(xù)了大約半個時辰,就在云無憂的神經(jīng)快要繃斷時,它毫無征兆地停了。
絕對的寂靜再次降臨。但這寂靜并未帶來安寧,反而更讓人心頭發(fā)毛。云無憂一動不敢動,
豎著耳朵捕捉著黑暗中任何一絲異響。時間一點點流逝,就在她以為危險暫時過去,
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松懈時——“咚…咚…咚…”極其輕微的叩門聲響起。不是敲她的門,
是敲隔壁的門!聲音很輕,很慢,帶著一種試探性的猶豫。云無憂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她屏住呼吸,再次將耳朵貼緊墻壁。隔壁的門似乎被打開了,發(fā)出輕微的“吱呀”聲。然后,
一個極其微弱、模糊不清的對話聲隱隱傳來。聲音壓得很低,斷斷續(xù)續(xù),完全聽不清內(nèi)容,
只能分辨出是兩個聲音在交談——一個是嘶啞低沉的(像那個老婦人?),
另一個則顯得年輕一些,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虛弱和……恐懼?對話持續(xù)的時間很短,
不過十幾息。接著,隔壁的門又“吱呀”一聲關(guān)上了。然后,
云無憂聽到了讓她渾身血液幾乎凝固的聲音。一種……拖拽重物的聲音。
“沙…沙…沙…” 沉重而緩慢,摩擦著木質(zhì)的地板,從隔壁房間拖出來,沿著走廊,
朝著樓梯的方向而去!那聲音經(jīng)過她門口時,云無憂甚至能感覺到地板傳來的輕微震動。
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發(fā)出一丁點聲音。黑暗中,她的眼睛因驚恐而睜得滾圓,
冷汗浸透了單薄的里衣。拖拽聲在樓梯口停頓了一下,
體一級一級磕碰在樓梯上的聲音——“咚…咚…咚…” 伴隨著老婦人那遲緩拖沓的腳步聲,
一起向樓下移動。聲音漸漸消失在樓下。客棧一樓死寂一片。云無憂的心臟狂跳如擂鼓。
拖走的是什么?是人?是……尸體?這客棧到底在干什么勾當?
她再也無法忍受這間黑暗恐怖的房間。強烈的求生欲驅(qū)使她必須做點什么。
她摸索著穿上半干的衣服,將采藥刀緊緊藏在袖中,悄無聲息地拉開房門。走廊里一片漆黑,
只有盡頭那扇破窗透進一絲微弱的、慘淡的天光(雨似乎小了些)。
空氣里彌漫著那股混合了陳舊檀香、草藥和甜腥氣的怪味,此刻似乎更濃郁了。
隔壁“甲二”房的門虛掩著。云無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強烈的恐懼和同樣強烈的好奇(或許還有一絲尋找父親線索的渺茫希望)在她心中激烈交戰(zhàn)。
最終,她咬了咬牙,用顫抖的手,輕輕推開了那扇門。
“吱呀——”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混合著之前那股甜腥氣撲面而來!
云無憂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借著走廊盡頭那點微光,她勉強看清了房內(nèi)的景象。
房間和她那間格局一樣,但更加破敗凌亂。地上,
赫然拖曳著幾道暗紅發(fā)黑、尚未干涸的黏稠痕跡,一直延伸到門口!床鋪上,
被褥凌亂地堆著,上面浸染了大片大片的暗紅色污漬,在黑暗中散發(fā)著不祥的氣息。
最讓她頭皮炸裂的是,在靠近墻壁的角落里,
她看到了一樣東西——一塊沾滿泥土和暗紅污跡的碎布片。那布料的顏色和紋理,
她再熟悉不過!那是父親云嶺離家時穿的外衣上的!她親手縫補過衣襟上的那個破洞!“爹!
” 云無憂差點失聲叫出來,巨大的悲痛和恐懼瞬間攫住了她。
難道父親真的……在這里遇害了?剛才被拖走的……就在這時,
樓下突然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卻又無比清晰的金屬摩擦聲!像是什么沉重鐵器的碰撞!
云無憂渾身一激靈,瞬間從巨大的情緒沖擊中驚醒。不能被發(fā)現(xiàn)!
她強忍著嘔吐的沖動和奪眶而出的淚水,飛快地撿起那塊沾血的碎布片塞進懷里,
然后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躡手躡腳地退出了“甲二”房,輕輕帶上門,
閃身躲進了走廊盡頭那扇破窗下的陰影里,蜷縮起來。她剛藏好,
樓梯上就再次響起了那遲緩拖沓的腳步聲。老婦人上來了。她手里似乎提著什么東西,
發(fā)出輕微的“哐當”聲(是那個鐵器?)。她沒有去“甲二”房查看,
而是徑直走向走廊的另一頭,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片刻后,那邊傳來一聲沉悶的關(guān)門聲。
客棧再次陷入死寂。云無憂蜷縮在冰冷的窗下,懷里的碎布片像烙鐵一樣燙著她的胸口。
父親的衣料,房間里的血跡,深夜的拖拽聲,
古怪的老婦人……這一切都指向一個恐怖的真相。這青燈客棧,根本就是一座吃人的魔窟!
她必須逃出去!立刻!馬上!第三章:古鏡與燈油天光并未如云無憂期盼的那樣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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