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了慕寒淵整整六年。他總是說著君臣有別。為了得到他,我費盡心思求來賜婚。
大婚之夜,我坐在洞房里許久。想著今夜終于能嫁給自己心心念念之人。
沒想到等來的卻是他遞上的一杯毒酒。1我坐在鏡子前的時候,內心說不上歡喜。
反倒是有點緊張。我想今晚也許就能得到一個答案。自從父皇賜婚后,
我便一直盼著大婚這一天。府里的婢女們表面上都替我高興,吵吵鬧鬧地忙前忙后。
畢竟沒人不知道我喜歡慕寒淵整整六年了。只有梅枝這幾天氣鼓鼓的,
心直口快地反對了好幾次。「殿下這又是何苦。」梅枝端來一盆桂花露,用梳子沾了沾。
為我梳妝的同時,還氣不打一處來。「殿下您貴為長公主,什么樣的駙馬找不到,
何必吊死在慕寒淵這一棵樹上。」我名傅瀟瀟,是應國的長公主。
但我從未覺得這身份有多么尊貴。帶給我的不過是各種奉承和猜忌。梅枝是我的貼身侍女,
自幼和我一起長大。在我年幼時母妃便選中她,確實也是個忠心可靠之人。
我笑著拍了拍她搭在我肩頭的手,輕輕安撫道:「我能嫁給心悅之人,你應該替我高興才是。
」梅枝頓了一下,緩緩抽出手,委屈起來:「可是……他只是一個侍衛,他配不上您。」
沒錯,慕寒淵只是我的貼身侍衛。可奈何我對他一見鐘情,這場大婚也是我求來的。
2十四歲那年,恰逢秋獵。父皇讓我跟著幾位皇弟去圍場長長見識。出發前,
梅枝再三叮囑:「殿下,不要去林子深處,尤其是別離開人群。」我心底暗自嘲諷,
哪能是我想不去就不去的呢。果不其然,剛抵達圍場不久,父皇便發話:「瀟兒,
你跟著幾位皇弟去狩獵吧。」我連忙推脫道:「兒臣不擅騎射,恐拖了弟弟們的后腿,
還是在這靜觀比較好。」「無礙,難得有此機會,去看看也好。」父皇的心思真是毫不掩飾。
我只好在侍從的攙扶下,騎上馬背,跟著進入了林子。耳邊不斷傳來箭矢破空的聲音。
「皇姐,你怎么連只兔子都沒射著。」我回過頭,發現只有三皇子傅玄堯陪著我,
其他皇子早跑沒影了。傅玄堯剛出生就沒了母親,在行宮長大,多受奴婢們苛待。
后來幸得我母妃將他接出行宮,多加照顧,他的日子才漸漸好了起來。
所以他待我要比其他皇子稍微好一些。「我這是第一次用箭。」能射中才見鬼呢。
我翻下馬來,拾起沒射中的箭矢。傅玄堯滿臉的不可置信:「你舅舅不是鎮北侯嗎?
他沒教你一點騎射?」鎮北侯確實是我舅舅。然而舅舅長年駐守邊疆,聚少離多,
大部分時間也只有書信來往。況且我長年待在京城,也用不上騎射。「要你管。」我撇撇嘴,
不是很想繼續這個話題。「……那我去幫你打幾只兔子來吧,免得別人又說你閑話。」說著,
傅玄堯扯了扯韁繩,朝林子深處跑去,留下我孤身一人。這可不是什么好情況。果然沒多久,
一旁的馬兒突然受驚跑掉,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我環顧四周,
幾個黑影正慢慢朝我靠近。我定睛一看。是狼!我伸手掏出藏在腰間的匕首。
舅舅雖然沒教我騎射,但是自保的招式倒是教了不少。我背靠著枯樹,舉起匕首微微發顫。
「殿下!」在頭狼撲過來的同時,一個人影突然擋在我面前。只見他用左手腕抵住狼嘴,
右手揮劍捅進那狼的腹部。其他狼也相繼撲上來,被他一一斬殺。血腥味撲鼻,
我只覺得眼前發黑。最后的記憶停留在了那雙映入眼簾的碧綠眼眸。3不知過去了多久,
我才緩緩醒來,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營地。見我渾身是血,傅玄堯趕忙上前來查看我的傷勢。
「我沒受傷。」我拉住身旁準備起身離去的身影,「趕緊讓御醫來看看他的傷勢。」
那人的左手臂被咬得皮開肉綻,還在不停地往外滲血。他卻只淡淡回了句「卑職沒事」,
便掙開我的手,緩緩朝一旁走去。怎么可能沒事,這人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命嗎?于是,
我向其他侍衛打聽這個奇怪的人。從侍衛們口中得知,他名叫慕寒淵。前不久剛加入侍衛隊,
平時大都沉默寡言。我心中感嘆,確實人如其名。父皇得知我差點命喪狼口,
斥責了皇弟和侍衛們。為安撫我此次受驚,還罕見地問我想要什么。雖知不是出于真心,
但既然有此機會,那我必然得好好把握才是。「兒臣想求一貼身侍衛。」
我看了看站在角落的慕寒淵。「也是,那你就在侍衛里挑吧。看中誰,朕賞給你便是。」
「兒臣已經選好了。」我笑了笑,指著慕寒淵道:「我想要他。」
慕寒淵原本低垂著的頭猛然抬起,滿臉震驚地望著我。父皇也愣了一下,
隨后卻喜笑顏開地答應了。就這樣,慕寒淵成為了我的貼身侍衛,跟我回了公主府。
從圍場回來前,我就傳令讓御醫來府中為慕寒淵療傷。我讓梅枝拿來醫藥箱,
準備給慕寒淵先簡單包扎一下。慕寒淵看見我伸出手,卻是匆忙躲開了。他扭過頭,
不敢看著我的眼睛:「殿下為什么要選我當貼身侍衛?」「當然是因為喜歡你啦。」
我盯著他笑道。慕寒淵猛地回頭看著我,凝視幾秒后臉突然噌的一下紅了。
同時門口傳來哐當一聲,我聞聲望去。梅枝把水盆摔地上了,
緊跟著還有仿佛被門檻絆倒的御醫。「殿……殿下,這種話不要亂說。」
梅枝慌張地撿起盆子,領著御醫進來。我才沒有亂說呢,我就是對慕寒淵一見鐘情了。
御醫要給慕寒淵查看傷勢,慕寒淵支支吾吾地坐著不動。
御醫無奈道:「這衣衫得褪去我才好給你包扎,順便看看還有沒有其他傷口。」
慕寒淵尷尬地瞥了我一眼。我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轉過身去,用手捂住雙眼。
「御醫讓你脫就脫。放心,我不會看的。」慕寒淵這才緩緩解開衣帶。我偷偷側過身子,
手指打開一條縫。看見他羞紅的耳朵。真可愛。目光下移,各種傷疤淤青映入眼簾。
新的舊的,大大小小。我看得眼睛一酸,心底默默打定主意。我一定會對他很好很好。
4自此以后,我時常纏著慕寒淵。梅枝做了好吃的點心,我就迫不及待地想讓他品嘗。
慕寒淵總是違心地說著:「卑職不喜歡甜的。」我只好拿起糕點親自喂他。
還未碰及慕寒淵的嘴唇,只見他喉結微動,倉促退后半步道:「殿下,君臣有別。」
慕寒淵適合清淡的顏色。每每遇到相配的料子,我就吩咐人做成衣服送他。
他總是說衣服已經足夠了,卻又悄悄把我送他的衣服好生存放著。每次對慕寒淵示好,
他總是會冷著臉拒絕。我想盡各種辦法讓他接受。甚至后來去荷花池賞花,
我故意跌落進池子里。慕寒淵猜到我的打算,也還是會慌張地跳下來救我。我摟住他的脖子,
他一手抬著我,另一只手輕輕搭在我的腰上卻不敢碰我。我笑他為什么不主動一點,
為什么總拒絕我。其實慕寒淵有主動的時候。每月我會給舅舅書信幾封,
這時他就會來我的房間。「殿下又在給鎮北侯寫信?」慕寒淵將一盤桂花糕放在我桌前,
瞅了一眼我正在寫的東西。「臨近中秋,得跟舅舅問安才是。」說著,我將毛筆放下,
將信封好,交予慕寒淵:「和以前一樣送出去。」慕寒淵拿上信,便退出房間去。
我盯著他離開的方向愣神。其實我知曉他的底細,但是沒關系。我相信他會站在我這一邊,
就像當初他救我那樣。即便他做不到,我也要他成為我的人。5今年的秋日賞花宴,
慕寒淵和我一同前往。走在花園的路上,
背后總能聽見各宮侍女竊竊私語:「那就是長公主愛慕的侍衛。」「長得是挺帥的,
難怪把長公主迷得神魂顛倒。」「聽說長公主現在只聽他的話。」……我聽得無語至極,
連賞花的興致都少了一半。慕寒淵更是回頭狠狠剜了他們一眼。「無礙。」我淡淡地道,
反正我從來不在乎長公主這個身份。沒走出多遠,竟遇上父皇和各宮娘娘一起走過來。
為首的麗妃指著一旁被拴住的鳥,說道:「陛下,這是西域新進貢的金絲雀。」「父皇。」
我行禮道。「瀟兒來了。」父皇湊到了那鳥跟前:「快來欣賞下這鳥。」
于是我便朝前多走了幾步。誰知那鳥卻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用力地掙扎起來。
在場的人嚇得紛紛后退。「陛下,您沒事吧?」麗妃關切地詢問道。「無事。」
父皇鎮定自若地整理了下衣著,道:「這鳥著實美麗。」「可若是哪天啄傷了飼主,
該如何處置?」父皇將目光轉向了慕寒淵,意味深長地道。「當然是殺了!」
不知道哪個娘娘突然叫嚷道,其他幾位娘娘也紛紛贊同。我微笑著不發表任何意見,
余光瞥向站在一旁的慕寒淵。慕寒淵只是默默攥緊了衣角。待我與父皇閑聊了幾句后,
便借口與人有約,離開了賞花宴。自從賞花宴回來后,我就時常不見慕寒淵的身影。
平日里我還能纏著他,現在連纏著的機會都沒了。哪怕是相處的時候,
慕寒淵也開始愈發冷淡。真是反常得很。我讓梅枝留意慕寒淵的去向。梅枝告訴我,
府里新來了個叫碧落的宮女。一開始我還沒放在心上。后來每每尋問梅枝,慕寒淵去哪了。
梅枝總是說:「他大概又在碧落那吧。」聽說碧落總是找各種理由,讓慕寒淵去幫她,
倆人有說有笑。慕寒淵笑了?這種稀奇事我還真得去瞧瞧。我在梅枝的帶領下來到后院,
果然遠遠地就看見慕寒淵和碧落站在一起。我偷偷站在不遠處的柱子后面。
聽不清他們究竟在說什么,但慕寒淵確實微微笑了那么幾次。難道慕寒淵真的很喜歡她?
他從來沒有對我笑過。這可不行。7「兒臣傾心慕寒淵良久,懇請父皇賜婚。」
次日待父皇下朝,我便請求覲見。全然不顧準備和父皇商議國事的皇子們。
瞬間空氣安靜了幾秒。「……皇姐你瘋啦,說什么胡話。」傅玄堯叫嚷著,臉氣得通紅。
我抬頭看向父皇,父皇也是一臉錯愕,一時說不出話來。父皇沉思良久,
這才發話問道:「你當真如此鐘意那個侍衛?你可是堂堂長公主,與他身份天壤之別。」
「兒臣此生非慕寒淵不嫁,請父皇成全。」我懇切道。「罷了,身份都是小事。」
父皇繼續笑道:「你母妃嫁給我的時候也只是一個普通武將。只要你喜歡,
誰都可以是你的駙馬。」我微微一頓,勉強露出一絲笑容。想到母妃被利用的一生,
我暗暗握緊了衣角。當晚,又到了給舅舅寫信的日子。我緩緩在紙上寫道:「邊關苦寒,
盼舅舅多備狐裘。」這時房門砰的一下被打開,慕寒淵沖了進來,面色慌張。
「殿下為何要請求陛下賜婚?」我繼續寫著,淡淡地說道:「因為我傾心你,
還是說你想娶碧落那丫頭?」「我從未想……」慕寒淵停頓了一下,
握緊拳頭道:「殿下你可知……我……」「我知道。」我轉身將寫好的信遞向他。
「所以幫我把這封信送出去吧。」這一次,我沒有將信封好。慕寒淵盯著信愣神,
遲遲沒有接住。我輕嘆一口氣,將信強行塞到他的手里,便走出書房。父皇若是看到這信,
怕是會以為這是「冬日舉事」的暗號吧。果不其然,第二天就聽傅玄堯在吐槽朝堂之事。
「不知怎的,父皇今日突然說要削減軍餉,用于賑災。」「賑災錢明明可以從其他地方籌集,
這樣做是置邊疆安全于不顧。」傅玄堯不停自言自語地發泄。我也只能時不時附和他。
看來父皇這是想先發制人了。8回憶起往事,我扯了扯嘴角,心中十分感慨。待梳妝完畢,
走完簡易的成婚流程,我便安靜地在房內坐等慕寒淵。過了許久,
慕寒淵才緩緩推開房門進來。卻在檀木桌前停駐,似乎端起合巹酒又放下。「寒淵,
該掀蓋頭了。」我提醒他道。「……好。」慕寒淵這才走過來,用儀仗挑開蓋頭。
我抬頭看向他,卻見他抿抿嘴,好像很犯難的樣子。「怎么?你不高興?」我故意問道。
「……沒有,殿下……該喝合巹酒了。」慕寒淵躲開我的目光,
轉身從桌上拿起合巹酒遞給我。我微笑著接過酒杯。慕寒淵緩緩在我跟前坐下,看著我,
皺起眉頭。我將酒杯抬起,準備一飲而盡。「殿下!」慕寒淵突然叫住我。
「酒有些冷了……還是換一杯吧。」他握緊雙手,把那婚服捏得皺巴巴的。我放下合巹酒,
默不作聲。慕寒淵打算將酒收走,我轉而抱住他前傾的身軀。
他突然緊張起來:「殿……殿下,這是……」我湊近慕寒淵發紅的耳朵,
低聲道:「既然要做父皇的狗,又何必惺惺作態。」慕寒淵身軀明顯一僵,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將手緩緩下移,伸入他的腰間。慕寒淵作為侍衛,
常年會在腰間藏一把匕首。我將那匕首抽出來,后退幾步,與他拉開距離。
看著他錯愕的眼神,不等他上前解釋,我便直直地將匕首插入我的左肩。「殿下!」
慕寒淵慌張地喊道。我忍著劇烈的疼痛將匕首快速抽出。沒給他反應的機會,
我將染滿鮮血的匕首對準他。我無奈地笑著,沒想到事情還是會發展到這一步。「慕寒淵,
你不該猶豫的。」你若是心里有我,就該完全站在我這邊。我將匕首扔到了他的腳邊,
大喊道:「來人!侍衛慕寒淵行刺!」沒幾秒,周邊的侍衛便在梅枝的帶領下沖了進來,
將慕寒淵拿下。慕寒淵滿眼困惑地看著我,一句話也沒辯解。9梅枝緊急喊來御醫為我療傷。
本來也是我自己刺的,避開了要害且傷得不深。所以其實問題不大。
但我還是以此為借口在府中休養,不見外人。「殿下,今天感覺好些了嗎?」
梅枝將熬好的藥放下,說道。我微微點頭道:「好多了。」我苦著臉將藥一飲而盡,
思忖片刻,吩咐道:「梅枝,幫我安排車馬,我要進宮面見陛下。」聽說大婚之后這兩天,
我自導自演的刺殺案在朝堂引發軒然大波。朝中清流派嗅到風聲,
以「公主遇刺恐涉儲位之爭」為由要求徹查。面對諸位大臣的聲討,父皇十分震怒,
將慕寒淵下獄。想必現在父皇正著急于給大家一個交代吧。我冷笑一聲,
看著車窗外閃過的風景。沒多久,便來到了父皇的書房中。
大理寺卿李大人正在與父皇商討什么,見到我,便退到一旁。「父皇。」我請安道,
一時半會兒竟無人回應。「……瀟兒你怎么來了,傷勢可好全了?」事發至今,
父皇現在才來問我。我淡淡回復道:「兒臣傷口還隱隱作痛,特來請求父皇,
想搬回宮中調養,另外還想多挑選些人手,避免再發生之前那種事。」
父皇思考了一會才道:「……你盡管去挑,是要多些人看守才好。」寒暄幾句后,
我走出書房,在不遠處的小路上等著。「李大人怎么在這?可是那罪人有了新進展?」
我攔下剛出來的大理寺卿道。「長公主。」李大人微微行禮,
又繼續道:「已對罪人嚴加拷問,估計不出幾日便會招供,還請長公主放心。」嚴加拷問?
看來父皇是打算用這種方式滅口啊。「李大人辦事,本公主當然放心。」我整理了下衣衫,
看向他道:「只是罪人辜負我一片心意,還請大人行個方便,讓我親自去質問他才好。」
10當晚,在李大人的安排下,我得以進入獄中。慕寒淵雙手束縛在刑架上,垂著頭,
發絲濕噠噠地黏在臉頰上。暗紅的血珠從他的身上滑落,滴在地上積成一灘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