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夜歸鴉雨水像斷了線的墨珠,噼啪砸在《滬江日報》編輯室的玻璃窗上,
洇開外灘霓虹模糊的光團。蘇晚晴指尖的鋼筆懸在清樣上方,一滴墨悄然墜落,
污了“女校募捐倡議”的標題。門被急促推開,學徒小李捏著張電報紙,
臉色比窗外鉛云還沉:“蘇小姐,加急,梧桐里來的……”他聲音壓得極低,“郵差說,
這月第三封了,都沾著那宅子的晦氣。”梧桐里十六號。這地址像根冰冷的針,
猝然扎進蘇晚晴心口。她展開那張薄脆的紙,油印的字跡被潮氣暈開些許,
卻依舊猙獰:“父明遠公酉時歿于祖宅書房,速歸。周炳坤。五月初七。”落款處,
“初七”兩字洇著一團可疑的深色墨漬,像被什么用力涂抹過。
雨幕中的上海灘仿佛一幅洇濕的舊畫。黃包車碾過法租界濕亮的柏油路,
車篷在風雨里簌簌抖動。車夫弓著背,水珠順著他破舊的草帽邊緣淌下。
蘇晚晴裹緊單薄的素色旗袍,寒意卻蛇一樣貼著脊椎往上爬。車掠過“大世界”歌舞廳,
巨大的霓虹招牌在雨霧中兀自妖嬈閃爍,猩紅的光潑進車廂,映亮她毫無血色的臉,
像一張新糊的窗紙。車窗緊閉,車廂里彌漫著油布篷的霉味和車夫身上濃重的汗氣,
每一次顛簸都像要把她的心從喉嚨里拋出去。她攥著電報的手指關節發白,
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父親……那個寫信總叮囑她“新女性當以科學啟智”的父親,
怎么會突然死在多年無人居住的祖宅?電報上那團墨漬下,原本該是什么日期?
車終于停在梧桐里巷口。付錢時,幾枚銅元從蘇晚晴微顫的指間滑落,
叮當滾入濕漉漉的陰溝。車夫慌忙彎腰去撈,渾濁的水漫過他枯瘦的手腕。蘇晚晴沒等,
提起藤箱,徑直走向巷子深處。雨水順著巷子兩側高聳的斑駁院墻淌下,
在青石板上匯成細流。十六號的門樓在昏暗的天光下投下巨大的陰影,
巴洛克式的雕花鐵門纏滿了枯萎的藤蔓,鐵銹深紅如凝固的血。門楣上殘破的石匾,
“蘇寓”二字模糊不清,像是被歲月啃噬的骨骸。她抬手,沉重的黃銅門環冰冷刺骨,
觸感竟像握住了一截深埋地底的人骨。指尖剛碰到那冰冷的金屬——“嘎——!
”一聲凄厲的鴉啼撕裂雨幕,驚得蘇晚晴猛地縮手。抬頭望去,
幾只漆黑的烏鴉正從宅邸高聳的、破敗的尖頂上撲棱棱飛起,融入鉛灰色的天穹,
只留下幾聲斷續的嘶鳴在濕冷的空氣里回蕩,如同不詳的讖語。門環的寒意還停留在指尖,
那鴉鳴卻像一把冰冷的錐子,狠狠戳在她緊繃的神經上。祖宅沉默地矗立在雨幕中,
黑洞洞的窗戶如同巨獸失去眼珠的空洞眼眶,冷冷地“注視”著她。
翻裂指甲里可能藏著的碧色碎屑、還有這死寂宅院里驚飛的寒鴉……所有碎片在她腦中碰撞,
拼湊出一個巨大而陰森的謎團輪廓。這扇門后,等待她的究竟是什么?父親的死,
難道真如那郵差含糊的恐懼低語,纏著甩不脫的“晦氣”?雨水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滑落,
分不清是雨是淚。她深吸一口氣,那帶著鐵銹和腐爛植物氣息的冰冷空氣刺痛肺腑,
終于再次伸出手,用力推開了那扇仿佛重逾千斤的、通往未知恐懼的門。
2 銹鎖沉香門軸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推開的是塵封千年的墓穴。
一股陳腐、陰濕的氣息混合著濃重的灰塵味撲面而來,嗆得蘇晚晴掩唇低咳。
門廳高闊卻昏暗如夜,僅有高處一扇殘破的彩色玻璃花窗透進些微慘淡的天光,
在積滿厚塵的大理石地板上投下扭曲怪誕的色塊。空氣粘稠冰冷,
吸入肺里帶著鐵銹和朽木的腥氣。寂靜,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在耳膜上擂鼓,
還有雨水順著門縫淌進來的細微滴答聲。“小姐?
”一個嘶啞蒼老的聲音突然從樓梯的陰影里響起,驚得蘇晚晴猛地后退一步,
藤箱磕在門框上發出悶響。一個佝僂的身影拄著一根磨得油亮的棗木拐杖,
從盤旋而上的樓梯陰影里緩緩挪出來。煤油燈昏黃跳動的火苗映照著他溝壑縱橫的臉,
是周管家。他的眼皮松弛地耷拉著,眼珠渾濁,像蒙著一層灰翳,
目光在蘇晚晴臉上停留一瞬,便飛快地垂下,盯著自己沾滿泥點的布鞋鞋尖。
“周伯……”蘇晚晴定了定神,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穩,“父親他……”“老爺……在書房。
”周管家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小姐節哀。”他側過身,示意蘇晚晴跟他走。
拐杖點在積塵的地板上,發出單調而沉重的“篤、篤”聲,在空曠死寂的大宅里回蕩,
更添幾分陰森。走廊幽深漫長,兩側緊閉的房門如同沉默的棺槨。空氣里的寒意越來越重,
蘇晚晴裸露的手臂上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她下意識地裹緊了單薄的旗袍。
周管家佝僂的背影在昏黃的燈影下晃動,步伐遲緩。就在經過一條向西延伸的岔道時,
蘇晚晴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盡頭那扇緊閉的、異常高大的雕花木門吸引。
那門比其他的都要厚重,門板上繁復的西洋花卉浮雕蒙著厚厚的灰,銅制的門把手黯淡無光,
透著一股拒人千里的冰冷氣息。一股極其微弱的、若有似無的幽冷香氣,
絲絲縷縷地從那門縫里滲出來,清冽得如同深秋的寒露,帶著一種奇異的熟悉感。
“那是……”蘇晚晴的腳步頓住了,指向那扇門。周管家猛地停住!
他倏然轉身的動作快得不像個老人,渾濁的眼睛瞬間爆射出一種極度驚懼的光,
死死盯住那扇西向的門,仿佛那不是門,而是地獄的入口。他枯瘦的手指劇烈地顫抖起來,
連帶著手中的煤油燈也瘋狂搖曳,墻上他佝僂的影子被拉扯得如同狂舞的鬼魅。“別去!
小姐!不能去!”他幾乎是嘶吼出聲,聲音尖利刺耳,充滿了無法抑制的恐懼。
就在蘇晚晴被他突如其來的激烈反應驚得怔住時,
更駭人的一幕發生了——周管家一直攏在破舊棉袍袖管里的左手猛地抽出!寒光一閃,
一把刃口磨得雪亮的匕首赫然被他握在手中!沒有絲毫猶豫,他像瘋了一樣,
狠狠地將匕首朝著那扇雕花木門的門框上方擲去!“錚——!”匕首帶著破空之聲,
狠狠扎入厚重的木門框,刀身沒入大半,只余刀柄兀自震顫不休,發出令人心悸的嗡鳴。
刀柄末端,一個深深的陰刻繁體字在昏黃燈下猙獰畢露——“震”。“鏡廳……活人勿近!
活人勿近啊!”周管家渾身篩糠般抖著,渾濁的老眼里布滿血絲和淚水,死死盯著那扇門,
仿佛門后隨時會撲出噬人的妖魔,
“老爺……老爺就是不聽勸……就是……”他后面的話被劇烈的喘息和恐懼噎住,
只剩下絕望的嗚咽。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摳著拐杖,指節青白,身體搖搖欲墜。
蘇晚晴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周管家那刻骨的恐懼如同實質的冰水,
將她從頭澆到腳。她強迫自己將目光從門上那柄兀自震顫的兇器移開,
卻無法忽視那越來越清晰的、從門縫里絲絲縷縷逸散出來的冷冽香氣——梔子。清幽、冰冷,
帶著一種死亡般的靜謐。這香氣,莫名地纏繞在她記憶深處某個模糊的角落,
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寒意,并非僅僅來自空氣。就在周管家擲出匕首、心神劇震的剎那,
他寬大的舊棉袍袖口向上滑了一小截,露出了枯瘦的手腕。
蘇晚晴的瞳孔驟然收縮——在那蠟黃的皮膚上,赫然橫亙著三道極其猙獰的暗紅色抓痕!
傷口邊緣皮肉翻卷,深可見骨,雖然已經結痂,但那扭曲的形狀和殘留的烏紫色澤,
絕非任何尋常利器所能造成,更像是……被某種冰冷、腐爛的爪子生生撕裂!
3 羅盤引路周管家被兩個聞聲趕來的、同樣面黃肌瘦、眼神躲閃的雜役半扶半架著拖走了,
那絕望的嗚咽聲在幽深的走廊里斷續回響,最終消失在樓梯的陰影深處。
只剩下蘇晚晴獨自站在冰冷死寂的廊下,
面對著那扇散發著幽幽梔子冷香、門框上深深嵌著刻有“震”字匕首的雕花木門——鏡廳。
寒意,比這宅子里任何角落都濃重的寒意,正源源不斷地從門縫里滲出來,
蛇一樣纏繞著她的腳踝,向上攀爬。她不能留在這里。這個念頭從未如此清晰而強烈。
周管家那刻骨的恐懼,手腕上非人的抓痕,
還有這詭異得令人頭皮發麻的香氣……父親暴斃的書房就在前方走廊盡頭,但此刻,
那扇門在她眼中也變得如同巨獸張開的咽喉。她猛地轉身,幾乎是跌跌撞撞地沖向來路,
厚重的橡木大門被她用力拉開,潮濕陰冷的空氣夾雜著雨后的土腥味涌入,
竟讓她感到一絲劫后余生的微溫。她站在梧桐里十六號那爬滿枯藤的巴洛克門廊下,
扶著冰冷濕滑的石柱,大口喘息。巷子狹長幽深,青石板路在雨后泛著微光,
兩側高聳斑駁的院墻沉默矗立,如同兩道巨大的墓碑。夕陽的余暉掙扎著穿透厚重的云層,
在巷子盡頭投下最后一抹慘淡的橘紅,更襯得她所在的這棟宅邸陰影濃重,死氣沉沉。
她需要冷靜,需要思考,需要……離開。哪怕只是暫時。巷口,一個簡陋的餛飩挑子支著,
粗布棚子下透出昏黃溫暖的油燈光。一個佝僂的老頭正慢吞吞地收拾著家什,準備收攤。
那點微弱的人間煙火氣,像磁石一樣吸引著蘇晚晴。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朝那邊挪動腳步,
只想離身后那扇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大門遠一點。“姑娘,
”一個清朗卻帶著點玩味笑意的聲音突兀地在她身側響起,“剛從十六號出來?膽子不小啊。
”蘇晚晴悚然一驚,猛地扭頭。
一個穿著藏青長衫的年輕男人不知何時斜倚在巷子斑駁的墻壁上,嘴里叼著根沒點燃的紙煙,
雙手抱臂,正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她,目光銳利得像能穿透人心。他身姿挺拔,
眉宇間帶著幾分落拓不羈,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與這陰郁巷子和身后兇宅的氛圍格格不入。正是顧硯白。蘇晚晴瞬間警惕起來,后退半步,
眼神冰冷:“你是誰?想做什么?”“顧硯白,”他干脆利落地報上名字,指尖一彈,
那根紙煙在空中劃了個弧線,精準地落回他胸前的口袋,“一個收舊貨的,
對這梧桐里十六號里的‘東西’,有點興趣。”他故意在“東西”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目光卻越過蘇晚晴的肩頭,落在她身后那高聳破敗的宅邸尖頂之上。
蘇晚晴順著他的目光抬頭望去。暮色四合,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
只見十六號那哥特式的尖頂屋脊上,密密麻麻,無聲無息地停滿了無數漆黑的烏鴉!
它們如同凝固的墨點,密密麻麻地覆蓋著瓦片,
一雙雙猩紅的小眼睛在昏暗中閃爍著冰冷嗜血的光,死死地俯視著下方巷子里的兩人。
空氣仿佛凝固了,只有翅膀偶爾極其輕微地摩擦發出的“沙沙”聲,如同死神在低語。
這景象比白天的驚飛更令人毛骨悚然——它們是什么時候回來的?又為何如此安靜地聚集?
“嘖,”顧硯白咂了下嘴,臉上那點玩世不恭的笑意斂去了,眼神變得凝重如冰,
“‘百鴉鎖魂陣’……好大的手筆,這是要把里面的東西釘死,永世不得超生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看似隨意地從長衫內袋里摸出一枚邊緣磨損的舊銀元,拇指和食指捏著,
手腕輕輕一抖。那枚銀元竟如同被無形的線吊著,垂直地懸停在了離他指尖寸許的空氣中!
紋絲不動!蘇晚晴的呼吸一窒。這違背常理的一幕讓她后背瞬間爬滿寒意,瞳孔驟縮。
這不是戲法!她死死盯著那枚懸停的銀元,又猛地看向顧硯白。
顧硯白卻對她的震驚視若無睹,目光銳利地掃過銀元懸停的角度,
又緩緩移向兇宅那黑洞洞的窗戶,最后,
視線落在了蘇晚晴因震驚和寒意而微微敞開的旗袍領口。那里,
一抹溫潤的玉色若隱若現——是她從不離身的項鏈掛墜。
就在蘇晚晴因他這無禮的注視而蹙眉欲斥時,顧硯白的臉色驟然變了!
他眼中那點玩味和凝重瞬間被一種極度的、無法置信的驚愕取代!
仿佛看到了世間最不可能出現的景象!他的瞳孔在昏暗中急劇收縮,如同針尖,
死死地釘在那玉墜之上!那是一個小巧的圓形玉佩,上面用極其古拙的筆法,
清晰地刻著一個符號——三條斷開的橫線,在上,一條完整的橫線,在下。巽卦!
顧硯白臉上的血色在剎那間褪得干干凈凈,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氣。
他抱著臂膀的雙手猛地松開,垂在身側,無人看見的陰影里,
他右手的指甲已經狠狠掐進了掌心,留下幾道深陷的月牙痕,幾乎要掐出血來!
4 血染銅錢搖曳的燭火在蘇父靈前投下巨大而跳動的陰影,
檀香的氣息也無法驅散書房里濃重的陰冷與死寂。蘇晚晴跪坐在蒲團上,
素白的孝服襯得她臉色愈發蒼白。顧硯白則抱臂斜倚在窗邊陰影里,
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像一頭蟄伏的獵豹。他左臂的袖子已經挽起,
露出纏著蘇晚晴匆忙撕下的素白孝布,血跡正慢慢在布料上洇開,如同詭譎的暗花。
窗外的夜色濃稠如墨,將整個梧桐里十六號死死包裹,只有風聲穿過破敗窗欞的嗚咽,
像無數怨魂在低泣。“子時三刻,”顧硯白的聲音壓得很低,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抬手,腕間不知何時多了一串用紅線系著的、邊緣磨損的舊銅錢,“陰氣最盛,
也是那些‘東西’最躁動的時候。不想不明不白交待在這兒,就按我說的做。
”他示意蘇晚晴挪到靈桌左側,自己則占據右前方靠門的位置。他指尖捏起一枚銅錢,
屈指一彈。“叮!”銅錢帶著清脆的顫音,精準地嵌入靈桌前方三尺處的地板縫隙。緊接著,
第二枚,第三枚……七枚邊緣泛著幽暗古意的銅錢,被他以一種奇特的韻律和方位,
看似隨意卻又暗含章法地嵌在書房中央的地板上,隱隱圍成一個不規則的圓環,
將兩人與蘇父的棺木護在中間。銅槍落定,細微的嗡鳴聲在死寂的空氣里低徊,
仿佛形成了一個無形的屏障。蘇晚晴緊緊盯著那幾枚銅錢,掌心沁出冷汗。
時間在令人心焦的等待中一點點流逝。窗外的風聲似乎停了,連嗚咽聲都消失無蹤。
書房里只剩下燭火燃燒時細微的噼啪聲,以及兩人壓抑的呼吸聲。死寂,絕對的死寂,
沉重得如同巨石壓在胸口。蘇晚晴的神經繃緊到了極限,每一次心跳都清晰得如同擂鼓。
突然!靈前那盞長明不滅的煤油燈,豆大的火苗猛地向下一縮!
從溫暖的橘黃驟然變成了陰森慘淡的幽綠色!光線瞬間黯淡下去,
將整個書房拖入一片詭譎的綠影之中!
幾乎在同一剎那——“咔…咔…咔…”一種細微、清晰、令人牙酸的凝結聲,
從顧硯白布下銅錢陣的外圍地板響起!只見那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
一層薄薄的白霜如同活物般迅速蔓延、凝聚!霜痕扭曲、虬結,竟在幾個呼吸間,
勾勒出一個清晰無比、蜷縮在地的女人輪廓!“來了!”顧硯白低喝一聲,
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整個人繃緊如弓弦。那地上的霜影輪廓猛地一顫!
一股無法言喻的、混合著濃郁梔子冷香的陰風平地卷起!燭火瘋狂搖曳,綠焰幾乎熄滅!
七枚嵌在地縫中的銅錢驟然劇烈震顫起來,發出尖銳刺耳的嗡鳴,如同瀕死的蜂群!
紅線劇烈抖動,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斷!霜影如同被無形之手拉扯,驟然向上拔起!
一個由稀薄霧氣凝聚、扭曲不定的人形在銅錢陣外瞬間顯形!它沒有五官,
整個面部是一片平滑、慘白的虛無,只有濃密如海藻般的黑色長發在陰風中狂舞!
它的身體仿佛由流動的冰霜構成,散發著刺骨的寒意,
伸出一只同樣由霧氣凝成的、指爪尖利的手,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
狠狠抓向擋在蘇晚晴前方、正劇烈震顫的銅錢陣!“砰!!!”一聲沉悶如重鼓的爆響!
仿佛有無形的巨錘砸在銅錢陣上!七枚銅錢組成的陣勢猛地爆發出刺目的紅光,
狠狠撞向那只利爪!霧氣利爪瞬間被灼燒得滋滋作響,冒起縷縷黑煙!“呃啊——!
”一聲凄厲得不似人聲的尖嘯從無面女人口中爆發,震得整個書房都在顫抖!
它似乎被激怒了,尖嘯聲中,另一只霧氣凝成的利爪帶著更加狂暴的怨毒,再次狠狠抓下!
這一次,目標赫然是陣中紅光最盛的一枚銅錢!“糟!”顧硯白臉色劇變,猛地踏前一步,
右手并指如劍,指尖不知何時夾著一張邊緣泛黃的符紙,口中疾念咒訣!然而,遲了!
“錚——嘣!!!”刺耳的金屬斷裂聲撕裂空氣!那枚承受了最大沖擊的銅錢,
竟在紅光爆閃的瞬間,硬生生從中間崩裂開來!細小的碎片如同子彈般激射!其中一片,
帶著破空之聲,狠狠劃過顧硯白擋在身前的左臂!“噗嗤!”一聲悶響!鮮血瞬間飆射而出!
深可見骨的傷口出現在他左臂內側,殷紅的血瞬間染透了纏繞的素白孝布!顧硯白悶哼一聲,
身體被巨大的沖擊力帶得一個趔趄!銅錢陣被破開一角!
那無面女影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利笑聲,濃霧凝聚的利爪穿過陣法的缺口,
帶著刺骨的死亡寒意,如同毒蛇出洞,直取陣中蘇晚晴的咽喉!速度之快,避無可避!
蘇晚晴瞳孔中映出那急速放大的、扭曲的利爪,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她下意識地抬起手臂格擋!“嘶啦——!”一聲裂帛脆響!蘇晚晴素白孝服的寬大袖管,
如同被無形的利刃劃過,瞬間被撕裂開一道尺長的口子!冰冷的觸感擦過她裸露的小臂皮膚,
留下三道火辣辣的、如同被冰錐劃過的劇痛紅痕!沒有破皮流血,
但那深入骨髓的陰寒和劇痛,讓她瞬間如墜冰窟!
就在那利爪即將觸及她咽喉的剎那——“滾開!”一聲暴喝!顧硯白不顧左臂血流如注,
染血的右手猛地將那張燃燒的符紙拍向女影!符紙觸碰到霧氣,爆發出刺目的金光!“嗤啦!
”如同烙鐵入水!無面女影發出一聲痛苦到極致的慘嚎,整個霧氣身軀劇烈扭曲、沸騰!
它猛地縮回利爪,身形在金光灼燒下急劇變淡、潰散,最后化作一縷黑煙,發出不甘的尖嘯,
閃電般倒卷回書房門口的方向,瞬間消失無蹤!陰風驟停。燭火猛地一跳,
恢復了正常的橘黃色光芒,雖然依舊微弱。地板上凝結的霜影輪廓如同被陽光照射的積雪,
迅速消融,只留下幾灘冰冷的水漬。七枚銅錢散落一地,其中一枚徹底碎裂,紅線寸斷。
濃郁到令人作嘔的梔子冷香卻久久不散,縈繞在鼻端。書房里只剩下兩人粗重的喘息聲。
蘇晚晴捂著劇痛的小臂,驚魂未定地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心臟狂跳,
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顧硯白則單膝跪地,右手死死按住左臂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鮮血順著指縫汩汩涌出,染紅了他的長衫下擺,也染紅了地上那幾枚散落的銅錢,
甚至有幾滴,正緩緩滲入那枚崩裂的銅錢碎片之中。他咬著牙,額角青筋暴起,
冷汗混著血水從鬢角滑落。劇痛讓他臉色煞白,但他抬起頭看向蘇晚晴時,
嘴角卻扯出一個極其難看、帶著濃濃嘲諷意味的弧度,
聲音因失血而有些沙啞:“蘇小姐……這包扎的手法……”他喘了口氣,
目光掃過她手臂上那三道刺眼的紅痕,又落在自己血流不止的傷口上,眼神銳利如刀,
“……殺過人?
”5 塵封遺字書房里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與梔子冷香混合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息。
燭火微弱地跳動著,映照著蘇晚晴手臂上那三道灼痛刺骨的紅痕,
也映照著顧硯白左臂上猙獰的傷口——素白孝布已被鮮血徹底浸透,暗紅粘稠,
正沿著他的指尖一滴、一滴砸落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輕微卻驚心的“嗒、嗒”聲。
“殺過人?”蘇晚晴的聲音因恐懼和劇痛而微微發顫,卻強撐著挺直脊背,
眼神銳利地迎向顧硯白那帶著嘲諷與審視的目光,“顧先生,現在該解釋的是你!
這到底是什么鬼東西?!”她指向地上迅速消融的霜痕、散落的銅錢碎片,
最后落在自己手臂那如同被冰錐犁過的傷痕。顧硯白扯了扯嘴角,
那笑容因失血而顯得格外蒼白虛弱,卻依舊帶著他那股玩世不恭的勁兒。“解釋?
”他喘了口氣,右手熟練地從長衫內袋里摸出一個小瓷瓶,用牙齒咬掉木塞,
將里面辛辣刺鼻的褐色藥粉一股腦倒在左臂的傷口上,劇烈的疼痛讓他悶哼一聲,
額角瞬間滲出豆大的冷汗。“蘇小姐,你爹的死,周管家手腕上的抓痕,
還有剛才那位‘無面嬌客’……”他咬著牙,用撕下的干凈布條死死勒緊傷口止血,
“都指著同一個地方——西廂鏡廳。那才是根子。”他抬起頭,
目光如冷電般射向書房緊閉的門,“現在,那東西暫時被符火燒退了,但子時已過,
陰氣只會越來越重。天亮前,它一定會回來,帶著十倍的怨氣。”他撐著墻壁,
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失血讓他腳步有些虛浮,但眼神卻異常堅定銳利,
掃視著這間堆滿書籍、蒙著厚厚灰塵的書房。“你爹不是第一個死在這宅子里的,
也絕不會是最后一個。想活命,就得找到他為什么死的線索,趕在下一個子時前。
光最終定格在書房角落一個通向黑黢黢上方的、狹窄陡峭的木梯上——那是通往閣樓的入口。
梯口掛著厚厚的蛛網,仿佛一道塵封的屏障。“那里,還沒被搜過吧?”閣樓低矮、逼仄,
如同巨獸的腹腔。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灰塵、朽木和老鼠糞便混合的嗆人氣息,令人窒息。
唯一的光源是顧硯白手中那盞煤油燈,昏黃的光暈在黑暗中只能勉強撐開一小片區域,
四周是無邊無際的、涌動的黑暗。腳下是年久失修的木板,
每一步都發出令人心驚膽戰的“吱呀”呻吟,仿佛隨時會坍塌。
無數被驚擾的灰塵在光柱中狂舞,如同細小的幽靈。雜物堆積如山,蒙著厚厚的灰。
破舊的家具、廢棄的箱籠、碎裂的瓷器……一切都像被時間遺忘的殘骸。
蘇晚晴強忍著喉嚨的刺癢和手臂的劇痛,小心翼翼地翻找著。
指尖拂過冰冷的金屬、粗糙的木料、滑膩的布料,每一次觸碰都激起一片塵霧。突然,
她的指尖在一個被蟲蛀得千瘡百孔、幾乎被雜物掩埋的檀木箱角上停住。箱體沉重異常,
覆蓋著厚厚的蛛網和灰塵,但箱角處,一枚邊緣磨損、帶著暗沉污漬的銀元,
被刻意地壓在一疊泛黃的舊報紙下,露出的半個幣面在昏暗燈光下反射著微弱的幽光。
是顧硯白白天用來測陰氣的那枚軍閥銀元!蘇晚晴的心猛地一跳,立刻招呼顧硯白。
兩人合力,費力地將沉重的雜物移開。箱子沒有上鎖,只有兩個銹跡斑斑的黃銅搭扣。
顧硯白用那枚銀元鋒利的邊緣,用力撬了幾下。“咔噠!”搭扣彈開。
一股更濃烈的、混雜著霉味和陳年紙張的氣息撲面而來。
舊物:褪色的錦緞、幾件殘破的戲服、一些看不出用途的金屬零件……蘇晚晴的心沉了下去。
她不死心,雙手探入箱底磨索。指尖觸到一疊厚實、邊緣粗糙的紙張。她用力將其抽了出來。
那是一本硬皮封面、邊角磨損嚴重的筆記本。封面上沒有任何字跡,
只有深褐色的、仿佛干涸血跡的污漬。蘇晚晴的心臟狂跳起來,她顫抖著手翻開第一頁。
熟悉的、屬于父親蘇明遠那剛勁有力的鋼筆字跡躍入眼簾!
然而內容卻讓她瞬間如墜冰窟:“五月十一,晴。歸置舊物,竟于鏡廳壁爐暗格得此梳。
翠色逼人,然觸手冰寒徹骨。梳發時,耳畔似有女子幽泣……疑為幻聽。”“五月十三,陰。
泣聲愈真,常在子夜。鏡中人影……似非我?”“五月十五,雨。周炳坤神色驚惶,
言鏡廳夜半有異動。斥其迷信,然……梳匣雕‘并蒂蓮’,底刻‘陳氏婉容’四字,
查無此人。此宅舊主乃軍閥張嘯坤,其妾室……”后面的字跡陡然變得潦草、斷續,
仿佛書寫者正承受著巨大的恐懼或痛苦,墨跡被大團污漬浸染,模糊不清。
蘇晚晴急切地翻動,在筆記的最后幾頁,她猛地停住!一頁紙上,沒有文字,
只有幾個用紅墨水反復描摹、力透紙背的大字,如同絕望的吶喊:“鏡非鏡!月非月!
梳聲泣血!鎖鑰鏡月1920!!!
”“鏡月1920……”蘇晚晴喃喃念出這組詭異的密碼,一股寒意從脊椎竄起。就在這時,
她發現筆記的末頁邊緣,粘著幾片早已干枯、蜷曲成深褐色的細小花瓣。
她小心翼翼地拈起一片,
湊到鼻尖——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熟悉的清冽梔子冷香幽幽鉆入鼻腔!與此同時,
旁邊的顧硯白從箱子底層也抽出了一張折疊起來的、邊緣焦黑破損的暗黃色紙張。
他將其展開,煤油燈昏黃的光線下,蘇晚晴清晰地看到那紙上用濃稠如血的朱砂,
畫著一道極其復雜、充滿凌厲煞氣的符箓!符腳處,
一個小小的、熟悉的符號讓蘇晚晴瞳孔驟縮——三條斷開的橫線在上,一條完整的橫線在下!
巽卦! 和她項鏈掛墜上的紋路一模一樣!顧硯白的反應比看到她的項鏈時更加劇烈!
他捏著符紙的手指瞬間收緊,指節捏得發白,整個人如同被雷擊中般僵立在原地!
煤油燈的光映著他陡然變得慘白如紙的臉,額角的冷汗混合著灰塵滑落。
他死死盯著符腳那個小小的“巽三”編號,
眼神里翻涌著無法言喻的狂濤——那是極度的震驚、無法置信,還有……深不見底的悲痛!
他嘴唇劇烈地顫抖著,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抽氣聲,仿佛溺水之人。終于,
出來:“師父的……朱砂……”6 舊報噬魂晨光吝嗇地透過梧桐里十六號高窗的彩色玻璃,
在積塵的地板上投下幾塊病懨懨的色斑,驅不散昨夜殘留的陰寒與血腥。書房里,
顧硯白靠在墻邊,臉色因失血而蒼白,左臂傷口被重新包扎過,滲出的暗紅依舊刺目。
他右手捏著那張從閣樓檀木箱中取出的、邊緣焦黑的暗黃符紙,
指腹一遍遍摩挲著符腳處那個凌厲的“巽三”朱砂印記,眼神沉郁如古井。
蘇晚晴則坐在靈前冰冷的蒲團上,攤開父親那本染血的筆記,
指尖停留在最后那頁用紅墨水瘋狂寫下的“鎖鑰鏡月1920”上,
干枯的梔子花瓣粘在紙頁邊緣,無聲地散發著幽冷的余香。
“陳氏婉容…”蘇晚晴低聲念著筆記中提到的名字,這是唯一與那柄詭異翡翠梳相關的線索,
“還有張嘯坤…民國初年盤踞此地的軍閥頭子。”她抬起頭,看向顧硯白,“這些東西,
還有那梳子的來歷,或許能在租界的圖書館或者報館檔案里找到。”顧硯白收起符紙,
眼神恢復了慣常的銳利,但深處那抹沉痛并未消散。“圖書館,”他簡短道,
“《申報》舊檔最全。”他撐著墻壁站起身,動作因腿傷牽動而略顯僵硬,
目光掃過蘇晚晴手臂上那三道未消的紅痕,“帶上梳子的圖樣,別帶實物。
”蘇晚晴立刻會意。她找出紙筆,
憑著記憶中父親筆記里描述的、以及昨夜在鏡廳門口感受到的詭異氣息,
迅速勾勒出那柄翡翠梳的大致輪廓——尤其是梳背那清晰的并蒂蓮浮雕。
她又將筆記中關于“陳氏婉容”和“張嘯坤”的關鍵信息抄錄下來。法租界,
工部局公共圖書館。高大的拱形窗透進被梧桐葉曬過的陽光,
空氣中彌漫著舊紙張、油墨和樟腦丸混合的沉郁氣味。
一排排頂天立地的深褐色橡木書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投下濃重的陰影。
穿著灰色長衫的管理員推著吱呀作響的梯子,在浩瀚的故紙堆中穿行。
蘇晚晴和顧硯白直奔存放舊報紙的幽深地下室。光線在這里陡然黯淡。空氣陰冷潮濕,
帶著濃重的霉味。巨大的金屬檔案柜如同冰冷的墓碑林立。
顧硯白熟練地找到標記著“民國九年(1920)”的沉重抽屜,用力拉開。灰塵撲面而來。
蘇晚晴忍住咳嗽,和顧硯白一起,在昏暗的光線下,
一頁頁翻檢著那些紙張泛黃、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申報》。
時間在指尖翻動紙張的沙沙聲中流逝。就在蘇晚晴手指僵硬、眼睛酸澀,幾乎要放棄時,
顧硯白翻動報紙的動作猛地頓住!“這里。”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冰冷的確定。
蘇晚晴立刻湊過去。只見顧硯白指尖按住的那張舊報頭版,
一行觸目驚心的粗黑標題如同凝固的血塊,狠狠撞入眼簾:“滬上驚爆!
前督軍張嘯坤愛妾陳氏婉容離奇慘死梧桐里私邸!疑遭虐殺剝面!兇手成謎!”標題下方,
是一張印刷得有些模糊的黑白照片。照片上,
一個身著華美旗袍、身姿窈窕的年輕女子側身而立,面容姣好,
嘴角似乎還噙著一絲溫婉的笑意。她的脖頸處,一串珍珠項鏈下方,
一枚翡翠梳作為胸針別在衣襟上,梳背那并蒂蓮的浮雕,在粗糙的印刷網點下依然清晰可辨!
與蘇晚晴在父親筆記中看到的描述、她親手畫下的圖樣,一模一樣!蘇晚晴倒抽一口冷氣,
感覺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
她急切地看向報道正文:“……慘案發生于本月(注:民國九年四月)十五日夜,
張督軍寵妾陳氏婉容于梧桐里十六號私邸臥房內離奇斃命,死狀之慘烈令人發指!
據知情仆傭透露,陳姨太面部皮肉竟被利器生生剝去,
僅余血肉模糊之骨架……房內并無強行闖入痕跡,梳妝臺上貴重首飾亦無遺失,
唯陳姨太日常最愛佩戴之翡翠蓮梳不知所蹤……張督軍震怒,疑為仇家或情殺,然追查數月,
終無所獲,此案遂成滬上懸案……”陳氏婉容!梧桐里十六號!離奇慘死!剝面!
失蹤的翡翠梳!所有線索如同冰冷的鎖鏈,瞬間環環相扣!
父親筆記中提及的恐懼、周管家的失常、昨夜那無面女影的怨毒……都有了猙獰的源頭!
“這梳子…是兇器?還是…陪葬品?”蘇晚晴的聲音發顫,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
顧硯白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迅速掃視著報道的配圖,目光銳利如鷹隼。突然,
他的視線在報道下方一張更小的配圖上凝固了!那是案發現場外圍的模糊照片,
幾個巡捕正在驅散圍觀人群。在人群邊緣,
一個穿著軍裝制服、側身站立的年輕軍官身影被無意攝入鏡頭!雖然面容模糊,
但那挺直的腰背和習慣性按在腰間槍套上的手……顧硯白猛地合上報紙,
發出“啪”的一聲悶響,在寂靜的地下室里格外刺耳。“走!”他拉起還在震驚中的蘇晚晴,
腳步急促地向外走去,“這里不安全了。”圖書館外,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
街對面一個簡陋的餛飩攤冒著熱氣,攤主是個頭發花白、佝僂著背的老頭,
正慢悠悠地攪動著鍋里翻滾的餛飩。顧硯白拉著蘇晚晴穿過街道,徑直走向那餛飩攤。
他需要確認一件事。“老伯,”顧硯白在油膩的小木桌前坐下,聲音刻意放緩,顯得隨意,
“跟您打聽個事兒。早些年,梧桐里十六號那邊,是不是出過一樁大案子?
關于一個姨太太的?”老頭攪動餛飩的手微微一頓,頭也沒抬,含糊道:“陳年舊事咯,
誰還記得清……”顧硯白不動聲色地從懷里摸出蘇晚晴畫的那張翡翠梳圖樣,
推到老頭面前油膩的木桌上。“您看看,當年那姨太太丟的東西,是不是長這樣?
”老頭渾濁的眼睛隨意地往紙上一瞥——“哐當!
”他手中長柄的餛飩勺猛地掉進滾燙的湯鍋里,濺起一片油花!他整個人如同被雷電劈中,
瞬間僵直!臉上的血色在剎那間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死灰般的恐懼!
渾濁的眼睛死死瞪著那張圖樣,瞳孔縮成了針尖大小!“它……它回來了!!
”老頭喉嚨里擠出破碎的、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雞一樣的嘶叫,充滿了無法形容的驚怖,
“索命來了!索命來了啊——!”他猛地從凳子上彈起來,像見了鬼一樣,
看也不看蘇晚晴和顧硯白,發瘋似的沖出攤位,撞翻了旁邊的條凳,
朝著車水馬龍的大街亡命狂奔!“老伯!等等!”蘇晚晴驚叫起身。
就在此時——“叮叮叮——!!!”刺耳尖利的電車鈴聲由遠及近!
一輛拖著長辮子的老式有軌電車正沿著軌道呼嘯而來!老頭仿佛完全失去了理智,
對鈴聲充耳不聞,直直地朝著電車前方的軌道沖去!“不——!”蘇晚晴的驚呼卡在喉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