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宗的石階在晨霧中若隱若現,三千級青金石臺階直通云霄,每級臺階上都刻著半式劍招,正是當年名震江湖的"凌云十三式"。林驚鴻握著顧缺的斷刀,刀鞘上的月白布條在山風中獵獵作響,與蘇婉兒腰間新換的銀杏葉香囊相映成趣。
"站住!"山腰處的石牌坊后,兩名白衣弟子橫劍攔下,"凌云宗不接外客,速速離去。"話雖冷硬,目光卻在斷刀上停留——刀柄處的"缺"字刻痕,正是當年斷刀客顧缺的標志。
蘇婉兒突然拽了拽林驚鴻衣袖,壓低聲音:"你左腕的驚鴻紋露出來了!"少年這才驚覺,奔跑時袖管滑落,腕間淡紅紋路在晨露中格外清晰,竟與石階上的劍招紋路隱隱呼應。他索性扯下袖帶,露出整條手臂:"在下林驚鴻,乃顧缺顧前輩和林冷軒林前輩之友,特來拜謁劍池。"
"林冷軒?"弟子臉色驟變,其中一人突然對著石階輕叩三記,石縫中竟彈出枚青銅令牌,正面刻著"劍冢守夜人",背面是半只展翅驚鴻。蘇婉兒眼尖,發現令牌紋路與林驚鴻劍鞘底部完全吻合,當年顧缺拼死守護的,正是這凌云宗最后的秘辛。
穿過三重牌樓,映入眼簾的是座倒懸的青銅劍鼎,鼎中劍穗已褪成灰白色,正是二十年前劍冢夜襲后,凌云宗為紀念逝去弟子所立的"斷劍碑"。碑前跪著個灰衣老者,背駝如弓,手中握著柄斷劍,正是顧缺當年的佩刀同款。
"那是'守碑人'陳長老,"帶路人低聲道,"自劍冢之變后,他便日日在此悔過,說當年若不放走林冷軒,血案便不會發生。"林驚鴻指尖微顫,終于明白父親為何從不提凌云宗,原來二十年前,他竟是被同門視作"叛徒"。
劍池位于凌云宗后山大寒潭,九座石塔環繞冰湖,每座塔上都嵌著半截血劍,正是當年劍冢被奪之劍的殘片。蘇婉兒剛踏上冰面,腳下突然裂開蛛網狀冰紋,湖底竟倒映著十八座倒懸的血煞殿,與密室秘典上的圖案分毫不差。
"小心!"林驚鴻拽住她手腕,斷刀橫揮,斬落三道從冰下襲來的鎖鏈。鎖鏈末端是骷髏頭形狀的鉤刃,正是血煞閣的"勾魂鎖"。冰面轟然碎裂,十二名血煞衛破水而出,每人胸口都烙著未完成的驚鴻紋,正是密室中血傀的同類。
"他們是用宿主精血養的活尸!"蘇婉兒甩出銀梭,珍珠光芒卻被冰面反射,反而照亮了湖底——那里沉睡著上百具尸體,每具尸體胸口都插著半截血劍,左臉三道疤痕在幽藍湖光中格外醒目,赫然都是林驚鴻的模樣。
"驚鴻,看石塔!"蘇婉兒突然指向最近的石塔,塔身竟在血水侵蝕下浮現出字跡:"劍池之下,雙生同命;一魂雙魄,血劍分承。"林驚鴻恍然大悟,難怪自己在萬花谷能感應到殘片,原來真正的宿主血脈,早已被凌云宗封在此處。
血煞衛的鎖鏈已纏上他腳踝,林驚鴻揮劍斬落,赤紅光刃劃過冰面,竟將沉在湖底的尸體喚醒。那些"自己"緩緩睜眼,赤金瞳孔中倒映著他的身影,胸口血劍殘片與他手中的相互共鳴。蘇婉兒突然想起蝶影婆婆的話:"每塊殘片都藏著當年真相",尖叫道:"別讓他們碰到殘片!"
關鍵時刻,九座石塔突然發出清鳴,塔中血劍殘片同時飛起,在冰湖上空組成北斗劍陣。林驚鴻腕間驚鴻紋暴起紅光,竟與劍陣紋路重合。他本能地踏上冰面,按照石塔劍招舞動斷刀,顧缺臨終前的口型突然在腦海中清晰——"斷刀十三式,第九式'驚鴻照影',可破萬劍!"
刀光閃過,十二名血煞衛應聲碎裂,化作黑霧融入冰湖。湖底的尸體胸口殘片同時崩碎,唯有中央最大的冰棺中,那具白衣男子的尸體紋絲不動。他面容與林驚鴻分毫不差,只是左臉光潔無痕,胸口插著的血劍殘片,正是秘典殘頁上倒懸塔樓的鑰匙。
"他...他是我弟弟?"林驚鴻顫抖著伸手觸碰冰棺,劍鞘上的殘片突然飛出,與冰棺上的紋路相吸。白衣男子的睫毛突然顫動,赤金瞳孔中竟映出林驚鴻的倒影,而倒影中的他,左腕驚鴻紋正在變成血煞閣的鬼面印記。
"住手!"蒼老的喝聲從石塔傳來,灰衣老者不知何時站在塔頂,手中斷刀直指冰湖,"二十年前,冷軒將剛出生的雙子分葬劍池與萬花谷,就是為了讓血煞閣無法集齊完整宿主血脈。你若喚醒他,便是打開血煞殿的鑰匙!"
林驚鴻怔住,終于明白父親為何帶走自己,卻將弟弟留在凌云宗。原來雙生兄弟本為一體,他承載血劍主魂,弟弟則是分魂容器。但蝶影婆婆說過,十八個血傀是分魂,為何這里還有個雙子?
"陳長老,當年劍冢之變,究竟是誰泄露了血劍宿主的秘密?"他握緊殘片,劍身上的小字再次浮現:"雙生同命,一死一存;血煞殿成,天下無春。"蘇婉兒突然指著老者的斷刀驚呼:"你的刀疤,和顧大叔一樣!你也是當年的三劍客之一!"
老者踉蹌跪倒,斷刀"當啷"落地:"不錯,我是'殘劍客'陳破霄,與冷軒、顧缺并稱凌云三杰。二十年前,是我...是我將冷軒的行蹤賣給血煞閣,只為阻止他帶走剛出生的雙子。我以為只要留下一個,血劍秘典就不會現世,卻沒想到..."
冰棺突然發出脆響,白衣男子的手指動了動。林驚鴻看見他胸口殘片上的驚鴻紋正在與自己的殘片融合,湖底的十八座血煞殿倒影突然升起一層。他終于明白,父親當年的"背叛",不過是為了讓雙子分離,延緩血煞殿的重生。
"驚鴻,帶殘片走!"蘇婉兒突然被冰下伸出的鎖鏈纏住,"他們要拿弟弟當誘餌,逼你集齊所有殘片!"血煞閣的鬼面殺手不知何時站在冰湖對岸,手中拎著個青銅盒,盒中裝著顧缺的斷刀刀柄——原來之前的斷刀,竟是血煞閣仿制的!
"林驚鴻,你以為拿到真殘片就能阻止我們?"殺手掀開面具,左臉赤金瞳孔中倒映著冰棺中的弟弟,"二十年前,我們在劍冢就布好了局,冷軒帶走主魂,我們便培養分魂;他用金縷梅壓制煞氣,我們就用蝕心蠱控制引蠱。現在雙子即將重逢,血煞殿的第十九層,也該現世了。"
話音未落,九座石塔突然倒塌,血劍殘片全部飛向殺手手中的青銅盒。林驚鴻腕間驚鴻紋劇痛,發現自己的殘片正在脫離身體,而弟弟胸口的殘片,正與盒中殘片共鳴。陳破霄突然撲過來,用斷刀卡住青銅盒:"走!從劍池密道去劍冢,那里藏著冷軒當年沒毀掉的秘典!"
蘇婉兒趁機砍斷鎖鏈,拉著林驚鴻跳入冰湖。湖水刺骨,卻有盞引魂燈在湖底閃爍,正是父親藥箱里的舊物。密道口刻著兩行小字:"雙生同入,血煞同銷;一去不返,萬劫難逃。"林驚鴻望著冰棺中逐漸蘇醒的弟弟,突然將自己的殘片按在他胸口:"對不起,弟弟,我不能讓你替我承受這一切。"
密道在入水的瞬間封閉,身后傳來血煞衛的嚎叫和陳破霄的斷喝。蘇婉兒舉著引魂燈,照亮密道墻壁上的壁畫——二十年前的劍冢,父親抱著襁褓中的自己,顧缺斷刀護后,陳破霄卻將劍指向他們的后背。而在壁畫角落,有個戴金色面具的人,正將血劍刺入另一個孕婦的胸口,孕婦面容與林驚鴻母親相似,卻多了道從眉心到下頜的疤痕。
"那是...我娘的姐姐?"蘇婉兒指著孕婦腕間的蝴蝶佩,與蝶影婆婆的一模一樣,"原來血煞閣早就滲透進萬花谷,用雙胞胎姐妹來混淆宿主血脈!"
密道盡頭是座石殿,中央石臺上放著半卷焦黑秘典,正是父親枕下那本的完整版。林驚鴻翻開最后一頁,終于看見二十年前的真相:"血劍宿主本為一體,分魂十八,雙生同命。血煞閣欲借宿主之血重建血煞殿,而凌云宗則想將宿主封印劍池,永絕后患。"
殿外突然傳來巨響,冰湖被炸開,鬼面殺手的鎖鏈纏上林驚鴻腳踝。他看見弟弟已被帶出冰棺,赤金瞳孔中竟有了一絲清明,正望著他露出微笑——那是父親教過他的,只有在看見親人時才會有的笑容。
"驚鴻,帶秘典走!"弟弟的聲音像碎冰撞擊,"我是分魂,本就該為你而存在。二十年前,爹把主魂給了你,就是希望你能像驚鴻鳥一樣,飛得更高更遠..."
血煞閣的鎖鏈已穿透他胸口,林驚鴻眼睜睜看著弟弟化作黑霧,只留下那塊真正的血劍殘片,上面的驚鴻紋此刻完整無缺。他突然想起父親藥箱底的"仁心"二字,終于明白,所謂血劍宿主,從來不是為了毀滅,而是為了守護。
"我不會再讓你們得逞。"他握緊秘典和殘片,血劍突然在湖底發出強光,驚鴻紋竟與整個凌云宗的地脈相連,"凌云宗的劍,是斬邪的劍;我林驚鴻的血,是救人的血。就算血煞殿有十九層,我也要一層一層,用這驚鴻血劍,斬出一片晴天!"
鬼面殺手的笑聲突然卡住,他看見林驚鴻左腕的驚鴻紋竟與劍池地脈共鳴,整個凌云宗的劍氣正在向他匯聚。蘇婉兒趁機甩出最后一枚銀梭,珍珠碎片劃破殺手的赤金瞳孔,換來的卻是對方更瘋狂的大笑:"好!好個驚鴻血劍!下月十五,血煞殿頂,我等你帶著十九塊殘片來,讓這江湖,徹底染紅!"
密道在劍氣中崩塌,林驚鴻抱著蘇婉兒沖出水面時,正看見晨光穿透云層,照在斷劍碑上。陳破霄的尸體趴在碑前,手中緊握著半塊蝴蝶佩,正是母親和蝶影婆婆佩戴的那種,只是內側刻著"冷軒親啟"四字。
"他...他其實是想保護你們..."蘇婉兒泣不成聲,撿起佩飾,發現背面還有行小字:"雙生現世,血煞必亡;金縷花開,驚鴻南飛。"
夕陽西下時,兩人已在下山的路上。林驚鴻摸著劍鞘上新生的驚鴻紋,這次紋路完整,翅膀末端還多了滴淚狀的金縷梅花瓣。蘇婉兒突然指著他的左臉笑,那里的疤痕已完全消失,只留下淡紅的驚鴻紋,像真正的神鳥,即將展翅高飛。
"下一站去哪?"蘇婉兒晃了晃秘典,上面標記的第三塊殘片,在西域天山的雪頂冰窟,"聽說那里有個會醫蠱的老神仙,說不定能治好你的...等等,你的眼睛!"
林驚鴻怔住,發現蘇婉兒的倒影中,他的眼睛竟閃過一絲赤金光芒,卻很快被墨色掩蓋。他知道,那是弟弟的分魂融入了他的血脈,從此,他的體內,既有血劍的浩然正氣,也有血煞的詭譎煞氣,而這,或許正是父親當年布下的最后一局——用雙生同命,來平衡這柄既能救世、也能滅世的驚鴻血劍。
山風掠過,驚鴻鳥的啼鳴聲從天際傳來。林驚鴻望向遠方,那里有血煞閣的倒懸塔樓,有十八塊等待集齊的殘片,還有數不清的江湖恩怨。但他知道,只要手中握著這柄驚鴻血劍,心中記著父親的仁心、母親的慈愛、顧大叔的舍命、陳長老的悔悟,還有弟弟最后的微笑,就一定能在這布滿陰霾的江湖,劈開一條血路,讓驚鴻的翅膀,永遠朝著光明的方向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