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暴雨夜,施府靈堂里死了七天的施茵突然睜眼。她盯著自己顫抖的指尖,
吐出驚雷:“我是左明珠。”左家千金借尸還魂的消息炸翻了江南。
陳墨風捏著施茵妝匣里的茉莉花粉,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真正的左明珠,最恨這香氣。
1蘇州城浸泡在墨汁般的雨夜里。施府靈堂,白幡被穿堂風卷得狂舞,
燭火在巨大的棺槨旁明明滅滅,投下鬼魅般搖曳的影子。靈柩里躺著施家的小姐施茵,
頭七剛過,尸身該是僵冷了。突然,一聲悠長、滯澀的吸氣聲,刺破了靈堂的死寂。
守夜的婆子猛地抬頭,眼珠幾乎瞪出眶外。靈床上,那具穿著華貴殮衣的“尸體”,
胸口竟微微起伏了一下。緊接著,施茵——或者說,
那具屬于施茵的身體——緩緩地、極其僵硬地,掀開了沉重的眼皮。眼珠渾濁,毫無神采,
直勾勾地盯著慘白的承塵。她干裂的嘴唇翕動,喉嚨里擠出砂紙摩擦般的聲音,
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碴:“我…是…左…明…珠。”轟隆!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夜幕,
瞬間照亮靈堂內每一張驚駭欲絕的臉。隨即炸雷滾過,震得瓦片嗡嗡作響,
也徹底炸翻了整個江南。左家千金左明珠,借了施家小姐施茵的尸身還魂了!
消息如同瘟疫般蔓延。左老爺,那位富甲江南、向來威嚴持重的豪商,此刻雙目赤紅,
帶著數十個彪悍家丁,硬生生撞開了施府緊閉的大門。木屑飛濺,家丁們手持棍棒,
殺氣騰騰。“還我女兒!”左老爺的聲音嘶啞破裂,
指著被施家人死死護在身后、眼神空洞茫然的“施茵”,“她是我左家的骨血!明珠!
跟爹回家!”施家人則面如土色,幾個婆子抖抖索嗦地舉著桃木劍和符紙,
對著那“死而復生”的少女,聲音發顫:“妖孽!定是妖孽附體!快滾出我家小姐的身子!
”道士揮舞著法器,念念有詞,香爐里灰煙嗆人。靈堂前的空地,瞬間成了劍拔弩張的戰場,
棍棒相向,眼看就要血濺五步。2“住手!”清朗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奇異的穿透力,
瞬間壓住了場中所有喧囂。一道白色的身影翩然落在兩撥人中間,折扇輕搖,
帶起一陣微涼的風。來人眉目俊朗,唇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正是名滿天下的風流神探——陳墨風。他受焦頭爛額的蘇州知府所托,
來平息這場即將釀成大禍的風波。“左老爺,施老爺,稍安勿躁。”陳墨風的目光掃過眾人,
最后落在被圍在中間、神情呆滯的“施茵”身上。她的恐懼不似作偽,身體微微發抖。
“此事蹊蹺甚多,妄動干戈,徒增死傷。不如,讓陳某先問這位姑娘幾句話?
”他的目光銳利如鷹,細細審視著“施茵”。她確實能說出左府書房暗格里的《璇璣圖》,
甚至道出左明玉少爺私通鹽梟的隱秘,細節詳盡,令人心驚。然而,
當陳墨風狀似無意地執起她的手腕,指尖拂過她腕部光滑的肌膚時,
一絲疑慮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涌上心頭。左明珠十二歲那年墜馬,
左腕留下了一道寸許長的疤痕,清晰可見。眼前這女子的手腕,卻光潔如玉。
他踱步到梳妝臺前,隨手打開一個精致的琺瑯妝匣。濃烈的茉莉花香撲面而來。
陳墨風捻起一點細膩的白色花粉,放在鼻端輕嗅,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他記得清楚,
三年前秦淮燈會,左明珠曾因沾染了茉莉花粉,起了一身紅疹,從此對此物深惡痛絕。
一個“死而復生”的左明珠,會用自己最厭惡的香料?疑云,在陳墨風心中凝聚。3夜更深,
雨勢稍歇。陳墨風的身影如一片輕云,飄落在左府深宅的屋脊上。他避開巡夜家丁,
目標明確——左明珠的閨閣。閨房內陳設雅致,殘留著女兒家特有的馨香。
陳墨風的目光掠過繡架、琴臺,最終停在靠墻的多寶格上。
他手指在格板上幾處看似尋常的雕花處輕輕按壓、旋轉。機括發出極輕微的“咔噠”聲,
一個隱秘的暗格彈開。里面沒有金銀珠寶,只有半張泛黃陳舊的羊皮紙。紙質堅韌,
邊緣焦黑,像是從火中搶救出來。紙上繪著一顆結構極其復雜、仿若琉璃雕琢的心臟圖形,
旁邊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篆。陳墨風借著窗外透入的微光,
辨認出其中一句:“……需至陰命格女子心血為引,方成玲瓏……”玲瓏心?心血為引?
一股寒意順著陳墨風的脊背爬升。就在這時,一股陰冷銳利的殺意,毫無征兆地從背后襲來!
快得如同暗夜中的毒蛇吐信!陳墨風身體反應遠在意識之前,足尖一點,
整個人如風中柳絮般向側方滑開,同時手中折扇“唰”地展開,灌注內力,
扇面瞬間堅逾精鋼,向后反削!“叮!”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從他方才站立的位置掠過,手中一點寒芒撞在扇骨上,濺起幾點火星。
黑影一擊不中,毫不戀戰,身形詭異一扭,竟似要融化在墻角的陰影里,速度奇快,
正是江湖罕見的“血影步”!“想走?”陳墨風低喝一聲,流云飛袖的功夫瞬間使出。
寬大的袍袖如同有了生命,灌滿真氣,柔韌如鞭又剛猛如鐵,帶著凌厲的破空聲,
直卷向那黑影的腳踝。這一卷看似飄逸,實則蘊含了極強的黏勁和絞力。黑影身形一滯,
顯然沒料到陳墨風反應如此之快,手法如此精妙。就在這電光石火間,
陳墨風另一只手并指如劍,閃電般點向對方后心大穴!指尖未到,
凌厲的指風已迫得對方衣衫緊貼后背。黑影百忙中擰身回掌格擋,掌風陰寒刺骨。
嗤啦一聲輕響,陳墨風灌注真力的指尖劃破了對方的衣袖!黑影發出一聲悶哼,
借著對掌的反震之力,身形加速,如同被無形之力拉扯,徹底沒入墻角的黑暗,消失無蹤。
只留下一片撕裂的黑色布片,緩緩飄落在地。陳墨風沒有追。他俯身拾起那片布,
指尖觸感冰涼滑膩。布片邊緣的斷口處,幾道細微的青黑色經絡紋路,在月光下若隱若現,
如同某種活物的根須,透著說不出的邪異。他的目光,
再次落回暗格中那半張“玲瓏心”圖譜上,眼神變得無比凝重。4翌日,
陳墨風在城中最好的“松鶴樓”設宴,
只請了關鍵幾人:魂不守舍的“施茵”(小蝶)、施老爺、左老爺,
以及施茵的未婚夫——那位一身儒衫、風度翩翩的薛衣人。
薛衣人還帶來了他的族中堂弟薛斌。雅間清幽,檀香裊裊。酒過三巡,陳墨風放下酒杯,
目光溫和地看向“施茵”:“施小姐,聽聞你琴藝精絕。今日雅聚,不知可否賞臉,
為諸位撫一曲《廣陵散》?”“施茵”渾身一顫,臉色瞬間煞白。《廣陵散》!
這曲子技法繁復,意境孤高,豈是她一個粗通音律的丫鬟能駕馭的?她求助般地看向薛衣人,
眼神慌亂。薛衣人笑容溫和依舊,正要開口解圍。陳墨風卻已起身,
親自將一張名貴的焦尾古琴擺到了“施茵”面前:“小姐,請。”他的語氣不容置疑。
“施茵”的手指顫抖著按上冰冷的琴弦,冷汗順著額角滑落。她硬著頭皮撥動琴弦,
不成調的噪音斷斷續續響起。當她第三次在一個簡單的過渡處錯得離譜時,
整個雅間落針可聞。“夠了!”陳墨風一聲輕嘆,打破了死寂。他看向“施茵”,
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能洞穿她所有的偽裝:“你不是施茵,更不是左明珠。
你是左明珠的貼身丫鬟,小蝶。”“轟!”仿佛一道驚雷在雅間炸開。左老爺猛地站起,
雙眼圓睜。施老爺則一臉茫然。小蝶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癱軟在地,
和施小姐…她們…她們都是為了能和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啊…”5真相在淚水和懺悔中揭開。
左明珠深愛著薛家旁支一位叫薛斌的書生,而施茵則鐘情于一個地位卑微的戲子葉盛蘭。
世俗如天塹,情路坎坷絕望。于是,兩個情同姐妹的女子,
在施茵一場精心安排的“急病”后,想出了這驚世駭俗的“借尸還魂”之計。施茵假死,
左明珠則利用“還魂”占據施茵的身份,借此擺脫家族束縛,遠走高飛。而真正的施茵,
則假扮左明珠的丫鬟小蝶,伺機與葉盛蘭匯合。小蝶,不過是這場驚天騙局中,
頂替施茵留在靈堂扮演“還魂者”的替身棋子。“荒謬!荒謬絕倫!”左老爺氣得渾身發抖,
指著小蝶,“那我的明珠呢?她在哪里?!”薛衣人臉上那溫潤如玉的笑容,
如同春日湖面的薄冰,在這一刻,悄無聲息地、徹底地碎裂了。“真是…感人至深啊。
”他輕輕撫掌,聲音依舊溫雅,卻像毒蛇的信子,冰冷滑膩,“為了那點可憐的情愛,
連祖宗家法、倫常體統都可以踐踏。可惜……”他的話語頓住,那雙總是含著笑意的眼睛,
緩緩抬起。就在眾人目光聚焦的剎那,他原本清澈的瞳仁深處,驟然爆發出無數猩紅的血絲!
那血絲如同活物般瘋狂蔓延、糾纏,瞬間將整個眼白染成一片駭人的赤紅!
一股陰冷、粘稠、仿佛帶著血腥氣的無形壓力,猛地充斥了整個雅間!“可惜,你們的游戲,
到此為止了。”他的聲音陡然變得沙啞而詭異,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回響。隨著他話音落下,
雅間的門被推開。一個穿著素白衣裙、形容憔悴至極的女子,如同提線木偶般,眼神空洞,
步伐僵硬地走了進來。她的面容,赫然與死去的施茵一模一樣!只是臉色慘白如紙,
嘴唇毫無血色。“茵兒?!”施老爺失聲驚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薛衣人血紅的雙瞳鎖定了那真正的施茵,嘴角勾起一個殘忍的弧度:“來,告訴你的好父親,
告訴這位陳墨風,左明珠的心上人——薛斌,都做了些什么?”6被血瞳操控的施茵,
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如同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她猛地抬起手指,
直直地指向站在角落里、臉色同樣慘白的薛斌,聲音尖利得不似人聲,
充滿了刻骨的怨毒:“他!是他!為了…為了左家的玲瓏心…他…他毒死了我爹!”“胡說!
”薛斌如遭雷擊,臉色瞬間由白轉青。恐懼和憤怒瞬間沖垮了他的理智。“你這妖人!
”他厲喝一聲,腰間佩劍“滄啷”出鞘,寒光一閃,人隨劍走,如同瘋虎般直撲薛衣人面門!
劍勢又快又狠,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不自量力。”薛衣人血瞳中的紅光更盛,
嘴角噙著一絲不屑的冷笑。他端坐不動,右手閃電般自寬大的儒衫袖中探出。手中握著的,
竟非尋常兵刃,而是一支通體烏黑、閃爍著幽冷金屬光澤的判官筆!筆尖一點,快如鬼魅,
無聲無息地點向薛斌刺來的劍尖。沒有驚天動地的碰撞聲。就在筆尖即將觸及劍尖的剎那,
一股肉眼可見的慘白色寒氣,如同極地冰流,猛地從判官筆筆尖噴涌而出!寒氣所過之處,
空氣發出“滋滋”的凍結聲,瞬間在薛斌的劍身上凝結出一層厚厚的白霜,
并以恐怖的速度沿著劍身蔓延向他的手臂!薛斌只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陰寒瞬間侵入經脈,
握劍的右臂瞬間僵硬麻木,仿佛連血液都被凍住!更可怕的是,那股寒氣仿佛活物,
貪婪地侵蝕著他的內力,試圖凍結他的五臟六腑!這正是血燈教歹毒絕學——“幽冥引”!
引九幽陰煞之氣,凍結生機,腐化內元!薛斌眼中充滿了絕望,
眼看就要被這陰寒邪功徹底吞噬。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如同流云般切入兩人之間。陳墨風出手了!
他寬大的袍袖灌注了精純無比的內力,瞬間鼓脹如帆,
柔韌的絲綢在真氣灌注下竟發出金鐵般的錚鳴!袍袖如同天邊舒卷的流云,
帶著一股沛然莫御的陽和之氣,精準無比地拂向那支散發著恐怖寒氣的判官筆!“流云飛袖!
”“嗤——!”極寒與極陽的氣勁悍然相撞!沒有巨響,
卻發出滾油潑雪般令人牙酸的消融聲。慘白色的寒氣如同遇到克星,
瞬間被那流云般的袖影消融、驅散。袖風余勢不衰,如同無形的鐵尺,
狠狠抽打在判官筆的筆桿上!“嗡!”判官筆發出一聲痛苦的哀鳴,筆身劇烈震顫,
那股陰寒歹毒的“幽冥引”氣勁竟被硬生生打斷、震散!薛衣人握著筆的手腕一麻,
血紅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愕。薛斌如蒙大赦,凍僵的手臂恢復一絲知覺,整個人踉蹌后退,
大口喘息,看向陳墨風的目光充滿了劫后余生的感激。陳墨風擋在薛斌身前,長身玉立,
目光如電般射向薛衣人:“好一個‘幽冥引’!薛公子,不,
或許該稱呼你為——血燈教的長老?”7薛衣人緩緩收回判官筆,眼中的血色微微波動,
卻并未退去。他盯著陳墨風,臉上那偽裝的儒雅徹底剝落,只剩下陰鷙與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