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府后院的練武場被青灰色的磚瓦圍得密不透風。
十歲的楊芊芊貓著腰躲在月洞門后的太湖石后,屏息凝神地望著場中。
她的父親楊遠山正赤著上身練拳,古銅色的肌肉在夕陽下泛著油光,
每一拳揮出都帶起破空之聲,拳風刮得旁邊的翠竹簌簌作響。
那套楊家拳她偷偷看了不下百遍,從起勢的 “懷中抱月” 到收招的 “力劈華山”,
每個動作都像刻在心底的烙印。“看夠了嗎?” 楊遠山的聲音陡然響起,拳勢驟停,
掌心穩穩按在石鎖上,石鎖表面竟滲出細密的水珠。楊芊芊嚇得一個激靈,腦袋撞在石棱上,
疼得眼淚直打轉,卻不敢出聲。楊遠山轉過身,眉頭擰成川字。他大步走到女兒面前,
粗糙的手掌捏住她的下巴:“我說過多少次,楊家女兒不許碰武功。
” 他的語氣像練武場邊的鐵砂樁一樣硬邦邦的。三日后,
楊遠山把楊芊芊帶到祠堂東側的耳房。屋內光線昏暗,
正中立著一塊黝黑的巨石 —— 玄鐵石。這石頭是楊家先祖從極北冰原運來,
據說能試出習武天賦。楊遠山深吸一口氣,右拳緊握,骨節發出 “咔咔” 輕響,
猛地砸向石面。“砰!” 一聲悶響,石屑飛濺。玄鐵石上赫然出現一道寸許深的缺口,
邊緣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楊遠山甩了甩有些發紅的拳頭,
額角的汗珠滴在青石板上:“看到了嗎?為父練了二十年,也只能打出這樣的缺口。
”他示意女兒上前:“你試試。”楊芊芊咬著嘴唇,心里像揣了只兔子。
她模仿著父親的姿勢,握緊小拳頭,用盡全身力氣砸向石頭。拳頭撞上石面的瞬間,
一股劇烈的疼痛從指骨蔓延開來,她 “哇” 地一聲哭出來,石頭卻連道白印都沒有。
“你看,” 楊遠山蹲下身,用袖口擦去她臉上的淚水,“你沒這個天賦,
以后別再想練武的事了。” 他的聲音難得地溫和,眼底卻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神色。
父女倆離開后,祠堂耳房的陰影里,玄鐵石的背面悄然浮現出蛛網般的細密裂紋。沒人看到,
剛才楊芊芊拳頭落下的剎那,
石芯深處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 “咔嚓” 聲 —— 那是玄鐵石內部結構被震裂的聲響。
楊芊芊十歲生辰那天,家族里的姑姑楊云溪來府上做客。楊云溪是楊遠山的妹妹,
年輕時也曾偷偷練過幾年拳,后來被族長大怒之下禁了足,平日里最愛逗這個小侄女。
“芊芊,來,姑姑抱!” 楊云溪笑著張開雙臂,想把撲過來的楊芊芊攬進懷里。
不料楊芊芊腳下一個趔趄,身體猛地向前一沖,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撐地。“嘭!
” 一聲悶響,楊云溪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胸口,
整個人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倒飛出去,“咚” 地撞在院中的老槐樹上,
震得槐樹葉撲簌簌落了一地。她捂著胸口,半天沒喘過氣來,
臉上滿是震驚:“芊芊…… 你這力氣……”楊芊芊自己也嚇傻了,
她呆呆地看著自己的小手,剛才那一下她根本沒用力,只是本能反應。楊遠山聞訊趕來,
看到妹妹靠在樹上臉色發白,再看看女兒懵懂的樣子,心里 “咯噔” 一下。
他迅速扶起楊云溪,低聲道:“別聲張,帶芊芊回房。”深夜,楊遠山獨自坐在書房,
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
白天女兒那驚鴻一瞥的力量讓他心驚肉跳 —— 那絕不是普通孩童該有的爆發力。
他想起妻子臨終前的囑托:“遠山,芊芊體質特殊,若有習武跡象,
務必…… 務必護她周全。”正思忖間,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管家老忠氣喘吁吁地闖進來:“老爺,不好了!云溪小姐她…… 她在西跨院偷練拳,
被族長撞見了!”楊遠山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青磚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他趕到西跨院時,
只見族長楊嘯天背著手站在月亮門前,臉色鐵青。楊云溪跪在地上,發髻散亂,
嘴角掛著血絲。“大哥,求您開恩……” 楊遠山上前一步。“開恩?” 楊嘯天猛地回頭,
眼神像刀子一樣鋒利,“云溪屢教不改,觸犯族規,按律當廢去武功!” 他一揮手,
兩個膀大腰圓的族人上前,手里握著泛著寒光的短刃。“芊芊,你聽著,
” 楊云溪突然扭頭看向躲在楊遠山身后的侄女,聲音因疼痛而嘶啞,
“千萬…… 千萬別讓人知道你會楊家拳,一個字都不能說!” 她話音未落,
突然抬手一掌切在楊芊芊后頸,女孩眼前一黑,暈了過去。當楊芊芊再次醒來時,
已是次日清晨。她揉著發疼的后頸,想起姑姑的話,心里一陣恐慌。她偷偷跑到祠堂后面,
遠遠看見西跨院的門緊閉著,里面傳來壓抑的呻吟聲。后來她才知道,
姑姑被挑斷了手腳筋脈,終身被禁在祠堂西側的小院里,再也沒能踏出楊府半步。
十二載光陰彈指而過。昔日的黃毛丫頭已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楊芊芊出落得眉清目秀,
只是眉宇間總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沉靜。這些年她從未放棄過習武的念頭,
白天在繡房裝作安分守己的大家閨秀,夜里便偷偷在閣樓練習 —— 她憑著記憶中的招式,
結合自己日漸增長的力氣,摸索出一套獨特的打法。這日午后,楊芊芊借口去街上買繡線,
提著竹籃走出楊府。剛轉過街角,就聽見巷子里傳來叫罵聲。她悄悄探頭一看,
只見幾個潑皮正圍著一個少年拳打腳踢,那少年正是她的堂哥楊明軒。“小子,
欠了錢還敢躲?” 為首的壯漢揪著楊明軒的衣領,“今天要么還錢,要么鉆褲襠!
”楊明軒鼻青臉腫,卻梗著脖子不肯低頭:“我沒錢,要殺要剮隨你們!”“嘿,還挺硬氣!
” 壯漢獰笑著抬腳就要往他臉上踹。就在這時,一道纖細的身影突然沖了進來。
楊芊芊將竹籃往地上一扔,繡線滾了一地。她側身避開壯漢的攻擊,手肘順勢撞在他肋下。
壯漢 “哎喲” 一聲彎下腰,楊芊芊乘勢一腳掃在他腿彎,壯漢 “撲通” 跪倒在地。
另外兩個潑皮見狀撲上來,楊芊芊不慌不忙,左躲右閃間,雙手如穿花蝴蝶般點出,
兩人只覺得手腕一麻,拳頭便再也揮不出去。她腳下一勾一絆,兩人踉蹌著撞在一起,
摔了個四腳朝天。“你…… 你是什么人?” 壯漢捂著肋下,
驚恐地看著眼前這個看似柔弱的少女。楊芊芊沒說話,只是冷冷地瞪著他們。
那眼神銳利如刀,竟讓幾個潑皮心生畏懼,連滾帶爬地跑了。“堂哥,你沒事吧?
” 楊芊芊上前扶起楊明軒。就在這時,一個威嚴的聲音從巷口傳來:“芊芊!
”楊芊芊渾身一僵,回頭看見父親楊遠山站在那里,臉色比十二年前在玄鐵石前時還要難看。
他幾步走過來,一把抓住女兒的手腕:“誰讓你出來的?跟我回家!”“爹,
我……”“別說話!” 楊遠山壓低聲音,眼中滿是焦慮,“你剛才那幾下,
要是被外人看出是楊家拳,咱們楊家就完了!” 他幾乎是拖著楊芊芊往家走,腳步匆忙,
沒注意到不遠處的茶樓二樓,一個身著黑色長袍的老者正捻著胡須,
將剛才的一幕盡收眼底 —— 那人正是楊家現任族長楊嘯天。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
楊芊芊就被一陣粗暴的敲門聲驚醒。幾個族中長輩板著臉站在門外,
不由分說地將她捆了起來,拖往祠堂。祠堂內香煙繚繞,氣氛肅穆。族長楊嘯天坐在首位,
目光如炬地盯著被押進來的楊芊芊。楊遠山站在一旁,拳頭緊握,指甲幾乎嵌進掌心,
卻不敢多說一句話 —— 他知道,族長一旦動了怒,誰也保不住女兒。“楊芊芊,
” 楊嘯天的聲音在祠堂內回蕩,“你可知罪?”楊芊芊抬起頭,
眼神清澈而堅定:“芊芊不知。”“不知?” 楊嘯天重重一拍桌子,“昨日你當街動手,
使的分明是楊家拳的路數!我楊家祖訓,女子不得習武,你竟敢公然觸犯!按族規,
當廢去四肢筋脈,永禁祠堂!”話音剛落,幾個手持短刃的族人便上前一步。楊芊芊閉上眼,
心一橫,準備迎接懲罰。就在這時,“哐當” 一聲巨響,祠堂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
一塊刻著 “忠武堂” 三個金字的牌匾從門外飛了進來,“啪” 地摔在地上,碎成兩半。
煙塵彌漫中,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緩步走入,他身著灰色勁裝,
臉上帶著一道從眉骨延伸到下頜的傷疤,眼神桀驁不馴。他身后跟著三個面色冷峻的年輕人,
個個太陽穴高鼓,一看就是內功深厚的練家子。“楊震天?!” 楊嘯天猛地站起身,
聲音因震驚而顫抖,“你…… 你不是早就被逐出族了嗎?怎么還敢回來?
”來人正是楊家的叛徒楊震天,二十年前因挑戰族長失敗而被廢去一只手臂,隨后逃離楊府,
據說投靠了江湖上的邪派勢力。如今他不僅回來了,還帶著三個徒弟,顯然是有備而來。
楊震天晃了晃完好的左臂,傷疤在燭光下扭曲著:“老東西,我回來拿回屬于我的東西。
” 他指了指地上的碎牌匾,“看到了嗎?這就是你們楊家的臉面,在我眼里,
不過是塊爛木頭。”“你放肆!” 楊遠山怒吼一聲,就要上前。“爹,小心!
” 楊芊芊急忙喊道。楊震天冷笑一聲,隨手一揮,一道勁風射向楊遠山。楊遠山側身躲過,
那勁風卻打在旁邊的柱子上,木屑飛濺,柱子上竟出現一個指節深的凹痕。“按照族規,
” 楊震天環視四周,聲音洪亮,“只要有人能在擂臺上打敗挑戰者,就能成為新任族長。
楊嘯天,你敢不敢跟我打一場?”楊嘯天臉色鐵青,他知道自己年事已高,
未必是楊震天的對手。但作為一族之長,他不能退縮:“好!既然你想找死,我就成全你!
”“慢著,” 楊震天擺擺手,“我知道你老了,怕你經不起打。這樣吧,
只要你能打贏我身后這三個徒弟,我就立刻離開。要是打不贏……” 他頓了頓,
眼中閃過一絲狠厲,“那這楊府,以后就姓震天了!”祠堂中央的空地很快被清出來,
權當擂臺。楊震天的大徒弟首先上場,他身材魁梧,雙手握著一對八棱銅錘,
每走一步都讓地面微微震動。“在下楊蒼宇,請老前輩賜教!” 楊蒼宇抱拳說道,
聲音如洪鐘。楊家的一位長老挺身而出,他是楊遠山的堂叔,練了一輩子楊家棍法。
只見他手持一根碗口粗的棗木棍,大喝一聲沖上前去。棍風呼嘯,直取楊蒼宇面門。
楊蒼宇不閃不避,雙錘交叉格擋。“當” 的一聲巨響,長老只覺得手臂發麻,棍差點脫手。
楊蒼宇乘勢追擊,雙錘舞得密不透風,每一擊都重逾千鈞。長老連連后退,漸漸力不從心,
一個不慎,被楊蒼宇一錘砸在腿上,慘叫一聲倒在地上。“下一個!
” 楊蒼宇擦了擦錘子上的血跡,囂張地喊道。接下來上場的是楊遠山的大哥楊遠海,
他使的是楊家劍法。劍光如匹練,試圖以巧破力。但楊蒼宇的銅錘勢大力沉,
每一次碰撞都讓楊遠海的劍身嗡嗡作響。幾十個回合后,楊遠海手腕一軟,長劍被震飛,
楊蒼宇的錘子停在他咽喉前一寸。“承讓了。” 楊蒼宇收回錘子,臉上帶著不屑的笑容。
楊家眾人臉色凝重,連楊嘯天的額頭都滲出了冷汗。楊蒼宇的實力遠超他們的預料,
接下來的二徒弟和三徒弟恐怕更難對付。“爹,讓我去吧!” 楊芊芊突然掙脫束縛,
沖到擂臺上。她剛才在一旁看得真切,楊蒼宇的錘法雖猛,但下盤有破綻。“芊芊,回來!
” 楊遠山急忙喊道,“你不是他的對手!”楊震天上下打量著楊芊芊,
忽然哈哈大笑:“楊家沒人了嗎?派個女娃上來送死?”楊芊芊沒理會他的嘲笑,
眼神專注地看著楊蒼宇:“我跟你打。”“小丫頭,我勸你還是下去吧,免得傷了花容月貌。
” 楊蒼宇不屑地說。“少廢話,出招吧!” 楊芊芊深吸一口氣,
擺出了一個奇特的起手式 —— 那是她多年來自己琢磨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