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沉的白月光回國那天，我在醫院流產。 電話里他語氣冰冷：“別鬧，薇薇在切蛋糕。
” 后來我簽好離婚協議消失，他翻遍全城。 找到我時，他跪在雨里：“晚晚，
我把命賠給你。” 我抱著孩子后退一步：“顧先生，你的命太臟了。” 身后有人撐開傘，
江嶼的聲音溫和：“回家吧，寶寶該喂奶了。”電話那頭震耳欲聾的喧囂幾乎要沖破聽筒，
香檳塔傾倒的清脆碎裂聲、人群夸張的哄笑、背景音樂震得人心臟發麻的鼓點，
混雜著蘇薇薇那刻意拔高的、甜得發膩的嬌笑：“謝謝阿沉給我過生日！大家干杯呀！
”我的世界卻在那一刻徹底失重，墜向一片冰冷的、粘稠的黑暗深淵。
小腹深處傳來一陣緊似一陣、幾乎要將我整個人撕裂碾碎的劇痛，那疼痛如此熟悉，
又如此陌生而兇猛，帶著一股令人絕望的、不容置疑的往下墜的力量。
溫熱的液體不受控制地涌出，迅速浸透了身下昂貴的絲絨沙發，留下深色、不祥的印記。
冷汗瞬間爬滿額頭，后背的衣衫緊緊貼在皮膚上，一片冰涼。手指抖得不成樣子，
幾乎握不住那小小的金屬方塊。我用盡全身僅存的一點力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試圖用那點微不足道的銳痛來對抗體內翻天覆地的坍塌。聲音出口，
破碎得連自己都感到陌生，
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的血沫：“顧沉…好痛…肚子…真的好痛…救救我…”電話那頭，
屬于蘇薇薇的、帶著撒嬌意味的抱怨清晰地穿透所有嘈雜：“阿沉！快過來嘛，
人家在切蛋糕啦！就等你啦！”短暫的空白。
仿佛時間在我和他之間那條無形的電波里凝固了一瞬。然后，
顧沉那熟悉到刻入骨髓的聲音響了起來，每一個音節都淬著冰渣，
帶著一種被打擾了興致的、居高臨下的不耐煩：“林晚，鬧夠了沒有？
”心臟被這句話狠狠攫住，驟然緊縮成一團冰冷的硬塊，
連帶著腹部的劇痛都仿佛被凍結了剎那。“今天薇薇生日。”他的語氣沒有絲毫溫度，
像在宣讀一份毫無感情的判決書，“別在這種時候耍性子。懂事點。
”“顧沉…”我徒勞地張了張嘴，想告訴他這不是鬧，不是耍性子，
是有什么重要的東西正在我身體里不可挽回地流逝。可喉嚨像是被滾燙的砂紙堵住，
只剩下嘶啞的氣音，“…求你…孩子…”“嘟嘟嘟——”冰冷的忙音像一把鈍刀，
狠狠地、反復地切割著我最后的神經。劇痛猛地加劇，排山倒海般襲來。我眼前陣陣發黑，
身體不受控制地從沙發上滑落，重重摔在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上。意識像斷線的風箏，
在劇痛的狂風中飄搖，沉入無邊無際的、冰冷刺骨的黑暗之前，最后一個念頭是：他叫我，
懂事點。…消毒水的氣味濃烈得刺鼻，無處不在，鉆進每一個毛孔，
霸道地宣告著這里屬于生與死的邊界。頭頂慘白的光線毫無溫度，落在眼皮上，灼得生疼。
我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簾，視線模糊了好一會兒才聚焦。
映入眼簾的是病房單調到令人心慌的白墻，還有懸掛在架子上的輸液袋，
透明的液體正一滴、一滴，緩慢而固執地滴落，流入我手背青色的血管里。
身體像是被掏空了，只剩下一個沉重而疼痛的軀殼，尤其是小腹的位置，那里空空蕩蕩，
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鈍痛和冰冷在彌漫。病房里靜得可怕，只有醫療儀器單調的滴答聲，
和自己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呼吸聲。門被輕輕推開，發出細微的聲響。
穿著白色護士服的年輕護士走了進來，手里拿著記錄板。她看到我睜著眼，愣了一下，
隨即快步走近，聲音刻意放得很輕緩，帶著職業性的關切：“林小姐？您醒了？感覺怎么樣？
”我張了張嘴，喉嚨干澀得像要裂開，發不出聲音，只能極其輕微地搖了搖頭。
護士了然地點點頭，拿起旁邊的水杯，用吸管小心地喂了我幾口溫水。
溫潤的液體滑過灼痛的喉嚨，帶來一絲微弱的慰藉。“您…失血有點多，需要好好靜養。
”護士放下水杯，一邊在記錄板上寫著什么，一邊低聲說著，
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還有…一絲困惑和猶豫。她抬眼飛快地看了我一下，
又垂下眼睫，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那個…林小姐，您家屬呢？
手術前需要簽字的，一直沒聯系上…”家屬？這兩個字像兩顆燒紅的鋼釘，
狠狠扎進我剛剛蘇醒、還脆弱不堪的意識里。小腹那空蕩蕩的冰冷痛楚瞬間尖銳起來，
混合著電話里他那句冰冷的“別鬧”和隨之而來的忙音，形成一把淬毒的鈍刀，
反復地、緩慢地凌遲著我。我閉上眼，滾燙的液體瞬間失控地涌出眼眶，順著太陽穴滑落，
迅速洇濕了鬢角的發絲和枕頭冰冷的布料。身體不受控制地蜷縮起來，
仿佛這樣就能抵御那無處不在的寒意和心口撕裂般的空洞。“沒…沒有家屬。
”我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淋淋的刮擦感，“就我一個。
”護士的動作頓住了。她看著我，
眼神里那點職業性的同情迅速被一種更深的、混合著震驚和憐憫的情緒取代。她嘴唇動了動，
似乎想說什么安慰的話，但最終只是輕輕嘆了口氣，沒再追問。
那聲嘆息在寂靜的病房里顯得格外沉重，像一塊冰冷的石頭，投入我早已死寂的心湖。
“那…您好好休息，有什么不舒服隨時按鈴。”她輕聲說完，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病房，
輕輕帶上了門。門合攏的輕響，隔絕了外面走廊偶爾傳來的腳步聲和低語。
世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的純白。只剩下我一個人，面對著身體里那個剛剛被徹底剝離的空洞，
還有靈魂深處那片被徹底凍斃的荒原。眼淚無聲地流淌，沒有聲音，
只有無窮無盡的冰冷和絕望，將我層層淹沒。…我在醫院住了三天。三天，七十二個小時，
四千三百二十分鐘。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窗外的天色由暗轉明，
又由明轉暗，循環往復，像一部無聲的黑白默片，映照著我同樣灰敗死寂的心境。
顧沉沒有來。一個電話也沒有。他像是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或者說，
是從我的世界里徹底抹去了痕跡。只有床頭柜上那部沉默的手機，像一個冰冷的墓碑，
證明著那通被掛斷的求救電話真實存在過。屏幕偶爾會亮起，是助理陳默發來的工作郵件，
措辭一如既往地公事公辦，沒有提及顧沉，更沒有一句關于“顧太太”身體如何的問候。
這冰冷的界限感，此刻反而成了一種諷刺的印證。也好。這樣也好。第四天清晨，
當第一縷帶著消毒水味的慘白光線透過百葉窗的縫隙投射進來時，
我拔掉了手背上的輸液針頭。針孔處迅速沁出一小粒殷紅的血珠。我盯著那點紅色，
看了幾秒，然后用棉簽用力摁住，仿佛要摁住所有不該再流淌的東西。
動作牽扯到小腹的傷口，一陣尖銳的疼痛襲來。我咬緊牙關，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這點痛，
比起心里的那個窟窿，算得了什么呢？我換下了那身刺眼的藍白條紋病號服，
穿上了入院時的那套衣服。衣服有些皺，
沾著那天從沙發上滑落時蹭到的、早已干涸發暗的痕跡。對著病房里那面模糊不清的鏡子，
我看著里面那個臉色慘白、眼窩深陷、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枯井的女人。
鏡子里的影像陌生得可怕。沒有猶豫，我拿起手機，點開了那個爛熟于心的名字。
指尖在撥號鍵上懸停了幾秒，冰涼的觸感透過皮膚傳來。然后，用力按了下去。
忙音只響了兩聲就被接起。“喂？”顧沉的聲音透過電波傳來，背景音是城市車流的喧囂，
帶著一種清晨特有的匆忙感，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他大概是在去公司的路上。
那語氣里，沒有預想中的質問或怒火，反而平靜得像一潭死水，甚至帶著一絲公式化的疏離，
仿佛在接一個無關緊要的商務電話。三天。他的妻子躺在醫院里生死未卜三天。而他，
平靜得像是處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心臟的位置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
疼得我瞬間彎下了腰，額頭抵在冰涼的墻壁上。我用力吸了一口氣，
將那翻涌上來的血腥氣強行壓下去，再開口時，聲音竟也平靜得可怕，如同結了冰的湖面，
聽不出一絲波瀾：“顧沉，我們離婚吧。”電話那頭，
車流的喧囂聲似乎瞬間被按下了靜音鍵。死一般的寂靜。時間仿佛凝固了。幾秒鐘后，
顧沉的聲音才再次響起，低沉，冰冷，帶著一種被冒犯的、壓抑的慍怒：“林晚，
你又想干什么？”那語氣，仿佛我是一個無理取鬧、反復糾纏的瘋子。
“呵…”一聲極輕、極冷的笑，不受控制地從我干裂的唇間逸出。這笑聲，
耗盡了我最后一絲力氣。“你簽好字，我讓陳默來拿協議。” 我的聲音依舊平穩，
像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公事，“至于財產分割…顧總看著辦就好。我只要我該得的，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林晚！”他的聲音陡然拔高，
隔著聽筒都能感受到那股被徹底點燃的怒意，像一頭被激怒的雄獅，“你又在玩什么把戲？
鬧夠了就給我滾回來！我沒時間陪你耗！”玩把戲？鬧？我閉上眼，
三天前手術臺上那刺眼的白光、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剝離感、那無邊無際的黑暗和絕望，
再次清晰地席卷而來。“顧沉，”我打斷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決絕和冰冷，
“從今往后，我的生死，我的去留，都與你無關了。”說完，不等他再有任何反應，
我直接掛斷了電話。動作干脆利落。世界徹底安靜了。我看著手機屏幕一點點暗下去，
最終變成一片沉寂的黑色，映出我蒼白而毫無表情的臉。然后，我點開通訊錄，
找到那個名字，手指沒有絲毫停頓，按下了刪除鍵。“顧沉”兩個字，在屏幕上閃爍了一下，
徹底消失。做完這一切，身體深處那持續了三天的劇痛，仿佛也隨著這個名字的消失，
驟然減輕了一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徹骨的、萬念俱灰的疲憊，以及一種近乎殘忍的清醒。
我撐著墻壁站直身體，忽略掉小腹傷口的抽痛，拉開門，
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間彌漫著消毒水和絕望氣息的病房。高跟鞋踩在冰冷光滑的走廊地磚上，
發出空洞而清晰的回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過去的碎片上，
走向一個沒有他的、未知的深淵。陽光透過走廊盡頭的玻璃窗照射進來，有些刺眼。
我瞇了瞇眼，沒有停下腳步。再見，顧沉。不，是再也不見。簽好的離婚協議書，
安靜地躺在我住了三年的主臥那張巨大的、冰冷的梳妝臺上。一式兩份，
旁邊壓著一枚素圈的鉑金婚戒，在窗外透進來的天光下，反射著冰冷而黯淡的光澤。
我最后環視了一眼這個承載了無數個等待、期盼和最終絕望的“家”。巨大空曠，奢華冰冷，
每一件昂貴的擺設都像精致的囚籠欄桿。
空氣里似乎還殘留著他慣用的、清冽的雪松須后水味道，
此刻聞起來卻只剩下令人窒息的諷刺。沒有留戀。我將一個不大的行李箱推到玄關。
里面只有幾件簡單的換洗衣物，幾本舊書，還有一張很久以前的全家福——那時父母還在，
笑容無憂無慮。屬于“顧太太”林晚的一切，那些華服珠寶，
那些他心血來潮時送的昂貴禮物，連同那枚戒指，都被我留在了這個名為“家”的墳墓里。
關上門的那一刻，厚重的實木門發出沉悶的聲響，像是對一個時代落下的棺蓋。
手機卡被我從那只他送的限量款手機里摳出來，指尖用力，薄薄的塑料片應聲斷成兩截。
斷口銳利，帶著一種自毀般的快意。手機被我隨手丟進了小區門口的垃圾桶，
“咚”的一聲輕響，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迅速被其他垃圾淹沒。我用僅存的積蓄，
在手機店買了一部最便宜的新手機，辦了一張全新的號碼。
當營業員把那張小小的SIM卡遞給我時，指尖觸碰到那冰涼的塑料，
一種久違的、微弱的新生感，如同細小的電流，悄然流過荒蕪的心田。目的地是鄰市，
一個依山傍海的小城。大學時代和父母去旅行過，記得那里有窄窄的青石板路，
有爬滿藤蔓的老墻，空氣里總是彌漫著咸濕的海風和慵懶的桂花香。節奏很慢，陽光很暖。
火車在鐵軌上發出單調而有節奏的哐當聲。窗外，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飛速倒退，
模糊成一片灰色的剪影，最終被廣闊的田野和連綿的青山取代。我靠在硬邦邦的椅背上，
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小腹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提醒著那場剛剛過去的劫難。但很奇怪，
心里那片巨大的、冰冷刺骨的空洞，
似乎被這不斷移動的風景和手中那張嶄新的、只屬于我自己的號碼，
填上了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卻實實在在的暖意。新的城市，新的空氣，新的身份。
不再是顧太太林晚。只是林晚。我在老城區租了一個帶小院的一樓房間。院子不大，
有些破敗，墻角長著些叫不出名字的野草。房東是個說話慢悠悠的老太太，
笑起來滿臉慈祥的褶子。她用帶著濃重本地口音的普通話對我說：“小姑娘一個人啊？莫怕，
這里安靜，好好養著。”養著。我點點頭，付了三個月的租金。日子像擰緊了發條的鐘擺，
緩慢而規律地走著。身體在一點點恢復，小腹的疼痛漸漸變得遙遠而模糊。
我找了一份在社區圖書館整理書籍的工作，簡單，安靜，不需要太多言語。
微薄的薪水剛好夠付房租和簡單的生活。每天接觸最多的，
是紙張的油墨味和陽光曬在書架上的干燥氣息。偶爾，會有社區里退休的老人來借書，
坐在窗邊的藤椅上看一下午，鼾聲輕淺。時間仿佛在這里被拉長、稀釋，
變成了一種透明的、緩慢流淌的液體。我沉溺其中，像一尾擱淺太久終于回歸水里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