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數據海里的星子鍵盤聲敲碎凌晨兩點的寂靜。蔣佳盯著屏幕右下角的時間。
數字在藍光里發燙：02:17。玻璃窗外，雨幕把霓虹燈揉成橘藍的漿。
顏料順著寫字樓幕墻往下淌，像未干的油畫。她蜷在轉椅里，膝蓋抵住抽屜。
指尖在空格鍵懸成弓狀。第三次刷新郵箱，收件箱還是空的。空調風帶著舊紙張的霉味，
拂過手臂。冷咖啡浮著油光，吸管被咬出細密的牙印。對面工位的隔斷上貼著便簽。
“數據海深處，藏著未命名的星”。便簽邊角卷成貝殼狀，像失水的軟體動物。
程瀟的頭像在聯系人列表亮著。一顆極簡線條畫的孤星，懸在純黑背景。
簽名欄的字像針刻進屏幕：“尋找坐標系里的同頻共振”。蔣佳第一次看見時，
正用指甲刮咖啡貼紙。那行字在視網膜燙出印子。此刻鼠標滑過頭像，
彈出他三分鐘前的動態。“今夜的電離層適合捕捉異常信號”。他更新了代碼片段，
配文像句暗語。蔣佳舌尖抵著后槽牙，指尖在鼠標左鍵頓住。窗外閃電劈過，
辦公室白如白晝。鍵盤字母在強光里泛銀灰，映出她顫抖的睫毛影。雷聲滾過城市時，
她點開對話框。光標在輸入框跳成急促的點，像摩斯密碼。“你相信嗎？”敲下這行字，
指甲掐進掌心。第二個句子在腦海打轉，輸入法候選詞跳出“電離層”。雨突然大起來，
砸在玻璃上如鼓點。她盯著“正在輸入”的提示條，看它消失三次。猛地按下發送鍵，
心臟撞得肋骨發疼。秒回提示燈亮起時，她正把吸管咬得咯吱響。
程瀟的回復帶著標點的利落：“剛算過你的經緯偏差。”下一行字跳出時，
屏幕光似有暖意：“東經116.4°，北緯39.9°——而我這里，
剛好是能接住你信號的磁層。”蔣佳的視線黏在“磁層”二字上，后頸發麻。
仿佛有電流順著脊椎爬升，觸到發根。她下意識摸向咖啡杯，指腹觸到冰涼的玻璃。
辦公桌上的綠蘿垂著葉子，葉尖沾顆水珠。水珠在屏幕光里晃悠，像將墜未墜的星。
她聽見心跳聲，與雨聲、空調嗡鳴絞成線。想起上周三雨夜，她在論壇看見程瀟的回復。
“代碼和星星很像，”他說，“都是用0和1丈量宇宙的方式。
”那時她截屏存進“未命名”相冊，此刻忽然覺得，那些二進制數字，正從屏幕滲出，
在辦公桌上凝成細碎的星屑。“你的時區現在幾點？”打下這句又刪掉，
改成：“北京的雨要把樓淹了。”發送鍵按下，窗外雨勢果然傾盆。幕墻玻璃被砸得嗡嗡響，
像誰在遠方擂鼓。程瀟的頭像旁跳出小窗：“我這邊正出月亮，你看——”一張照片彈出來。
月光透過百葉窗，被切割成銀條。落在鍵盤上，像誰撒了把碎銀。
蔣佳指尖劃過屏幕上的月光，想起老家葡萄架，夏夜月光也如此穿過葉隙。
對話框的光標跳成飛蛾，在像素夜空撲閃。“你總在凌晨出現。”打下這句，
她瞥見抽屜里的安眠藥板——鋁箔上空了兩格，像缺了兩顆星的星座。
程瀟回得很快：“數據海在深夜漲潮。”后面跟個代碼波浪線，“有時能撈到漂流瓶。
”她想起選修課教授的話：每個代碼背后，都有孤獨靈魂在發信號。“你撈到過幾個？
”想問，卻看見自己的黑眼圈。字被刪成：“我像個溺水的人。”發送鍵按下，
辦公室的燈閃了一下。屏幕上的字變成已讀。窗外雨勢漸小，傳來高架橋的車流聲，似嗚咽。
程瀟的回復隔了三分鐘，字字如敲鋼板：“溺水的人抓不住數據海里的星，
除非——”“除非什么？”蔣佳的心跳漏了一拍。光標閃爍良久，久到她以為信號中斷。
空調突然吹出熱風，她打了個激靈。屏幕跳出新句：“除非那顆星愿意變成錨。
”綠蘿葉子晃了晃，葉尖水珠滴落，在鼠標墊洇出深色圓點，像個沉重的句號。
蔣佳猛地后靠，轉椅發出吱呀聲。她盯著對話框，覺得那些像素文字有了重量。
遠處地鐵轟鳴，震得玻璃微顫，想起程瀟照片里的百葉窗，被切割的月光，
多像此刻自己支離破碎的神經。“我該下線了。”打下這句，手指停在發送鍵上。
屏幕時間跳到03:05。咖啡杯空了，底沉著幾顆咖啡豆，像數據海沉底的星子，
黯淡無光。她看見程瀟頭像旁亮起“正在輸入”，又消失三次。
110 01100101 01110110 01100101 00101110”。
蔣佳想起他教的轉碼，摸出手機敲進計算器。轉換結果跳出時，窗外劃過一顆流星。
雖轉瞬即逝，卻在瞳孔灼出痕跡。手機屏幕上的字母是：“晚安”。而電腦屏幕里，
程瀟的頭像已暗下去，像顆星子沉入數據海，只留鍵盤余溫。指尖仍停在發送鍵上。
辦公桌上的綠蘿葉又晃了晃，無珠可落。她覺得整個辦公室成了巨大貝殼，
自己是困在殼里的軟體動物，用觸角觸碰著名為“數據海”的汪洋。遠處地鐵再次轟鳴，
如深海鯨鳴。在凌晨三點的城市腹地，傳出悠長回響。蔣佳終于松開手，轉椅滑向窗臺，
玻璃上的雨痕蜿蜒，像誰用指尖劃過的星軌，在現實與虛擬的交界處，閃著微弱的光。
第二章：風箏線與季風玻璃幕墻上的雨珠在晨光里碎成鉆石。蔣佳捏著電梯卡，
指尖刮出白印。電梯數字從17樓往下跳，她看見不銹鋼壁上的倒影——西裝領歪著，
睫毛掛著昨夜的疲憊。包里的手機震了一下。她猛地攥緊肩帶，拉鏈硌得鎖骨生疼。
不是程瀟，是工作群的消息。地鐵通道的風灌進領口，讓她想起程瀟三天前的照片。
他站在梧桐樹下，風衣鼓成船帆，配文：“今天的風適合放沒有線的風箏。
”那時她正在打印報表，打印機吐出的紙頁上，還留著他批注的公式，
筆尖在“風箏線”頓出墨點。站臺廣播響起時，蔣佳盯著手機里的共享歌單。
最新添加的《季風過境》播放了137次，他說這數字在二進制里是“10001001”，
像兩顆隔著逗號的星。地鐵駛入的轟鳴打斷思緒，
她看見車窗倒影與站臺海報重疊——海報上的風箏沒有線，尾巴在風里擰成問號，
像她懸在舌尖的那句“你在哪”。“今天的風像要扯斷風箏線。
”她拍下辦公樓前搖擺的銀杏枝，發送鍵按下的瞬間，一片葉子被風撕碎，一半飄進花壇，
一半粘在玻璃上。三分鐘后，程瀟的回復帶著水滴聲。他發來的照片里，云層傾斜成45度，
梧桐樹影拉成細長的驚嘆號，樹干有道新刻的痕，像鑰匙劃出的閃電，
樹皮裂縫里卡著片黃葉，葉脈如老槐樹的紋路。“你那里風向240度，”他消息跳出，
“我這邊30度，剛好形成鈍角。”蔣佳靠在會議室門口，指尖在屏幕上丈量那個角度，
想起物理課老師說：鈍角是最易失衡的角。走廊盡頭的消防栓玻璃，映著她微微發抖的肩膀，
像只被風吹偏的風箏。他們的聊天記錄如拉長的線，他會發“云端咖啡已續杯”的表情包，
在凌晨三點。她則在他趕項目時發語音哼歌，把手機湊近音箱：“這是給你的代碼BGM。
”有次誤發進工作群，三十秒內撤回時，她聽見心跳蓋過了耳機里的旋律，
像風箏線在風中嗡嗡震顫。午休時記憶突然閃回——蔣佳盯著微波爐里旋轉的便當盒，
蒸汽在玻璃上凝成水珠，程瀟的臉疊在上面，他身后書架擺著個風箏擺件，
竹骨蒙著素白的絹。“老家的老手藝，”他曾敲著屏幕笑，“說能拴住風。
”微波爐“叮”的一聲，她驚得碰掉筷子，瓷筷落在瓷磚的聲響，混著他遲回復時的提示音。
那天她等了四十分鐘，直到看見“在開會”跳出，才發現咖啡杯被攥出了裂紋。
此刻食堂廣播放著《風箏誤》，她嚼著冷飯，嘗到鐵銹味——咬破了口腔內側。
“你城市今天有臺風預警。”傍晚六點零七分，程瀟的消息彈出來。蔣佳站在辦公樓前，
看著被狂風掀翻的共享單車，廣告牌鐵皮在天上飄成破抹布。她想起他教的氣象代碼，
每個臺風編號都像未說完的密碼。手機震動，是他的語音，背景音里有呼呼的風聲，
像誰在麥克風吹氣，“聽，這是東經121度的風。”語音只有七秒。蔣佳反復聽了十七遍，
聽出風聲里夾雜的鍵盤聲——他習慣的打字節奏，食指敲空格會頓一下。
她抬頭看烏云翻涌的天，想起他說“數據風能吹透屏幕”。此刻雨點砸在臉上，
竟覺得有冰涼從手機屏幕滲進掌心，像風箏線的另一端，真的系著他的溫度。
深夜辦公室只剩她一人，臺燈把影子投在天花板，像只張翅的風箏。她盯著程瀟的頭像，
那線條星子微弱閃爍，簽名欄不知何時改成：“季風轉向倒計時”。
鼠標滑過“共享位置”圖標，兩個藍點在地圖上隔著一千公里，像被雨困住的星。“你說，
”她打下這句又刪掉，“風箏線斷了會怎樣？”發送鍵懸在指尖，窗外突然閃電，
辦公室陷入三秒黑暗，再亮時，她看見屏幕里的自己，瞳孔有閃電的余痕。
程瀟回復：“線斷了，風會替它走完剩下的緯度。”蔣佳的指尖停在“緯度”二字上，
想起抽屜里揉皺的高鐵票——上周買的，去他城市的班次，
發車時間正是他說的“季風轉向日”，票角被捏得發潮，像浸了水的風箏絹。
空調風突然變熱，吹得后頸碎發貼在皮膚上，癢得像有螞蟻在爬。
“我好像……”打下三個字，又逐一點刪除，對話框里的“正在輸入”持續很久，
久到像被臺風卷走。她起身接水，飲水機的嗡鳴在寂靜里放大，
手機提示音響起——不是程瀟，是天氣預報：“本地今夜有強風，建議固定戶外懸掛物。
”懸掛物。她看向玻璃隔斷的便簽，
那是程瀟上次幫她改方案時畫的簡筆畫：一只風箏拴著兩條線，指向兩個經緯度。
便簽邊角卷起，像要乘風飛走。凌晨一點，她關掉電腦，樓道聲控燈在腳下次第亮起，
又在身后熄滅。她數著腳步聲，17級臺階，和他城市的時區差剛好17個小時。
手機在包里震動，她沒有看，只是加快腳步，高跟鞋敲地，像在追趕什么。走出辦公樓時，
風果然大了，那棵銀杏樹的枝條被吹成弓狀——昨天拍下的枝椏已折斷，橫在花壇里，
斷口滲出乳白汁液，像風箏線被扯斷的瞬間。蔣佳裹緊外套，指尖觸到口袋里的高鐵票，
紙角被體溫焐得發軟，卻留著最初的折痕，像道無法熨平的經緯偏差。
遠處地鐵發出最后轟鳴，如深海生物嗚咽。她抬頭看天，云層被吹成碎棉絮，
縫隙漏出幾顆疏星，微弱如程瀟頭像將熄的光。手機在包里再次震動，這一次，
她沒有攥緊肩帶，只是任風掀起發梢，像松開了攥了太久的風箏線。
第三章：像素春山便利店冷柜的玻璃蒙著白霧。蔣佳盯著第三層的櫻花便當，
包裝上的花瓣是鋸齒狀像素塊，邊緣泛著電子屏特有的藍白邊，像被鼠標橡皮擦過的水彩畫。
微波爐轉動的光把便當染成粉團，她數著轉盤的圈數，第七圈時，
手機震了一下——程瀟的消息跳出：“京都此刻櫻花吹雪，花瓣是十六位色。
”數字在屏幕上閃成冷光，像未融的冰晶。地鐵車窗凝著梅雨季的水汽，她用指尖劃花瓣，
未完成的弧線被剎車抹成淚痕，貼在玻璃上。對面乘客捧著《雪國》，
書脊的富士山貼紙卷著角，像程瀟的電腦壁紙。“想共建一座虛擬春山嗎？”上周三凌晨，
他的消息帶著代碼溫度，那時蔣佳正拆感冒藥鋁箔板，空出的格子在臺燈下像排像素窗，
他們用共享文檔畫山，坐標與植被在屏幕生長。“梅雨季還要持續多久？
”他的語音混著鍵盤咔噠聲，像冰棱碰撞，地鐵隧道的風灌進袖口，她后頸突然發涼，
想起他說過：“數據海的季風能穿透光纜的厚度。”暴雨在下班時傾盆而下，
傘骨在十分鐘前被狂風折斷，蔣佳縮在公交站臺，盯著手機地圖，
兩個藍點隔著一千公里發亮，像被雨幕釘在屏幕上的圖釘。“打開共享位置，
”他的消息帶著電流雜音，“我陪你等車。”她數著過往車燈，第七輛出租車駛過時，
他發來語音：“聽，我這里在打雷。”雨聲里摻著鍵盤節奏：噠、噠、空格。“你說，
聊天記錄能織成布嗎？”發送鍵按下時，雨絲突然斜了，他的回復隔了三個紅綠燈，
字字像針腳：“早就在織了，每句秒回都是經緯線。”后面跟個代碼織布機。
凌晨三點的辦公室亮如白晝，A4紙堆成歪斜的山，蔣佳用紅筆圈出所有秒回時間，
數字連成虛線，像奶奶繡繃上的斜紋，打印機突然卡紙，吐出的紙頁折成兩半。
“像素春山不會褪色”的“春”字，恰好壓在她泛白的指甲上，想起上月他發來的初雪照片，
雪粒打在便利店玻璃，像撒了把碎鹽，而她在南方梅雨季，對著空調哈出白霧。
“看我發現了什么。”清晨六點的消息附帶照片，他城市的便利店，櫻花便當躺在冷柜，
保鮮膜上的水珠凝著光，像她沒擦凈的鏡子，昨夜打印的聊天記錄邊角，
正被咖啡漬染成粉褐。地鐵到站的提示音如蜂鳴，站臺廣告牌換了新圖：像素化的富士山巔，
雪線歪成波浪，讓她想起程瀟繪圖軟件里，每次放大圖層都會出現的鋸齒邊緣。
午休時收到他的郵件，附件名是“像素春山工程文件”，解壓后跳出無數圖層，
其中一座峰標注“東經116.4°的梅雨”，混合模式設為“正片疊底”，
山體藏著二進制代碼。她用計算器轉譯那串數字，
跳出的字母在屏幕上發燙：“虛擬的雪也能壓彎樹枝。”窗外的雨又落了，
玻璃水痕蜿蜒成像素春山的等高線。傍晚，她買走最后一盒櫻花便當，
包裝上的花瓣被手指焐得發皺，像他上次發來的衛星云圖壁紙——她放大后看見云層縫隙，
藏著自己城市的像素化地標，若隱若現。地鐵駛入隧道的瞬間，手機震動，
他發來一張截圖：電腦屏幕上，像素春山的圖層正在逐個刪除，最后只剩純黑背景，
像數據海的深處，蔣佳盯著那片黑，掌心的便當盒漸漸變涼。包裝紙上的水珠滲進紙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