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發現允禮珍藏的甄嬛小像時,殿內死寂。他撫著純元故衣冷笑:“莞莞類卿,
終究是贗品。”甄嬛被褫奪封號,流放蓬萊孤島。臨行前夜,允禮冒死潛入:“活下去,
等我接你!”三年孤島歲月,她等來他戰船傾覆的噩耗。
海風送來帶血的絕筆信:“此生負你,來世必償。”甄嬛焚毀信件,將毒藥摻入皇帝安神香。
皇帝纏綿病榻時,她翻出允禮遺物——航海圖標記著蓬萊航線,藥瓶刻著“七日歸”。
原來他假死脫身,卻遭颶風吞噬。
皇帝彌留之際嘶吼:“毒婦…你與允禮…”她俯身耳語:“十七爺在黃泉等您論兄弟情。
”宮變那夜,允禮踏雪而來。她鬢間還簪著當年那縷系著紅豆的青絲。
——————紫宸殿內,龍涎香的馥郁被一種無形的冰寒寸寸凍結。皇帝玄凌高踞御座,
指間拈著一枚褪色的、邊緣已微微起毛的剪紙小像。燭火跳躍,
映得小像上女子清麗的眉眼愈發清晰——那是甄嬛,又不全然是。這眉眼間飛揚的神采,
狡黠的靈動,獨屬于那個曾讓他心折的莞嬪。他身側的紫檀案幾上,
端端正正地放著那件勾起無盡舊夢、也招致滔天大禍的純元皇后故衣。
金線盤繡的鳳凰在燭光下流轉著冰冷的光澤,卻再無半分故人的溫存。殿中央,
甄嬛素衣跪地,背脊挺得筆直,如同暴雪中不肯折腰的青竹。她臉上無悲無喜,
只余一片被抽干血色的蒼白,唯有一雙眸子,深潭般沉靜,
倒映著御座上那明黃的身影和他手中那枚決定她命運的小像。允禮,果郡王允禮,
立于階下左側,素來溫潤含笑的面上血色盡褪,唇線繃得死緊,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
指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那枚小像,是他最隱秘的心事,是無數個寂寥長夜里唯一的慰藉,
是他心尖上滾燙的烙印。它怎會……怎會出現在皇兄手中?冷汗,
無聲地浸透了他內里的中衣。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在偌大的殿堂中彌漫,
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侍立的宮人恨不得將頭埋進胸膛里,呼吸都放得極輕極輕。
終于,玄凌低沉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這令人心膽俱裂的沉默。他并未看階下的允禮,
目光逡巡于手中小像和案上華服之間,唇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意未達眼底,
反而淬著寒冰與刻骨的譏誚。“莞莞類卿……”他低語,指尖輕輕撫過故衣上繁復的繡紋,
那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病態的溫柔。隨即,目光如冰冷的箭矢,驟然射向階下跪著的甄嬛,
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萬鈞的怒意與毫不掩飾的鄙夷。“終究是贗品!形似而神非!
也配覬覦純元遺澤,更引得朕的兄弟神魂顛倒,私藏畫像,視若珍寶?!”“皇兄!
”允禮猛地抬頭,聲音帶著驚痛與急切,欲要辯解。“住口!”玄凌厲聲打斷,
帝王之威轟然壓下,震得殿內燭火都為之一晃。他不再看允禮,目光死死鎖住甄嬛,
一字一句,如同冰錐鑿下:“甄氏女,惑亂宮闈,恃寵生驕,更兼品行不端,勾引親王,
妄念純元遺物,其心可誅!著即褫奪‘莞嬪’封號,廢為庶人——”他頓了頓,
眼中掠過一絲殘忍的快意,緩緩吐出最終的判決,。“流放蓬萊洲,終身不得歸!欽此!
”“蓬萊洲”三字一出,殿內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氣聲!那地方,遠在茫茫東海深處,
孤懸海外,瘴癘橫行,自古便是流放罪臣至死方休的絕地!無異于賜她一場漫長的凌遲!
甄嬛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瞬間被抽去了所有支撐的筋骨。褫奪封號,廢為庶人,
流放孤島……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心尖。然而,痛到極致,
反而生出一種詭異的麻木。她沒有哭喊,沒有求饒,甚至沒有去看允禮那瞬間灰敗絕望的臉。
她只是緩緩地、極盡克制地俯下身去,額頭觸在冰冷堅硬的金磚地上,發出沉悶的一聲輕響。
“罪婦……謝主隆恩。”聲音嘶啞,卻清晰平靜,如同碎裂的冰凌。---蓬萊洲。
名副其實的囚籠。四面皆是咆哮的、深不可測的墨藍色海水,咸腥的海風日夜不息,
卷著濕冷的寒意,輕易便能穿透簡陋石屋的縫隙。島上怪石嶙峋,草木稀疏,
除了幾個看守她的、沉默寡言如同礁石般的老宮人,再無活物。甄嬛的日子,
便是看著日出日落,潮漲潮退,數著石墻上自己用指甲劃下的刻痕。粗糲的囚衣磨礪著肌膚,
粗糙的食物難以下咽。她迅速地消瘦下去,眼窩深陷,曾經顧盼生輝的眸子失去了神采,
如同蒙塵的明珠。唯有在夜深人靜,聽著窗外海濤永無止息的轟鳴時,
那雙眼中才會燃起一點微弱的、不肯熄滅的火焰。是恨,亦是支撐。流放前的最后一夜,
碎玉軒已被嚴密看守,形同囚籠。子時三刻,萬籟俱寂,唯有冷月清輝灑落庭院。一道黑影,
如同融入夜色的貍貓,以不可思議的敏捷和精準,悄無聲息地避開了所有明崗暗哨,
自后窗翻入甄嬛的內室。濃重的黑暗里,甄嬛并未睡去,她枯坐榻邊,如同失了魂魄的偶人。
熟悉的、帶著淡淡杜若清苦氣息的懷抱猛地將她裹住!那力道之大,幾乎要將她揉碎,
嵌入骨血!“嬛兒!”允禮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急促而壓抑,
帶著海潮般洶涌的痛楚與不顧一切的熱切。“活下去!聽到沒有!一定要活下去!等我!
等我接你出來!”甄嬛渾身劇震,僵硬的身體在他懷中微微顫抖。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臉,
卻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劇烈的心跳,他呼吸間的灼熱,
以及那滾燙的、滴落在她頸間的濕意。“允禮……”她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干澀得如同砂礫摩擦。“蓬萊……那是死地……你如何……”“別問!”他更緊地擁住她,
仿佛要將自己所有的力量都渡給她。“信我!活下去!等我!天無絕人之路!
”他的唇急切地落在她的額頭、眉眼、臉頰,最終覆上她冰冷的唇瓣。
那是一個絕望而熾烈的吻,混雜著淚水的咸澀,如同最后的訣別,又似莊嚴的誓約。“這個,
收好!”他喘息著,將一個冰涼堅硬的小小瓷瓶塞入她緊握的手中,
又飛快地扯下自己一綹烏發,纏繞上一顆殷紅如血的相思豆,珍重地系在她散落的青絲間。
“以此為念!等我!”窗外傳來極輕微的、如同夜梟掠過屋檐的聲響——是約定的警示!
允禮身體一僵,眼中爆發出巨大的痛楚與不舍。他猛地推開甄嬛,
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仿佛要將她的容顏刻入靈魂深處,隨即身影一晃,
如同鬼魅般消失在窗外濃重的夜色里。冰冷的空氣瞬間涌來,取代了那令人窒息的溫暖懷抱。
甄嬛頹然跌坐在地,手中緊緊攥著那枚小小的瓷瓶,指尖用力到發白。
唇上還殘留著他灼熱的溫度和淚水的咸澀,鬢邊那縷纏繞著紅豆的青絲,如同燒紅的烙印,
燙得她心口劇痛。活下去……等他……這渺茫如風中殘燭的希望,
成了支撐她在蓬萊孤島上活下去的唯一執念。---蓬萊洲的歲月,是望不到盡頭的灰。
一年,兩年……石墻上的刻痕密密麻麻,如同她心底瘋長的荒草。海風是永恒的嗚咽,
咸澀的空氣里彌漫著絕望的氣息。她抱著那點微弱的念想,如同溺水者抱著浮木。
允禮的承諾,鬢邊的紅豆青絲,還有懷中那枚從未敢打開的冰涼瓷瓶,
是她對抗無邊孤寂與絕望的武器。她強迫自己咽下粗糙的食物,
在嶙峋的礁石上汲取稀薄的日光,如同石縫里一株倔強求生的野草。第三年的深秋,
一場前所未見的狂暴颶風席卷了東海。巨浪如同發怒的天神,
咆哮著一次次撞擊著小小的蓬萊洲,仿佛要將這孤島徹底撕碎吞噬。石屋在風雨中搖搖欲墜,
甄嬛蜷縮在角落,聽著外面天地崩塌般的轟鳴,心一點點沉入冰窟。
她從未如此刻骨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這孤島的絕境。
允禮……若他真來……如何能渡過這滔天巨浪?颶風肆虐了三日三夜方歇。天地重歸死寂,
唯有海浪疲憊地舔舐著滿目瘡痍的海岸。甄嬛拖著虛弱的身子走出石屋,看到的是一片狼藉。
看守的老宮人面色凝重,在岸邊低聲議論著什么。一種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海蛇,
瞬間纏緊了她的心臟。午后,一艘傷痕累累的朝廷信船,艱難地靠上了殘破的碼頭。
船上下來一位風塵仆仆、面色沉痛的官員。他沒有多余的寒暄,徑直走到甄嬛面前,
雙手奉上一個被海水浸透、邊緣破損、帶著暗褐色污跡的油布包裹。“罪婦甄氏,
”官員的聲音平板無波,卻帶著宣告終結的冷酷。“果郡王允禮,奉旨出海巡視海疆,
于三日前遭遇百年罕見颶風……座船傾覆……王爺……薨了。”他頓了頓,
目光掃過甄嬛瞬間慘白如紙的臉。“此乃王爺貼身之物,于……殘骸中找到。
王爺……遺筆在此。”“轟——!”甄嬛只覺得眼前的世界驟然崩塌!
所有的色彩和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尖銳的耳鳴和心臟被生生撕裂的劇痛!
她踉蹌著后退一步,幾乎站立不穩,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冰冷僵硬,接過了那個沉重的包裹。
包裹打開,
里面是一件被海水泡得發脹、沾染著大片刺目暗紅、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親王常服。
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海水的咸腥,撲面而來,嗆得她幾乎窒息!衣服下面,
壓著一個同樣濕透的、用油紙勉強封住的信函。甄嬛用盡全身力氣,撕開油紙,展開信箋。
熟悉的、清雋挺拔的字跡,此刻卻被海水暈染得模糊一片,
如同泣血的哀鳴:“……嬛卿如晤:驚濤裂艦,天意如刀。此生負卿,情深不壽,
憾……難平。蓬萊路遠,卿當……珍重自身,勿以我為念。……來世若得相逢,
必償今生……萬般情債……允禮絕筆……”“允禮……允禮!!!
”甄嬛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哀嚎!那聲音撕心裂肺,穿破死寂的孤島,直沖云霄!
她緊緊攥著那件浸透了他鮮血的衣衫,如同攥著最后一點他的余溫,身體劇烈地顫抖著,
最終無力地跪倒在冰冷潮濕的礁石上,失聲慟哭。三年孤寂煎熬的等待,
支撐她活下去的全部信念,在這一刻,隨著這帶血的遺書和染血的殘衣,被徹底碾碎成齏粉!
滔天的恨意,如同颶風過后更加洶涌的海嘯,瞬間吞噬了她所有的悲傷!玄凌!是玄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