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永晝裂痕北緯 69°20ˊ的特羅姆瑟,七月的極晝讓太陽永遠懸在峽灣上方,
像一塊燒不化的銀箔。林內亞?哈根站在戶外電影節的銀幕前,
指尖沾著調試投影儀的極光綠粉末,遠處北極大教堂的彩色玻璃正折射出細碎的光斑,
如同她記憶里永遠模糊的火災夜。“林內亞!設備調試好了嗎?
” 同事的呼喊穿透喧鬧的人群。她轉身時,頸間的鯨骨吊墜磕在放映機金屬外殼上,
裂開一道細縫。那是父親出海前留給她的禮物,
雕刻著特羅姆瑟古老的捕鯨圖騰 —— 一只躍出浪花的座頭鯨。驟雨來得毫無征兆。
人群尖叫著四散,林內亞抱著投影儀往廢棄的老捕鯨站跑。
鐵銹味混著潮濕的鯨油氣息撲面而來,她的運動鞋踩過積水,
照亮墻面的手機光束突然定格在一塊褪色的木牌上:北極之星號捕鯨船專用碼頭。
“爸爸的船……” 她的聲音被雨聲吞噬。父親失蹤那年,她剛滿十三歲,
搜救隊在北冰洋撈起他的航海日志,卻沒找到任何遺體。
日志最后一頁寫著潦草的 “極光航線” 四個字,
旁邊畫著一只斷角馴鹿 —— 此刻正以斑駁的姿態,刻在她眼前的磚墻上。“林內亞!
” 熟悉的呼喊穿透雨幕。埃納爾?索倫森沖進捕鯨站,防水夾克兜著一身寒氣,
金發貼在額角,手里緊攥著她忘在實驗室的保溫杯。
這個總穿著深藍色防風外套的港口安監官,連呼吸都帶著北極洋流般的沉穩。
“我查到了新的資料。” 他掏出平板電腦,
屏幕上跳動著 1998 年港口火災報告的掃描件,“你母親出事當晚,
監控拍到有個穿俄羅斯海員服的人 ——”“夠了。” 林內亞別過臉去,指甲掐進掌心。
每年極晝,那些關于母親葬身火海的記憶就會像解凍的冰層,在她意識里浮浮沉沉。
她不想聽埃納爾說什么 “可疑人物”,更不想承認父親可能與縱火案有關。就在這時,
港口方向傳來悠長的汽笛聲。一艘漆成深灰的捕鯨船緩緩駛入泊位,
船頭銹跡斑斑的錨鏈上纏著海藻,
船名 “Северная звезда” 在雨幕中若隱若現。
林內亞瞳孔驟縮 —— 那是俄語 “北極之星” 的意思,與父親的船同名。甲板上,
一個穿黑色派克大衣的男人正俯身系纜繩。他戴著毛氈帽,圍巾遮住半張臉,
卻在抬頭瞬間與林內亞對視。那雙眼睛像極了冬季封凍的峽灣,幽藍中泛著冰裂的冷光。
埃納爾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眉峰微蹙:“俄羅斯捕鯨船‘北極之星’號,
上周剛被挪威海岸警衛隊警告過。船長叫萊夫?馬卡羅夫,來報失的。”“報失?
”“他妹妹索菲亞?馬卡羅夫,曾是波拉里亞水族館的馴獸師。” 埃納爾調出檔案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有著亞麻色長發,笑起來時右頰有個酒窩,“去年冬至失蹤,
監控顯示她最后出現在老捕鯨站附近。”林內亞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想起父親書桌抽屜深處的照片:年輕的男人摟著穿馴獸師制服的女孩,
背景是水族館的海豹池。女孩左頰的酒窩清晰可見,而父親胸前掛著的,
正是她此刻斷裂的鯨骨吊墜。“林內亞?” 埃納爾的聲音突然遙遠。吊墜從她指間滑落,
摔在積水的地面上。裂開的縫隙里掉出一張泛黃的紙片,她蹲下身,雨水順著睫毛滴在紙上,
暈開一行模糊的字:原諒我,索菲亞。身后傳來腳步聲。
穿黑色大衣的男人不知何時站在捕鯨站門口,雨水順著帽檐滴落,在地面砸出細小的水花。
他盯著林內亞手中的紙片,喉結滾動,
俄語混著挪威語的口音像被砂紙磨過:“那是我妹妹的字跡。”埃納爾立刻擋在林內亞身前,
手按在腰間的對講機上:“馬卡羅夫先生,請你保持距離 ——”“我只要那個吊墜。
” 萊夫向前半步,露出削瘦的下頜線,喉結處有一道月牙形疤痕,“它屬于我的家族。
”林內亞攥緊碎片,鯨骨的棱角刺痛掌心。她聞到萊夫身上混著鯨油與松木的氣息,
與記憶中父親的味道驚人相似。極晝的光線在他身后織出蒼白的輪廓,
讓他看起來像從深海浮上來的幽靈。“它屬于我父親。”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卻努力揚起下巴,“而你妹妹的死,或許該問問我父親的船員 —— 如果他們還活著的話。
”萊夫瞳孔微震,雨幕中突然響起電影節開場的鐘聲。遠處的北極大教堂亮起燈光,
極光玻璃在極晝里泛著冷冽的綠,如同某種遠古的警告。埃納爾的手輕輕搭上她的肩膀,
體溫透過防水外套傳來:“我們該走了。”林內亞轉身時,
瞥見萊夫彎腰撿起她遺落的投影儀說明書。
他指尖劃過封面上 “極光粒子運動軌跡分析” 的標題,嘴角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雨越下越大,老捕鯨站的鐵窗欞在水面投下蛛網般的陰影。林內亞摸著口袋里破碎的吊墜,
忽然想起特羅姆瑟的古老傳說:極光其實是逝者的靈魂在跳舞,而每一道光的軌跡里,
都藏著不愿被遺忘的秘密。第二章:汞痕蝕影波拉里亞水族館的穹頂下,
林內亞盯著監控屏幕上的時間:14:23。極晝讓晝夜失去意義,
她卻記得索菲亞失蹤前最后一次喂海豹的時間 —— 正是此刻。
玻璃幕墻后的海豹 “極光” 突然用鰭狀肢拍打水面,激起的水花在她筆記本上暈開墨點,
紙上 “鯨骨含鐵血黃素檢測” 的字跡變得模糊。“又在查那個俄羅斯姑娘?
” 同事安娜遞來熱可可,目光掃過鋪滿桌面的資料,“警方早結案了,說是意外落水。
”林內亞沒說話,指尖劃過索菲亞的工作日志。
最后一篇寫于 2022 年 12 月 21 日:極光今天拒絕進食,
它總盯著儲藏室的舊箱子。萊夫說下周帶馴鹿皮來做獎勵,希望有用。儲藏室。
她突然想起昨天在老捕鯨站撿到的銅鑰匙,
鑰匙環上刻著 “B-07”—— 與水族館儲藏室編號吻合。“極光,過來。
” 她敲了敲玻璃。重達三百公斤的海豹轉了個圈,卻在看見她頸間新換上的備用吊墜時,
猛地撞向隔離網。金屬網發出刺耳的嗡鳴,安娜嚇得后退半步:“天,它從來沒這么暴躁過!
”林內亞穩住顫抖的手,摘下吊墜 —— 那是父親船隊的復制品,
由特羅姆瑟博物館的老工匠用鯨齒雕刻而成。極光的鼻尖蹭過玻璃,瞳孔收縮成細線,
仿佛在凝視某種遠古的威脅。“林內**士?”熟悉的俄語口音從身后傳來。
萊夫穿著防水圍裙,臂彎里抱著馴鹿皮,發梢滴著海豹池的水,顯然剛給其他動物洗完澡。
他左腕纏著紗布,滲出的血跡在白色布料上洇成月牙形狀。
“你的傷……”“給海象修牙時不小心。” 他晃了晃手里的鹿皮,笑容里帶著刻意的輕松,
“聽說極光最喜歡這個?”林內亞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刺青:一只斷角馴鹿踩著鯨骨。
與父親刻在捕鯨站的圖案分毫不差。“馬卡羅夫先生對馴鹿皮工藝很了解。
” 她故意強調他的姓氏,“聽說這是你們家族的傳統?”萊夫的動作頓了頓,
鹿皮擦過玻璃的聲音突然尖銳。極光猛地轉身,尾巴拍起巨大的水花,
仿佛在回應某種無聲的指令。“哈根博士對我家倒是很了解。” 他轉身時,
圍裙口袋里掉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林內亞眼尖地看見上面的俄文:極光導航頻率對照表。
兩人同時彎腰。萊夫的手先碰到紙張,卻在觸到她指尖時猛地縮回,像被灼傷般。他直起身,
喉結處的疤痕在燈光下泛著青白:“19 世紀,我的祖輩用馴鹿皮記錄極光出現的規律。
現在……” 他頓了頓,“不過是謀生的手段。
”林內亞想起埃納爾昨晚發來的消息:萊夫的祖父曾是特羅姆瑟捕鯨船隊的領航員,
1975 年死于一場離奇的極光觀測事故。她正要開口,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
埃納爾:來港口,有發現。特羅姆瑟碼頭的風帶著咸澀的冰粒,
埃納爾站在 “北極之星” 號對面的起重機下,手里攥著一份泛黃的船舶日志。他身后,
朗內斯機場的航班正低空掠過峽灣,引擎聲驚起一群海鸚鵡。
“1998 年 12 月 24 日,平安夜。” 他翻開日志,
紙頁間掉出一張燒焦的票據,“你母親火災當晚,
有艘編號 DN-7 的俄羅斯貨船停靠特羅姆瑟,申報貨物是‘工業酒精’。
”林內亞接過票據,邊緣還留著焦痕。
貨物簽收人一欄簽著 “V. 馬卡羅夫”—— 萊夫的父親弗拉基米爾。
“DN-7 在三天后沉沒,所有船員失蹤。” 埃納爾調出衛星地圖,
紅點在巴倫支海區域閃爍,“但我發現,
這艘船的航線與你父親最后一次出海的軌跡完全重合。”遠處傳來萊夫的聲音。
他站在 “北極之星” 號甲板上,正用俄語對著對講機說話,陽光穿過他指間的銀戒指,
在墻面投下十字形陰影。林內亞突然想起父親的葬禮上,
牧師手里的銀質十字架也是這樣的反光。“埃納爾,你覺得我父親……” 她喉嚨發緊,
說不出 “殺人犯” 三個字。他沉默片刻,
伸手替她拂去被風吹亂的發絲:“我只相信證據。比如 ——” 他指向萊夫的船,
“昨晚他們卸貨時,我檢測到鯨油里含有異常高的汞含量,
這意味著他們可能在非法捕撈瀕危物種。”林內亞的指甲掐進掌心。
特羅姆瑟博物館的展柜里,就陳列著因汞污染畸形的鯨骨。她想起萊夫船上的銹跡,
突然意識到那不是海水侵蝕,而是某種化學腐蝕。“林內亞!” 萊夫的呼喊打斷思緒。
他舉著一個牛皮紙袋跑過來,
袋子邊緣露出藍白相間的布料 —— 是她昨天落在捕鯨站的圍巾。“謝謝。
” 她接過圍巾時,一張照片從袋底滑出。那是年輕時的萊夫與索菲亞,
背景是北極大教堂的極光玻璃,女孩手里抱著一只小海豹。“索菲亞很喜歡這里。
” 萊夫的聲音放輕,“她總說,極光玻璃在極夜會發出真正的綠光,像有精靈住在里面。
”埃納爾的下頜線繃緊,手按在腰間的執法記錄儀上:“馬卡羅夫先生,
能否解釋一下你船上的汞超標問題?”萊夫挑眉:“挪威不是允許捕撈小須鯨嗎?
至于汞……” 他看向林內亞,眼神里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
“或許該問問哈根博士的父親,當年他的‘北極之星’號在北冰洋到底撈起了什么。
”氣氛瞬間凝固。極晝的陽光突然變得刺眼,林內亞看見萊夫耳后新出現的紅痕,
形狀像道灼燒的印記 —— 與她母親火災現場照片里,留在門框上的焦痕一模一樣。
她的胃猛地抽搐。記憶如潮水翻涌:十三歲那年的圣誕夜,她被濃煙嗆醒,
看見母親在火場中向她伸手,身后有個穿俄羅斯海員服的身影,
左耳后有塊正在燃燒的布料……“林內亞?” 埃納爾的聲音里帶著擔憂。她猛地轉身,
圍巾上的流蘇掃過萊夫的手背。某種冰涼的觸感順著神經蔓延,
她突然想起父親日志里的最后一句話:當極光在北方連成橋,死者會從海底歸來。
第三章:鯨刑刺青特羅姆瑟博物館的穹頂下,林內亞握著那支帶血的鯨骨箭頭,
手汗在骨質表面洇出淡痕。箭頭截面刻著的斷角馴鹿圖騰與萊夫的刺青完全吻合,
而箭桿上的挪威語刻痕已因氧化模糊:為了不再流血的海洋。
“這是 19 世紀捕鯨者的私刑標記。” 館長摩挲著老花鏡,
聲音里帶著博物館特有的陳腐氣息,“當船員背叛捕鯨協會,
會被處以‘鯨骨穿刺’—— 用鯨魚肋骨制成的箭刺穿左肩。
”林內亞的目光落在展柜里的老照片上:1890 年的特羅姆瑟碼頭,
一群捕鯨者圍著一個被綁在桅桿上的男人,他左肩上插著類似的箭頭,
胸前掛著寫有 “叛徒” 的木牌。照片背景中,“北極之星號” 的船錨圖案清晰可見。
她的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埃納爾發來的消息:查到 1998 年通話記錄,
你母親撥打的俄羅斯號碼屬于弗拉基米爾?馬卡羅夫的漁船。
但信號來源顯示 —— 特羅姆瑟本地。本地?林內亞皺眉。
弗拉基米爾的船從未在特羅姆瑟注冊,為何母親會在火災當晚聯系他?
她想起萊夫耳后的燒傷痕跡,突然抓起包沖向水族館。波拉里亞水族館的儲藏室里,
B-07 柜的鐵鎖已被撬開。林內亞舉起手電筒,光束掃過發霉的馴鹿皮、生銹的捕鯨矛,
最后落在一個嵌著極光玻璃碎片的木盒上。盒蓋上刻著俄語:給我的星星。
盒中是一卷錄像帶,標簽上寫著 “1998.1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