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姜越的絕境姜越覺得胃里像塞了塊燒紅的烙鐵,疼得他眼前發黑,冷汗唰地就下來了,
瞬間浸透了挺括的襯衫。他死死摳著冰涼的辦公桌邊緣,指關節都泛了白。
“操…”他低罵了一句,聲音都在抖。這破胃,早不鬧晚不鬧,
偏偏卡在“鴻星大廈”競標方案的最后沖刺關頭。桌上那杯小李剛送進來的黑咖啡,
還冒著點可憐的熱氣兒,看著就讓他想吐。“姜總監?您…您臉色好差!
”實習生小李的聲音像是從水里傳過來的,帶著嗡嗡的回響。姜越想擺擺手說沒事,
結果一口氣沒上來,整個人直接從椅子上滑了下去,腦袋“咚”一聲磕在硬邦邦的地板上。
最后看見的,是小李那張嚇得煞白、放大了的年輕的臉。再睜開眼,
是醫院那慘白慘白的天花板,一股子消毒水味兒直往鼻子里鉆,熏得他腦仁疼。“醒了?
”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眼鏡的醫生站在床邊,臉繃得跟石膏像似的,“姜越先生是吧?
我是消化內科的劉主任。”姜越掙扎著想坐起來,渾身卻軟得像面條。“您先別動。
”劉主任的聲音沒什么起伏,翻著手里的片子,“CT結果出來了,胰腺上長了個東西,
不小。還有肝上也有點陰影。結合血液里那個腫瘤標志物…CA199,數值高得嚇人。
”“什…什么東西?”姜越嗓子眼發干,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腫瘤?
”“高度懷疑是胰腺癌,”劉主任推了推眼鏡,鏡片反著光,看不清他的眼神,
“而且…看這情況,可能已經轉移了。需要盡快做個穿刺活檢確認。”“癌?
”姜越感覺腦子“嗡”的一聲,像挨了一悶棍。
后面劉主任說了些什么“晚期”、“預后”、“生存期”…那些詞兒像冰雹一樣砸下來,
又冷又硬,砸得他耳朵里嗡嗡響,一個字都聽不清了。三十五歲!他媽的三十五歲!
他剛爬到總監位子,新買的市中心公寓貸款才還了半年,人生藍圖剛鋪開,
金光閃閃的未來就在眼前招手…癌癥?晚期?還他媽是號稱“癌王”的胰腺癌?
開什么國際玩笑!三天后,活檢報告像一張冰冷的死亡判決書拍在他面前。
腫瘤科那個姓林的女主任,說話倒是比劉主任溫和點,但意思更他媽殘酷:晚期,擴散了,
積極治療,可能…能多活幾個月?一年?撐死了?一年?姜越坐在診室里,
感覺全身的血都涼透了。他看著林主任的嘴一張一合,
說的什么“化療”、“靶向藥”、“副作用”、“生活質量”…全是狗屁!
他腦子里就一個念頭:老子要死了!才他媽三十五歲就要死了!憑什么?渾渾噩噩走出診室,
醫院走廊里人來人往,吵得要命。有挺著大肚子的孕婦一臉幸福地摸著肚子,
有老頭老太太互相攙扶著慢騰騰地挪步,還有小孩哇哇大哭…生老病死,
全擠在這一條走廊里。姜越靠著冰冷的墻壁,腿肚子直轉筋,胃里那團火又燒起來了,
燒得他想吐,想砸東西,想把眼前這一切都撕碎!第一次化療,差點要了他的命。
那藥水順著血管流進來,簡直像灌了硫酸。翻江倒海地吐,膽汁都吐出來了,
嘴里全是苦味兒和鐵銹味兒。頭發開始大把大把地掉,一抓一把,
看著鏡子里那個眼窩深陷、臉色蠟黃、頭發稀稀拉拉的鬼樣子,姜越一拳砸在鏡子上,
玻璃渣子混著血掉了一地。“去他媽的!不治了!老子不受這活罪了!
”他癱在公寓冰冷的地板上,對著空蕩蕩的天花板嘶吼。與其被這鬼藥折磨死,
不如拿著剩下的錢,去他媽想去的地方,喝最貴的酒,吃最好的東西,活一天算一天!
可第二天下午,鬼使神差地,他又晃蕩到了醫院。不是去化療,就是…不知道去哪。
像只喪家犬,漫無目的地在住院樓后面的小花園里瞎轉悠。陽光倒是挺好,暖洋洋的,
可照在他身上,只覺得刺骨的冷。“喂!那個叔叔!”一個脆生生的聲音,
像顆小石子砸破了死水。姜越木然地低頭,看見一個戴著毛線帽的小女孩,仰著小臉看他。
臉白得透明,沒什么血色,但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像兩顆水洗過的葡萄。她腳邊不遠,
一個粉色的塑料小球卡在冬青樹叢里。“叔叔,你能幫我撿下球嗎?我夠不著。
”小女孩一點不怕生。姜越沒吭聲,面無表情地走過去,彎腰,手指碰到那冰涼的塑料球,
撿起來,遞給她。“謝謝叔叔!”小女孩立刻笑了,缺了一顆門牙,笑容卻亮得晃眼,
“我叫小雨!你也是在這兒打怪獸的嗎?”“打…怪獸?”姜越喉嚨有點發緊。“嗯!
”小雨用力點頭,小手拍了拍自己戴著帽子的腦袋,“醫生說我身體里有壞怪獸,
要打針吃藥把它們趕跑!趕跑了,我就能回家上學啦!你也是嗎叔叔?
”姜越看著她那雙純凈得不摻一絲雜質的眼睛,
看著她瘦小的身體里迸發出的那種近乎天真的生命力,嗓子眼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堵住了。
他張了張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僵硬地點點頭。“那你也要加油哦!護士阿姨說,
心情好,打怪獸才厲害!”小雨抱著球,像只小兔子一樣蹦跳著跑開了,
粉色的外套在陽光下像朵搖搖晃晃的小花。姜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初春的風吹過來,
帶著點寒意。他看著小雨消失的方向,又低頭看看自己蒼白的手,
那上面還殘留著剛才嘔吐后的無力感。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羞恥感猛地沖了上來,
燒得他臉頰發燙。一個看起來頂多七八歲的小丫頭,病得頭發都沒了,還在想著“打怪獸”,
想著“回家上學”,笑得那么沒心沒肺。而他呢?一個三十好幾的大老爺們,
被一個診斷書就嚇得屁滾尿流,只想躺平等死,怨天尤人?“操!”他又低罵了一聲,
但這次,聲音里沒了絕望,只有一種被狠狠扇了一巴掌的刺痛和…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火氣。
對自己窩囊廢樣子的火氣。那天晚上,他沒再砸東西,也沒對著天花板發呆。
他翻出林主任給的治療方案,厚厚一沓紙,
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各種藥名、劑量、可能出現的副作用,像天書一樣。他打開電腦,
開始查“胰腺癌”、“化療”、“靶向治療”、“生存率”…那些冰冷的數據和恐怖的描述,
看得他心驚肉跳,胃里又一陣翻騰。他猛地合上電腦,沖到洗手間,對著馬桶干嘔了半天,
卻什么也吐不出來。抬起頭,鏡子里映出一張慘白、浮腫、眼神渙散的臉,陌生得可怕。
這就是他姜越?那個在職場雷厲風行、意氣風發的姜總監?被一場病就徹底打趴下了?
他擰開水龍頭,冰冷的水嘩嘩地沖在臉上,刺骨的寒意讓他打了個激靈。他看著水流,
了趕方案熬過的一個又一個通宵;還有…父親那張永遠寫滿“不夠好”的嚴肅的臉…這些年,
他像頭拉磨的驢,蒙著眼,拼命往前沖,沖什么呢?沖那個別人眼里的“成功”?
沖那個虛幻的“未來”?他有多久沒好好吃過一頓飯了?有多久沒在十二點前睡過覺了?
有多久…沒問過自己一句:你累不累?你快樂嗎?水流聲里,
他好像又聽見了小雨脆生生的聲音:“心情好,打怪獸才厲害!”他關掉水龍頭,抬起頭,
淚水順著下巴往下滴。鏡子里的人,眼神還是疲憊,臉色還是難看,
但好像…有哪里不一樣了。那團堵在心口的、名為絕望和憤怒的亂麻,
似乎被那冷水沖開了一絲縫隙。他抹了把臉,走回客廳,拿起手機。
屏幕的光在昏暗的房間里亮得刺眼。他找到林主任的號碼,手指懸在發送鍵上,停頓了幾秒。
然后,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又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敲下去:**“林主任,我是姜越。明天的化療,我準時到。
”**發完這條信息,他把手機扔在沙發上,整個人也陷進沙發里。
窗外城市的霓虹燈光透進來一點,在他臉上明明滅滅。胃還在隱隱作痛,
死亡的陰影依然沉重地壓在頭頂,前路一片漆黑,兇險未知。但這一刻,
他長長地、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氣。那口氣,像是把積壓了太久的濁氣,
連同那些自暴自棄的念頭,一起呼了出去。“有病,那就得治。“ 身體要治,
心里那點東西,也得治。不就是打怪獸嗎?老子舍命…試試!第三次化療后的周末,
姜越撥通了父親的電話。他們已經半年沒聯系了。"爸,我得了胰腺癌。"他直接說。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然后是父親顫抖的聲音:"...有多嚴重?""晚期,
醫生說大概還有一年。"父親第二天就坐高鐵來了。當門鈴響起時,
姜越幾乎認不出門外那個頭發花白、佝僂著背的老人是他記憶中威嚴的父親。"你瘦了。
"父親說,聲音哽咽。那一晚,父子倆喝了點粥,看了會兒電視,
像普通人家的父子一樣閑聊。臨睡前,父親突然說:"越越,是爸爸對不起你。
我總怕你不夠優秀,卻忘了問你是否幸福。"姜越背對著父親,眼淚無聲地流下來。
他想起小時候發燒,父親整夜不睡用酒精給他擦身降溫;想起高考前,
父親默默在他書桌上放的一杯熱牛奶;想起第一次帶設計作品獲獎回家,
父親眼中藏不住的驕傲...原來愛一直都在,只是被錯誤地表達了。
治療進行到第四個月時,姜越的腫瘤標志物下降了30%。林醫生稱之為"不錯的進展",
但警告他不要過于樂觀。姜越卻已經學會了珍惜當下——無論這個"當下"有多長。
他開始整理自己的設計作品集,不是為競標,
而是為留下些什么;他重新聯系了大學時最好的朋友和前女友蘇媛,
為曾經的疏遠道歉;他甚至開始寫日記,記錄治療中的點滴感受。"你知道嗎,
"有一天他對小雨說,"生病讓我看清了很多事。我以前總在為未來活著,
卻忘了現在才是唯一真實的時間。"小雨似懂非懂地點頭:"就像我總想著出院后要做什么,
但護士姐姐說,恢復期的每一天都很重要。""對,就是這個意思。
"姜越微笑著摸摸她的頭——那里已經長出細軟的絨毛,像春天的新草。
當第六次化療結束時,姜越站在醫院樓頂,看著城市的日落。金色的陽光灑在建筑物上,
給他熟悉的城市披上了一層夢幻的色彩。疼痛仍在,未來仍不確定,但此刻,
他感到一種奇特的平靜。有病得治,不僅是治身體,更是治心靈。在這場與死神的賽跑中,
他意外地找到了更真實的自己。2 姜明德的老“三高”第九次化療后的第三天,
姜越像條擱淺的魚,癱在客廳沙發上。那蝕骨鉆心的惡心勁兒總算過去了一點,
但整個人被抽空了似的,連抬根手指都費勁。姜明德看著癱在沙發上的姜越,
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急切地在他臉上、身上掃視。那眼神里混雜著巨大的恐懼、心疼,
還有一絲強撐著的鎮定。他嘴唇哆嗦了幾下,才擠出聲音:“…越越…越越…。
” 聲音嘶啞,帶著深深的疲憊和濃重的鼻音。姜明德沒等兒子回答,
自己就走上前去輕輕抱住了姜越。然后,就那么直挺挺地坐在那兒,
眼睛死死盯著姜越蒼白浮腫的臉和頭上那頂為了遮掩脫發而戴著的毛線帽,胸膛劇烈起伏著,
眼眶濕漉漉的。“爸,你怎么…你怎么哭了呢?你身體…”姜越話沒說完,
就被父親猛地打斷。“你閉嘴!”姜明德突然低吼一聲,聲音不大,
卻像鞭子一樣抽在空氣里。他眼圈瞬間紅了,渾濁的老淚在眼眶里打轉,
卻倔強地不肯掉下來。“都這樣了…都這樣了還說自己沒事?
…你是不是打算…打算…”后面的話,他說不下去了,喉嚨里發出痛苦的嗬嗬聲。
姜越的心像被狠狠攥了一把,又酸又脹。看著父親瞬間蒼老衰敗了十歲的模樣,
看著他那強忍著悲痛、連站都似乎有些搖晃的身體,
姜越突然意識到一個比癌癥更讓他恐懼的事實:他爸這身體,根本經不起折騰!他爸姜明德,
那可是個資深“三高俱樂部”成員!高血壓、高血脂、糖尿病,一個不落。
藥瓶子常年擺滿床頭柜,醫生早警告過不能勞累,不能激動,飲食得嚴格控制。現在,
他這“癌王”兒子倒下了,老頭子就這么不管不顧地跑來照顧兒子?沒日沒夜,
情緒大起大落…這簡直是在玩命!“爸,你聽我說…”姜越想扶父親坐下。“說什么說!
我早有準備了!”姜明德甩開他的手,像個固執的孩子,
起身就去桌上拉開那個他先前帶來的旅行包。拉鏈有點卡,他急躁地用力拽了幾下,
“嘩啦”一聲,包開了。
不知道他從哪弄的偏方)、洗得干干凈凈的舊毛巾、甚至還有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老式睡衣。
“你先坐下歇會兒!你這身體…”姜越急了,聲音拔高。“我身體好著呢!
”姜明德頭也不抬,聲音硬邦邦的,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固執。
他抱起那罐沉甸甸的雞湯就往廚房走,“比你強!趕緊的,把這湯熱熱喝了,自己家養的雞,
燉了一天一夜,最補元氣…”廚房里傳來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
動作明顯有些慌亂笨拙——姜明德這輩子進廚房的次數屈指可數。姜越靠在廚房門框上,
看著他爸手忙腳亂地找鍋、開火,那微微顫抖的手背,那因為用力而憋得有點發紅的臉頰,
還有那明顯過于急促的呼吸…姜越的心一點點沉下去,沉到冰冷的谷底。他爸今天這狀態,
太不對勁了。“爸,”姜越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你每天降壓藥按時吃了嗎?血糖測了沒有?醫生給你開的降脂藥帶了嗎?
”姜明德背對著他,動作頓了一下,隨即更用力地攪動鍋里的湯,含糊地應道:“吃了吃了,
都帶著呢,不用你操心!管好你自己!” 語氣里帶著明顯的心虛和遮掩。姜越沒再追問,
眼神卻沉了下來。他太了解他爸了,這老頭子犟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
尤其是在“照顧兒子”這件事上,他會覺得天經地義,甚至有種“豁出老命”的悲壯感。
可姜越不能讓他這么干!接下來的日子,
姜越陷入了比化療更煎熬的另一種“戰斗”——與他爸的“自我犧牲式照顧”作斗爭。
姜明德仿佛要把積攢了一輩子的、不擅表達的愛,一股腦地傾倒出來。
天不亮就起來熬各種“補湯”,
越喝下一碗又一碗油膩膩的湯水(完全無視胰腺癌患者需要低脂飲食的醫囑);姜越剛吐完,
虛得只想躺著,他爸就拿著熱毛巾要給他擦身,
動作生硬又固執;晚上姜越稍微翻個身咳一聲,隔壁房間的老爸立刻就能驚醒,
披著衣服沖過來問“怎么了”…更讓姜越心驚肉跳的是父親的身體狀況。
他偷偷觀察過幾次:* 老頭子好幾次按著太陽穴,眉頭緊鎖,顯然是血壓高了頭疼。
* 有一次他爸蹲下去撿掉在地上的藥瓶,站起來時眼前發黑,猛地扶住了墻,
緩了好一會兒。* 飯桌上,姜明德自己幾乎不動筷子,就盯著姜越吃,臉色卻有些灰敗,
偶爾會下意識地舔舔發干的嘴唇——這是血糖不穩的征兆!
* 姜越甚至在他爸半夜起來上廁所時,
聽到他在客廳里摸索著倒水吃藥的輕微聲響——那藥瓶子碰撞的聲音,
聽著就不像是他平時熟悉的降壓藥瓶子!一天中午,
姜明德又端著一大碗飄著厚厚油花的雞湯過來,非要姜越喝下去“長力氣”。“爸,
我真喝不下,太油了,胃里難受。”姜越耐著性子解釋。“油才補!你看你都瘦脫相了!
喝了!就幾口!”姜明德不由分說,把碗往他嘴邊湊。看著父親殷切又焦慮的眼神,
看著他額角滲出的細汗和微微發紫的嘴唇,一股無名火夾雜著巨大的恐慌猛地沖上姜越頭頂。
他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猛地抬手一擋!“哐當——!”滾燙的雞湯潑灑出來,
濺了父子倆一身。碗摔在地上,碎瓷片四濺。廚房瞬間死寂。油膩的雞湯味兒彌漫在空氣里,
帶著令人窒息的沉重。姜明德僵在原地,看著濺滿油漬的衣襟,又看看地上的一片狼藉,
最后看向兒子那張因憤怒和痛苦而扭曲的臉,眼神里充滿了錯愕、受傷,還有一絲茫然無措。
姜越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他看著父親瞬間黯淡下去的眼神,心像被針扎一樣疼。
但他不能心軟!“爸!”姜越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堅持,“你看看你自己!
你看看你的臉!你手抖什么?你嘴唇都紫了!你忘了你自己是什么情況了嗎?高血壓!
糖尿病!高血脂!醫生怎么跟你說的?!不能累!不能激動!飲食要清淡!要按時吃藥!
你呢?!”他指著地上的油湯:“你給我喝這個?你自己呢?
你是不是又把醫生開的藥偷偷減量了?是不是又忘了測血糖?是不是昨晚又沒睡好?
你告訴我!”姜越越說越激動,眼眶通紅:“你是我爸!
你要是因為我…因為我這個病…把自己折騰垮了…你讓我怎么辦?啊?!你讓我躺在病床上,
心里還吊著個秤砣,想著我爸在外面是不是又暈倒了?血糖是不是又飆到二十了?!
那我他媽還治個屁!不如現在就死了干凈!”最后一句,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哭腔,
也帶著長久壓抑的恐懼和對父親深沉的愛。姜明德被兒子這一番話徹底震住了。他張著嘴,
看著兒子通紅的眼睛和劇烈顫抖的身體,看著地上那攤刺眼的油漬和碎片。
兒子吼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像錘子一樣砸在他心上。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那里確實悶得發慌,頭也一陣陣發暈。他這才后知后覺地感到一陣強烈的疲憊感和心悸。
“我…”姜明德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佝僂的背似乎更彎了,
扶著旁邊的椅子慢慢坐了下來,大口喘著氣,臉色灰敗得嚇人。
看著父親瞬間委頓下去的樣子,姜越的怒火像被戳破的氣球,瞬間泄了個干凈,
只剩下滿心的酸楚和恐懼。他踉蹌著走過去,蹲在父親面前,聲音軟了下來,
帶著哀求:“爸…求你了…咱有病,都得治,行嗎?我的病,醫生在治。你的病,
你也得好好治!你不能倒!你倒下了,我怎么辦?我…我害怕…”姜越的聲音哽咽了,
像個無助的孩子。他伸出手,緊緊抓住了父親那只布滿老年斑、冰涼又有些顫抖的手。
姜明德低下頭,看著兒子緊緊抓住自己的手,那只曾經意氣風發、指點設計圖紙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