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來的喪尸被我養瘋了,天天找我要能量塊。我一邊投喂,一邊整理裝備。"你還小,
分不清依賴和占有,只是太缺乏安全感而已。"比我高出兩個頭的男人順從地點點頭,
繼續手上的動作。"強沒強大你試試就知道了,不信你再感受感受。"三番幾次下來,
他也不裝了。將我面前的營養液一飲而盡,將腦袋靠在我肩膀上,荷爾蒙味道漸濃。
"你給我喝了什么?"我沒好氣地推開他。"普通營養液而已,我沒下藥,別發情了。
"1一百年前,我剛剛覺醒異能,當時人類與喪尸大戰正酣,我在安全區里開診所,
兼職維修機甲,換點物資艱難求存。那天,我從醫療站下班回家,門口發現了個小孩兒,
正偷偷啃我曬的壓縮餅干。這小孩兒白凈清秀,卻衣衫襤褸。額頭中間一道紅色傷疤,
像刻上去的符號。我輕輕拍他腦瓜:"小家伙,開飯啦?"他兩頰鼓鼓,驚恐地瞪著我,
轉身跑向廢墟區,口袋里還掉出幾塊餅干屑。本以為是偶然,可一連半個月,
我曬什么他偷什么,還連偷帶拿。偏巧有天下了酸雨,曬不了食物。
他站在窗戶下眼巴巴地瞧著屋里的飯菜,直咽著口水。
我嘆了口氣:"進來吧……"他安靜坐在餐桌前,風卷殘云,吃飽也不肯走。
"什么時候回家?" "沒家。"我皺眉:"父母呢?
" "我想不起來了……好像是變成喪尸了。"他垂下眼瞼,
從兜里掏出一塊金屬片:"我沒錢,只有這個。"我瞪大眼睛,這金屬片泛著藍光,
絕非凡品,片刻便灼傷我的手掌。上邊刻著三個大字:星河軍。"你爹是林戰北?
"他點點頭。我嚇得差點收不住異能——前段時間剛隕落的異能大將。
"你是怎么逃到這來的?" "我不記得了……一定是喪尸!喪尸殺了我爹媽!
睛瞪得圓圓:"我要殺死所有的喪尸為我爹媽報仇……"異能者的本能使我想把他一腳踢死,
可對上他小鹿般的眼睛,不論他父親手上有多少喪尸的命,他看起來都與我的患者并無二致。
我捂住他的嘴:"你先保證活下去再說吧,我養自己都費勁。"他撇嘴不講話,
我沒有再趕他。后來鄰居們都傳我收了個養子,受不了窮跑了親媽,留下我倆相依為命,
我懶得解釋,隨著去了。他尚且不識字,但能清楚地寫出自己名字——林昭。
星河軍統帥林戰北和醫療兵小李在前線一見鐘情,世間佳話。可任他死八回也想不到,
他殺了一輩子喪尸,唯一的血脈卻落在了一個半喪尸手上。2有高級喪尸放出話來,
尋找林戰北的獨子以絕后患,懸賞豐厚。我的朋友阿黃住在隔壁,這天提著合成肉來串門,
他在城里給一個占卜師打下手,跟著學點預測技能糊口。看見忙前忙后的林昭,
他從兜里掏出一張通緝令,
表情像吃了一口變質食物:"這不是……"我淡定地將通緝令揉成一團:"我兒子。
"他瘋狂指著通緝令上的獎勵數額:"你是不是瘋了!"這能換多少能量塊啊!
我看著窗外和其他孩子一起收集廢料的小孩兒,搖了搖頭:"大人物之間的恩怨,
和我們有什么關系?"阿黃不知想到什么,嘆了口氣,拍拍我的肩,擺尾巴走了。
林昭灰頭土臉回來,頭上多了個大包。門口幾個壞小子叫囂:"沒爹的野種!
"我把他護在身后,把醫療器械當武器挨個砸他們腦袋:"我平時就是這么教你們的?
"呼痛聲不絕于耳,為首的小孩邊跑邊求饒:"醫生醫生,錯了錯了……"孩子們四散奔逃,
林昭拉著我的衣角:"他們都說我是野種。"我笑出聲:"你不是嗎?"他撇嘴,
手里攥著不知什么東西。"你不是野種,你有醫生。"我拍拍他后腦勺:"今晚吃肉。
"他從鼻子里哼哼一聲,把手里攥著的東西塞進我手里。一塊很漂亮的水晶,
我將它裝進醫療箱里保存。3幾個春去秋來,林昭長高了些許,漸漸不再提殺光喪尸的事,
我倆常常在晴天一起晾壓縮糧食。他十二歲生辰,我給他做了只機械鳥,第二天,
帶著他一起去學習區。基礎知識固然枯燥,但他總是學得最認真。鄰居們都說他天賦異稟,
是天生的指揮官。他聽見后冷著張小臉兒,像是不屑一顧。
阿黃毫不留情戳破:"他要是也有尾巴,早就翹起來了。"日子好像有些蒸蒸日上的錯覺,
看著林昭忙碌的背影,我偶爾會生出"父子相依"的錯覺。有時候媒人會給我介紹姑娘,
他總是冷著臉把人攆走。久而久之,
媒人圈子里都在傳閑話:"蘇醫生是個值得托付的好男人,就是那個兒子誒……太不是東西!
"那天晚上吃完飯,他忽然小聲問我,知不知道什么是"同居伴侶"。
我輕輕咳嗽一聲:"從哪聽來的怪東西?" "大嬸們說的。
"他眼神閃爍:"隔壁區有一戶人家兄弟,聽說兩個人找不到女人,于是對外是兄弟,
對內是……"我撓撓腦袋:"這個事……唔……大家日子都不好過嘛……不關咱的事,
不要和她們一起傳閑話。"他眼睛微微亮起:"那咱倆日子也很不好過啊!
"我琢磨他應該是怕我沒錢給他找媳婦,樂了:"你放心,我多接點手術,給你攢結婚費!
"他臉色陰沉下來:"你就知道找媳婦!你是不是也覺得我耽誤你找媳婦了!
" "你又聽誰瞎傳什么了……" "我就知道!
"他煩躁轉過身去把醫療儀踢飛:"她們都這么說!"小孩的心思怪得很,
我實在是猜不出來。寒冬雪夜重,我下了班,被一群半大小子逮住,埋進了雪堆里。
廢土的雪仗沒什么規矩,戰場上沒有尊師重道,什么武器都有,
我眼瞅著平時成績最好的孩子拿能量槍給我挖了個大坑。我聲嘶力竭:"我是醫生!誰埋我!
我都記病歷里!"病歷是我記錄的本子,里邊記載著各個患者的不良表現,大家都聞風喪膽。
區長來送征兵文書時,正趕上林昭拿著小鏟子扒拉我身上的雪。"醫生,又要打仗了。
"區長咳嗽一聲:"每家都要出一個戰士……"我嘆了口氣:"我去。
"區長欲言又止:"醫生……您是技術人員……"我看著他飽經風霜的臉,明白他的意思。
翻遍十里八區,也只有一個醫生,可如今連飯都吃不上了,哪能指望出個救世主呢。
區長走后,林昭一言不發。我看著好笑:"又是誰惹你了?"他洗碗的手停下來,
眼睛不知什么時候紅通通的:"你要去打架?" "打仗。"我糾正他:"不是兒戲。
" "我不管。"他第一次耍賴:"我就知道你去了就回不來了。"我本打算入伍路上逃跑,
我雖異能不濟,但騙過普通人簡簡單單:"怎么會呢,我厲害得很。""你騙人!
"他哭得鼻涕橫流:"區長家三個兒子,一個都沒回來過!"我一時哽住,
不知道怎么和一個十四歲的孩子解釋戰爭的殘酷,只干笑著承諾:"我不會死的,放心。
"早早就躺下,輾轉反側到半夜,一個單薄身影躡手躡腳地躺在我身邊,
我仿佛感覺到他在一抖一抖地哭。
不孝子……我去送死他哭成這樣……我一邊心里罵他沒良心,
一邊被暖烘烘的體溫烤得很快沉沉睡去。4翌日一早,我起床來,桌子上擺著早飯。
我匆忙吃了幾口,想叫林昭來交代幾句后事,卻遍尋不到人,
只有書桌上留著前幾天教他背的《從軍行》。阿黃知道我要走,特地來送我,
正巧撞見我氣得咬牙切齒。"這是真拿你當爹了。"他嘆了口氣:"好兒子。
"我氣得現出原形咬他屁股:"幫我算算他到哪了。
"阿黃一邊嘟囔:"死狐貍求人還咬人……"一邊掐算,幾息之后,忽然嚴肅起來。
"算不出來……"他凝神屏氣:"生命體征微弱……"我癱坐在地上,活了百八十年,
第一次感覺到心慌。半晌,我抹把臉:"在哪?" "你別急……他剛走,
不可能是死在戰場上……"他越說越心虛,我知道朋友不靠譜,轉身奔赴戰場。
阿黃的預測術學得像坨垃圾,總是失靈,我倆在各個戰場輾轉了一年,終于有了眉目。
"你說林昭?"一個士兵欲言又止:"昨天重傷,扔在了……"后邊的話我聽不清,
像是耳鳴。我和阿黃在廢料回收站里翻找了好幾天,終于在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他。
他就那樣橫陳在寂靜里,滿身血污,額頭的紅疤都黯淡下來。阿黃不知道從哪整來塊毯子,
準備裹他。一摸他心口,忽然縮回手來:"溫……溫的!"我倆摸了好幾遍,才確定,
眼前這個沒有呼吸心跳的少年還活著。"這本來不太可能……"阿黃掐算半天:"他有氣運,
可缺生機……"我摩挲著林昭的眉毛,試圖共情他當時替我從軍的決心:"他沒有的,
我給他補上。""你百年的修為!還敢學人家續命!"阿黃猜到我要做什么,
急得變成原型亂轉:"古代神醫都續不上的壽元!你怎么可能好使?
"我從懷里掏出林昭的金屬片:"古代神醫沒有這個。"5林戰北不愧是大將,
他的軍牌也是好東西。我用全部的異能換回了林昭一條命,代價是難以維持人形。
"真的不打算告訴他嗎?" "別了。"我搖頭:"他不會接受我是半喪尸。" "為什么?
" "你會讓你家主人知道你是妖怪嗎?" "……那我怎么解釋?" "他要是問起來,
你就說我感染病毒,死了。"我趴在阿黃肩頭:"給我立個碑吧。
"阿黃搖搖頭:"以你的人緣,立碑就是等人挖墳。"我想啐他一口,
發現我的狐貍嘴做不出這種高難度動作。阿黃把林昭背回了家。安全區變化很大,
不過一年光景,已然十室九空。出乎意料的,林昭得知我病故的消息,沒有大吵大鬧,
只是常常盯著我的墓碑發呆。中秋晚上,阿黃叫他去和占卜師吃飯,
我蹲在桌子底下看他喝了不少。師父人稱王大師,年紀不大,唇紅齒白,嘴特別碎,
愛好是看誰不順眼就說誰面相不好。我看過他把普通水晶磨成粉,賣給人家說能增強異能,
不增強不要錢。增強的高高興興夸他活神仙,給他送錢來。沒增強的也沒花錢,不了了之。
大師很快和阿黃喝得不省人事,我放心不下,跟著林昭回了家。眼見離家還有一小段,
他像忽然看到了什么,邊嘴里念叨什么邊飛奔回家。窗子上映著LED燈光。他飛奔進屋,
見到窗邊只有孤零零的一盞臺燈,癱坐在椅子上。我這才聽清他嘴里囁嚅的話。
"阿蘇……我還以為是你回來看我了……"阿蘇是我的名字,隨便起的,
不是因為我是只紅狐貍。他捧起桌子上那本讓患者聞風喪膽的病歷本,
上邊都是我記下的注意事項。阿昭愛吃甜。營養液不能加苦味劑,
阿昭喝到會生氣……他一張一張翻看著,我隱約聽見他在笑。他邊笑邊發抖,笑著笑著,
竟是淚流滿面,而后就這么抱著病歷本沉沉睡去。我強撐著化為人形,用手指描摹他的眉眼。
去參軍前的那個晚上,他是不是也是這么哭到天亮?心疼混著生氣,最后還是氣不過,
在病歷本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加注。"任何時候都不能直呼醫生姓名,
否則就是書讀到狐貍肚子里了。"6天氣好時,我會趴在王大師和阿黃的攤位邊看熱鬧,
大多數時候,我都閑得像悠哉悠哉的廢料機器人。這天,攤位前來了一雙熟悉的靴子,
深藍色,帶著塵土,是我親手縫的。"阿黃叔,王師父。"林昭瘦得脫了像,
雙眼卻神采奕奕:"我走了,我要去修異能。
"阿黃跳起來拉他:"阿蘇一把屎一把尿給你養大!你修什么異能?瞎鬧!
""可是不修異能,我拿什么再見到阿蘇呢?"阿黃急得跺腳,
一拍我腦瓜子:"你要實在想走,讓這死狐貍跟著你,好有個照應!
"林昭可能沒想明白我能照應他什么,但還是帶著我,毅然決然地消失在地平線上。
我一路跟著他,跟了好幾年。第一年,他什么都不懂,為了學習如何提升異能,
受盡散修折辱。 第三年,兩個大佬斗法,敗方拿路過的他撒氣,差點把他打死。 第五年,
他在異能大賽上一挑十六,被二流基地首領之女相中,準備霸王硬上弓。 第七年,
他站在星河基地大門前,拿出軍牌,要接管星河基地,人家不認,讓他滾蛋。他天賦異稟,
可時運不濟。為了獲得頂尖基地的青睞,只要是露臉的場合,他都要走一遍。
我曾經那么驕傲的孩子,為了求得縹緲的復生之術,卑躬屈膝。我想告訴他別這么累,
卻不知該用什么理由起死回生。七月流火,轉眼基因改造大會。他急得焦頭爛額,
我偷窺他很久,知道他缺一塊高級芯片。芯片不珍貴,可高級的世間屈指可數,
把我倆賣了也買不起。我苦思冥想,終于參透一個道理——醫生的事,怎么能叫偷呢?
去偷芯片的路上,我設想了很多可能,包括我會被主人家一槍崩死,
獨獨沒有想過我會被五花大綁送回林昭手里。"小小年紀竟豢養異族偷竊?敗類!
"林昭低眉順眼地抱起我:"您說笑了,只是頑劣的寵物罷了。""寵物?"那人冷笑,
手指掐訣,我心口一陣劇痛,竟是變為人形。一抬頭,對上的是少年人驚愕萬分的漂亮眼眸。
7林昭砸鍋賣鐵把我贖了出來,我倆坐在床頭床尾大眼瞪小眼。
我率先打破沉默:"那個……你認錯人了兄弟……"他臉色陰沉得可怕:"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