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幾天都做噩夢,時令睡的很不好。
他霸占了齊盛最里面的位置,趴在桌子上睡了個夠。
下課后發現備注為“母親”的人給他打了兩個電話。
他心里了然,這幾天時星曉沒來,不知道在家里給李藍芝上了多少眼藥。
他示意兩人先走。
走到一邊撥通了李藍芝的電話。
那邊很快就接了起來,兩個人都沒說話。
要是換做上一世時令還會主動叫聲媽。但這一世看透一切后,他只覺得煩躁,想趕快掛斷了電話。
最終還是李藍芝打破了沉默。
“小令啊,最近星曉情緒有點不好你知道嗎?”
果然。
“知道。”
“媽媽聽星曉說了照片的事兒了,不知道你為什么要這樣做,但我相信你肯定有你的苦衷,但你愿意向星曉道個歉嗎,畢竟那銀杏是星曉辛辛苦苦折的。”
道歉?
要道歉也是給瓷深道歉,跟時星曉道什么歉?
照片是瓷深光明正大的轉發給他的。
“關我什么事?”他輕輕靠在墻上,眼神柔和,說出來的話卻不太柔和。
上一世時令從來沒這么對時家人說過這樣的話。
李藍芝一聽也按耐不住好脾氣了,她本來就有些生時令的氣。
“時令,你偷拿星曉的照片當眾撒謊,你還有理了嗎?”
“要不是我去問星曉,我都不知道你做了這樣的事!”
“你的父母就是這么教你的嗎?你的家教呢?”
她怒火中燒,表現的還真有點像一個對自己的兒子失望了的母親一樣。
話音剛落,她猛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電話另一頭的男生也愣住了。
時令本想著死過一次,會看淡很多事情,李藍芝無論護著時星曉說什么他都不會再有什么波瀾。
說到底罪魁禍首一直都是時星曉,他不恨李藍芝。
因為他上輩子是真真切切把對愛的渴望寄托在了這個看起來溫柔善良的母親身上的。
但他還是高估自己了。
他的家教?
他沒有家,哪來的教?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胸悶。
男生眨著眼睛看向前方。
電話那邊還在繼續。
四樓的走廊剛好可以完整的看見那棵高大梧桐樹,陽光透過層層疊疊的葉片,將光影灑到走廊上來,他看見有片葉子在往下墜落。
看著葉子越飄越低,時令的眼前也開始有些模糊起來。
星星點點的,好像馬上就要看不清了。
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葉子究竟落在了哪里?
刺耳的聲音還在喋喋不休似的。
他看見自己映在窗玻璃上的影子晃了晃,像張被揉皺又展平的紙。
突然,手機被人從后面抽走,掛斷了電話。
時令轉頭,看向身后的人,瓷深沖著他抬了抬下巴。
視線漸漸清晰起來。
陽光穿過樹葉的間隙,在那雙上挑的眼里碎成金粉。
他忽然想起小時候見過的燈塔——也是這樣,在濃霧里突然亮起來,讓迷航的船只誤以為看到了彼岸。
不知道這是第幾次撞進瓷深極具侵略性的眼里了。
他感覺周圍的一切好像都在變化。
好像不是在吵鬧的樓梯過道,
而是在他們初見時悶熱的商店里。
在雨天教室的對視里。
在讓他報回仇出夠氣的宴會里。
時令鼻子一酸,把手機拽過來。
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填滿心頭,驅走了胸悶。
-
瓷深其實有些后悔就這么掛斷人家的電話。
但他看見男生的臉色很不對勁,眼睛甚至有些不聚焦。
他姨媽之前因為婚姻不順精神不好過一段時間,他母親把人接到家里照顧了很久。
剛才男生那可憐的臉色,和他在姨媽臉上看到的如出一轍。
他當時想都沒想,只想掐掉那個讓人不開心的源頭。
看男生的反應,他又覺得自己有點多管閑事了。
確實。
“抱歉啊。”
時令脆弱的看了他一眼,“沒事,我先走了。”
瓷深覺得自己罪孽更深重了。
-
下午的時間過的很快。
夕陽的余暉漸漸散去,天空從澄澈的湛藍,慢慢暈染成深邃的藏青。
昏暗的酒吧一角。
時令手里晃著酒杯,又慢慢含在嘴里。
桌面上全是空了的酒瓶,歪七扭八的堆著。
他又控制不住的厭惡起自己來,為什么還是能被一兩句話傷的體無完膚?
為什么上輩子是這樣,這輩子還是這樣!
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酒吧的頻閃燈照過來。
時令的袖子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擼上去了,露出一截蒼白的手臂,手背上的青筋突起,一直向上延長。凌亂的頭發微微貼在臉上,嘴唇,臉頰,眼尾,都是紅的。
他的眼睛半睜著,已經有些迷離了。
不知不覺的從沙發上滑了下來,好像醉了。
他靠著沙發仰躺著,身體勾勒出彎曲的線條,不太清醒。
好像知道自己會醉,時令提前付過了錢。
服務生本來是不想管男生的,但她瞧著周圍已經有些覬覦的目光落在男生身上。
她又有點不忍心,怕這人被陌生人撿了回去。
她找到男生的手機,托著男生的后頸給手機解了鎖,男生順從的就著她的動作,乖的要命。
見識了那么多好看的人,本以為能做到波瀾不驚,看來還是不行。
點開電話打算讓男生的父母來接。
但沒想到電話列表居然只有一個人,備注為“A”。
她有些奇怪,但只能撥通。
沒過幾秒鐘,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微喘的男聲。
可能是在夜跑。
她很快向A說明的情況,發現A居然就在附近。
她放下心來,將手機妥善的放好,離開了。
不一會兒。
瓷深一襲黑衣,風塵仆仆的進了酒吧,連衛衣帽子都沒來得及取。
他直覺時令那類人進了酒吧就像羊入狼窩一樣,有點危險。
但他又很快想到,時令遠不像他看起來那樣無害,姑且算他是一只披著羊皮的狼吧。
他很快找到了時令。
看著人躺在沙發上,他呼吸一滯。
男孩雙臂微張落在沙發上,腦袋偏向一側,胸腹隨著呼吸慢慢的起伏,被酒色染紅的唇瓣因為仰躺的姿勢被迫張開。
似乎能從里面看到舌頭。
一副任人采擷的樣子。
瓷深閉了閉眼睛,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轉身看了一下周圍。
……..
果然,幾道心虛的目光立馬撤了回去。
瓷深太陽穴突突的。
厲害了,時令。
瓷深手插在衛衣兜里,用腳尖戳了戳時令屁股。
沒動。
只好認命的蹲下去把時令挪到沙發上。
瓷深又輕輕用手揪起人的臉頰肉。
“喂,還在嗎?”
時令胡亂動了一下,期間用力拍開了瓷深的手。
……
瓷深在手機上找到離這邊最近的一個酒店,訂了套房。
時令雖然高,但太瘦了,瓷深很容易的把他帶回了酒店。
把人安置在床上,瓷深就進浴室洗澡去了。
時令聽著水聲響起。
緩緩睜開眼睛。
其實他沒有沒有很醉,就是困。
他也想明白了很多東西。
在酒吧時那個女服務員解鎖手機打電話是自己默許了的。
他只存了瓷深一個人的電話。
他在試探,瓷深會不會來。
結果比自己想象的要好,雖然那人不太客氣的踢了一下自己。
但還是很負責的把他送到了酒店。
他知道自己哪里最好看最吸引人,所以他故意擺出那副了自己討厭又難堪的樣子。
所以是不是能夠說明,瓷深對自己的身體感興趣?
時令伸手,勾著衣服下擺往上掀了掀。
細白的腰肢若隱若現,腰線凹陷的弧度像瓷器上的釉裂。
腰側有一道疤痕,是小時候被養父傷到的。
像博物館里陳列的殘損雕像,美得讓人想親手丈量每一寸裂痕。
吱呀———
浴室門被滑開,帶著沐浴露的水汽噴了時令一臉。
……
瓷深裸著上身走到床尾,等著衣服烘干的時候點著了一支煙。
酒店的劣質煙抽起來不太好受,他沒什么煙癮,只是今天突然想抽了。
他開了窗,夜晚的風有些涼,但好在是夏天,沒什么關系。
還是給那人蓋上被子吧。
他掐了煙,回頭看向床上那不太老實的男生。
衣服不知道什么時候被撩了上去。
他走近了些,看了眼自己的手,再看看那腰,感覺自己一只手都能握住。
疤痕若隱若現。
是誰弄的?
只看了幾秒,就毫不猶豫的把卷上去的衣服拉了回來,甚至怕時令再搗亂似的,將衣服的一角扎進了褲子里,蓋上了被子。
很快像被燙手了一樣伸回去。
外面還有絲絲縷縷的涼風飄來。
過了一會,瓷深套上了已經干透了的衛衣,再次戴上了帽子,離開了房間,與黑夜融為一體。
他走后不久。
床上的人捏了下被子,嘆了口氣。
看來是不感興趣。
在遠離燈光的地方,濃稠的黑夜像是被打翻了的墨水,輕輕蓋住了白日的喧囂。
而夜里多了一抹紅色星光。
風里也夾雜著些白色的霧氣。
瓷深瞇了瞇眼睛,又點燃了一支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