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fēng)卷著雪粒拍打窗欞,將蘇府議事廳的燭火吹得明明滅滅。蘇明昭立在屏風(fēng)后,
看著父親案頭那封明黃詔書,鎏金印璽在搖曳的光影里泛著冷光。“陛下旨意,
三日后蘇家嫡女蘇明棠入宮為妃。” 父親的聲音沙啞如裂帛,“這分明是要拿明棠做人質(zhì),
牽制我們蘇家的二十萬大軍。”議事廳陷入死寂,
只有大哥蘇明遠(yuǎn)攥緊的拳頭在桌案上敲出悶響:“小妹與陳公子早已私定終身,
若逼她入宮……” 話未說完,屏風(fēng)外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蘇明昭掀開珠簾,
只見蘇明棠跌坐在地,青瓷茶盞的碎片刺破掌心,鮮血在素色裙擺上暈開紅梅。“我不嫁!
” 她撲到父親膝前,“女兒寧死也不做皇家的籠中鳥!”蘇明昭彎腰撿起染血的瓷片,
鋒利的邊緣割破指尖。他看著妹妹哭花的臉,
忽然想起幼時帶她騎馬射獵的場景 —— 那時的明棠,
明明是能在草原上縱馬飛馳的灑脫少女。父親重重嘆了口氣,
蒼老的手撫過明棠的發(fā)頂:“明棠,你……”“父親,我替妹妹去。” 話出口的瞬間,
廳內(nèi)所有人都愣住了。蘇明昭將染血的瓷片握在掌心,任由刺痛蔓延,“我是蘇家三子,
自小不得重視,這些年雖然跟著兄長們在軍營歷練,但我的相貌扮作女子也不算難事。
” 他轉(zhuǎn)頭望向窗外的漫天風(fēng)雪,“至少,能保明棠一生自由。”深夜,
蘇明昭獨自在書房試穿嫁衣。玄色綢緞裹住他清瘦的身軀,金線繡的鳳凰蜿蜒至袖口,
卻顯得諷刺而冰冷。銅鏡里,他刻意描紅的眉眼與冷峻的氣質(zhì)格格不入,
倒像是披了華裳的孤狼。“公子。” 貼身侍衛(wèi)阿硯捧著密信進(jìn)來,“大將軍讓您務(wù)必小心,
陛下對蘇家……”“我明白。” 蘇明昭接過信箋,展開時帶起一陣寒風(fēng)。
兄長遒勁的字跡躍然紙上:“護(hù)住妹妹,也護(hù)住自己。” 他將信湊近燭火,
看著字跡在火焰中蜷曲成灰,忽然想起白天議事廳里,
父親欲言又止的眼神 —— 那分明是將整個蘇家的命運,也悄然壓在了他肩上。
窗外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已是三更天。蘇明昭摘下腰間佩劍,放在枕邊。
劍鞘上的饕餮紋在月光下泛著幽光,仿佛在提醒他:從明日起,
他不再是馳騁沙場的蘇家三公子,而是深宮中一枚任人擺弄的棋子。可棋子也有自己的鋒芒,
他摩挲著劍柄,目光冷如寒星 —— 這盤棋,他定要走出自己的路。三日后,
送嫁的隊伍蜿蜒如墨色長龍,直入皇城。蘇明昭坐在雕花馬車內(nèi),
嫁衣上的金絲硌得他肩膀生疼。車外傳來宮墻下禁軍整齊的腳步聲,
如同催命符般一下下敲擊著他的心臟。椒房殿的銅環(huán)叩門聲驚得蘇明昭一顫。
他捏著繡帕的指尖微微發(fā)抖,卻在宮門打開的剎那,生生將情緒斂入眼底。
蕭硯斜倚在鎏金蟠龍榻上,緋色龍袍松松垮在肩頭,露出一截勁瘦的腰腹,目光掃過他時,
像淬了毒的匕首。“蘇家當(dāng)朕的圣旨是兒戲?” 蕭硯突然將手中的酒盞砸在青磚上,
碎瓷飛濺到蘇明昭腳邊,“傳聞蘇三小姐貌若桃李,如今看來,倒是寡淡得很。
”殿內(nèi)空氣瞬間凝固。蘇明昭垂眸福身,刻意壓低的嗓音裹著顫意:“臣妾惶恐,
怕是路途顛簸,妝容失了顏色。”“住口!” 蕭硯幾步上前,
攥住他下頜的力道幾乎要將骨頭碾碎,“生得這般陰冷面相,也配做朕的妃子?
” 龍涎香混著酒氣撲面而來,蘇明昭被迫仰頭,正對上那雙淬了冰的丹鳳眼。他強(qiáng)自鎮(zhèn)定,
暗自祈禱易容膏不要露出破綻。“陛下息怒。” 蘇明昭突然抬手覆上蕭硯的手背,
指尖輕輕摩挲他虎口的薄繭,“臣妾自知貌不驚人,惹陛下不悅。
但若陛下愿給些時日……” 他睫毛輕顫,將眼角淚意凝作委屈,“臣妾定學(xué)些討喜的手段。
”蕭硯的動作陡然僵住,嫌惡地甩開他的手。蘇明昭趁機(jī)蓮步輕移至妝奩前,
取出一支嵌珠步搖。銅鏡里,他眼尾的朱砂痣在燭光下妖冶欲滴,明明是男子凌厲的眉眼,
偏被胭脂水粉暈染得風(fēng)情萬種。“這是母親留給臣妾的。” 他聲音發(fā)顫,將步搖別在發(fā)間,
“若陛下不嫌棄,今夜……”“滾!” 蕭硯突然轉(zhuǎn)身,袍袖掃落案上奏折,
“沒有朕的旨意,不許踏出椒房殿半步!”宮門重重闔上的瞬間,蘇明昭癱坐在地,
冷汗浸透了后背。他摸向懷中的藥瓶,
指尖觸到油紙包裹的密信 —— 那是今早妹妹偷偷塞給他的,信末畫著歪歪扭扭的小兔子,
是他們兒時的暗號。子夜時分,更鼓聲穿透宮墻。蘇明昭望著窗外高懸的冷月,
忽然聽見瓦片輕響。檐角黑影一閃,阿硯落在窗前,懷中抱著個食盒:“公子,
這是小姐做的桂花糕……”話未說完,殿內(nèi)燭火突然大亮。蕭硯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門口,
目光掃過兩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倒是主仆情深。” 他緩步上前,
靴底碾碎瓷片的聲音格外刺耳,“蘇明棠,朕的后宮可容不得私下傳遞消息。
”蘇明昭強(qiáng)作鎮(zhèn)定,福身道:“陛下誤會了,不過是家中糕點,臣妾思鄉(xiāng)心切……”“是嗎?
” 蕭硯逼近,溫?zé)岬暮粑鼟哌^他脖頸,“最好別讓朕發(fā)現(xiàn)你耍什么花樣。
” 他突然伸手摘下蘇明昭頭上的步搖,“這東西,倒是襯你。” 說罷,將步搖收入袖中,
轉(zhuǎn)身離去,留下滿室狼藉與蘇明昭劇烈起伏的心跳。自那日之后,蕭硯卻似忘了這人的存在,
整日與朝臣周旋,批閱奏折到深夜。直到一日早朝,陳相捧著象牙笏板出列:“陛下,
蘇妃娘娘入宮月余,久未得見天顏,恐寒了蘇家的心。” 緊接著,御史臺接連上奏,
言辭懇切地勸誡帝王應(yīng) “雨露均沾”。御書房內(nèi),蕭硯將奏折狠狠摔在地上,
硃砂在 “賢德” 二字上暈開刺眼的紅。他捏著眉心起身,龍袍掃過滿地狼藉:“備輦,
去椒房殿。”椒房殿西廂房漏風(fēng)的窗紙被風(fēng)掀起,蘇明昭攥著褪色的錦帕擦拭嘴角。
半炷香前,淑妃帶著一眾宮娥闖入,將他剛到手的半塊饅頭踩進(jìn)泥里,
鎏金護(hù)甲在他手背劃出三道血痕。“狐媚子也配用膳?” 淑妃踩著滿地狼藉離去時,
還不忘將一碗餿粥潑在他腳邊。御膳房送來的食盒擱在斑駁的案幾上,糙米混著發(fā)黑的腌菜,
蒸騰的熱氣在冷空氣中凝成白霧。蘇明昭剛拿起木勺,
殿外突然傳來太監(jiān)尖細(xì)的通報聲:“陛下駕到 ——”蕭硯跨過門檻時,
正看見蘇明昭就著咸菜啃干糧。龍袍掃過滿地狼藉,他掃了眼案上的飯菜,
冷笑出聲:“蘇家千金的排場,倒比朕的御膳房還金貴。”蘇明昭慢條斯理咽下口中食物,
起身福身時,藏在袖中的血跡洇濕了袖口:“陛下謬贊,
臣妾不過是怕糟蹋了御膳房的好食材。
” 他抬眸望向蕭硯腰間晃動的嵌玉香囊 —— 那是淑妃晨起親自繡的,
此刻正隨著帝王步伐輕撞,發(fā)出細(xì)碎聲響。蕭硯瞥見他的目光,臉色愈發(fā)陰沉。
他伸手掀翻食盒,糙米混著腌菜滾落在青磚上,驚起幾只覓食的老鼠:“蘇明棠,
你就用這副委屈模樣,去堵蘇家的嘴?”“臣妾不敢。” 蘇明昭彎腰撿起滾落的木勺,
指尖拂過勺柄缺口,“不過是想起兒時在軍中,啃過比這更硬的麥餅。
” 他故意將 “軍中” 二字咬得極重,余光瞥見蕭硯瞳孔微縮,“那時若抱怨半句,
可是要被兄長們笑話的。”殿內(nèi)突然陷入死寂。蕭硯盯著蘇明昭蒼白卻倔強(qiáng)的臉,
想起今早丞相那句 “蘇將軍聽聞愛女受苦,已在邊境增兵”,心頭騰起無名火。
他猛地扣住蘇明昭下頜,卻在觸及對方冰涼的皮膚時,
指尖不自覺地顫了顫:“你就這么想死?”“陛下說笑了。” 蘇明昭掰開他的手,
從袖中掏出半塊風(fēng)干的饅頭,“活著才能看遍這宮里的好戲,比如……” 他故意湊近,
龍涎香混著腌菜的酸澀撲面而來,“比如淑妃娘娘新制的香囊,可還合陛下心意?
”蕭硯如被燙到般甩開他,袍袖掃落案上的咸菜壇子。碎裂聲中,蘇明昭卻蹲下身子,
將散落的糙米一粒粒撿起:“陛下慢走,臣妾還要留著這些,明日接著用呢。
”風(fēng)雪從敞開的宮門灌進(jìn)來,卷著腌菜的酸腐味。蕭硯望著蘇明昭低垂的發(fā)頂,
突然想起初見時那人戴著嵌珠步搖的模樣。他猛地轉(zhuǎn)身,卻在跨過門檻時,
聽見身后傳來輕笑:“對了,陛下若覺得這些粗食寒磣,
不如讓御膳房改日送些餿粥來 —— 臣妾倒是吃得慣。”蕭硯的呼吸驟然急促。
他看著蘇明昭陰冷的臉,想起陳相那句 “寒了蘇家的心”,突然覺得煩躁至極。
“管好你自己。” 他甩開蘇明昭的手,轉(zhuǎn)身時袍角掃落廊下的掃帚,“再有下次,
朕不會饒你。”自那次椒房殿的激烈沖突后,蕭硯在御書房的每個深夜都變得愈發(fā)漫長。
案頭的銅鶴香爐緩緩?fù)轮埾严悖U裊青煙在燭火映照下扭曲成詭譎的形狀。
他握著硃筆的手懸在半空,遲遲落不下筆,眼前總晃動著蘇明昭染血嘴角倔強(qiáng)的弧度。
密報上 “蘇將軍麾下異動” 的字跡刺得他眼眶發(fā)疼,煩躁地將密報揉成團(tuán)狠狠擲出,
卻在瞥見案角那半塊早已風(fēng)干的咸菜時,心臟猛地抽痛。寂靜的殿內(nèi),他突然起身,
袍角帶翻了一旁的茶盞,青瓷碎裂聲在空曠的室內(nèi)格外刺耳。“傳膳!
” 他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急切,仿佛多等一刻,便會被心底那莫名的情緒吞噬。
御膳房的小太監(jiān)捧著食盒,小心翼翼地踏入椒房殿。寒風(fēng)卷著雪粒從破舊的窗欞灌進(jìn)來,
在昏暗的光線中形成一道道白色的光柱。就在這時,一道凄厲的鞭響劃破寂靜,
淑妃手持金絲軟鞭,正居高臨下地看著跪在滴水檐下的蘇明昭。雪地上蜿蜒著暗紅的血跡,
與潔白的雪形成觸目驚心的對比。“蘇妹妹這副狼狽模樣,傳出去可有損蘇家顏面。
” 淑妃嘴角掛著惡毒的笑意,金絲軟鞭在空中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
帶著破空聲狠狠抽在蘇明昭的脊背。鞭梢卷起雪粒,又重重砸在他身上,“不如本宮教教你,
在這后宮該如何守規(guī)矩?”蘇明昭咬著牙,身體因疼痛劇烈顫抖,卻硬是沒發(fā)出半點聲響。
他垂著頭,額前的碎發(fā)早已被雪水浸濕,貼在蒼白的臉上,唯有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地面,
像頭蓄勢待發(fā)的孤狼。“淑妃娘娘好興致。” 蕭硯的聲音裹挾著怒意,
驚飛了檐下棲著的寒鴉。他站在風(fēng)雪中,龍袍被風(fēng)吹得獵獵作響,
目光死死盯著蘇明昭染血的棉衣下隱約透出的鞭痕。指尖深深掐進(jìn)掌心,
指甲幾乎要刺破皮膚,可即便如此,也比不上心口傳來的那陣鈍痛。淑妃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慌亂地福身行禮:“陛下誤會了,臣妾只是……”“退下!” 蕭硯的聲音冷得能結(jié)出冰來,
打斷了淑妃的辯解。他一步步走向蘇明昭,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臟上。
看著那人倔強(qiáng)仰起的臉,睫毛上凝著晶瑩的雪珠,嘴角還掛著嘲諷的笑,
仿佛在無聲地說 “陛下又來假惺惺”。胸中騰起的無名火幾乎要將他吞噬,
可他卻鬼使神差地解下身上珍貴的貂裘,帶著幾分粗暴地甩在蘇明昭身上:“起來,
隨朕用膳。”偏殿內(nèi),御膳房精心準(zhǔn)備的珍饈擺滿長案,熱氣騰騰的菜肴散發(fā)著誘人的香氣。
蕭硯坐在主位上,目光緊鎖著蘇明昭蒼白的臉,
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上次來時看到的粗茶淡飯。“怎么,現(xiàn)在又吃得下山珍海味了?
” 他故意將盛著鮑魚羹的碗推到對方面前,語氣中滿是嘲諷,“莫不是想借著朕的憐憫,
給蘇家遞消息?”蘇明昭用染血的帕子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動作優(yōu)雅得仿佛此刻不是身處險境,而是在自家的花園中。他夾起一箸鹿肉,
放入口中細(xì)細(xì)咀嚼,喉結(jié)滾動間牽動脖頸處的傷口,滲出幾滴鮮血。
“陛下若覺得臣妾居心叵測,大可以現(xiàn)在就殺了我。” 他咽下食物,
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不過在那之前,
不如先聽聽這鹿肉里摻了什么 —— 臣妾這舌頭,嘗得出砒霜的苦味。
”這句話如同一記驚雷,炸得蕭硯渾身一顫。殿內(nèi)的空氣瞬間凝固,他猛地打翻碗盞,
湯汁飛濺,在蘇明昭的衣襟上留下深色的痕跡。可蘇明昭卻依舊神色淡然,
不慌不忙地從袖中掏出個油紙包,輕輕推到蕭硯面前:“方才淑妃娘娘送來的點心,
里面摻的也是這玩意兒。” 他的眼神平靜而堅定,“陛下若不信,大可找人試毒。
”蕭硯死死盯著那包藥粉,腦海中不斷閃過密報里蘇家的異動。后頸傳來陣陣涼意,
仿佛有無數(shù)小蟲子在啃噬。他緩緩抬起頭,看著蘇明昭平靜的臉,第一次真正意識到,
這個被他忽視許久的 “蘇妃”,遠(yuǎn)比他想象中要危險得多,也聰明得多。“你為何告訴朕?
” 他俯身逼近,身上的龍涎香混著空氣中血腥的氣息撲面而來,
“就不怕朕反手治你個下毒之罪?”“因為陛下比淑妃更有用。
” 蘇明昭毫不畏懼地仰頭與他對視,眼中淬著冷光,像是兩把鋒利的匕首,“殺了我,
蘇家必定反;保著我,陛下才能拿捏蘇家。” 他突然湊近蕭硯耳畔,壓低聲音,
溫?zé)岬暮粑鼟哌^蕭硯的耳垂,“而且…… 陛下不是早就想知道,蘇家的二十萬大軍,
究竟聽誰的號令嗎?”窗外的風(fēng)雪愈發(fā)猛烈,呼嘯著拍打著窗欞。
蕭硯望著蘇明昭眼底翻涌的算計,只覺得掌心發(fā)燙。他猛地攥住對方手腕,觸手一片冰涼,
卻在這一刻,清晰地聽見了自己加速的心跳聲。在這幽深冰冷的皇宮里,
他原以為蘇明昭只是顆任人擺布的無用棋子,卻不想,
竟成了能攪動整個朝堂風(fēng)云的致命利刃。而他,似乎也在不知不覺間,
陷入了這場早已設(shè)好的棋局。蕭硯的指節(jié)因用力攥著蘇明昭的手腕而泛白,
燭火在兩人之間明明滅滅,將蘇明昭眼底的冷光映得忽明忽暗。殿外風(fēng)雪拍打著窗欞,
似有無數(shù)冤魂在哀嚎,與殿內(nèi)凝滯的空氣形成詭異的共鳴。“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 蕭硯喉間溢出一聲冷笑,卻沒有松開半分力道,“用自己的命做餌,
就為了讓朕與蘇家繼續(xù)周旋?” 他俯身時,龍袍掃過滿桌珍饈,
一道醬汁順著桌沿滴落在蘇明昭手背的鞭傷上,刺痛讓后者微微瑟縮,
卻依舊維持著挑釁的笑意。蘇明昭突然抬起染血的手,
指尖擦過蕭硯緊繃的下頜:“陛下以為,臣妾若死了,蘇家會甘心?
” 他故意將 “臣妾” 二字咬得極重,沙啞的嗓音裹著血腥氣,
“兄長們在邊境枕戈待旦,父親的密信每日三封往宮里送…… 陛下真以為,
能輕易拿捏蘇家?”蕭硯瞳孔驟縮。
這些日子堆積在案頭的密報、朝臣們欲言又止的諫言、蘇將軍突然收緊的軍權(quán),
此刻如潮水般涌入腦海。他猛地甩開蘇明昭的手,轉(zhuǎn)身時踢翻了腳邊的鎏金痰盂,
哐當(dāng)聲響在寂靜的殿內(nèi)炸開:“你想要什么?”“很簡單。” 蘇明昭撐著桌沿緩緩起身,
繡著金線的襦裙沾滿湯汁與血跡,卻無損他骨子里的傲氣,“保我在后宮周全,
讓淑妃不再刁難。” 他撫過被打翻的鮑魚羹,指尖蘸起湯汁在桌面畫出蜿蜒的線條,
“至于蘇家…… 陛下若肯給些甜頭,大軍自然聽調(diào)。”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貼身太監(jiān)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聲音穿透門扉:“陛下!陳相求見,
說邊境急報……”蕭硯的臉色瞬間陰沉如雷。他看著蘇明昭似笑非笑的表情,
突然意識到對方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出。“你早知今日?” 他逼近時,
龍涎香混著蘇明昭身上淡淡的血腥味,竟詭異地勾人心魄。
“臣妾不過是比陛下早一步嘗到砒霜罷了。” 蘇明昭慢條斯理地整理凌亂的鬢發(fā),
從發(fā)間取下那支殘缺的玉簪,“淑妃背后是誰,陛下心里應(yīng)該有數(shù)。
” 玉簪在燭光下泛著冷光,他突然握住簪尖銳利處,鮮血順著簪身滴落,
“若陛下覺得臣妾的命不夠分量,這支簪子…… 或許能讓陳相的脖子涼一涼。
”蕭硯盯著那滴在案上的血珠,耳邊是陳相在外焦急的催促,
心口卻被某種不知名的情緒攪得生疼。他猛地扯下腰間象征皇權(quán)的玉佩,
狠狠砸在蘇明昭腳邊:“從今日起,椒房殿由朕親自派人把守。” 他轉(zhuǎn)身時,
余光瞥見蘇明昭彎腰撿玉佩的身影,聲音裹著咬牙切齒的怒意,“蘇明棠,
別讓朕發(fā)現(xiàn)你耍花樣!”宮門重重闔上的瞬間,蘇明昭癱坐在滿地狼藉中。
掌心的傷口火辣辣地疼,卻比不上心口翻涌的苦澀。他握緊染血的玉佩,
想起離家前妹妹塞進(jìn)行囊的易容膏 —— 藥效早已過了時辰,方才蕭硯近距離的審視,
竟未發(fā)現(xiàn)半點端倪。窗外風(fēng)雪依舊,他望著玉佩上雕刻的蟠龍,突然輕笑出聲,
笑聲驚得梁上的燕子撲棱棱亂飛。這一局,不過是剛剛開始。夜已深沉,御書房內(nèi)燭火搖曳,
蕭硯展開陳相遞上的密報,字跡在昏暗中如毒蛇般蜿蜒 —— 北境匈奴異動,
似有南下之勢,而蘇家軍按兵不動。他捏著密報的手青筋暴起,
耳畔又響起蘇明昭那句 “大軍自然聽調(diào)”,語氣中的篤定像根刺,扎得他心煩意亂。
“陛下,蘇將軍至今未發(fā)一兵一卒,恐有二心。” 陳相捋著胡須,眼中閃過一絲算計,
“倒是那蘇妃,近日在后宮愈發(fā)囂張,怕是得了蘇家授意,想在宮中站穩(wěn)腳跟。
”蕭硯猛地將密報拍在案上,震得硯臺里的墨汁四濺:“夠了!朕自有分寸。
” 他起身踱步,龍袍掃過冰涼的地磚,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蘇明昭染血的手握著玉簪的模樣,
那眼神中的狠厲與決絕,竟讓他有些移不開眼。與此同時,椒房殿內(nèi),蘇明昭倚在窗邊,
月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他身上,為蒼白的臉龐鍍上一層冷霜。他輕撫著蕭硯留下的玉佩,
指尖摩挲著蟠龍凸起的紋路,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門外傳來守衛(wèi)的腳步聲,
是蕭硯派來的人,名為保護(hù),實則監(jiān)視。“公子,這是小姐托人送來的信。
” 阿硯從暗處現(xiàn)身,遞上一封素白的信箋,“還有,易容膏也重新備好了。
”蘇明昭展開信箋,妹妹清秀的字跡躍入眼簾,字里行間滿是擔(dān)憂與思念。
看到末尾畫著的小兔子,他眼底閃過一絲溫柔,隨即又被寒意取代。他將信湊近燭火,
看著火焰貪婪地吞噬紙張:“告訴妹妹,莫要擔(dān)心,我在這宮里…… 過得挺好。
”第二日清晨,蕭硯在朝堂上宣布將御駕親征北境,話音剛落,便引來一片嘩然。
蘇將軍出列,沉聲道:“陛下萬金之軀,豈能涉險?臣愿領(lǐng)蘇家軍出征,定保邊境無恙。
”蕭硯盯著蘇將軍,目光如炬:“蘇愛卿一片忠心,朕自然知曉。不過此次事關(guān)重大,
朕要親眼看著匈奴退去。” 他頓了頓,又道:“蘇妃久病在身,椒房殿無人照料,
蘇將軍不如將家眷接入宮中,也能解蘇妃思鄉(xiāng)之苦。”此言一出,滿朝文武皆驚。
蘇將軍皺起眉頭,察覺到皇帝話里有話,這分明是要拿蘇家女眷做人質(zhì)。但圣命難違,
他只得抱拳行禮:“臣遵旨。”下朝后,蕭硯直奔椒房殿。推開宮門,
正看見蘇明昭斜倚在榻上,手中把玩著那支殘缺的玉簪。陽光透過紗幔灑在他身上,
將本就蒼白的臉色襯得愈發(fā)透明,像是一碰就會碎的琉璃。“聽說陛下要御駕親征?
” 蘇明昭抬眸,眼中帶著幾分慵懶,“倒是好魄力,
只是…… 陛下就不怕后宮有人趁機(jī)生事?”蕭硯大步上前,
俯身逼近:“所以朕才讓蘇家女眷入宮,有她們在,蘇妃想必會安分些。
” 他伸手扣住蘇明昭的下巴,拇指摩挲著對方冷白的臉頰,“不過朕更好奇,
蘇妃知道朕的決定后,為何一點也不驚訝?”蘇明昭輕笑出聲,
氣息掃過蕭硯的掌心:“陛下的心思,臣妾怎會猜不透?只是……” 他突然湊近蕭硯耳畔,
壓低聲音,“陛下就不怕,這一去,朝中會變天?”蕭硯渾身一僵,
看著蘇明昭眼底閃爍的狡黠,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沖動。他猛地松開手,
轉(zhuǎn)身時丟下一句:“管好你自己!” 可踏出椒房殿的那一刻,他卻忍不住回頭,
看著蘇明昭倚在榻上的身影,在心底暗暗發(fā)誓,等北境戰(zhàn)事結(jié)束,
定要好好收拾這個讓人又恨又惱的 “蘇妃”。淑妃握著鎏金護(hù)甲的手微微發(fā)顫,
銅鏡里映出她扭曲的面容。昨日蕭硯當(dāng)眾宣布將蘇家女眷接入宮中,那道圣旨如驚雷般炸響,
也徹底擊碎了她的盤算。原本想借下毒之事除掉蘇明棠,再讓兄長陳相在朝堂上彈劾蘇家,
如今卻被皇帝先一步掌控了局勢。“娘娘,陛下已啟程前往北境。
” 貼身宮女小心翼翼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淑妃猛地起身,
鳳冠上的明珠撞出清脆聲響:“派人盯著椒房殿,蘇明棠那小賤人最近越發(fā)張狂,
定不能讓她與蘇家聯(lián)系上!” 她眼中閃過陰狠,“還有,去告訴相爺,
就說…… 計劃該變一變了。”與此同時,陳相府書房內(nèi),檀香混著墨汁的氣息彌漫。
陳相展開密報,目光掃過 “陛下已率大軍北上” 的字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燭火將他的影子投射在墻上,顯得格外陰森。“大人,蘇家女眷今日已入宮,看守極為森嚴(yán)。
” 管家低聲稟道,“那蘇妃也被陛下派人死死盯著,我們怕是難以下手。”“哼,
蕭硯這是學(xué)聰明了。” 陳相將密報湊近燭火,看著火焰將字跡一點點吞噬,
“不過他千算萬算,也算不到……” 他突然停頓,眼中閃過算計的光芒,“去,
把暗樁都動起來,就說蘇家意圖謀反,朕…… 不,就說陛下在北境遇襲,生死未卜!
”管家大驚失色:“大人,這…… 這不是要亂天下嗎?”“亂?不亂一亂,如何渾水摸魚?
” 陳相猛地拍案,震得硯臺里的墨汁濺出,“只要能扳倒蘇家,扶持傀儡皇帝,
這天下……” 他望著窗外的夜色,眼中盡是貪婪,“這天下遲早是我陳家的!
”淑妃站在椒房殿外,遠(yuǎn)遠(yuǎn)望著緊閉的宮門。寒風(fēng)卷起她的裙擺,她卻渾然不覺。
想起昨日蕭硯護(hù)著蘇明棠的模樣,妒火在心中熊熊燃燒。“蘇明棠,
你以為有陛下護(hù)著就能高枕無憂?” 她低聲呢喃,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
“等兄長的消息傳來,看你還能囂張到幾時!”而此時的椒房殿內(nèi),蘇明昭倚在榻上,
聽著門外守衛(wèi)的腳步聲。他輕撫著蕭硯留下的玉佩,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妹妹的信雖然燒了,但那句 “丞相近日頻繁與匈奴使者接觸” 卻深深刻在了他的腦海里。
“陛下,您這一去,怕是有不少人要坐不住了。” 他望向北方,眼中閃過一絲擔(dān)憂,
隨即又被堅定取代,“不過放心,這后宮…… 有我守著。”夜色漸深,
丞相府的密信快馬加鞭送往各地。淑妃的眼線也悄然遍布后宮。一場更大的陰謀,
在皇帝御駕親征的背影下,緩緩拉開了帷幕。寒風(fēng)卷著碎雪從椒房殿漏風(fēng)的窗欞灌入,
將燭火吹得明明滅滅。淑妃鳳冠上的東珠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泛著冷光,
她手中金絲軟鞭如靈蛇般破空而出,鞭梢上鑲嵌的碎玉擦著蘇明昭耳畔飛過,
在青磚墻上砸出細(xì)碎的裂痕。“還敢嘴硬?” 淑妃踩著滿地狼藉逼近,
鎏金護(hù)甲劃過屏風(fēng)發(fā)出刺耳聲響,“今日便讓你知道,誰才是這后宮之主!” 話音未落,
軟鞭再次橫掃,蘇明昭側(cè)身翻滾避開,腰間的玉佩卻被鞭梢勾住,“啪嗒” 墜地。
蘇明昭反手抓起案上硯臺擲出,黑墨潑灑間,他趁機(jī)抄起短刃。硯臺在淑妃腳邊炸開,
墨汁濺上她的月華裙裾,換來對方一聲尖叫:“殺了他!” 侍衛(wèi)們舉刀撲來,
刀鋒映著搖曳的燭火,將蘇明昭的影子切成無數(shù)碎片。短刃與長刀相撞迸出火星,
蘇明昭借力旋身,靴底碾碎地上的碎瓷。他左肩被劃出一道血口,
卻在侍衛(wèi)露出破綻的瞬間欺身上前,膝蓋狠狠撞向?qū)Ψ礁归g。那侍衛(wèi)悶哼倒地,
蘇明昭順勢奪過長刀,刀光霍霍逼退其余人。“好個蘇明棠!” 淑妃扯下鳳冠,
青絲散落間,眼中殺意翻涌,“你以為會武就能保命?” 她從袖中抽出一柄淬毒的匕首,
與蘇明昭纏斗在一起。兩人衣袂翻飛,鮮血不斷濺落在椒房殿褪色的地磚上,
將鳳凰圖騰染成暗紅。而在朝堂之上,陳相高舉 “密報”,
蟒袍玉帶在晨光中泛著冷硬的光澤。“陛下生死未卜,國不可一日無君!
”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回蕩,“三皇子仁厚賢德,當(dāng)承大統(tǒng)!” 隨著他話音落下,
數(shù)十名官員齊刷刷跪地,朝服摩擦地面的窸窣聲,如同毒蛇吐信。蘇將軍緊握腰間佩劍,
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陳相,你這是謀逆!”“謀逆?” 丞相冷笑,
示意士兵將 “逃兵” 押上,“此人親耳聽見蘇將軍與匈奴密語!如今證據(jù)確鑿,
蘇家滿門都該……” 他的話被突然闖入的侍衛(wèi)打斷,“報 —— 陛下凱旋!
”陳相的笑容僵在臉上,手中 “密報” 簌簌發(fā)抖。蕭硯渾身浴血踏入大殿,
身后跟著的蘇家軍甲胄锃亮,長槍如林。當(dāng)皇帝的目光掃過跪地的官員們,
陳相突然抽出侍衛(wèi)腰間長劍,直刺皇位:“既然蕭硯不死,那便殺了他,扶三皇子登基!
”大殿瞬間陷入混戰(zhàn),金鑾殿內(nèi)喊殺震天。陳相的爪牙與蘇家軍短兵相接,
鮮血順著玉階流下。蕭硯長劍出鞘,寒光閃過,精準(zhǔn)挑落陳相手中兵器,
劍尖抵住他咽喉:“謀逆之罪,當(dāng)誅九族!”椒房殿內(nèi),
空氣里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與墨汁的刺鼻氣息。蘇明昭單膝跪地,左手死死扣住淑妃的手腕,
右手短刃抵在她頸側(cè)。淑妃發(fā)絲凌亂,臉上沾著飛濺的血漬,卻仍在掙扎著嘶吼:“蘇明棠!
你不過是蘇家的棄子,憑什么跟本宮作對!等我兄長……”“夠了!
” 蘇明昭加重手上力道,短刃在淑妃蒼白的皮膚上劃出一道血痕,“陳相叛國謀逆,
你們陳家,完了。” 他的聲音沙啞,卻字字如冰,讓淑妃瞬間噤聲。就在這時,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殿門被猛地推開。蕭硯身披玄色大氅,腰間長劍還在往下滴血,
龍袍下擺沾著泥污。他的目光急切地掃過殿內(nèi),在看到蘇明昭的剎那,呼吸驟然一滯。
蘇明昭的白衣已被鮮血浸透,幾縷碎發(fā)黏在染血的臉頰上,
平日里清冷的面容此刻多了幾分脆弱與倔強(qiáng)。但那雙眼睛依舊明亮如星,在與蕭硯對視時,
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安心。蕭硯站在原地,怔怔地望著蘇明昭,
仿佛周圍的喊殺聲、淑妃的咒罵都已遠(yuǎn)去。他的腦海中不斷回響著方才策馬回宮時的焦急,
生怕晚來一步就再也見不到這個總愛用嘲諷語氣與他對峙的人。
直到身旁的太監(jiān)小心翼翼地喚了聲:“陛下……”“將淑妃打入冷宮,嚴(yán)加看管!
” 蕭硯這才回過神,聲音不自覺地拔高,驚得殿內(nèi)眾人一顫。他大步走向蘇明昭,
在距離對方半步之遙時,又突然停住。看著蘇明昭搖搖欲墜的身子,他喉結(jié)滾動,伸出手,
卻又在半空僵住。蘇明昭察覺到他的動作,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撐著短刃想要起身,
卻眼前一黑。蕭硯眼疾手快,一把將人攬入懷中,觸到蘇明昭冰涼的皮膚時,
心口傳來一陣鈍痛:“宣太醫(yī)!快宣太醫(yī)!” 他抱著蘇明昭往外走,腳步急促,
全然不顧身后眾人震驚的目光。淑妃被侍衛(wèi)拖走時,還在歇斯底里地叫罵,可蕭硯充耳不聞。
他低頭看著懷中昏迷的蘇明昭,指腹輕輕擦去對方臉上的血漬,
聲音低沉而溫柔:“蘇明棠…… 你可不能死。” 寒風(fēng)呼嘯著灌入殿中,
卻吹不散他眼中從未有過的慌亂與關(guān)切。椒房殿內(nèi),熏香縈繞,
蘇明昭安靜地躺在雕花大床上,蒼白的面容毫無血色。蕭硯守在榻前,握著他冰涼的手,
指腹無意識摩挲著對方虎口處的薄繭 —— 那分明是常年握劍留下的痕跡,
可他此前竟從未察覺。“陛下,太醫(yī)到了!”白發(fā)蒼蒼的老太醫(yī)顫顫巍巍上前,一番診治后,
額頭上的冷汗卻越冒越多。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抖如篩糠:“陛下,
蘇妃娘娘…… 竟是男兒身!而且并非因傷昏迷,實乃長期營養(yǎng)不良,身體虧空所致。
這些時日在宮中,怕是連頓飽飯都沒吃過……”“你說什么?!” 蕭硯猛地起身,
龍袍掃翻了案上的茶盞。瓷片碎裂聲中,他死死盯著太醫(yī),“你可知欺君之罪當(dāng)如何?
”“老臣萬死不敢欺瞞!” 太醫(yī)連連叩首,“蘇妃脈象陽剛,骨骼也與女子不同,
還請陛下明察!他這身子骨,全靠一股心氣撐著,如今一松勁,便再也撐不住了。
”蕭硯踉蹌著后退兩步,撞在屏風(fēng)上。鎏金飛鳳在眼前晃動,他想起蘇明昭月下舞劍的身姿,
想起對方清冷話語里暗藏的鋒芒,原來那些不合時宜的倔強(qiáng)、那些超乎尋常的機(jī)警,
都有了解釋。可最讓他心悸的,是太醫(yī)那句 “連頓飽飯都沒吃過”,
腦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現(xiàn)蘇明昭在御膳房就著粗茶淡飯,還要被自己冷嘲熱諷的畫面。當(dāng)夜,
御書房內(nèi)燭火搖曳。蘇將軍單膝跪地,望著蕭硯手中的密信,額角青筋暴起。
信上 “以嫡女聯(lián)姻,保蘇家太平” 的字跡還未干透,可如今的局面,早已脫離掌控。
“蘇將軍好大的膽子。” 蕭硯將信擲在地上,“朕要的是蘇明棠,你卻送個男人入宮!
若不是今日太醫(yī)診斷,還要瞞朕到何時?”蘇將軍挺直脊背,沉聲道:“陛下息怒。
明棠早已心有所屬,寧死不從。明昭自小在軍營長大,他…… 他自愿替嫁,
只為保妹妹周全,也保蘇家二十萬大軍不被陛下猜忌。入宮后他怕身份暴露牽連家族,
事事隱忍,連吃食都不敢多求……”“自愿?” 蕭硯冷笑,“你可知欺君之罪要誅九族?
” 話雖如此,喉間卻泛起酸澀。想起蘇明昭總是蒼白的臉色、面對自己刁難時倔強(qiáng)的眼神,
原來那些逞強(qiáng)背后,是這樣的艱難。“明昭臨行前說,若有朝一日身份暴露,愿以死謝罪。
” 蘇將軍叩首在地,聲音發(fā)悶,“只是求陛下,念在他護(hù)駕有功,保蘇家滿門。
”蕭硯握緊腰間玉佩 —— 那是蘇明昭拼死護(hù)住的東西。窗外風(fēng)雪呼嘯,
他忽然想起初見時那句 “臣妾不過是怕糟蹋了御膳房的好食材”,原來從一開始,
這個男人就用滿身刺掩蓋真心,用自己的身體做賭注,守護(hù)著家人和家族。“等蘇明昭醒來。
” 蕭硯轉(zhuǎn)身望向窗外的夜色,聲音低沉,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至于蘇家…… 朕要聽他親口解釋。”第三日深夜,椒房殿的銅漏滴答作響。
蘇明昭睫毛輕顫,緩緩睜開雙眼,入目是熟悉的鮫綃帳幔。喉間泛起鐵銹般的腥甜,
他掙扎著想起身,卻聽見屏風(fēng)后傳來衣料摩擦聲。“醒了?” 蕭硯從陰影中走出,
玄色常服未束玉帶,發(fā)冠隨意挽著,倒比平日里多了幾分慵懶。他指尖捏著青瓷藥碗,
蒸騰的熱氣模糊了眼底翻涌的情緒 跨進(jìn)殿門的瞬間后悔,又不愿折返回去,
只能硬著頭皮留下。蘇明昭強(qiáng)撐著行禮,
單薄的中衣下隱約透出嶙峋鎖骨:“臣妾…… 謝陛下垂憐。”蕭硯手一抖,
藥汁濺出些許燙在虎口,他卻渾然不覺。“不必多禮。” 聲音比預(yù)想中更冷硬,
蕭硯別開眼,將藥碗重重擱在案上,“既醒了,便把藥喝了。
” 鎏金燭臺映得蘇明昭的影子搖搖晃晃,像極了那日倒在他懷中的模樣,他慌忙移開視線,
盯著地磚上的蟠龍紋。蘇明昭垂眸望著黑褐色的藥湯,鼻尖縈繞著參須的苦味。自入宮以來,
這是蕭硯頭一回親手送藥,他端碗的手微微發(fā)顫:“陛下日理萬機(jī),
不必為臣妾……”“朕只是怕蘇家問責(zé)!” 蕭硯突然打斷,語氣生硬得連自己都皺眉。
他背過身,卻聽見身后傳來吞咽藥汁的細(xì)微聲響,一下下撞在心上。
想起太醫(yī)說 “全靠心氣撐著”,想起蘇明昭蜷縮在椒房殿啃冷饅頭的模樣,喉間莫名發(fā)緊。
接下來的日子,蕭硯總會不自覺地往椒房殿方向走。
經(jīng)過時隔著老遠(yuǎn)望見蘇明昭在廊下曬太陽,蒼白的臉被日光鍍上薄金,他又立刻轉(zhuǎn)身,
在御書房對著奏折發(fā)怔。貼身太監(jiān)小心翼翼問是否宣召蘇妃,
他抄起硯臺砸過去:“誰準(zhǔn)你多嘴!” 可夜深人靜時,卻對著案頭那枚玉佩發(fā)呆,
玉上的螭龍紋路被摩挲得溫潤發(fā)亮。七日后,蘇明昭按例向蕭硯請安。
他踩著滿地梧桐葉踏入御書房,晨光斜斜照在他身上,廣袖流云紋竟顯出幾分颯爽。“陛下,
臣妾……”“夠了!” 蕭硯猛地站起,打翻的朱砂在奏折上洇開,
像極了那日蘇明昭嘴角的血跡。他看著對方驚愕的眼神,才驚覺自己失態(tài),又坐回龍椅,
強(qiáng)作鎮(zhèn)定:“往后不必行這些虛禮,你…… 你養(yǎng)好身子便罷。”蘇明昭垂眸應(yīng)是,
卻沒看見蕭硯握緊扶手的指節(jié)泛白。窗外秋風(fēng)卷著落葉撲進(jìn)殿內(nèi),
蕭硯望著蘇明昭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突然發(fā)現(xiàn)那單薄的脊背竟比記憶中挺拔許多,
恍惚間又變回了戰(zhàn)場上銀甲長槍的模樣。他猛地扯松衣領(lǐng),對著空蕩蕩的大殿低罵:“蕭硯,
你究竟在想什么!”而此刻的蘇明昭站在宮道上,望著掌心的藥碗余溫,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他知道蕭硯待他不同了,卻不知這份不同,究竟是帝王的猜忌,還是…… 他搖了搖頭,
將荒唐念頭甩出腦海,握緊腰間短刃 —— 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
他可沒資格奢望多余的溫柔。寒露過后,宮墻根的蟋蟀叫得愈發(fā)凄厲。蕭硯批閱奏折到三更,
忽聞窗外傳來金屬相擊之聲。他煩躁地扯開領(lǐng)口,
卻鬼使神差地循著聲響來到椒房殿后的小花園。月光如霜,蘇明昭單衣薄衫,
手中木劍舞得虎虎生風(fēng)。廣袖翻飛間,隱約露出勁瘦的腰腹,發(fā)帶不知何時散開,
墨發(fā)隨著動作肆意飛揚。蕭硯喉結(jié)滾動,想起太醫(yī)說過的 “男兒身”,
卻見蘇明昭突然旋身,木劍直指他藏身的桂花樹:“誰在那里?”“是朕!
” 蕭硯走出陰影,龍袍下擺掃落一地桂花。他看著蘇明昭慌忙行禮的模樣,
想起方才那人舞劍時的颯爽英姿,莫名火起:“深更半夜不睡覺,在這裝神弄鬼!
”“臣妾只是……” 蘇明昭抬頭時,月光正好落在他泛著薄汗的臉頰上,眼尾微微泛紅,
像是含著一汪秋水,“睡不著,便活動筋骨。”蕭硯盯著他泛紅的眼尾,呼吸陡然加重。
明明是男子,偏生得這般勾人!他猛地轉(zhuǎn)身,靴底碾碎滿地桂花:“成何體統(tǒng)!再有下次,
罰你去浣衣局!” 話落卻又后悔,想起蘇明昭之前在浣衣局凍得發(fā)紫的手指,
腳步不自覺放緩。白日里,蕭硯借口巡查后宮,又撞見蘇明昭倚在廊下看書。那人歪著頭,
陽光穿過琉璃瓦在書頁上跳躍,偶爾伸手撥弄垂落的發(fā)絲,手腕纖細(xì)得仿佛一折就斷。
蕭硯遠(yuǎn)遠(yuǎn)望著,心跳卻不受控制地加快,直到蘇明昭抬頭沖他微笑:“陛下也來看書?
”“誰要看你的破書!” 蕭硯冷哼一聲,卻在回宮后,
命人將蘇明昭手中那本《孫子兵法》找來。深夜翻著書頁,指尖撫過蘇明昭圈畫的批注,
恍惚間又看見那人歪頭沉思的模樣,氣得將書狠狠摔在地上:“妖言惑眾!”轉(zhuǎn)眼冬至,
御膳房送來餃子。蕭硯鬼使神差地讓人多備了一份,卻在走到椒房殿門口時,
聽見蘇明昭在里頭哼著小曲。歌聲清越,帶著幾分塞外蒼涼,他站在風(fēng)雪中聽完一曲,
才發(fā)現(xiàn)餃子早已涼透,自己竟連手指都凍僵了。“陛下?” 蘇明昭打開門,
看見蕭硯懷中的食盒,眼中閃過驚訝,“這是……”“賞你的!” 蕭硯將食盒塞過去,
轉(zhuǎn)身就走,卻在拐角處偷偷回望。見蘇明昭捧著食盒發(fā)愣,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
嘴角卻慢慢揚起,他突然覺得這漫天風(fēng)雪都變得可愛起來,
可下一秒又狠狠唾棄自己:“蕭硯!你瘋了不成!”春寒裹挾著早櫻的香氣掠過宮墻,
蕭硯握著朱筆的手頓在半空。窗外傳來細(xì)碎的腳步聲,他猛地抬頭,透過雕花窗欞,
看見蘇明昭倚著廊柱曬太陽的身影。那人素色常服被風(fēng)吹起衣角,手中兵書攤開在膝頭,
正折著柳條在地上寫寫畫畫。喉結(jié)不自覺地滾動,蕭硯將朱砂重重按在奏折上,
洇開一片刺目的紅。“成日舞刀弄槍不夠,還要裝什么文雅書生!” 他咬牙切齒地自語,
可耳尖卻泛起薄紅。明明是尋常不過的畫面,偏生讓他心跳如擂鼓,
連批奏折的字跡都愈發(fā)潦草。前日在后院撞見蘇明昭練劍的場景更是揮之不去。
那人練到酣處,隨手扯下外袍,白色中衣緊貼著勁瘦的腰腹,
隨著招式翻飛勾勒出流暢的線條。蕭硯從御書房狂奔而來,連靴子穿反都未察覺,
隔著老遠(yuǎn)定在原地,目光死死鎖在蘇明昭騰挪的身姿上。直到蘇明昭收勢轉(zhuǎn)身,
他才如夢初醒,慌亂躲進(jìn)假山后,卻不慎崴了腳。鉆心的疼痛傳來,
他卻死死咬著下唇不發(fā)出聲響,生怕暴露自己的蹤跡。回御書房的路上,腳上陣陣作痛,
可腦海里全是蘇明昭練劍時飛揚的發(fā)絲,以及微微露出的一截腰線。
“不過是只不知禮數(shù)的野貓。” 蕭硯一邊揉著腳,一邊對著空無一人的書房低吼,
“朕只是看他劍術(shù)粗陋……” 話音未落,又猛地喚來畫師,
“把蘇明昭方才練劍的招式畫下來。” 當(dāng)畫像呈現(xiàn)在眼前,他盯著畫中人物的眉眼,
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宣紙,直到耳根徹底燒透。而另一邊,蘇明昭也陷入了莫名的困惑。
那日收到新制的冬衣,繡著金線的云紋錦緞上還帶著溫?zé)帷K﹃彳浀囊铝希?/p>
想起最近陛下總在自己練劍、看書時突然出現(xiàn),有時冷嘲熱諷,有時又默默盯著自己發(fā)呆。
“陛下最近為何總這般……” 他對著銅鏡喃喃自語,鏡中人耳尖泛紅。昨夜偶感風(fēng)寒,
迷迷糊糊間,似是有人將他扶起,帶著薄繭的手試了試他的額頭,
又將溫?zé)岬乃帨谷胨谥小D锹曇魩е僖姷臏厝幔骸翱煨┖闷饋怼?可等他睜眼,
卻只看見蕭硯板著的臉,還有那句兇巴巴的 “別以為裝病就能偷懶”。此刻,
蘇明昭倚在窗邊,望著御書房方向閃爍的燭火,心跳突然加快。他慌忙捂住胸口,
想不通為何一想到陛下,心里就像揣了只亂撞的小鹿。夜色漸深,他輾轉(zhuǎn)反側(cè),
全然不知御書房內(nèi),蕭硯也正對著他的畫像,在心底罵了自己千百遍 “荒唐”,
卻又忍不住期待明日與他的相見端午宮宴的龍涎香混著菖蒲酒氣在大殿彌漫,
蕭硯端著鎏金酒盞的手指微微發(fā)顫。蘇明昭身著月白錦袍,正跪坐在席中與旁臣對詩,
燭火映得他眉眼如畫,偶爾低頭淺笑時,露出的一截后頸白得晃眼。“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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