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城西酒吧的霓虹燈牌在雨夜里泛著冷光。
鐘喻染推門進去時,包廂里的哄笑聲戛然而止。
十幾雙眼睛齊刷刷看過來,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表情是毫不掩飾的鄙夷和諷刺。
“喲,私生女還真敢來???”鐘漫漫晃著紅酒杯,鉆石指甲在杯沿敲出清脆聲響。
她身邊圍著的都是圈里有名的紈绔,此刻正用看笑話的眼神盯著鐘喻染。
包廂溫度陡然升高。
鐘喻染攥緊手包,指甲陷進掌心:“照片呢?”
鐘漫漫輕笑一聲,從香奈兒包里抽出一張泛黃的照片晃了晃。鐘喻染呼吸一滯——那是母親唯一留下的影像,二十出頭的姑娘站在槐樹下,笑得溫柔恬靜。
“想要?”鐘漫漫突然把照片往威士忌杯里一按,“先把這瓶酒都喝完?!?/p>
琥珀色液體瞬間浸透一大半的相紙,模糊了母親的笑臉。
鐘喻染瞬間瞪大了雙眼,淚水涌了出來,渾身都忍不住顫抖一起,想要沖上前奪過來。
但她才剛撲過去,就被兩個高大的男人架住胳膊,狠狠按在沙發邊動彈不得。
鐘漫漫的閨蜜勾起唇冷笑,不緊不慢的走了過來,往她手里塞了杯龍舌蘭:“漫漫姐說了,喝完這杯就還你?!?/p>
烈酒灼燒著喉嚨滑下去,鐘喻染嗆得眼淚直流。
包廂里爆發出哄笑,有人用手機對準她通紅的臉。
“光喝酒有什么意思,順便把衣服也脫了吧!”不知誰突然大喊了一聲,語氣里滿是掩飾不住的惡意,“脫一件喝一杯!”
鐘喻染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直到這時,她才后知后覺的意識到,這些人真正的目的。
鐘漫漫突然笑出了聲,用手隨意撿起已經濕透的照片,打火機猛地躥出火苗:“不脫也行,那我數到三……”
酒液吸引著火苗,瞬間燒焦了照片的一角,
“我脫!”鐘喻染哭著喊道。
羊絨風衣落地時,包廂里口哨聲四起。
鐘喻染里面穿的是修身的襯衣,剛剛在掙扎中沾上了酒液,身材曲線顯得若隱若現。
眾人的目光里也帶了些許不明意味。
她顫抖著接過第二杯酒,聽見鐘漫漫對手機說:“時逸哥哥,我喝了好多酒,現在頭好暈啊?!?/p>
電話那頭傳來周時逸冰冷的聲音:“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我就是想見見你,不要對我那么冷淡好不好?”鐘漫漫軟軟的撒著嬌。
“周總,你來看看漫漫吧,她好像身體有點不舒服,”旁邊的朋友們都在故意幫她說話。
周時逸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妥協了,淡淡開口:“地址發給我?!?/p>
鐘喻染想去搶手機,卻被捂住嘴潑了一臉的紅酒。
冰涼的液體順著鎖骨往下淌,襯衣徹底變得透明。
她死死盯著鐘漫漫指尖搖晃的照片,接過第三杯酒。
“再學幾聲狗叫吧?!庇腥似鸷?,“學的像就把東西還給你?!?/p>
水晶杯沿磕到牙齒發出脆響。
鐘喻染跪在滿地酒漬里,聽見自己發出嗚咽般的叫聲。
鐘漫漫和那些人笑得前仰后合,最后突然“嘶啦”一聲……
母親的照片在她手中碎成了兩半。
“不要!”鐘喻染撲過去,額頭撞在茶幾角上。
鮮血模糊了視線,她看見鐘漫漫把碎片扔進煙灰缸,火苗瞬間吞沒了母親微笑的面容。
濃煙突然從門縫涌入。
不知誰喊了句“著火了”,包廂瞬間亂作一團。
鐘喻染掙扎著去拿煙灰缸里的照片碎片,卻被推搡的人群踩到手背。
她狼狽的蜷縮在角落,透過血色看見鐘漫漫被人群擠向門口。
“時逸哥哥,我在這里!”
模糊的視線里,一道熟悉的身影破開煙霧。
周時逸西裝革履的樣子與酒吧格格不入,他一把抓住鐘漫漫的手腕:“你鬧夠沒有?”
“我好怕……”鐘漫漫整個人往他懷里鉆,哭的梨花帶雨。
“鐘漫漫,我不愛你,難道非要我把話說這么明白?”周時逸聲音啞得可怕,眼中翻涌著難以捉摸的復雜情緒。
雖然他的語氣冷硬無比,但身體的反應卻很誠實,牢牢的護住了她。
火舌舔舐著窗簾竄上天花板。
鐘喻染聽見鐘漫漫顫抖的反問:“那你為什么來?時逸哥哥,你在撒謊,你能騙的了我,但你騙不了自己的心。”
“我現在不想和你說這些?!敝軙r逸橫抱起她大步離開,“這里不安全,我們先出去?!?/p>
熱浪灼得眼睛生疼。
鐘喻染試圖站起來,卻被濃煙嗆得跪倒在地。
恍惚間有人抱起她,消防員的氧氣面罩扣在臉上時,她最后看見的是周時逸抱著鐘漫漫沖出大門的背影。
冷雨拍在臉上像無數根針。
鐘喻染躺在擔架上,腿部傳來的劇烈疼痛讓她幾乎快要昏厥,隱隱約約聽見醫護人員說“燒傷”。
她望著被火光映紅的夜空,突然覺得一切都很可笑。
“染染!”
周時逸的聲音由遠及近。
他西裝外套不見了,白襯衫上全是黑灰,左手臂有道猙獰的燒傷。
鐘喻染看著他跌跌撞撞推開醫護人員,突然覺得無比荒謬。
“你怎么會在這里?哪里疼?”他顫抖的手懸在她臉頰上方,卻不敢觸碰那些擦傷,“我馬上聯系私立醫院……”
鐘漫漫從后面拽住他胳膊:“時逸哥哥,我好像腳踝崴到了,好痛?!?/p>
周時逸頭都沒回,一把甩開她:“滾?!?/p>
這個字像刀劈開混沌。
鐘喻染望著鐘漫漫扭曲的表情,突然笑了。
鮮血從她嘴角溢出來,襯得臉色越發慘白。
“周時逸?!彼曇糨p得像嘆息,“我后悔愛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