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回到家，李雯英就氣鼓鼓地進了房間，這日子是一天都過不下去了。

陳衛(wèi)東在部隊里熬了五年資歷，去年才剛當(dāng)上排長。

李雯英則在縣中學(xué)當(dāng)語文老師。

結(jié)婚后，部隊給他們分配了一個四十平的房子，夫妻倆平時就住在這個房子里。

婆婆何金花是小半個月前來的，一見到兒子陳衛(wèi)東就撲上去哭天搶地：“衛(wèi)東啊！媽可算見到你了！你都不知道我跟珠珠被人欺負(fù)成什么樣了！媽這條老命差點就交代在沈家人手里了！”

她哭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那沈家簡直一窩子土匪強盜，二話不說就來砸我們家，不就是因為珠珠吃了她沈昭云幾口奶粉嗎？

我們珠珠命苦啊，從小沒爹疼，就我這個沒用的老太婆拉扯大，連奶粉是啥味兒都不知道......”

說著又捶胸頓足：“二丫那么小，那么大一袋奶粉哪喝得完？我就讓珠珠跟著嘗了幾口。

誰知道沈昭云那個黑心肝的，打我罵我也就罷了，她還指著珠珠的鼻子罵！

現(xiàn)在全生產(chǎn)隊都在看咱們家的笑話，我這老臉往哪擱啊！”

陳衛(wèi)東聽得心頭一酸，眼眶頓時紅了：“媽，您就安心在這兒住下，有兒子在，絕不會再讓您受委屈。”

何金花抹著眼淚，一把抓住兒子的手：“衛(wèi)東啊，媽往后可就指著你了。你那幾個兄弟...唉，一個都靠不住啊！”

陳衛(wèi)東也氣自家二哥，怎么就能眼睜睜看著媳婦這么欺負(fù)媽和妹妹！

可眼下這情形，他也不好當(dāng)著媽的面數(shù)落二哥的不是，只能強壓著火氣，一遍遍拍著何金花的背安撫：“媽，您別往心里去，兒子在這兒呢...”

被三兒子這么溫聲細(xì)語地哄著，何金花心里那團郁氣總算散了些，幸虧她還有老三這么個有出息的兒子。

李雯英雖然心里不情愿，可畢竟是自己丈夫的親媽，何況只是住一段時間，她忍忍也就過去了，就好吃好喝地招待著何金花。

沒成想，何金花這一住下，竟是半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

窗明幾凈的樓房，窗戶透亮的能照出人影兒，屋里還擺著臺電視機，一到晚上就能看戲匣子里的新鮮事兒。

這簡直就是神仙住的地方，再想想鄉(xiāng)下的土坯房，黑黢黢的灶屋，這天差地別的，叫她怎么舍得走？

于是第二天，趁著陳衛(wèi)東在家，何金花抱著陳寶珠坐在沙發(fā)上，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對兒子說：“衛(wèi)東啊，媽思來想去，往后就住這兒幫你們帶陽陽。

你倆上班忙，孩子總得有個貼心人照看不是？”

陳衛(wèi)東一聽這話，心頭頓時一熱。

自家老娘千里迢迢過來，還惦記著幫襯他們小兩口，這份心意讓他又是感動又是愧疚。

當(dāng)晚回了屋，語氣里掩不住的高興：“雯英，媽說要留下來幫咱們帶陽陽呢！”

陳衛(wèi)東滿心以為妻子聽見這話會跟他一樣高興，卻不知這話落在李雯英耳中，不啻于一道驚雷。

婆婆要長住了？

這些日子，她天不亮就得起床做早飯，下班回來還要收拾滿屋狼藉。

婆婆連貼身衣物都要扔給她洗，自己倒好，不是歪在沙發(fā)上嗑瓜子看電視，就是抱著陳寶珠滿大院顯擺。

她原以為咬咬牙熬過這陣子就好了，現(xiàn)在居然告訴她，從此以后她都要過這種暗無天日的日子了？

李雯英咬著唇?jīng)]說話。

陳衛(wèi)東全然沒察覺妻子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仍自顧自地絮叨著，眼里閃著興奮的光：“這下可好了！往后不用再麻煩岳母，把陽陽接回來讓我媽帶著，咱倆也能天天見著孩子。”

李雯英強壓下翻涌的情緒，她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陽陽在我媽那兒都待慣了，突然換環(huán)境怕孩子不適應(yīng)。再說......”

她頓了頓，“婆婆現(xiàn)在要照看寶珠，再加上陽陽，我怕她太操勞。”

陳衛(wèi)東不以為然地擺擺手：“這有啥？我媽在老家一個人帶那么多孫子孫女都游刃有余，現(xiàn)在統(tǒng)共就寶珠和陽陽兩個，能累到哪兒去？”

他說著，語氣漸漸軟了下來，“其實我這心里頭...也是心疼媽。

在老家又要洗衣做飯，又要照看一幫皮猴子，二嫂還給她氣受。

如今接來城里，好歹能輕松一些。”

他嘆了口氣，眉頭擰成了疙瘩：“二嫂這事兒做得實在不地道，連個孩子都容不下。

往后咱們多疼寶珠些，正好給陽陽添個玩伴，倆孩子一起長大，多好。”

李雯英聽著這話，只覺得一股血氣直沖腦門，耳邊嗡嗡作響。

她沒聽錯吧？婆婆在老家受苦？二嫂給她氣受？

當(dāng)她沒去過老家嗎？

婆婆跟小姑子住著朝南的大房間，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家里的活不全都是幾個嫂子跟弟媳干的？

至于帶孩子？

呵，婆婆懷里永遠只摟著陳寶珠，其他孩子湊近了都要挨罵！就這也叫帶孫子孫女？

還有二嫂，那么綿軟的一個人，平日里說話都不敢高聲，居然能被逼到動手打婆婆的地步？最后還離了婚？

這年頭能把日子過下去誰會想離婚，還是一個連工作都沒有的農(nóng)村婦女，能把人逼到這份上......

也不知道她這婆婆在老家是做了什么人神共憤的事情。

在她看來，婆婆在陳家簡直就是老佛爺，連洗腳水都要大嫂端給她。

如今在丈夫嘴里成受氣包了？到底是陳衛(wèi)東眼瞎，還是她自己瘋了？

李雯英運了運氣，忍了又忍，硬是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她對陳衛(wèi)東這個丈夫還是很喜歡的，長的好，個子高，自己能力也強，平時對她也不錯。

輾轉(zhuǎn)反側(cè)一夜，她終于想出個主意。

第二天特意請了假，帶著婆婆和小姑子去百貨大樓，給她們置辦些新衣裳，再說幾句軟話，興許就能把婆婆勸回老家。

可誰曾想，偏偏就在百貨大樓遇上了沈昭云。

更沒想到婆婆竟當(dāng)場就要撲上去打人，結(jié)果打人不成自己反倒摔倒了。

李雯英現(xiàn)在悔得腸子都青了。

早知如此，她說什么也不會帶著婆婆去百貨大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