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的太多太多,多到我都忘了。
只記得在林越澤心里,我成了無理取鬧、嫌棄邊關貧苦的驕縱小姐。
他忘了我在邊關出過數百次的義診,忘了我為了傳播醫術花光嫁妝辦下的名醫堂,更忘了是我拼死在瘟疫區來回奔波研究出控制的藥方,救了那么多條將士的性命。
連那次如此拙劣的誣陷,都被他信以為真,將我關入柴房日日折磨。
我麻木地飄蕩在將軍府上,眼睜睜看著自己存在的痕跡被一點點消磨殆盡,看著林越澤與柳梅恩恩愛愛。
只是不知為何,每當柳梅提起扶正她一事,林越澤總以事務繁多為由拒絕。
而林越澤偶爾也會端著那個酒杯出神,窗外的梨樹枯死許久,一向厭惡死物的他,竟也從不提起將那梨樹移走。
我總會疑心林越澤心里還有我,否則為何每每望見承載我們記憶的物件,便總會停下沉思片刻。
但很快我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在這個府中,不僅有我,還有柳梅。
林越澤望著的到底是誰,這些對死后的我也不重要了。
我唯一的念想,便是再去見一眼沈瑜。
縱使她見不到我,聽不到我,甚至連我的死訊也不知道。
但我仍然希望,看著她親口說一聲對不起。
可魂魄被尸身禁錮,往外多掙脫一點,便會忘卻一些記憶。
鬼差為此特意尋我,警告我道。
“你繼續這樣,便會忘掉一切變為孤魂野鬼,無法入地府了。”
而我點了點頭,淡淡道。
“我自小無親無故,死后變為孤魂野鬼又如何。”
“只要讓我再見她一次,便是魂飛魄散我也無憾了。”
日子一久,我當真忘卻了許多事。
正當我以為我會這樣一點點消散所有記憶,直到徹底化為孤魂時。
林越澤卻忽然接到了一道圣旨,說是念及他鎮守邊關多年不易,特意封他為威遠侯入京升任的。
所有人都以為林越澤會想辦法婉拒。
當初蕭云延奪位之時,林越澤使了不少絆子,這才會被發配邊關。
如今這一道圣旨,誰都說不清究竟是福是禍。
出乎意料的是,林越澤在書房待了一夜后,便讓管家收拾東西。
柳梅剛想勸說,林越澤便捧著她臉道。
“梅兒,你不是一直很想當一品誥命夫人嗎?”
“剛好,蘇月梨死了。”
“那一品誥命,也該落在你身上。”
我愣在原地,怎么也沒想到林越澤進京,竟是為了這個所謂的一品誥命。
當初我到邊關的第四年,得知沈瑜在宮中被人下毒,危在旦夕。
蕭云延甚至不顧恩怨,以圣旨希望我能回京診治。
可林越澤卻攔著我,怎么也不肯答應讓我離開。
“梨兒,你想過你回京我怎么辦嗎?”
我騎在馬上,望著他道。
“你若放心不下我,可以與我一同入京。”
“若你疑心有詐,大可留在邊關。”
“總之,我一定要回京救阿瑜。”
可林越澤怎么也不答應,派人將我強行綁回將軍府上。
我想盡辦法,甚至以和離自殺相威脅,林越澤竟直接給我下了讓人四肢無力的迷藥。
這樣的日子一直到沈瑜被一游醫治好,他才終于肯放我出房間。
原來,讓他入京這么容易。
入京搬遷要帶的東西不少,因此柳梅提議將一些不必要的東西丟下。
林越澤一一應允,卻在聽到柳梅意圖將我棺木安葬時開口道。
“不必。”
“帶著她的棺木,將她與人私通一事告知皇后。”
“我就不信,那皇后還能攔住你的一品誥命不成。”
聽到這話,我頓時明白了林越澤的意圖。
沈瑜當初與我斷絕關系一事鬧得沸沸揚揚,人人認定沈瑜恨極了我。
林越澤這是要用我的棺槨,去討沈瑜的歡心,換來柳梅的一品誥命。
我從未想過,林越澤竟對我狠心至此。
他明明知道我是多么期待能夠跟沈瑜重歸于好,卻還要用這么殘忍的方式對待我。
我大口大口呼吸著,只覺得心口處絞痛無比。
可任由我如何想要阻攔他們,依舊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帶著我的棺木,踏碎即將消融的冰雪朝著京城出發。
……
闊別五年,京城的一切顯得熟悉而又陌生。
林越澤等人剛一入京,便迫不及待地帶著我的棺木入了宮中。
沈瑜端坐鳳椅之上,看著自己的指甲玩味道。
“蘇月梨呢?”
“怎么不敢見我?”
“五年不見,她倒是愈發膽小了。”
一旁的我心猛地攥緊,看著沈瑜毫不在意的目光,更覺鈍痛無比。
兩世情分,終究是被我自己,親手斷送了。
而林越澤臉上露出一絲喜色,隨后一把掀開了旁邊遮蓋的布巾跪地道。
“賤內與人私通已服毒自盡,懇請娘娘重新封梅兒為一品誥命夫人。”
沈瑜手頓在原地,過了許久忽然抬頭望著林越澤輕笑道。
“蘇月梨那個蠢貨的一品誥命,可是為我擋了十九根毒箭換來的。”
“你這小妾,又能受得住幾根?”
柳梅臉色剎那間變得蒼白,而林越澤也愣在原地,似乎沒料到沈瑜會說出這種話。
內官動作迅速取來了沈瑜的長弓,她笑吟吟起身,
“既然威遠侯說不出來,那便讓本宮親手試一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