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拿到錢后,我第一時間去定做了新的人工耳蝸。世界重新變得鮮活。可惜五萬塊所剩無幾,
寺廟的新志愿者入住,我被迫拖著行李箱離開宿舍。沈軒打電話來,
說希望我能再考慮考慮跟工作室的合作。之前婉拒我的好幾個制作人都聯(lián)系了我。
我一一回絕。雖然自麥秸酒吧后,任驍沒再聯(lián)絡過我,但我心里清楚他做的所有事。
京城是不能再待了。我用僅剩的錢買了張火車票。臨走前夜,我散步到之前的出租屋附近,
一整片居民樓都已拆遷。現(xiàn)在成了酒吧街。有一家門口掛著“搖獎抽簽免費喝酒”的牌子,
很幸運我中了。剛坐下沒喝兩口,就看到有人鬧事。醉漢搖晃著起身,“都是什么玩意兒,
這些歌都聽爛了,有沒有新鮮的?”舞臺上的駐唱歌手躬身道歉。把點歌本遞過去。
卻被醉漢一把丟開,“我要聽的是,音樂軟件里聽不到的!隔壁酒吧勁歌熱舞的,
你們連個原創(chuàng)都沒有?”“真的很抱歉,還請您出門左轉。”“你什么意思!
”醉漢兩步跨上舞臺,奪過歌手的吉他摜在地上,“我給了錢你就得唱,
不然我就打工商管理局投訴你,他們來查上幾天你就別想開門了。”醉漢的朋友們圍上來,
眼看著劍拔弩張。“要不讓我試試?”眾人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我迅速修好斷弦的吉他,
坐上高腳凳開始吟唱。詞曲都是即興創(chuàng)作。寫滿了我這五年來,不為人知的辛酸,
還有此刻內(nèi)心的迷茫。一曲畢,酒吧里落針可聞。鬧事的醉漢回到了座位上,
駐唱歌手眼含熱淚。不知是誰帶頭鼓起了掌。好多人站了起來。我不禁在想,
如果沒有遇到任驍,我的人生軌跡是不是應該如此?駐唱歌手想給我報酬。我婉拒了,
“舉手之勞,再說我明天就要離開京城了,祝你一切順利。”天色已晚,我還得趕火車。
路過附近小巷時,一雙手死死箍住了我的脖子。行李箱掉落在巷口。我拼命掙扎,
只聞到那人身上濃重的酒氣。“歌兒唱得真不錯,不知道別的功夫怎么樣?”是那個醉漢!
剛剛在臺下他看我的眼神就很不尋常,突然離席原來是在這伏擊我。腥臭的嘴猝然貼近。
惡夢般的回憶如潮水襲來,我摸到墻邊的鐵釬,牢牢攥緊。心里有個聲音在催促著,
雙手卻顫抖得不成樣子。“喲,你還想還擊呢!來,朝這兒捅,我看你有多大膽子!
”醉漢肆無忌憚地撕扯我的衣服,我渾身繃直,腦海里閃過的全是五年前的畫面。
昏迷的任芯、苦口婆心的任母。他們站在我的對立面,任驍沒有來救我。
自始至終都只有我自己。手里的鐵釬哐當落地。“住手!”怒吼聲振聾發(fā)聵。
沉重的一聲悶響,醉漢軟綿綿地倒了下去。一雙手撐住了搖搖欲墜的我。酒吧的駐唱歌手,
我記得他叫孟澤言。“你瘋了?手里有武器不知道自衛(wèi)反擊?”我張張嘴想解釋什么,
發(fā)現(xiàn)自己嘴唇僵硬,渾身血液冰涼。頭腦一顫倒進了他的懷里。再睜眼,人已經(jīng)躺在醫(yī)院里。
我?guī)缀跏菑椞鹕淼模涡汛策吚Ь氲拿蠞裳浴!澳亲頋h死了嗎?警察是不是要來抓你了?
”“怎么會?”孟澤言揉揉眼睛,“他就是輕微腦震蕩,已經(jīng)送到醫(yī)院了…再說了,
他是施暴未遂,我們彼此作證你怕什么?”我怔愣地看著他。怕什么?是啊,我在怕什么呢?
怕再次回到暗無天日的監(jiān)獄里去?怕失去生命里僅剩無幾的溫暖?孟澤言把我按回病床上。
“醫(yī)生說你受驚過度要留院觀察,我酒吧的事情忙不開,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你的親屬過來。
”“親屬?”我怔了怔。之前的聯(lián)系人和通話記錄都已經(jīng)刪除了,
他是怎么聯(lián)系到認識我的人的?“你昏迷的時候,剛好有電話打進來…說是你的妹妹,
叫任芯。”腦子里嗡的一聲。與病房外的敲門聲同時響起。任芯站在門口,雙眼含淚。
6“對不起。”這是她進門后,開口說的第一句話。這兩年任驍飛黃騰達,
把她送到國外接受一對一治療,自閉癥已經(jīng)好了很多。剛回國就是去麥秸酒吧,
參加溫楠的新歌發(fā)布會。我想說沒關系都過去了。眼淚卻先一步奪眶。五年了,
從未有人對我說過這三個字,好像我做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我抿著嘴笑笑,抹掉淚珠。
“沒事,都過去了。”“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也會做同樣的選擇。”因為當時的我最愛任驍,
愛屋及烏覺得自己有責任照顧他的妹妹。可我并不知道,結果如此難以承受。任芯垂著頭,
眼淚啪嗒啪嗒落在手背。“你怎么來了?”我扯扯嘴角試圖緩和氣氛,
“還給我打了好多電話,是有什么事情嗎?”“哥哥他…很愛你…”電流貫穿全身,
我僵在原地。“別說這話,任驍應該馬上要跟溫楠訂婚了,我這個前女友…”“不是的。
”任芯撇撇嘴,“哥哥跟溫楠不是真的,他只是借這個女人來氣你。”“你消失五年,
媽媽不讓我告訴哥哥真相…哥哥以為你真的背叛了他,把自己鎖在房間里整整半年。
”她從懷里掏出一個密封袋。里面裝著一小片干癟的人皮,上面清晰印著我的“菲”字。
原來那片紋身沒有被洗掉。任驍用小刀割下皮膚,想忘記我卻做不到。任芯說,
他用了很長時間才走出來,瘋狂做音樂跑演出麻痹自己。直到創(chuàng)辦鑾盛娛樂榮耀回歸。
簽下跟我眉眼相似的溫楠后,第一件事就是帶來寺廟向我挑釁。
“那…溫楠…”“麥秸酒吧那件事后,哥哥已經(jīng)跟溫楠說清楚,也賠了一筆錢作補償,
可溫楠還是不依不饒,那天在家門口蹲守…”“哥哥卻…”“卻什么?”我隱約覺得這幾天,
任驍發(fā)生了一些不尋常的事。“知道真相后,他跟媽媽起了爭執(zhí),媽媽氣得腦溢血進了醫(yī)院。
”“哥哥也從醫(yī)院消失了…”“什么?”我瞪大雙眼。任驍?shù)男愿褫S得很,
當年我寧可坐牢也不肯告知真相,就是怕他一時沖動。如今他氣病母親后人間蒸發(fā)。
反倒托朋友給我安排工作,讓我隱隱有種不詳?shù)念A感。我嘗試著回撥任驍?shù)奶柎a,
卻提示已關機。正此時,孟澤言推門進來。將一張宣傳單遞到我手里。“創(chuàng)作歌手大賽?
”我沒明白他的意思。他指了指主辦方的最后一欄,赫然寫著鑾盛娛樂四個大字。
“你找不到他,就先讓他找到你。”7起初我并不同意。
一個需要帶人工耳蝸的聾子去當歌手?也不怕讓人看笑話。可任芯求我。任驍失蹤近一周,
除了每隔兩天發(fā)信息報平安后,根本不露面。我知道,他是不想任母報警。以我對他的了解,
隱隱總覺得會有大事發(fā)生,我們必須在此之前阻止他。孟澤言說得對。無論如何,
我必須給這段感情一個交代。很快地,我們通過主辦方的海選成功晉級全國賽區(qū)。
但直到進入全國十強,都還沒見到任驍作為評審露面。此時,距離我從麥秸酒店離開,
已經(jīng)過去了兩個多月。我跟孟澤言搬進選手宿舍。全國十強里,只有我們是男女搭檔模式,
為了方便創(chuàng)作排練,主辦方安排了上下床。看著他忙前忙后收拾行李的背影,
我心里的疑問始終揮之不去。尋找任驍跟他沒關系,他為什么要幫我?我問過他。
“這也是幫我自己啊!”他淡然一笑,“酒吧歌手最好的出路,不就是參加歌唱比賽出道嗎?
再說了,傍上你這么個天賦型選手,我還賺了呢!”滴水不漏的說辭,
可我總感覺他身上有種莫名熟悉的感覺。也許是我蹲了五年大牢,對人的戒備心特別重吧!
我揉了揉發(fā)酸的眉心,拿起換洗衣物進了浴室。順手把門反鎖,并加了個堵門器。
沒想到偏偏出了意外。人工耳蝸不慎進了水,戴上時突然發(fā)出刺耳的聲音。
腦海里突然一陣刺痛。那些不堪的回憶如潮水般襲來。監(jiān)獄的女囚獰笑著,
用鐵絲捅破了我的耳膜。我被丟棄到水房的角落,直到獄警發(fā)現(xiàn)送我去醫(yī)院,
給我安排人工耳蝸。整整三十四個小時,我的世界一片寂靜。睜著眼不敢睡,
生怕醒來后五感盡失。黑暗像猛獸一點點吞噬著我。
“啊——”我突然爆發(fā)出一陣絕望的悲鳴,在浴缸里掙扎著想爬起來,若不慎腳底打滑。
孟澤言聽到喊聲在瘋狂拍門。可我耳蝸進水聽不見任何聲音,只知道不停地尖叫。門被堵死,
我的頭磕在浴缸邊緣滲出血水,人也開始變得意識模糊。當耳蝸里的尖銳聲音消失,
我終于聽見孟澤言焦急的吶喊。水已經(jīng)摸過了我的眼睛。我渾身無力慢慢往下沉。
腦海里突然閃過任驍?shù)哪槨T旎耍看挝倚枰臅r候他都不在身邊。
五年前的決定是我咎由自取,我沒資格責怪任何人。就這么沉下去吧!也許也是一種解脫。
喝過孟婆湯,是不是就能忘掉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就在我喪失求生意志的瞬間,
浴室的門被重重撞開。8堵門器損壞變形,孟澤言閉著眼把我從浴缸里撈出來。再睜眼時,
看見的是他布滿紅血絲的雙眼。那雙眼尤為熟悉,可我卻怎么也想不起來。“醒了?
”我摸摸后腦的紗布,還好傷口不算深。孟澤言把人工耳蝸遞給我,“幸好沒壞,
把里面的水吸干就好了。”“謝謝。”我戴好耳蝸,“你又救了我一次。”“說啥呢!
”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是你先在酒吧給我解圍的啊!”我怔怔地看著他。他慌忙擺擺手,
“我發(fā)誓絕對沒有睜眼,衣服是女性工作人員幫你換的,我也是后面才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