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末世廢墟里開了個小飯館。有菜,有肉,有酒。在缺衣少食的末世,從來沒被打劫過。
不是我有多厲害,
而是因為方圓兩百公里有點勢力的大哥大姐聯(lián)合聲明過:“誰打劫蘇玉的小飯館,
誰就是公然與道上的兄弟姐妹作對。”1.“哐當!”大門被一腳踹開,搖搖欲墜。
其實我這門不牢靠,防君子不防小人,根本不需要這么大力氣踹。我咂咂牙花子,
打量這次修門需要多少鐵皮螺絲,腦子里快速過了一遍,想著晚上老皮來喝酒的時候,
囑咐他趕緊把東西弄來。來人大概七八個,為首的是個禿頭豁牙。眼睛好像也花了一只,
他斜著眼睛叫囂:“呦!老板娘,生意興隆啊!”店里還有兩桌客人,抬眼看了看他們,
低頭繼續(xù)吃東西。禿頭似乎對我們的反應很不滿意,從懷里抽出一支手槍,在我眼前晃了晃。
“這東西,認識嗎?”這可是稀罕東西。以前世界秩序運轉(zhuǎn)良好的時候,鋼材,高溫爐,
沖壓床,光刻機,軍工產(chǎn)業(yè)集數(shù)不清的上下游產(chǎn)業(yè)于大成。現(xiàn)在可不行了,
能有本事攢出上個世紀“漢陽造”的工坊,都得算是首屈一指的工業(yè)霸主。別的不說,
單是工程師和技術(shù)工人,就很難湊齊。眼前這支是末世之前的五點八毫米警用配槍。
不知道禿頭哪里搞來的。我笑笑,“好東西啊。”他見我還是面無懼色,有些惱火,
用槍指著我的臉晃來晃去,“見了這好東西,還不趕緊把你的好東西都拿出來?!
爺心情好的話,饒你一命。”我手握槍口把它移遠一點,好脾氣地笑道:“當心走火,
我還得留著命招呼往來客人呢。”他與身后其他人對視一眼,
像聽了什么超級好笑的笑話一樣,爆發(fā)出一陣難聽的大笑。“哈哈哈哈哈……”笑夠了之后,
他按著肋骨,湊近了道:“哥幾個今天就把你這搬空,你還拿什么招呼你的客人呢?”說完,
瞥了一眼兩桌還在的客人,“你們倒是膽子大,要吃不要命啊?!
”其中一個孩子邊往嘴里扒拉面條邊含糊地說:“花姐來了,你要不要快跑?
”2.花姐是我店里的常客,來了也不要別的,一碗清湯面,加一個荷包蛋。
我后院養(yǎng)的雞不怎么喂,逮著什么吃什么,她說這雞蛋挺有老家的味道。
面條是我從鎮(zhèn)上淘換來的一臺手動壓面機做出來的,花姐嘲笑我,
“什么都不會做你開的什么飯館子呢?”我白她一眼,“你在這沒吃飽?哪次餓著你了?
”花姐以前是個特警,末世開始的時候還守著自己的職責,幫助地方組織維持秩序,
直到全世界大規(guī)模能源危機,醫(yī)院的供電時不時被切斷。她兒子的病需要各種儀器維持,
又一個斷電的夜里,病房漆黑一片,孩子在她懷里艱難地咽下最后一口氣,
小手死死抓著她的衣服。她再也沒去過地方治安委員會。
隨手收拾了幾個打家劫舍小流氓之后,有街上流浪的孩子非要跟著花姐“混”。
不管再怎么頹廢,她從前畢竟是個警察,怎么可能出來混街面。可半大的孩子非要跟著她,
她也沒趕人。小家伙們時不時來我這討口吃的,沒錢給耍賴我就記賬。
帳掛得太多我就讓花姐出來主持公道,干活還債。一來二去,花姐成了我的守護神。
今天是她來吃面的日子。禿頭一伙人不太走運。花姐身后跟著小橘子。這家伙人高馬大,
因為從小愛吃橘子,吃起來沒命,被起了這么個小可愛外號。賴在花姐身邊幾年,
已經(jīng)長成了大小伙子,大家還是“小橘子”“小橘子”地這么叫他。禿頭他們面生,
小橘子警覺起來。花姐比了個隱蔽的手勢讓他稍安勿躁,沖我揚揚下巴說道:“面,兩碗。
”“好嘞,你們先坐著。”我轉(zhuǎn)身往廚房走。禿頭急了,“嘿?!
沒人拿我的話當回事是怎么著?我這槍可不是擺設(shè)!”說完槍口抬起來對著我。花姐皺皺眉,
溜溜達達走到禿頭身后,拍了拍他肩膀,“噯,兄弟。”“誰跟你兄弟……哎哎哎,噯,
我說……”我沒看清花姐的動作,反正禿子的槍已經(jīng)在她手里了,
她另一只手掰著禿子的手指,禿子跪在地上嚎,“松手!你給我松手!”一邊嚎,
一邊不服軟,“都給我上啊,愣著干什么?!”小橘子踹倒凳子站起來,
那幾個人卻不敢上前,唯唯諾諾說道:“槍,槍在她手里。”花姐笑出聲,
“這點兒膽子都沒有,還學人打劫?!”卸下彈夾看了看,里面還有三發(fā)子彈。滿意點點頭,
“槍我留下,你們幾個我就不留了。滾吧!”她松開禿子的手,禿子連滾帶爬跑到門外,
想要回槍又不敢,不要又舍不得走。一伙人在門外徘徊。花姐踢開門,高聲道:“別再來了,
蘇老板的館子不是你們能惹得起的,要找事來三沖街找我花姐!”回頭看見我,
問道:“你怎么還在這不去煮面?要餓死我啊?”我懶得理她,氣哼哼看著門外,
“都踹我這破門干什么,它招你惹你了?”3.常年穿個皮衣裝酷的老皮搬弄我的大門時,
我忍不住嚷嚷,“哥你可輕點兒吧,那門馬上要零碎了。”他推推墨鏡,“誰惹你了?
說話跟吃了槍藥似的!”我調(diào)好一杯馬天尼推給他,嘆口氣把白天發(fā)生的事講了一遍。
他猛地摘下墨鏡,“你說花姐搞了一把五點八?!”我一口氣噎住,“你能不能聽重點?!
這門壞了!趕緊幫我搞零件來修一修!”他不搭理我,自己嘀嘀咕咕,“什么人?
從前年開始這附近能搞到的槍都在委員會那里掛了號了,要搞不在冊的,
附近兩百公里內(nèi)是不太可能……”一邊說一邊把掛在杯上的“橄欖”塞進嘴里,
又“嗷”一口吐出來,“這什么玩意兒?!”我擦著柜面頭也沒抬,“酸杏,
昨天小橘子不知道在哪采了送來的。這都什么年頭了,我還真能給你搞到腌橄欖啊?
”他“呸呸呸”連吐幾口口水,“沒有你裝什么大頭蒜啊?不放也比糊弄人強啊!
”我放下手里的抹布,嚴肅地說:“不,這是一個酒保的尊嚴。”老皮被我氣個半死,
喝酒的興致也一下子敗光,罵罵咧咧走了。
其實他那杯破“馬天尼”也是用摻水伏特加代替了金酒,泡過陳皮的干白代替味美思,
沒有一樣原裝貨。不過老皮不在乎,自從他知道我這有酒,就幾乎每天晚上來喝一杯。
他是個神人,什么東西都能搞到。我這破房子里有一半的物件是他幫著張羅來的。
超市里搬來的貨架,不知多少戶人家餐廳里湊出來的桌椅條凳,
壽司店的旋轉(zhuǎn)托盤……我第一次見到這玩意兒幾乎吐血。“老皮,
你知道這玩意兒有電才能轉(zhuǎn)起來吧?”他得意地抽了一口煙鍋,“我知道啊。
”“知道你還給我弄回來?!我這窮家破業(yè)哪里看著像有電的樣子?!”他“嘿嘿”一笑,
“你不覺得這玩意兒很酷嗎?”酷你妹。男人至死是少年。4.老皮也不是總一帆風順,
他跟忠哥一起來的那次就很慘。忠哥個子不高,威風凜凜地走在前面,
身材魁梧的老皮跟在后面,捂著手直呲牙。我看著好笑,剛想諷刺兩句,突然發(fā)現(xiàn),
老皮左手小指本該在的地方空空如也,只裹著厚厚的紗布,血水已經(jīng)把紗布浸透了。
平時總是嬉皮笑臉的老皮咬牙忍著,臉色蒼白,額頭上都是虛汗。忠哥見我愣住,
粗魯?shù)財[擺手,“小事情,不要傻站著,炒兩個菜來。”我剛要進廚房,
他在身后嚷道:“拿點白酒出來,今天我請。”我沖老皮的手指努努嘴,
“你不給他消炎藥讓他感染死,還是給他消炎藥用白酒直接送走?”暴脾氣忠哥剛要翻臉,
老皮忙出來和稀泥,“就你話多,讓你拿你就拿。”我兩手一攤,“白酒早沒了,只有料酒。
”老皮又嚷嚷起來,“去年你收了那么多米,還給你搞了酒曲,不說要釀的嗎?酒呢?
”我叉腰罵他,“滾吧你!人都吃不飽還給你釀酒?!釀壞了天打雷劈劈死你個背時!
”忠哥被我倆一唱一和搞得沒脾氣,熄了火說:“算了算了算了,有什么上什么吧,
一天到晚吵吵吵,客人都要餓死了!”我嘀嘀咕咕鉆進廚房,一會兒端出一盤炒雞蛋,
一盤腌包菜,和一盤切片鹵肉。老皮狐疑地看著肉,“這不是人肉吧?”我白他一眼,
“愛吃不吃。”倒是忠哥識貨,“這是半個月之前孟山街那伙人逮住的野豬吧?”,
說罷似笑非笑看看我,又看看老皮,“你別不識好歹啊,老板娘把好東西都拿出來了。
”我最開始囤貨的時候運氣好找到了幾箱蛋白粉,這幾年總吃素,全靠那玩意兒補充營養(yǎng),
習慣了之后竟吃不下肉了。聞著肉腥氣,
皺了皺眉頭說道:“知道是好東西就別浪費”我在柜臺后面整理東西,聽著兩人邊吃邊聊。
5.忠哥兩年前才開始在這一帶討生活,卻很快就風生水起。因為他有錢。
末世里的錢不是美元英鎊日幣那些,也不是黃金寶石翡翠。原來的那一套支付體系早就崩塌,
電子貨幣富人更是一夜之間窮困潦倒。忠哥有的是槍支,子彈,罐頭,消炎藥。
治安委員會剛成立的時候,維持基本秩序都很勉強,根本顧不上去管走私這回事。
街面上人心惶惶不可終日,大家只接受以物易物。忠哥帶著第一批物資發(fā)達起來,
很快就有了上下游替他分銷走貨的,和一群保護貨物的打手。見我這物資還算齊全,
他有些好奇,卻沒動什么歪心思。他是個生意人,不是土匪。他跟委員會關(guān)系很好,
有些官方不方便出面的事情會找他協(xié)調(diào)。比如這次老皮遇上的麻煩。
老皮有時候也做官方的掮客。這次倒騰回來的是一批撞針。有了這東西,
委員會收集的一批破爛槍管就能改造好,今后巡防的實力大增。
其他分區(qū)委員會也看上這批撞針,使陰招讓人來搶。本來的指令是要把老皮滅口的,
可那些人貪心不足,搶了東西之后想拿人再勒索一筆。委員會收到消息還算仁義,
考慮到老皮是個可靠的掮客,將來也許有用,找了忠哥出面去贖人。老皮留下一根手指,
撿回一條命。兩人喝得面紅耳赤,說話聲漸漸大起來。我忍不住敲敲柜面,
“不該說的別在我這說!老娘不想知道你們那些爛事!”跟軍閥混戰(zhàn)似的。
這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啊……6.小飯館是個孤島。前不著村后不著店,
我每次補充物資都要把門鎖好離開一天一夜。花姐他們住的三沖街是個物資中轉(zhuǎn)點。我去了,
花姐會留我住一晚。她有時候勸我,“你那地方蹩腳,除了我們這些熟客,沒人會去的。
不如搬過來,互相還有個照應?”見我不吭聲,她也不深勸,嘆口氣算了。我突然好興致,
跟她聊起來,“那里原來靠近一條大馬路,去菜場,去醫(yī)院都可方便。是個好地方。
”聽到“醫(yī)院”,花姐的眼神黯淡下去。我訕訕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倒大方拍拍我肩膀,“沒往心里去。這年頭,誰家不起墳?”我的車沒油之后再沒開過,
店里用的東西要么是花姐好心替我送一趟,要么是放在拖車上拖回去。
那是我用幾塊木板搭在拼湊的四個輪子上做的,輪子不太靈活,走著走著會往溝里偏。
這樣需要大半天,才能走回店里。我只走夜路,要是大白天拖著這些東西一個人走,
等于身上貼著“歡迎來搶”的標簽。老皮知道了大驚小怪跳起來,“找死啊你!
大半夜要被人搶了順手給你埋溝里都沒人知道!”我打死也不告訴他店里的酒是哪來的,
他很怕我死了之后斷供。扣扣搜搜說如果我愿意付一成貨款,他以后替我送貨。
他那輛摩托雖然破,確實比我拖著車走路快多了。關(guān)鍵是走夜路太累了,
我每走完一趟兩天都緩不過來。于是點點頭,“運費用酒錢慢慢抵,就當你提前充值了。
”7.我養(yǎng)了一只虎斑貓。來店里的人都喜歡逗弄它,
時間久了它就跟大爺似的每天攤在柜臺上等人擼。老皮戳戳它的胖肚皮,“你倒是吃得挺肥。
”沒話找話跟我說:“你養(yǎng)它干嘛,浪費糧食一點兒用沒有。我給你找條狗吧?
有事還能幫你咬咬人。”我手上忙活著,懶懶道:“我貓礙你什么事了?閑得你!
動動你那個豬腦子,狗不吃得更多?貓還能自己抓老鼠抓鳥吃,那狗全指望我喂!
”他突然坐直,來勁道:“我跟你說,現(xiàn)在的狗跟以前家養(yǎng)的可不一樣。都快退化成狼了!
”“這才幾年功夫?公園里林子密得跟深山似的,那些沒人管的狗就在里面打獵,
兔子野雞都會抓。”說完又壓低聲音湊過來,“聽說有些埋進去的人,
也被刨出來……”我臉色一下變得煞白,眼神可能有些嚇人,老皮也被唬住,結(jié)巴道:“你,
你怎么了?”我壓著喉頭翻涌,“沒什么。”走到后院扶著籬笆干嘔起來。
吐光了胃里的東西,我仰起頭,呼吸幾口冷空氣,感覺心里舒坦多了。這個院子所在的地方,
原本是個社區(qū)公園,交通全部中斷之后,人跡罕至。我一點一點砍了竹枝樹杈,
慢慢圍起一個小院。這院子完全存不住東西。偷還算好的,有時候我聽到動靜出來看一眼,
賊就直愣愣地瞪著我,把東西拿走。或者干脆齜牙咧嘴舉著刀子逼上前來。都說我腦子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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