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著鹵花生翻驗尸筆記時,萬花樓的春杏撞開了大理寺門。“蘇娘子說,
西市菜農的尸身要爛了,您再不去,鬼火案的真相可要跟著進棺材了。”等我趕到義莊,
蘇灼華正踮腳扯下覆尸布。焦黑的尸體露出來時,她突然蹲下來,
指尖輕輕劃過死者后頸——那里有塊淡青的印記,像極了定北軍的虎紋兵牌。
“裴推官總說我是替死者說話的。”她轉頭沖我笑,銀鈴在腕間晃出碎響,
“可這具尸體在說——他不是西市菜農,是定北軍的伙夫。”我脊梁骨一涼。
三起鬼火案的死者,都被換過身份。而右相姜沉舟的暗樁,正順著這條線,
把臟水往二十萬定北軍冤魂頭上潑。更糟的是,我袖中還揣著蘇灼華塞的避臭香包。
她今早戳我“書呆子”時,指腹的薄繭擦過我手背——那是握劍才會有的繭。
1子夜梆子敲過三更,我正蹲在義莊啃冷透的鹵花生,后頸突然被人拍了一掌。"裴推官!
西市又出鬼火案子了!"巡夜兵卒的聲音帶著顫,燈籠光照得他臉色發青,
"那尸首燒得只剩半截,可巡街的老張說——"他喉結滾動兩下,
"說看見火苗是從尸體肚子里竄出來的。"我把半顆花生塞進嘴里,抄起驗尸箱就往外走。
西市離義莊不過半里地,可等我到的時候,尸首周圍已經圍了七八個兵卒,
都縮著脖子往人群外挪。死者是個中年男子,趴在青石板上,后頸到腰部燒得焦黑,
可臉卻完好。我蹲下去翻他眼皮,瞳孔散得厲害——不是被火燒死的,是先斷了氣。"喉管。
"我沖兵卒抬下巴。他哆嗦著掰開死者嘴,我湊近看,喉間有片焦黑尸斑,邊緣泛著青。
再摸死者衣襟,布料硬邦邦的,對著月光一照,竟有細碎的磷粉結晶。硫磺味突然鉆進鼻腔。
我心里一沉——哪來的鬼火,分明是有人往尸體里塞了磷粉。正要掏筆記記錄,
指尖觸到死者左袖口的針腳。挑開線,半枚鎏金家徽掉出來,刻著"姜"字云紋。
右相府的私印,我在卷宗里見過。"裴推官好興致。"銀鈴聲從頭頂飄落。我抬頭,
萬花樓二樓欄桿上倚著個穿緋色襦裙的女子,眼尾點著朱砂,發間金步搖隨著動作輕晃,
"大半夜蹲尸堆旁,可比看我跳舞有意思?"是蘇灼華。平康坊頭牌,
一支"焰舞"能讓長安貴公子砸光錢袋。可此刻她手里攥著酒盞,指節泛白。
"這人......"她突然把酒盞砸向尸首,瓷片碎在死者腳邊,"曾是定北軍斥候。
"刀刃破空聲比話音更快。我拽著尸車就地一滾,三枚淬毒飛鏢擦著后頸扎進墻里,
泛著幽藍的光。"護好尸首!"我沖兵卒喊,反手摸出隨身短刀。可等我起身,
暗巷里只剩風卷著落葉。蘇灼華早沒了影子,只余一縷甜香混著硫磺味,
像極了磷粉燃燒時的氣味。收尸時我掰開死者指甲,
暗紅色碎屑簌簌往下掉——像是干了的血。老周蹲在義莊門口抽煙袋,見我進來,
用鞋底碾了煙頭:"你師父臨終前攥著半塊玉玨,
說要是遇見戴另半塊的人......"他擦了擦手,從墻縫里摸出個布包,
"就把這個給你。"羊脂玉半塊,缺角處還留著朱砂印。我想起前日在萬花樓見蘇灼華,
她耳垂上掛著塊玉墜,形狀像極了......等我趕到萬花樓,春杏正抱著茶壺打盹。
"紅芍姑娘今夜有客。"她揉著眼睛笑,"裴推官要等?
可我們姑娘的客......"樓上傳來銀鈴響。我抬頭,正看見蘇灼華轉身,
腰間什么東西滑落——是半卷兵書殘頁,邊角還沾著墨漬,
寫著"定北軍......""春杏!"樓上喚了一聲。春杏吐吐舌頭,跑著上樓。
我彎腰撿起殘頁,指尖觸到背面的字:"二十年前血未寒"。出萬花樓時,
西市方向飄來燈火。我摸著兜里的半塊玉玨,又想起死者袖口的"姜"字家徽。
磷粉、定北軍、右相府......這局,才剛開。老周說后半夜會有雨。
我踩著青石板往大理寺走,鞋跟敲出的聲響里,混著若有若無的銀鈴,像根細針,
扎進了我驗尸筆記的新頁。2我第二日天沒亮就去了西市。磷粉燃燒有股甜腥氣,
前晚蘇灼華身上那縷甜香里混的硫磺味,和鬼火焚尸現場的氣味太像了。
西市最大的當鋪"聚寶齋"后堂,我把驗尸箱往木桌上一磕。"上個月初三、十五、廿八,
三批西域磷砂,誰收的?"掌柜的手一抖,算盤珠子稀里嘩啦掉了半桌。
"大、大理寺的爺......是姜府藥房的陳管事,說要配驅蟲藥。"他抹了把汗,
從柜臺底下抽出三本賬冊,"您看,每筆都記著'姜府陳九'。"我把賬冊往懷里一塞,
轉身往萬花樓走。春杏說蘇灼華昨夜的客是姜府的崔氏——右相側室,
那女人總愛往佛堂送香灰,倒和鬼火案里"替亡魂引路"的謠言對得上。
萬花樓后廚飄著糖蒸酥酪的甜香。我剛掀開竹簾,就見春杏蹲在藥簍邊,
正把塊染血的帕子往里塞。"春杏?"小丫鬟嚇得差點栽進藥簍,帕子掉在地上,
我瞥見帕角繡著"定北"二字。"小姐說......"她抹著淚抽噎,
"這是替定北軍二十萬亡魂指路,他們死得冤,
血不能白流......""春杏妹妹在和誰說話?"甜膩的女聲從身后飄來。
崔氏穿著月白襦裙,手里端著青瓷碗,"我熬了安神湯,給妹妹壓壓驚。
"我盯著碗里浮著的枸杞——泡得發脹,顏色卻比尋常的深。"春杏不喝涼的。"我搶過碗,
潑在地上。青石板滋滋冒白煙,腐蝕出幾個小坑。
崔氏的指甲掐進掌心:"裴推官這是......""相府的驅蟲藥,
倒比西域毒蛇的毒還狠。"我拽著春杏往后退,后腰抵上了灶臺。銀鈴聲突然從頭頂炸開。
蘇灼華的緋色裙角掠過房梁,腰間銀鈴震得人耳尖發麻。她踩著椽子轉了個圈,廣袖一甩,
幾枚金箔片劈頭蓋臉砸向崔氏。崔氏尖叫著捂著臉往外跑,發間珠釵掉了一地。
"裴推官好手段。"蘇灼華落在我面前,銀簪尖挑開我衣襟暗兜。
我的驗尸筆記"啪"地掉出來,夾在里面的兵法殘頁飄到她腳邊。她彎腰撿起,
指尖拂過我在"定北侯討賊檄文"旁寫的批注:"借鬼火掩人耳目,借謠言亂人心智,
此乃兵家詭道。""倒比我師父教得透徹。"她突然笑了,把殘頁夾回筆記,
"第三具尸首的喉管里,該藏著好東西。"話音未落,
大理寺的公差就撞開了后廚門:"裴推官,右相請您去相府議事。
"姜沉舟的書房熏著沉水香,可我還是聞出了混在里頭的磷粉味。他坐在紫檀木椅上,
手里轉著串伽楠香珠:"裴推官查案辛苦,可這西市的磷砂,和本相有什么干系?
"我盯著他腳邊的青磚——縫隙里嵌著點暗褐色,是干了的血。
"相爺書房怎會有戍邊將士的血漬?"他突然掀開左袖。小臂上爬著片焦黑的疤痕,
和前兩具尸首后頸的灼傷一模一樣。"二十年前定北軍火攻,本相替陛下擋過一劫。
"他笑意未達眼底,"裴推官若再查下去......"窗外銀鈴驟響。
一截劍穗纏上我腰帶,猛地一拽。我撞破雕花窗翻了出去,落地時后腰硌得生疼。
蘇灼華的劍指著我的心口,眼尾朱砂被夜風吹得發顫:"走,義莊有新尸首。
"老周的煙袋鍋子在義莊門口閃著紅光。"后半夜送進來的,喉管里卡著東西。
"他用煙桿戳了戳蒙著白布的尸首,"我沒動,等你驗。"我摸著兜里的驗尸筆記,
殘頁邊角硌得掌心發疼。蘇灼華的銀鈴還在響,混著雨前的悶雷,像根針,
扎進了新一頁空白紙。3老周的煙袋鍋子在雨霧里忽明忽暗。我掀開尸首上的白布,
腐臭味裹著血腥氣竄進鼻腔——第三具尸首的喉嚨腫得像發面饅頭,喉結處鼓著塊硬物。
"我用竹片刮的。"老周蹲下來,從懷里摸出塊油布,攤開是半枚銅印,
邊緣沾著暗褐色血漬,"血痕是人字形,和我當年在定北軍密信上見的暗號一個樣。
"我捏著銅印對著月光。"右相府私印"五個小篆還剩半拉,
正是前兩日在姜沉舟書房見過的模子。"左肩。"蘇灼華突然開口。
她不知何時繞到尸首另一側,指尖戳著尸身左肩——皮膚下隱著個月牙形烙印,邊緣焦黑,
是禁軍虎符的標記。我后頸發緊。昨日李中郎將喝多了拍我肩膀:"裴推官,
你說右相駁回禁軍調防名單,是不是嫌咱們守西市的兵太扎眼?""軍械庫。
"我把銅印塞進衣襟,"虎符烙印的深淺能對出年份。
"蘇灼華的銀鈴在雨里晃得急:"我跟你去。"軍營后墻的狗叫了兩聲就沒了動靜。
蘇灼華翻進去時裙角帶起火星——她袖中藏著焰火,"啪"地甩上城墻,橙紅火光里,
墻上掛的西疆戍邊圖被照得透亮。我扯下地圖,
指腹劃過上面密密麻麻的烽燧標記:"第一具尸首右肋三刀,
對應西疆第三座烽燧;第二具后頸灼傷,是第七座烽燧的位置......""第三具。
"蘇灼華突然抽出我懷里的驗尸筆記,翻到夾著兵法殘頁的那頁,
三張殘頁往地圖上一貼——剛好拼成個完整的圓圈,圈心正是定北侯戰死的"狼牙關"。
"姜沉舟報的是'敵軍突襲'。"她指甲掐進地圖,"可定北軍的兵書里寫,
狼牙關三面環山,根本藏不住三千騎兵。""裴推官好興致。"陰惻惻的女聲從身后傳來。
崔氏站在軍械庫門口,手里攥著個陶瓶,瓶口往下淌著黏糊糊的白漿——是磷粉調的漿糊,
正往案上的軍報上抹。"燒了這些,鬼火案就成懸案。"她突然笑起來,
"可你們以為能活著出去?"暗箭破空的聲音比她話音還快。蘇灼華拽著我往旁邊一滾,
箭頭"噗"地扎進軍械架,震得火藥罐哐當響。"跑!"我拽起她往門外沖,
可剛到院門口就被圍了——二十多個黑衣暗衛舉著火把,
火光照得崔氏臉上的金箔貼畫像鬼面。崔氏把陶瓶往地上一摔,
磷粉濺得到處都是:"燒了他們!"火把砸過來的瞬間,我摸出驗尸筆記甩了過去。
磷粉遇高溫"轟"地炸開,火星子在空中連成血字——"鎮國公叛國"。暗衛們全懵了。
混亂里李中郎將的佩劍"當啷"掉在我腳邊,劍柄上的暗格被震開,
半枚青銅印骨碌碌滾到蘇灼華腳邊。她蹲下身,
指尖撫過印上的紋路——和她腕間銀鈴內側的刻痕,分毫不差。李中郎將撲過來要撿,
手懸在半空又頓住。他盯著那枚印,喉結動了動:"這......這是?"雨突然下大了。
蘇灼華把銀鈴從腕上褪下來,和那半枚印并在一起。雨水沖開印上的泥,
露出兩個小字:"定北"。李中郎將的手開始抖。
我聽見他輕聲說:"當年定北侯......"暗衛的呼喝聲又近了。
蘇灼華把銀鈴和印塞進我手里,拽著我往馬廄跑。身后傳來李中郎將的大喊:"保護裴推官!
"馬蹄濺起的泥點糊在臉上。我攥著那兩枚印,
能感覺到蘇灼華的手指正隔著布料壓在我手背上——她的銀鈴還帶著體溫,
和那半枚印嚴絲合縫,像兩塊等了二十年的拼圖。雨幕里,李中郎將的聲音被風卷過來,
混著雷聲:"裴推官!等我——"我回頭看了眼。他站在火光里,手里舉著那柄劍,
劍柄暗格里的光,比火把還亮。4暗衛撲上來時,霍烈突然卡住李中郎將后頸。
他左肩的禁軍烙印發亮,脖頸處一道焦黑疤痕——和第三具尸體喉間的傷痕,分毫不差。
"二十年前定北軍覆滅夜,你替姜沉舟頂罪當叛將,現在還想裝糊涂?
"刀鋒抵住李中郎將咽喉,霍烈眼尾泛紅。我懷里的驗尸筆記被擠得翻頁,
"戍邊圖批注"那頁露出來。霍烈瞥見的瞬間瞳孔驟縮,
手指抖著摸上紙角:"這是...困龍陣?定北侯親授的困龍陣!""哐當"一聲。
崔氏不知何時繞到灶房,把半鍋白漿全倒進了銅炊具——是摻了磷粉的安神茶。
蘇灼華突然扯斷腕間銀鈴,揚手砸進灶膛。銀鈴撞在鐵鍋上迸出青焰,
映得墻角堆著的冬衣泛出冷光。我沖過去扯開一件,內襯密密麻麻縫著姜府私印,
針腳歪歪扭扭,像極了陳九易容時用的粗線。"崔側室好手段。"我摸出師父留下的玉玨,
按住她脈門。玉玨涼得刺骨,她手腕上的舊燒傷立刻顯形——是陳九那柄磷火劍的握柄形狀,
"陳九燒尸時,你在替他捂劍?"崔氏尖叫著抓我手背,指甲縫里滲出磷粉。
蘇灼華甩袖纏住她手腕,銀鈴碎片扎進她掌心:"說,姜沉舟藏了多少定北軍的尸?
""噗——"磷矢破空聲比回答更快。霍烈突然撞開李中郎將,箭頭穿透他胸口,
磷粉順著傷口滋滋冒藍煙。他拽住我手腕,
我掌心畫地圖:"暗梅...虎牢關地窖...三百具帶軍令印的尸..."崔氏突然狂笑,
擲出最后一個磷火瓶。整面禁軍軍旗騰起妖火,火光里,姜沉舟負手而立,
蟒紋官服上的金線被燒得卷曲:"裴推官,蘇姑娘,這局...該收場了。
"李中郎將突然抽出佩劍,劍刃挑開霍烈衣襟——他心口紋著定北軍狼頭圖騰,
和蘇灼華銀鈴內側的刻痕一模一樣。"當年我替相爺頂下'通敵'罪名..."他聲音發顫,
"可霍副統領,他根本沒叛過!"蘇灼華的銀鈴還在灶膛里燒,火星子濺到她眼尾朱砂上。
她突然拽住我往馬廄跑,背后傳來姜沉舟的冷笑:"追,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等我跌跌撞撞沖進義莊時,雨早停了。老周蹲在停尸房門口,手里攥著盞積灰的銅燈。
他抬頭時,我看見燈芯里露出半片泛黃的紙角——像極了師父臨終前攥著的那本舊冊,
封皮上模模糊糊的"定北"二字,被雨水泡得發皺。5我撞開義莊木門時,
老周正用袖口擦銅燈。雨珠順著他灰白的鬢角往下淌,燈芯里半片紙角被泡得發皺,
隱約能看見"定北"兩個字——和師父咽氣前攥著的舊冊封皮一個模子。"推官。
"老周把燈往我手里塞,指節抖得像篩糠,"您師父走那晚,塞我懷里的。
說...說等見著帶定北軍銀鈴的姑娘,再開。"蘇灼華湊過來,
腕間銀鈴早被燒得只剩半枚。她指尖剛碰到燈芯,泛黃的紙頁就簌簌往下掉。
我接住最上面一張,墨跡暈開的"定北侯府陣亡名冊"刺得人眼睛疼。"第三頁。
"蘇灼華聲音發顫。她湊得極近,我能聞到她發間殘留的沉水香混著磷粉焦味。
最后一頁邊緣凝著暗紅血漬,歪歪扭扭的"裴硯可托"四個字,是師父的筆跡。再往下掃,
我后頸突然冒冷汗——名冊末尾用朱砂點著一行小字:"蘇灼華,丙子年九月廿七生"。
"咳!"蘇灼華突然捂住嘴。指縫間滲出黑血,里面還裹著細沙似的磷粉結晶。
她踉蹌著扶住停尸臺,地磚縫里飄出若有若無的白氣,
"我...我密室的地磚..."話音未落,窗外傳來磷火特有的"滋滋"聲。
我拽著蘇灼華撲向窗邊,正看見陳九站在雨里。他臉上敷著層灰白的粉,
活像霍烈中箭時的模樣——可霍烈胸口那箭還插著,他卻連道血痕都沒有。"小美人兒。
"陳九舔了舔嘴唇,手里舉著半塊虎符,"想看定北軍的冤魂嗎?虎牢關地窖,
三百具帶軍令印的尸。"蘇灼華突然攥緊我手腕。她掌心燙得驚人,"去。"她說,
"我要看看姜沉舟到底埋了多少骨頭。"虎牢關地窖的鐵籠比義莊還冷。
三百具尸體像串糖葫蘆似的掛在墻上,
每具喉間都嵌著半枚右相府私印——和我在第三具尸體上發現的那個,嚴絲合縫。"困龍陣。
"蘇灼華摸向最近一具尸體的手。尸體的胳膊呈奇怪的交叉狀,"定北侯教過我,
這是被自己人困死的姿勢。"我掀開最外側的尸衣。霉味混著腐臭撲出來,
可那臉我認得——老周總說他爹五年前得熱病死了,可這尸體腰間系著根紅繩發帶,
是蘇灼華說過,她小時候被老鴇救起時扎頭發的。"原來你早知道。"我轉頭看老周。
他縮在墻角,手里的銅燈忽明忽暗,"你爹是定北軍的,對不對?"老周沒說話。
蘇灼華突然扯出兵書殘頁。她把碎片往墻上一按,磷粉簌簌往下掉,
露出完整的"磷火引魂陣"圖——陣眼位置標著"元宵燈會火藥庫"。"聰明。
"陳九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地窖頂上的暗格"咔"地打開,白蒙蒙的磷粉像霧似的往下淌,
"可惜晚了。"蘇灼華嗆得直咳嗽,我把她護在身后。磷粉鉆進鼻腔,喉嚨像著了火。
我摸出驗尸筆記,火折子往紙頁上一湊——火光騰起的剎那,
紙背浮現出一行小字:"姜府書房暗格,《二十年弒君計劃》"。是師父的字跡。
我突然明白,"鬼火焚尸案"不過是個餌。姜沉舟真正的殺局,藏在元宵燈會的火藥庫里。
磷霧越來越濃。蘇灼華拽住我衣襟,她銀鈴內側的狼頭刻痕蹭著我手背,"裴硯。"她笑了,
眼尾朱砂被血暈開,"等出了這地窖,我要你親手給我系銀鈴。"我把燒剩的筆記塞進懷里。
遠處傳來馬蹄聲,混著禁軍的呼喝。陳九的笑聲被磷霧裹著,漸漸散了。元宵...燈會。
我摸了摸懷里的紙灰,喉嚨發緊。這局,才剛要翻。6出了虎牢關地窖,
我和蘇灼華在馬車上換了身干凈衣裳。她腕上的銀鈴沾了血,我用帕子擦了三遍,
她卻突然攥住我手:"留著,等會要沾姜沉舟的血。"元宵燈市的燈籠還沒全點上,
朱雀大街已擠得水泄不通。最中央那尊金像太扎眼——二十萬兩銀子鑄的"鎮國公",
在晨曦里泛著冷白的光。姜沉舟站在像前,蟒紋官服比燈籠還亮,看見我時,
他嘴角扯出半道笑:"裴推官,來觀禮?"我摸出兵書殘頁:"右相可知,
這上面的磷火引魂陣,陣眼在火藥庫?"姜沉舟突然扯開衣襟。焦黑尸斑從鎖骨漫到胸口,
像團燒糊的炭:"定北侯叛國那晚,他的營帳著了火。二十支毒箭射過來時,是我替他擋的。
"蘇灼華的銀鈴突然響得刺耳。她手腕一抖,
殘頁"唰"地展開——定北軍的玄狼旗在燈海里翻涌。"那晚你放的不是箭,是火。
"她聲音發顫,"我母親護著七個月大的我,被你燒得只剩半枚銀鈴。""當啷"一聲。
李中郎將的劍劈在金像底座上。金塊裂開的瞬間,他扯開左肩甲片——烙印下的狼頭刻痕,
和蘇灼華銀鈴內側的一模一樣。"末將李承安,定北軍第三營參將。"他聲音發啞,
"當年沒死成,就等今天。"磷火引線"呲啦"響著往金像里鉆。我摸出懷里的驗尸筆記,
火折子往紙頁一湊。火苗騰起時,紙灰竟排成"人"字。蘇灼華旋身揮袖,
銀鈴劃出的弧光和火焰軌跡疊在一起。"轟——"虎牢關方向傳來悶響。
陳九的慘叫混著骨骼碎裂聲撞進耳朵。崔氏舉著磷火劍沖過來,
劍尖卻突然倒轉扎進她自己脖頸——焦黑疤痕和定北侯尸斑,分毫不差。
姜沉舟的冠冕"當"地摔在地上。蘇灼華踩著那團金紋,玄狼旗在她身后獵獵作響。
我撿起她染血的銀鈴,系回她腕間。"這局,我們翻了。"她眼尾朱砂混著淚,
笑了:"該翻的,才剛開始。"后來清理姜府書房時,我在暗格里翻出半封密信。
墨跡被水浸了,只看得見一句:"裴老推官的驗尸筆記..."后面的字模糊成一團,
像團沒燒盡的灰。7清理姜府書房那日,我蹲在暗格前。霉味裹著半封密信鉆出來,
墨跡暈成一團,偏"裴老推官的驗尸筆記..."幾個字刺得我眼疼。
師父三年前猝死驗尸房,原以為是舊疾,原來早被盯上。
袖中突然一沉——是蘇灼華塞來的趙昭腰牌拓印。我摸出姜沉舟私印,暗紋比對時手直抖。
兩者紋路像一個模子刻的。趙昭是皇帝身邊的人,這意味著..."裴推官。
"公鴨嗓從門口飄進來。趙昭舉著鎏金宮燈,臉上笑出褶子,"皇上召您去御書房,
說要聽姜逆伏法的細節。"我捏緊殘頁起身,
余光瞥見他袖口翻起——半道焦黑疤痕從手腕爬到手背,和崔氏脖頸的灼痕像極了。
追出姜府時,趙昭早沒了影子。宮門前錦衣衛橫刀攔住:"御書房召見,
裴推官怎可中途離隊?"我抬頭,御史臺飛檐銀光一閃——蘇灼華的銀鈴系在檐角,
下面垂著半卷明黃圣旨,墨跡未干,寫著"平定西北叛亂"。"找這個?
"蘇灼華從廊柱后轉出來,指尖沾著磷粉,"姜逆倒臺,有人急著攪渾水。
"她塞給我半卷兵書,磷粉在月光下泛藍,"龍椅下的玉琮,刻著二十年的秘密。
"太廟后殿,我掀開驗尸布——里面裹著尊黃綾玉琮。蘇灼華用銀鈴挑開內層,
暗紋里兩個身影并肩:一個玄狼鎧甲,是定北侯;另一個蟒紋官服補子,
是姜沉舟早年的"清荷"紋。"裴推官好眼力。"趙昭的宮燈映亮玉琮,他褪下右袖,
焦黑疤痕從手腕爬到肘彎,"當年定北侯營帳起火,我替皇上送密詔,被磷火濺了一身。
"他指節叩了叩玉琮裂痕,"就像這道印子,二十年沒消。""所以每次驗尸,
你都往死者喉間塞線索?"我摸出師父的玉玨,"崔氏的磷火劍,陳九的易容膏,
都是你遞的。""當啷"一聲,大理寺獄門被撞開。老周踉蹌沖進來,懷里抱著半卷血詔,
血漬浸透絹帛:"當年定北侯的戰報...遞到宮中前夜..."屋頂瓦片碎成雨。
趙昭的磷火箭擦著老周肩膀扎進柱中,火舌舔著血詔邊緣。我用玉玨抵住第二支箭,
箭頭擦過玉面,裂痕與趙昭手腕的燒傷角度分毫不差。"老周!
"蘇灼華撲過去按住他的傷口。
老周顫抖的手指指向窗外:"虎牢關...地窖..."話沒說完就暈了過去。
我撿起地上的箭簇,磷粉還在滋滋冒煙。窗外晚風卷著焦味,
隱約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像極了虎牢關地窖里,那些被磷火灼得發瘋的活尸,
拽著鎖鏈掙扎的動靜。8我攥著老周染血的半卷戰報,馬蹄踏碎晨霧沖進虎牢關。
蘇灼華的銀鈴在腰間撞出碎響:"地窖在關北,當年定北軍囤糧的地方。
"關隘口突然橫出長槍。霍云披著玄甲立在馬前,脖頸處焦黑的疤痕像條蜈蚣,
"蘇姑娘可知,我父親為何替姜相頂下私通北戎的罪名?"他指尖叩了叩腰間虎符,"這關,
我封了。"沙暴卷著駝鈴響從西北方涌來。姜無咎的商隊掀開幕布,
駱駝鞍上捆著的絹帛在風里翻卷——是我在姜府密室見過的《討賊檄文》殘頁。
"裴推官愛看賬本?"姜無咎掀著皮帽笑,露出虎口處暗紅的繭子,
和陳九握磷火劍磨出的一模一樣。我翻開他遞來的西域商冊,"磷砂三千斤"的批注下,
蓋著右相府暗印。地窖鐵門"吱呀"裂開條縫。蘇灼華的銀鈴"當啷"撞在鎖上,
火星濺起的瞬間,三百具尸體從陰影里直挺挺立起。他們胸口的磷粉泛著幽藍,
紋路竟和姜沉舟私印上的暗梅完全重合。"定北軍——列陣!"嘶啞的號子撞得石壁嗡嗡響。
我后背發涼——這是定北侯當年訓兵的口令。蘇灼華銀鈴驟響,鐵鏈"咔嚓"斷裂,
最前排的尸體突然轉向姜無咎,指甲深深摳進他肩頭。霍云的劍穗"啪"地斷開。
我瞥見劍鞘內側——朱紅印泥拓著定北侯的"鎮北"二字,
和李中郎將那柄舊劍上的痕跡分毫不差。"啟動機關!"姜無咎抹了把臉上的血,
拍碎腰間瓷瓶。磷火順著城墻裂縫蜿蜒爬升,巨大的"暗梅"圖騰在晨霧里顯形,
活尸們的號子變成了哭嚎。
蘇灼華將兵書殘頁拋進火里:"二十年前你用磷火焚了定北侯營帳,
現在又想借活尸演弒君戲碼?"火焰舔過《討賊檄文》的瞬間,姜無咎突然掐住我的手腕,
指甲幾乎要戳進骨頭。我反手扯開他衣襟。心口處焦黑的尸斑呈放射狀蔓延,
和姜沉舟被毒殺時,我在驗尸筆記里畫下的尸斑圖——鏡像對稱。"硯哥哥!
"蘇灼華的銀鈴纏住我手腕往回撤。活尸群撞碎地窖木架,半頁燒焦的紙飄到我腳邊。
我蹲身撿起——泛黃的紙角壓著一行小楷,是我師父的筆跡:"暗梅替身,
以血為引..."風卷著沙粒灌進領口。我捏緊那張紙,
聽見姜無咎在火里笑:"你以為燒了檄文就能斷根?右相府的密信,
早隨著磷砂...""裴推官!"蘇灼華拽著我往關隘外跑,"活尸要沖出來了!
"我回頭看了眼火中的姜無咎。他胸口的尸斑還在蠕動,像朵正在綻放的暗梅。
袖中那張殘紙被我攥得發皺。師父的字跡在指縫里若隱若現——當年他猝死前,
是不是也發現了這個秘密?虎牢關的晨鐘突然炸響。我摸出驗尸筆記,
在"焦黑尸斑"那頁空白處,重重添了一行字:"與右相府暗印同紋,疑為替身標記。
"沙暴越卷越猛。遠處傳來馬蹄聲,不知道是救兵,還是...我低頭看向筆記最后一頁。
那里夾著半枚帶血的碎玉,是老周懷里掉出來的——和姜無咎商隊賬簿上的暗印,
能嚴絲合縫拼在一起。9回長安的馬車上,
我把驗尸筆記里夾的半枚碎玉按在姜無咎商隊賬簿的暗印上。兩截紋路嚴絲合縫拼出朵暗梅,
梅芯里嵌著極小的"琮"字——和師父殘紙上"龍椅下的玉琮"對上了。"硯哥哥。
"蘇灼華突然攥住我手腕,銀鈴撞得我手背發疼,"你驗過姜沉舟尸體的尸斑位置嗎?
"我心里"咯噔"一下。三日前在義莊,我掀開姜沉舟壽衣時,尸斑確實在左胸,
可虎牢關地窖里姜無咎的尸斑..."鏡像對稱。"我脫口而出。她松開手,
袖中滑出兵書殘頁:"去太極殿。"太極殿門檻硌得我膝蓋生疼。龍椅下的玉琮泛著幽光,
皇帝正握著它拓印新圣旨。我盯著他后頸——暗紅色胎記蜿蜒如蟒,
和定北侯軍旗上的"鎮北"云紋分毫不差。"裴推官。"皇帝頭也不抬,
"擅闖金殿該當何罪?"蘇灼華突然拔劍挑開他后領。胎記在燭火下泛著青,像塊凝固的血。
"定北侯軍旗。"她聲音發顫。殿頂突然傳來破空聲。趙昭的磷火箭穿透琉璃瓦,
火雨砸在玉琮周圍。蘇灼華腕間銀鈴驟響,
和玉琮共鳴出刺耳的嗡鳴——我看見她銀鈴內側刻著細小的云紋,
和玉琮周身的暗紋正在重疊。皇帝猛地扯開龍袍。腰間紅繩發帶垂下來,
是虎牢關老周尸體上那根,結扣處還沾著半塊朱砂。"二十年前定北侯戰死當夜,
姜沉舟在亂軍里撿到了我。"他抓起玉琮,映出我和蘇灼華的影子,"我是他的私生子,
也是他的'活玉璽'。""那我師父?"我摸出驗尸筆記,
"他猝死前寫的'暗梅替身'...""他是當年給定北侯送信的斥候。
"皇帝指節叩在玉琮上,"信里說姜沉舟通敵,可信沒送到,人先死了。
"霍云的劍突然劈下來。玉琮裂成兩半,內側刻著《二十年弒君計劃》,墨跡未干。
蘇灼華把兵書殘頁按在裂紋上,
磷火"轟"地竄起——地面投出二十年前的影:姜沉舟和皇帝同時中箭,
姜沉舟的尸體被拖進暗室,而真正的死人面具,正從蘇灼華兵書夾層里滑出來,落在我腳邊。
"蘇姑娘的銀鈴..."霍云突然開口。我抬頭看她,她正攥著虎牢關帶回來的活尸名錄,
"那些尸體胸口的磷火紋路..."蘇灼華猛地拽我往殿外跑。銀鈴撞在玉琮碎片上,
余音震得我耳膜發疼。我回頭看皇帝,他正盯著蘇灼華腕間的銀鈴,眼神像在看一面鏡子。
出了太極殿,晚風卷著沙粒灌進領口。我摸出驗尸筆記,在"銀鈴共振"那頁畫了個問號。
蘇灼華的銀鈴還在輕響,和虎牢關地窖里活尸們胸口的磷火紋路,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暗處,
慢慢對上了。10太極殿的琉璃瓦還在往下掉火星子。霍云的劍尖抵著玉琮裂紋,
突然低喝一聲:"蘇姑娘,銀鈴借我。"我還沒反應過來,蘇灼華已經解下腕間銀鈴拋過去。
銀鈴撞在霍云手背的瞬間,他整個人猛顫——虎牢關地窖那三百具尸體胸口的磷火紋路,
正順著他的手臂往上爬,像活過來的赤練蛇。"定北軍暗號。"霍云扯斷衣領,
鎖骨下方浮出暗紅印紋,和李中郎將當年給我看的軍令拓本分毫不差,
"當年父親替姜沉舟頂罪時,您母親將這紅繩系在我頸間。"他從衣襟里拽出半截紅繩,
結扣歪歪扭扭,卻和蘇灼華藏在妝匣底層的定北侯家書里畫的"雙鯉扣"一模一樣。
蘇灼華的指尖戳在紅繩結上:"我阿娘說...這是定北侯府嫡女周歲時,父親親手系的。
"她聲音發哽,"可我頸間的紅繩,五歲那年被姜府的人扯斷了。"殿外突然響起金鐵交鳴。
趙昭的鎏金宮燈衛已經圍了上來,磷火箭擦著殿檐飛過,火星子落在青磚上,
燒出個焦黑的窟窿——一片燒了半截的軍報飄到我腳邊,最下方的驗尸章還清晰著,
是師父的私印。"虎牢關地窖的裹尸布。"我捏著那片軍報,
突然把腰間玉玨按在皇帝后頸的胎記上,"您這紅繩發帶的蠶絲經緯,
和裹尸布的織法對得上。定北侯軍需庫的絲料,當年全被姜沉舟截了。
"皇帝的手指死死摳住龍椅扶手:"他說我是他兒子,
說等天下大定就給我正名...""正名?"霍云突然揮劍劈向玉琮殘片,
磷火"轟"地炸開,映出他左臂內側的刺青——一個"灼"字,被禁軍烙印蓋了半截。
蘇灼華猛地扯下耳垂上的玉玨,內側"華"字在火里發亮,兩個字合起來,
正是定北侯戰死前最后簽署的手令:"灼華"。"阿姐。"霍云的劍當啷落地,
"我是阿娘被姜府追殺時,塞給老軍頭的小兒子。"蘇灼華的銀鈴從他掌心滑落,
撞在青磚上叮當作響。皇帝突然扯開龍袍,
心口的焦黑尸斑像朵腐爛的花——和我在姜沉舟書房暗格里見到的,他私藏的自己的驗尸圖,
剛好左右顛倒。"鏡像替死鬼。"我翻出驗尸筆記,"三年前師父猝死前寫的那句,
原來是這個意思。"蘇灼華撿起銀鈴系回腕間,
鈴音混著殿外宮燈衛的喊殺聲:"姜沉舟要的不是皇位,是讓全天下都以為他死了,
再用這個替身操控朝堂。""那三百具活尸..."我盯著霍云臂上的磷火紋路,
"是定北軍舊部,用銀鈴共鳴當引,隨時能燒起來給他陪葬。"趙昭的喊殺聲更近了。
蘇灼華突然拽我往偏殿跑:"去玄武門找李中郎將!"路過殿門時,
我瞥見朱雀大街方向飄起幾點火光。有個穿胡服的商隊正往街邊支鎏金銅鼎,
鼎身刻著的紋路,和虎牢關地窖活尸胸口的磷火,像極了。"那是..."我剛要開口,
蘇灼華已經把劍塞進我手里:"先活過今晚再說!"銀鈴在夜風里撞出急響,
混著遠處銅鼎的嗡鳴,像有人在敲一面看不見的戰鼓。11我拽著蘇灼華的手腕往玄武門跑,
可朱雀大街飄來的銅鼎嗡鳴像根針,扎得后頸發疼。她突然剎住腳,
銀鈴撞在我手背:"那商隊不對勁。"胡服商人正往鎏金銅鼎里倒金水——鎮國公金像熔了,
金液淌進鼎中,混著磷粉滋滋冒煙。為首的醫正捏著藥杵,
指甲縫里沾著綠瑩瑩的磷渣:"二十年前引魂陣要活祭百人,這次用禁軍統領的血,夠純。
"霍云跟著跑過來,脖頸處焦黑的疤被金液映得發亮。我盯著那道疤,
后槽牙咬得發疼——上個月驗陳九的尸,他喉間致命傷的位置,和這道疤的弧度分毫不差。
"陳九替姜沉舟殺定北軍舊部,霍云..."蘇灼華的指甲掐進掌心,"是下一個替死鬼。
""裴推官好眼力。"醫正突然轉頭,眼眶涂著青黑的西域香粉,"陳九的刀,霍云的血,
湊齊了鎏金鎖魂陣的引。"鼎邊的火盆"轟"地竄起藍焰,老周從暗巷里撲出來,
懷里抱著半塊裹尸布。他嘴一張,半片龍鱗"啪"地砸在陣眼上,
混著血沫喊:"定北侯戰死那晚,姜沉舟用這鱗片騙皇帝!說龍虎山鎮了他的魂,
實則是偽造的咒!"醫正的銀針閃著冷光,直取老周七處大穴。可針尖剛扎進皮膚,
他突然慘叫——脖頸騰起磷火,和崔氏咽氣前的灼痕一模一樣。
老周笑出眼淚:"義莊的尸毒,早浸了你的針。"蘇灼華抽出腰間兵書殘頁,甩出去的剎那,
鎏金銅鼎"咔"地裂開。鼎底刻著的圖讓我頭皮發麻:虎牢關活尸陣的改良版,
每道紋路都標著"禁軍"二字。"駱駝鞍子!"我沖過去掀開毛氈,
三百件禁軍冬衣滾了一地。每件內襯都縫著姜府私印,最上面那件,
血指印還沒干透——是霍云的。"他要讓禁軍變活尸,替他守江山。"蘇灼華扯下一片內襯,
"等皇帝發現替身,朝堂早被磷火洗干凈了。"老周捂著脖子爬過來,
血滴在我腳邊的驗尸筆記上。龍鱗沾著他的血,滾到筆記頁間,
剛好壓住師父寫的"替死鬼"三個字。殿外傳來金戈聲,李中郎將的喊殺聲近了。
蘇灼華把劍塞給我,銀鈴撞在劍鞘上:"先把龍鱗收著。"我彎腰撿筆記,
龍鱗的寒光刺得眼睛發疼。血在紙頁上暈開,像朵將開未開的花——這東西,
早晚得見點更金貴的血。12李中郎將的玄甲軍撞開殿門時,我正攥著染血的驗尸筆記。
龍鱗在紙頁間閃著冷光,像根扎進肉里的刺。"陛下!"李中郎將單膝跪地,
玄甲上還沾著血。我抬頭,見明黃色龍袍擠開人群——皇帝站在鎏金銅鼎前,
目光先掃過老周懷里的龍鱗,又落在我手里的筆記上。"呈上來。"他聲音像浸了冰。
我沒動。蘇灼華的劍尖輕輕戳我后腰:"給。"皇帝指尖撫過龍鱗,突然用力一按。
紙頁"刺啦"響,磷火從墨跡里竄出來,
在地面勾勒出蜿蜒的紋路——是姜沉舟相府書房的磚縫圖,我上個月查案時畫過半幅。
"二十年前虎牢關,朕中箭瀕死。"皇帝喉結動了動,
"是姜沉舟用這鱗片替我擋下毒箭......真正的死人是定北侯,
活人卻是——""住口!"一道藍焰破空而來。我本能拽蘇灼華往旁閃,
姜無咎的磷火劍擦著皇帝左肩扎進柱里。他扯下胡商面巾,
露出張青灰色的臉——和蘇灼華兵書夾層里那具西域干尸的面具,分毫不差。"霍云!
"蘇灼華突然喊。我轉頭,霍云正撕開衣襟,心口"灼華"二字刺得我眼疼。
三百禁軍同時扯開鎧甲,每具胸口都爬著磷火陣圖,和虎牢關出土的腐尸一模一樣。
駱駝群突然嘶鳴。蘇灼華沖過去扯下駱駝眼罩,
銀鈴紋路在火光里翻涌——那是我驗尸箱暗格里"繡春刀劫案"的尸檢圖,
師父用朱砂描了七遍的骨裂軌跡。"用西域磷砂復刻弒君局?"皇帝扯下左肩龍鱗,
血珠濺在姜無咎臉上,"你當朕是當年那個信'龍虎山鎮魂'的傻皇子?
"龍鱗砸在姜無咎心口。焦黑尸斑突然冒起青煙,
殿外傳來悶雷似的轟鳴——是虎牢關義莊方向。三百道沙啞的嗓子同時喊:"定北軍,聽令!
"我摸出火折子。蘇灼華按住我手背:"燒?""燒。"我扯開驗尸筆記,
磷火"轟"地竄上半空。龍鱗在火焰里翻卷,半幅《定北侯討賊檄文》從鱗片背面滲出來,
"姜賊沉舟,弒主屠將......"李中郎將的刀架在姜無咎脖子上時,皇帝突然踉蹌。
蘇灼華扶住他,指尖掃過龍袍內襯。我瞥見她瞳孔縮了縮——那抹藏在金線里的幽藍,
像極了醫正藥杵上的磷渣。老周的血在我鞋邊凝成暗褐。龍鱗還沾著他的血,
靜靜躺在燒焦的紙灰里。"裴推官。"皇帝突然低笑,"明日早朝,陪朕去相府掀磚如何?
"我彎腰撿龍鱗,余光瞥見他龍袍下擺被風掀起一角。內襯金線里,
幽藍的磷砂正隨著呼吸起伏,像極了......將死之人的心跳。
13我盯著皇帝龍袍下擺。金線里幽藍磷砂起伏,像極了將死之人的心跳。"霍云!
"蘇灼華突然拽住我胳膊。那小子不知何時摸出兵書殘頁,刀尖正往皇帝胸口扎。
姜無咎的鎏金鎖鏈"唰"地繃直。三百禁軍同時悶哼,胸口磷火陣圖騰起幽藍火焰,
在我和皇帝周圍圈出個囚籠。熱浪裹著焦肉味撲過來,蘇灼華的銀鈴撞在我手背:"退!
"她甩腕子,銀鈴破空砸向頭頂鎏金宮燈。宮燈"當啷"碎成八瓣,
燈油順著房梁滴進磷火里。地面突然冒起藍煙——是我上個月在相府書房畫的磚縫圖,
此刻正被磷火沿著紋路燒出暗紅軌跡。"裴推官!快看!"老周的聲音從禁軍陣里炸響。
我轉頭時他已沖到跟前,脖頸掛的守尸人銅牌閃著光。我摸出驗尸筆記,
夾在頁腳的"戍邊軍需單"突然飄落——銅牌邊緣的缺口,
和單據上被老鼠啃掉的豁口嚴絲合縫。"老周?"我喊他。他喉結動了動,
突然指向皇帝龍袍:"襯里......"銀針破空而來。我撲過去拽他,
針尖還是扎進他咽喉。針尾綴著焦黑磷砂結晶——和崔氏給陳九遞毒粉時用的,分毫不差。
老周栽進我懷里。我扯開他衣領,鎖骨處"困龍"紋身泛著青灰,
和虎牢關活尸身上的印記一模一樣。蘇灼華的銀鈴突然震顫,震得我掌心發麻。她手腕一翻,
銀鈴撞在老周鎖骨上。"看龍袍!"她喊。我抬頭。皇帝龍袍內襯的金線里,
幽藍磷砂正順著紋路游走,漸漸顯出幅血色咒圖——每根龍須都連著禁軍陣里某個活人,
霍云的咽喉處,正浮現出和咒文首字相同的焦黑印記。"這是噬魂咒。"蘇灼華咬著牙,
"用活人祭魂,養龍袍里的磷砂......"皇帝突然抓住我手腕。他掌心燙得嚇人,
龍袍下的磷砂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他心口聚集:"裴推官,掀相府地磚那日,你說要翻局。
"他笑起來,"現在,你還翻不翻?"殿外突然傳來甲胄相撞的脆響。我抬頭,
鎏金宮燈的影子里,趙昭的宮燈衛舉著火把,磷火火箭在他們腰間泛著幽藍。
14金線里的磷砂還在跳,像極了老周斷氣前喉間的顫動。趙昭的宮燈衛舉著火把沖進來時,
我正攥著他染血的守尸人銅牌——銅牌缺口和我夾在驗尸筆記里的軍需單豁口嚴絲合縫,
這讓我后頸直發涼。"放箭!"趙昭尖細的嗓音刺破殿內焦味。
三十支磷火火箭"唰"地離弦,箭頭幽藍,卻在瞄準我心口時突然頓住。
為首的宮燈衛手指發顫,舉箭的手直往霍云那邊偏:"大人,
箭尾紋路......和霍公子刀上的刻痕一樣!
"我順著他箭頭看——霍云那柄要扎皇帝的短刀,刀鐔處確實雕著細密紋路,
和火箭尾羽的磷粉結晶走向分毫不差。蘇灼華突然扣住我手腕,
她指尖燙得驚人:"看趙昭掌心!"我抬頭。趙昭正舉著鎏金宮燈,袖口滑下三寸,
露出掌心暗紅的舊疤,
像被火烙出來的——和我上個月在虎牢關地窖看到的、定北侯軍營炊事房火刑柱上的灼痕,
一模一樣。"二十年前定北侯營里的火刑......"蘇灼華話音未落,
殿角突然傳來鐵鏈拖地聲。霍烈之妻從地窖深處踉蹌爬出,
亂發里插著半截染血的青銅帥印——那是定北侯的帥印,五年前我在滅門案卷宗里見過拓本。
她瘋癲的眼睛突然清明,搖搖晃晃撲向皇帝,將帥印碎片按在他心口龍紋上。
焦黑尸斑處"滋啦"冒血珠,血珠里竟凝著磷粉結晶,和崔氏脖頸毒發時滲出的東西,
完全一樣。我摸出驗尸筆記按上去——血跡在紙頁上暈開,竟拼出"姜沉舟"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