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雨夜里的巷口。戴著手套的指尖懸在那支白玫瑰上方。雨水順著傘骨滴在死者胸口。
半開的花瓣上還凝著水珠。這是第四個受害者。和前三個一樣。沒有指紋,沒有監(jiān)控,
只有注射鎮(zhèn)定劑的針孔。和這支像某種告別儀式的花。
1雨刮器在擋風(fēng)玻璃上刮出刺耳的響聲。我把警車停在巷口時,雨勢正猛,
水洼里濺起的水花直接漫到小腿肚。老周舉著傘沖我喊:“小林子,鞋套在勘查箱最上層!
”我沒接他的傘,雨水順著帽檐往脖子里灌,反而跑得更快。第四具尸體,
不該出現(xiàn)在城南廢棄心理咨詢室的。蹲在尸體旁時,我膝蓋壓到潮濕的地磚,
涼意順著警服往上竄。死者穿著一件藕色針織衫,胸口別著一朵半開的白玫瑰,
花瓣邊緣沾著雨水,湊近看能發(fā)現(xiàn)細(xì)密的劃痕。我伸出戴橡膠手套的手指,輕輕碰了碰花莖。
“老周?!蔽衣曇舭l(fā)沉。“怎么了?”他湊過來,后頸還滴著水?!斑@花不是兇手插的。
”他翻開前三次的現(xiàn)場照片,雨珠在相紙背面暈開:“前三次也是白玫瑰,手法一樣?
”“角度、刺痕、擺放位置,全一樣,”我盯著死者胸前的花?!暗@次莖部有壓痕。
”雨順著我的下巴滴在花上,莖稈底部一圈幾乎看不見的凹痕被沖得更明顯。
“是死者自己別上去的,死前兩小時內(nèi)。”老周的眉頭擰成結(jié):“你怎么確定?
”我閉了閉眼,前三次現(xiàn)場在我腦子里過電影:第一具在公園涼亭,
玫瑰莖部的刺刮破死者指尖,血珠滲進(jìn)花瓣;第二具在地下車庫,
玫瑰是從死者隨身包里掉出來的,包帶壓出的褶皺還在花托上;第三具在居民樓天臺,
花莖上沾著她常涂的薄荷味潤唇膏。這些細(xì)節(jié),我在審訊室里閉著眼都能復(fù)述。
“這次壓痕是金屬扣的形狀,”我指給老周看?!八勒咄馓椎诙w紐扣是鈦鋼的,
和壓痕吻合?!毙£懙膫愎潜伙L(fēng)吹得歪向一邊,他舉著側(cè)寫報告跑過來時,
鏡片上全是水:“裴、裴老師說……受害者都是30歲以下女性,
職業(yè)、住址、社交圈全不重疊,唯、唯一交集是......”他推了推滑下來的眼鏡。
“都去過心晴心理中心做咨詢?!蔽倚南旅腿灰活潯P那缧睦碇行牡闹魅谓瓟?,
三天前剛上新聞,西裝革履坐在直播間里,說“真正的救贖只能來自自己”。
“我爸最后一次出警前……”我聲音發(fā)澀,“也去過心晴?!崩现艿氖诸D在半空。
十二年前那個雨夜,我爸追逃犯時墜樓,遺物里有張心晴心理中心的預(yù)約單,
當(dāng)時沒人當(dāng)回事。也對,誰會在意一個老刑警的心理疏導(dǎo)?
法醫(yī)老陳掀開尸袋拉鏈:“鎮(zhèn)定劑過量致死,但胃里有殘留的艾司唑侖,
死者今晚自己吃過藥?!蔽伊⒖谭鏊勒叩氖謾C(jī)。微信聊天框停在兩小時前,
未讀信息還亮著:“你說得對,我確實沒自救的能力?!薄凹紓桑粉欉@個發(fā)送者IP。
”我對著對講機(jī)喊,雨順著領(lǐng)口灌進(jìn)后背,“越快越好?!彪娫捘穷^沉默兩秒:“林隊,
查不到,是匿名郵箱注冊的新號?!庇晖蝗幌碌酶绷?。我望著窗外被雨幕糊成一片的街道,
后頸的汗毛豎了起來。第三個受害者死亡時間是十五號零點十七分,第四個也是,
時間精準(zhǔn)得像上了發(fā)條?!笆d犯罪心理研究中心,”我按下通話鍵。
“請派一位能看透心理操控的側(cè)寫師過來?!笔站€時,老周把熱乎的姜茶塞進(jìn)我手里。
我盯著解剖臺上死者的臉,她眼尾有顆淚痣,和我媽遺照上的位置分毫不差。
“你到底在怕什么?”我對著她的照片輕聲問?!笆悄莻€教你自救的人嗎?
”2解剖室的熒光燈刺得我瞇起了眼睛。我捏著死者的手機(jī),
屏幕里那張帶淚痣的臉還在看著我。和我媽遺照上的位置分毫不差?!傲志?。
”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點冷調(diào)的清冽。我轉(zhuǎn)頭,看見個穿黑風(fēng)衣的男人站在門口,
雨水順著衣擺滴在地面,在瓷磚上洇出深色的痕跡。“你知道嗎?笑能讓人放松警惕,
所以我喜歡講冷笑話?!蔽夜硎股癫畹拈_口,手指無意識摩挲著手機(jī)殼邊緣。
這是審訊時的老習(xí)慣,用無關(guān)話題打破對方防御。“冷笑話時間結(jié)束。”他聲音更淡,
像塊浸了冰水的玉:“省廳裴硯?!弊C件遞到我面前。照片上的人眉峰更冷些,
現(xiàn)在卻垂著眼看我,瞳孔是深茶色,像浸在濃茶里的琥珀?!澳銈冃枰氖切睦懋嬒瘢?/p>
不是冷笑話?!彼a(bǔ)了句。我挑眉,把證件還回去:“裴專家,
現(xiàn)在需要的是能看透心理操控的眼睛?!彼麤]接話,目光掃過解剖臺。我注意到他指節(jié)很白,
骨節(jié)分明,像長期握筆的手?!爸刈攥F(xiàn)場?!蔽易テ鹜馓淄庾?,雨還在敲玻璃,“小陸,
帶側(cè)寫本?!钡谌鸢赴l(fā)的居民樓天臺還拉著警戒線。我踩過積水,停在角落:“這里。
”裴硯彎腰,指尖輕觸地面。水泥地上有道淺痕,不仔細(xì)看像道裂紋。“拖動痕跡?!彼f。
“對?!蔽叶紫聛?。“第三次現(xiàn)場,死者包里的玫瑰是被壓著的,花托上有金屬扣的壓痕。
”我抬頭看他:“兇手可能在這里調(diào)整過什么?!彼鋈徽f:“你剛才在解剖室說冷笑話,
是想觀察我對異常情緒的反應(yīng)。”我笑了:“審訊時常用招,看對方是真冷靜還是裝的。
”他沒笑,站起來時風(fēng)衣帶起風(fēng):“兇手熟悉現(xiàn)場環(huán)境,內(nèi)部人員或長期來訪者。
”小陸的筆帽“啪”地掉在地上,他蹲下去撿,鏡片上沾著雨珠:“裴、裴老師,
我記下來了!”回臨時辦公室的路上,我把四份卷宗攤在桌上。
照片里四個女孩的臉一字排開,她們的咖啡杯、口紅、手機(jī)殼,這些我記了三天的細(xì)節(jié),
此刻在裴硯的側(cè)寫本上成了關(guān)鍵詞。“頻繁更換心理咨詢師?!蔽仪昧饲玫谌輽n案,
“第一個月找張醫(yī)生,第二個月?lián)Q王醫(yī)生,第三個月……”“控制欲?!迸岢幍墓P停在紙上,
“完美主義,報復(fù)傾向?!彼ь^看我,“兇手可能是心理醫(yī)生。”我翻開筆記本,
里面夾著張照片——是死者手機(jī)里的自拍照,背景模糊,能看到半扇雕花窗。
我的手指頓?。骸斑@張……我好像見過?!薄澳睦铮俊薄坝洸磺??!蔽液仙媳咀樱?/p>
指節(jié)抵著太陽穴,“但肯定見過。”窗外的雨漸小了。小陸突然翻資料:“林隊!
心晴心理中心的預(yù)約記錄,四個受害者都在案發(fā)前三個月去過!”我猛地抬頭。
裴硯的目光掃過來,深茶色瞳孔里像有團(tuán)火在燒?!懊髟?。”他說,“去心晴心理中心。
”我摸出父親的舊警徽,金屬邊緣硌著掌心。十二年前那張預(yù)約單突然浮出來,
墨跡在記憶里暈開?!敖瓟字魅巍睅讉€字,被雨水泡得模糊。雨停了。
月光從云縫里漏下來,照在裴硯的側(cè)寫本上,最上面一行字被陰影遮住。審判者,
以救贖之名。3第二天清晨我把父親的舊警徽別在領(lǐng)口。心晴心理中心的玻璃門推開時,
風(fēng)鈴輕響。前臺小姑娘抬頭:"林警官,裴專家?江主任已經(jīng)在會客室等了。
"會客室飄著茉莉香。江敘白起身時金絲眼鏡反光,他伸手:"久仰林警官過目不忘的本事,
裴專家的側(cè)寫報告我也拜讀過。"我沒握他的手,
直接翻開文件夾:"四位受害者都在貴中心有預(yù)約記錄。""她們總說自己被困住了。
"他坐回皮椅,指節(jié)敲了敲桌角。"焦慮、失眠、自我厭惡??烧嬲ё∷齻兊?,
是不肯自救的心。"我喉頭發(fā)緊。
第三名死者手機(jī)里的語音留言突然在耳邊炸響:"救救我...我逃不掉,
我真的逃不掉...""江主任覺得,無法自救的人該被淘汰?"裴硯突然開口。
他站在窗邊,影子遮住半張臉。江敘白笑了,鏡片后的眼睛彎成溫柔的弧度:"物競天擇,
自然法則而已。"我低頭翻預(yù)約系統(tǒng),指尖在咨詢師編號欄頓住。四個受害者的咨詢記錄里,
咨詢師編號都是"JX-07",但系統(tǒng)里根本查不到這個編號。手機(jī)在口袋里震動。
老周的消息彈出來:"小林子,死者遺物里翻出枚胸針,和你爸當(dāng)年那枚像極了。
"我捏緊手機(jī)。十二年前父親犧牲后,局里還我遺物時,說證物箱里少了枚胸針。"林警官?
"江敘白的聲音響起,"要看看其他檔案嗎?""不用了。"我扯出個笑,"今天就到這兒。
"裴硯在電梯里問:"剛才手抖了。""老周說有新發(fā)現(xiàn)。"我按了下樓鍵,
"我得回家一趟。"父親的遺物箱在衣柜最上層。我踮腳夠的時候,
箱底的老照片"嘩啦"掉出來,是七歲那年,我趴在他警服上畫歪歪扭扭的玫瑰。
箱底壓著枚白玫瑰胸針。我翻過來,背面刻著"致最勇敢的心",和老周說的那枚一模一樣。
窗外開始落雨。記憶突然清晰起來:十二年前的雨夜,父親蹲在我床頭,
幫我別好這枚胸針:"桐桐乖,爸爸去抓壞人,很快回來。"可是他沒回來。那天之后,
我再沒見過這枚胸針。手機(jī)在桌上震動。匿名郵件的附件是段錄音,
電流聲里混著冷笑:"林警官,你父親連自己妻子都救不了,就像你救不了那些女人。
"我猛地合上電腦,心跳撞得肋骨生疼。敲門聲響起時,我差點打翻桌上的水杯。
裴硯站在樓道燈下,雨水順著發(fā)梢滴在領(lǐng)口。
他晃了晃手里的筆記本:"JX-07的歷史記錄被加密了,我試了三次,系統(tǒng)鎖定了。
""我知道兇手是誰了。"我抓起外套,胸針別在警服上硌著胸口,
"江敘白說無法自救的人該被淘汰,和我爸犧牲前找他做心理疏導(dǎo)時,
病歷本上的批注一模一樣。"裴硯的手指在側(cè)寫本上快速翻動,停在某一頁:"審判者,
以救贖之名。""下一個十五號是三天后。"他把傘遞給我,"我們得在那之前,
撕開他的面具。"我摸著胸針背面的刻字,雨絲飄在臉上。
心晴心理中心的玻璃門在記憶里浮現(xiàn),江敘白的笑容突然變得模糊。這次,
我不會再讓他躲在門后。4我把傘骨收攏時,心晴心理中心的玻璃門剛好滑開。
沈知遙站在門內(nèi),深灰套裝裹著筆直的肩線,看見我工牌上的名字時,睫毛顫了顫。
"江主任出差了。"她遞來訪客登記本,鋼筆尖在"林靈"三個字上頓了半秒,
"需要我協(xié)助調(diào)查。"裴硯已經(jīng)往檔案室走。我盯著沈知遙的指尖,她把登記本推過來時,
指甲蓋泛著青白,像凍久了的魚肚皮。"JX-07。"我敲了敲桌面,"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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