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寧很想盡力避免跟太子的任何交談,因她總覺得這男人的眼神讓她莫名反感,更遑論身處這讓她心口憋悶的東宮。
可太子既然問了,她只得搖頭:“沒有,只是剛來有些不適應。”
君曜野盯著她看了許久:“你若身體不適便直說,莫要硬撐。”
阮清韻沒想到太子竟如此關心表妹,雖心里不痛快,仍做出善解人意的模樣附和點頭:“朝寧,太子說得對,你若不舒服便說出來?!?/p>
說出來怕又要被表姐借題發揮吧?
前兩日剛在沈家與她爹娘針鋒相對,她可不想再惹事端。
沈朝寧搖頭:“我身體沒有大礙,太子殿下不必掛懷,我若有問題,自會第一時間告知?!?/p>
君曜野盯了她好一會兒,這才頷首。
一行人穿過長長的回廊,終于在一間正廳停下。
宮人很快奉茶過來,茶香撲鼻,顯然是上等好茶。
沈朝寧卻碰都不碰——謝硯深對她叮囑過,在此處不可吃喝任何東西,防人之心不可無。
阮清韻倒是殷勤得很。
她對著君曜野品評起茶葉:“這茶入口留香,怕不是多年的大紅袍?”
君曜野漫不經心點頭,目光卻落在沈朝寧身上:“你為何不喝?”
沈朝寧心里暗想“我怕你下毒”,嘴上卻道:“回殿下,我喝茶總睡不著覺,睡眠質量欠佳?!?/p>
“那便喝水吧。”
君曜野示意宮人換了杯溫水來。
他都在盯著她了,沈朝寧只得抿了抿唇,淺嘗一小口。
“為何不喝多一些,你不渴嗎?”君曜野還在追著她問。
“不想如廁失了體面?!?/p>
沈朝寧懶得多解釋。
當她是傻子嗎,她渴了自然會喝,何須多問?
這種比較私密的話題,果然噎了君曜野一下。
他沒有繼續問她。
其實,沈朝寧不想與君曜野多言。
她內心對他有種說不出的恐懼——那是根植于靈魂的顫栗。
找不到恐懼的緣由,沈朝寧就把這個問題歸結在皇權上。
君曜野是天生的龍子龍孫,別人見他害怕,那應該很正常吧。
關于她見到君曜野就會感覺害怕的事,沈朝寧從未告訴過謝硯深。
她怕說出來了,讓他憂心。
別的不說,東宮他肯定不會再讓她來了。
他肯定要使出很多手段,耗費極大心力,才能夠讓沈朝寧不來東宮也不受牽連。
沈朝寧不想讓他那樣做。
如今謝硯深正努力往上爬,她不添助力也罷,總不能一直拖后腿。
此刻,她呆呆坐在一旁,聽君曜野與阮清韻談論那些她從未讀過的典籍。
謝硯深甚至不愿她讀枯燥的《女德》,更何況其他深奧的典籍。
他只讓她看些話本子打發時光。
他說了很多典籍都是在誤人子弟,她看完他給她指定的那些書,其他的道理他來教她。
謝硯深沒讓她讀那些書,沈朝寧自然不懂,此刻倒顯得她格外無知。
“表妹可聽過這句古言?”阮清韻說了一句很深奧的古語,笑著問她。
“對不住,表姐,我書讀得少,聽不懂?!鄙虺瘜幏浅U\實地回答她。
阮清韻面上浮起得意之色:“無妨,等我讀透了便講與你聽?!?/p>
“多謝表姐?!鄙虺瘜幟鏌o表情地應下。
君曜野在一旁用指尖輕輕敲著桌子,目光在兩人身上游移。
阮清韻起了談興,說的越來越多,她本就是才女,肚子里是有墨水的。
而沈朝寧表面看上去困得直想打哈欠。
其實沈朝寧根本睡不著,她只能借此掩飾不安——這東宮,從她邁進去的那一刻,她就感覺自己仿佛進了牢籠。
……這里好像埋葬著無限的悲傷往事,一旦她要追尋本源,便要受很嚴重的傷。
所以,潛意識告訴她,讓一切隨風逝去,不要深挖它的疑惑之處。
沈朝寧感覺自己很是莫名其妙。
她兩輩子都嫁給了謝硯深,連東宮都沒進去過,到底在悲傷個什么勁兒?
她與君曜野本該毫無瓜葛,為什么對東宮有這么深的感觸?
真是奇怪。
“你又在走神。”君曜野的聲音突然響起來。
沈朝寧一驚,才發現太子在看她。
她連忙道:“對不住,太子殿下,表姐講的經書我聽不懂,便走了神。”
“她早已不再講經,方才在說茶葉?!本滓暗嵝阉?。
沈朝寧張了張嘴,終究沒出聲——她的確一個字都沒聽進去,誰知道表姐在講什么。
“覺得悶?帶你去園子里逛逛吧?!?/p>
阮清韻正講得滔滔不絕,本以為自己在太子面前好好表現一回,能獲得他更多的喜愛。
可見他在關照沈朝寧,不禁有些失落。
可他轉念一想,自己滿腹經綸,太子怎會看上一個嫁了人的“村姑”?
于是她便也沒多想。
沈朝寧見君曜野非讓她去,只得點頭。
于是,剛坐下不到半個時辰,她又起身跟著太子和表姐逛園子。
園子里花團錦簇,沈朝寧卻只覺百無聊賴——她自小在鄉野長大,哪認得這些名貴花卉,更說不出個所以然。
“這花養護得真好,可見東宮宮人用心?!比钋屙嵾m時挑起話題。
“嗯?!?/p>
君曜野應了她一聲,他一邊與阮清韻閑聊,一邊用隱晦的目光打量沈朝寧。
看到沈朝寧面無表情地看花,他皺起眉頭:“你為何不喜花?世上哪有女子不愛花的?”
“我自小在鄉野長大,沒見過這些名貴花草,也不知該如何品評,還望太子海涵?!?/p>
沈朝寧老實回答。
聽到這里,阮清韻唇角揚起笑意:“太子殿下莫要為難她了,表妹的確在鄉下住了十九年,回來沒多久便出嫁了,也不知謝大人可曾教過這些……鄉下長大的孩子,總難登大雅之堂,表妹還算是優秀之輩,至少不卑不亢?!?/p>
“你在鄉下都玩些什么?”君曜野看著沈朝寧問。
“爬樹、挖鳥蛋、挖野菜、用蚯蚓釣魚?!鄙虺瘜庪S意說了幾項。
阮清韻面露驚恐:“表妹,你怎能做這些粗鄙之事!那不是男孩子才做的嗎?”
“他們本就把我當男孩子養,后來我及笄了才不讓我出門的?!?/p>
君曜野眼中閃過笑意:“你會爬樹?會釣魚?那我們便去釣魚吧?!?/p>
沈朝寧瞪大了眼睛,他怎么想一出是一出?
阮清韻更是不滿:“太子殿下,這般熱的天去釣魚,怕是要曬壞了皮膚……”
“你怕便別去了,我讓宮女帶你去賞賞花,看看書。沈朝寧,你跟我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