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穹乃額曼-努斯赫尾聲
“謝謝,謝謝!”
我趕緊道謝,希望克里木大叔能松開我的手。
克里木大叔卻依舊緊握我的手,熱情笑道:“你叫田毅是吧?你剛才的演奏是在太精彩了,能不能再給我們來一個?”
“呃...你們先坐吧,等一會我給大家演奏!”
我本來就有些社恐,當眾表演當然沒有問題,可在帕夏古麗的家里,當著這么多陌生的老鄉(xiāng),我還是有些放不開。
“好,那我們就坐下慢慢來!”
克里木大叔這才松開了我的手,轉頭說道:“帕夏,把你們家的毛氈都拿出來,讓大家在院子里坐吧!”
“好!田毅,你跟我去拿毛氈吧!”
帕夏古麗似乎也知道我社恐,便帶我去院子角落的屋子里,取來了好幾張厚厚的毛氈,鋪在院子里,又用刷子仔細刷干凈。
毛氈上的花紋精美而復雜,拼接在一起就像一個巨大的舞臺。
男人們就盤膝坐在毛氈上,女人們則提著籃子,拿著各自帶來的食材,去廚房和伊善奶奶一起做飯。
帕夏又帶我搬來了幾張小桌子,放在了毛氈上,給客人們都倒了茶。
廚房里的女人們就把洗好的水果端來,擺放在了桌子上。
葡-萄,西梅,無花果,哈密瓜...
還有一些干果,核桃,大棗,巴旦木...
客人們用細嘴的小銅壺洗了手,喝著茶,吃著水果干果,熱絡地聊天。
他們都說的都是維語,我一句都聽不懂。
不過,大家都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笑得意味深長。
我知道,他們都把我當成帕夏古麗帶回來的情郎。
這就太尷尬了。
雖然帕夏古麗知道我已經(jīng)很久了,可我今天才認識她,最多是好朋友。
我來帕夏古麗家的時候,并沒有多想,可到了木吉村,才發(fā)現(xiàn)給帕夏古麗造成了不好的影響。
但事已至此,我也無法辯解,便只好悶頭喝茶。
克里木大叔卻不肯放過我,他和蘇皮爺爺他們說了一會話,就坐在了我身邊,陪我聊天,似乎怕冷落了我。
他是村長,親自陪著我,顯然真把我當成了今天木吉村最尊貴的客人,拉著我問東問西。
我逐一回答克里木大叔的“盤問”,語調不由自主也帶上了新-疆味道。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院子里亮起了燈,葡-萄架上還有一些彩色的小燈,透過葡-萄葉子照下來,整個院子如夢似幻。
廚房里,飄出了香味。
帕夏古麗和一幫穿著花裙、梳著小辮的漂亮姑娘,端著木頭托盤,從廚房里端來了飯菜。
大塊的手抓羊肉,鴿子湯,烤魚...
抓飯用巨大的盤子盛著,白的米飯,黃的胡蘿卜,紅的甜椒,一看就讓人食指大動。
還有很多油炸的美食,馓子,油香,餡餅...還有很多我叫不上名字的美食。
廚房的女人們也都出來了,用小銅壺洗了手,一起圍坐在毛氈上。
帕夏古麗就坐在我身邊,擦了擦頭上的汗。
眾人的目光頓時都聚焦到了我們倆身上。
我頓時如坐針氈。
因為我早就發(fā)現(xiàn),毛氈上聚會的鄉(xiāng)親們,男女是分開坐的。
即便是兩口子和孩子們,也涇渭分明。
顯然,在木吉村的傳統(tǒng)習俗里,正式場合男女是不能混坐在一起的。
要是在大城市里,或者不太正式的場合,我和帕夏古麗坐在一起當然沒什么。
可今天是木吉村全村的聚會,帕夏古麗坐在我身邊,肯定有什么關鍵的意味。
帕夏古麗卻若無其事,對我抿嘴笑道:“怎么樣?沒有后悔跟我來吧?保證不會讓你餓著的!”
“你們實在是太熱情了,我都受寵若驚了!”
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不敢和帕夏古麗太親密。
蘇皮爺爺環(huán)視眾人,說了幾句話,就張開雙臂,示意宴席開始。
眾人也相互點頭示意,便開始吃飯。
“你嘗一塊羊排,這是我們自己家養(yǎng)的羊,味道可好了!還有烤魚,也是我們村外河里撈的...”
帕夏古麗不斷給我夾肉夾菜,還給我教吃飯的方法:“抓飯用手抓著吃才香,你要是不習慣,用勺子也行...”
“謝謝,我想吃什么自己來,你不用照顧我!”
我碗里的肉菜都堆成了小山。
每一樣美食都風味獨特,非常好吃。
我的胃已經(jīng)有些撐了,可味蕾卻還在歡唱。
吃了一會,克里木大叔就起身,帶著一幫男人取來了各式各樣的樂器,坐在毛氈上,彈唱起來。
他們有十幾個人,拿的樂器各不相同,有薩塔爾,都塔爾,彈布爾,艾捷克,熱瓦普,手鼓...
有些樂器我都叫不上名字。
他們演奏的曲調節(jié)奏非常歡快,讓人忍不住有起舞的沖動。
“這是木卡姆里的麥西來普,是聚會時候一起載歌載舞的,我們一起去跳舞吧!”
帕夏古麗拉起了我,就要去跳舞。
“我...我不會跳!”
我頓時緊張得滿臉通紅。
“沒事,我給你教嘛!”
帕夏古麗硬拉起了我,到了院子里,首先起舞。
年輕的小伙子大姑娘,也都站了起來,圍著我們,一起歡快地跳起了新-疆舞。
我被大家的熱情感染,熱血澎湃,推倒了內心的壁壘,也跟著帕夏古麗起舞。
雖然我的舞姿很笨拙,但誰都沒有笑話我,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熱情。
一曲終了,我渾身放松,仿佛一下子融入了木吉村,成了這里的一分子。
“這就對了!小伙子,我們新-疆人嘛,很好客的,你不用扭扭捏捏!”
克里木大叔拍著我笑道。
我不好意思笑道:“我其實就是個流浪漢,你們卻把我當最尊貴的客人!”
“每個喜歡木卡姆的人,都是我們新-疆人最尊貴的客人!”
克里木大叔卻笑道:“童萬書你聽過嗎?沒有他當年的搶救,我們的木卡姆早就失傳了!”
“童萬書?我沒有聽過...他為什么要搶救木卡姆啊?”我疑惑地搖頭。
“我先給你唱一段,你就知道了!”
克里木大叔拿過了薩塔爾,拉起了深沉厚重的曲調,開口唱道:
“我時時想念一個人,
一個搶救十二木卡姆的人。
有了他的錄音和記譜,
我的木卡姆才不會死去。
有了他的存在獻身,
木卡姆才會傳向全世界。
他是十二木卡姆永生的樂魂,
他的名字就叫童萬書。”
唱完,克里木大叔這才深情說道:“五十年代,我們新-疆的十二木卡姆瀕臨失傳,只有一位吐爾洪老人能完整唱全套的十二木卡姆...
黨和國家高度重視,派了童萬書先生來新-疆,錄音記譜,十二木卡姆才得以傳承下來...
我剛才唱的,就是吐爾洪老人臨終前,為童萬書先生寫的歌。”
“哦?那您能給我講講童萬書先生搶救十二木卡姆的故事嗎?”
我沒想到,令人震撼的藝術瑰寶木卡姆,居然差點失傳。
當年搶救十二木卡姆的故事,肯定非常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