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之濱有漁村,村中有個漁夫名叫周海生。三十有五,獨居海邊一間破舊木屋,
以捕魚為生。他皮膚黝黑,手掌粗糙,眼角已爬上細紋,那是常年與海風搏斗的痕跡。
這日傍晚,夕陽將海面染成血色。周海生拖著空網歸來,心中煩悶。連續三日,
網中魚兒寥寥,連糊口都成問題。他蹲在岸邊礁石上,掏出煙袋,卻只抖出幾粒煙末。
"又得去求王掌柜賒賬了。"他苦笑自語,
眼前浮現王掌柜那張刻薄的臉和那本總是翻不完的賬本。就在此時,
一聲微弱的呻吟從礁石后傳來。周海生警覺地站起,握緊腰間魚叉。那聲音又起,似人非人,
帶著水波蕩漾般的顫音。他小心翼翼地繞到礁石背面,
眼前的景象讓他呼吸一滯——一個少女半浸在海水中,下半身竟是泛著幽藍光澤的魚尾!
魚鱗在夕陽下閃爍著珍珠般的光彩,而她的腹部有一道猙獰傷口,正滲出淡藍色的液體。
"鮫人..."周海生喉頭發緊。村中老人常說,東海有鮫人,泣淚成珠。他從未當真,
直到此刻。鮫人少女抬起頭,濕漉漉的黑發貼在蒼白的臉頰上。她的眼睛大得出奇,
瞳孔是深海般的藍色,此刻充滿痛苦與恐懼。看到周海生,她瑟縮了一下,
魚尾無力地拍打著淺灘。"別怕。"周海生放下魚叉,緩緩靠近。
他注意到少女手腕上纏著斷裂的漁網,顯然是誤入人類陷阱所致。"我幫你。
"當他觸碰到鮫人冰涼的皮膚時,少女猛地顫抖,發出一串急促的音節,似歌非歌,
似語非語。周海生不懂,但從她眼中讀出了哀求。"得先止血。"他脫下外衣裹住鮫人,
小心避開她的傷口,將她抱起。鮫人比想象中輕,魚尾上的鱗片滑溜溜的,
泛著貝殼內壁般的虹彩。回到小屋,周海生將鮫人放在唯一一張床上。他翻出珍藏的燒酒,
咬咬牙倒在了傷口上。鮫人發出一聲凄厲的哀鳴,
眼淚奪眶而出——那淚滴在下落途中凝結成渾圓的珍珠,滾落在粗布床單上,
發出清脆的聲響。周海生瞪大眼睛,伸手接住一顆。珍珠在他掌心滾動,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比他見過的任何珍珠都要圓潤完美。"原來傳說是真的..."他喃喃道,心跳加速。
這樣一顆珍珠,足夠他半年不愁吃穿。鮫人虛弱地喘息著,眼淚仍在流淌,珍珠不斷滾落。
周海生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找來干凈布條為她包扎。"我叫周海生。
"他笨拙地自我介紹,不確定對方能否聽懂。"你...你有名字嗎?"鮫人眨了眨眼,
發出幾個音節:"藍...汐...""藍汐?"周海生試著重復。
鮫人——現在他知道了她的名字——輕輕點頭,嘴角扯出一個微弱的笑容。接下來的日子,
周海生悉心照料藍汐。他為她換藥,用木盆盛海水讓她浸泡,
甚至冒險去鎮上買來最好的傷藥。藍汐的傷口漸漸愈合,但魚尾上的鱗片仍有些黯淡無光。
每當疼痛襲來,藍汐會無聲地流淚,珍珠便一顆接一顆地落下。周海生將它們小心收集起來,
藏在床底的陶罐中。一周過去,罐子已經半滿。"這些足夠還清債務了。"某個深夜,
他倒出珍珠在燈下細數,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但轉念想到藍汐信任的眼神,
他又感到一絲愧疚。次日清晨,藍汐的魚尾已經能夠輕輕擺動。她用手臂撐起身子,
向周海生展示自己的進步,眼中滿是感激。"謝謝你,海生。"她用生硬的人類語言說道,
每個字都帶著奇異的韻律。"你善良。"周海生喉嚨發緊,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沒什么...應該的。"藍汐突然伸手觸碰他的臉頰,冰涼的手指讓他一顫。
"你眼睛里有烏云。"她認真地說,"大海告訴藍汐,人類眼中有烏云時,心里在下雨。
"周海生狼狽地別過臉,借口查看漁網匆匆出門。海風撲面,卻吹不散他心頭的陰霾。
陶罐中的珍珠在腦海中閃閃發光,而藍汐純真的笑容則像一根刺,扎得他坐立不安。三天后,
藍汐的魚尾恢復了光澤。她在木盆中歡快地擺動,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周海生的褲腳。
兩人相視而笑,那一刻,周海生幾乎忘記了珍珠的存在。"我可以教你捕魚。"藍汐突然說,
"深海的魚,更大更肥。"周海生眼前一亮。如果能捕到深海魚,不僅自己吃穿不愁,
還能賣個好價錢。"真的?"藍汐點頭,哼起一段旋律。那聲音仿佛有魔力,
周海生感到海水在回應,遠處傳來魚群游動的聲音。"聽懂魚的語言,就能找到它們。
"接下來的日子,藍汐教周海生辨認海流、讀懂潮汐,甚至模仿各種魚類的叫聲。
周海生的漁獲日漸豐盛,生活有了起色。王掌柜見到他時,臉上也堆起了笑容。但人心不足。
某個夜晚,周海生輾轉難眠。
床底陶罐中的珍珠在他腦海中不斷閃現——那些珍珠若拿到城里,
一顆就抵得上他一年捕魚的收入。"她終究要回大海的..."周海生盯著屋頂的裂縫,
自言自語,"不如趁現在..."次日,他反常地沒有出海,而是從鎮上買回鐵鏈和鎖具。
藍汐正在屋外曬太陽,魚尾浸在淺水中,哼著不知名的歌謠。"藍汐,"周海生擠出笑容,
"我有個驚喜給你。"單純的鮫人毫無戒心地跟著他進入屋內。當鐵鏈鎖住她纖細的腳踝時,
藍汐才意識到不對,但為時已晚。"對不起,"周海生避開她的目光,"我需要你的珍珠。
就一段時間...等我攢夠了錢就放你走。"藍汐的眼中迅速積聚淚水,
珍珠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為什么?
藍汐教你捕魚...藍汐當你是朋友...""朋友不能當飯吃!"周海生突然怒吼,
"你知道我過的是什么日子嗎?每天與風浪搏命,卻連件像樣的衣服都買不起!
"他抓起一把珍珠,"而這些,這些能改變一切!"藍汐瑟縮在角落,
魚尾上的鱗片因恐懼而微微豎起。周海生強迫自己硬起心腸,轉身出門,將藍汐鎖在屋內。
起初,他還能維持基本的人性。每天給藍汐送食物和水,收集她因孤獨恐懼而流下的珍珠。
但珍珠的數量遠不如預期,周海生的耐心逐漸耗盡。"你得哭更多。"一天,
他粗暴地搖晃藍汐的肩膀,"我需要更多珍珠!"藍汐驚恐地看著這個曾經溫柔的人類,
如今面目猙獰。她搖頭,努力忍住眼淚。周海生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抓起一旁的魚叉,
在她魚尾上劃出一道淺痕。藍汐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鳴,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
周海生急忙用木盆接住,看著珍珠一顆顆成形,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從那天起,
折磨成了常態。周海生用針扎藍汐的指尖,用鹽撒在她的傷口上,
甚至將她長時間暴露在烈日下——一切只為了獲取更多眼淚,更多珍珠。
藍汐的身體日漸消瘦,鱗片失去光澤,長發也變得干枯分叉。她的眼淚從最初的清澈珍珠,
漸漸變得渾濁細小。但周海生視而不見,眼中只有不斷增加的財富。某個雨夜,雷聲轟鳴。
周海生醉醺醺地回到小屋,發現藍汐奄奄一息地蜷縮在地窖角落——為了防備她逃跑,
他早已將她從屋內轉移到了陰暗潮濕的地窖。"別裝死!"他踢了踢藍汐的魚尾,
卻沒有得到往日的反應。恐懼突然攫住他的心臟,他蹲下身,
發現藍汐的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藍汐?"他輕喚,聲音中久違地出現了一絲人性。
藍汐緩緩睜開眼,那雙曾經明亮的眼睛如今黯淡無光。"海生..."她氣若游絲,
"為什么...恨藍汐?"這個問題像一把利劍,刺穿了周海生被貪婪蒙蔽的心。
他踉蹌后退,看著地窖中堆積如山的珍珠,再看看瀕死的鮫人,
突然意識到自己變成了怎樣的怪物。
"不...我不恨你..."他顫抖著解開藍汐腳踝的鐵鏈,
"我...我這就帶你回海里..."他抱起輕如羽毛的藍汐,沖向暴雨中的海灘。
海水冰冷刺骨,但他不管不顧,一直走到齊腰深的地方才停下。
"對不起...對不起..."周海生泣不成聲,雨水混合著淚水流下。藍汐虛弱地抬起手,
最后一次觸碰他的臉頰。"藍汐...原諒..."她的指尖凝聚出一滴晶瑩的淚珠,
在落入海水的瞬間化作一顆完美的珍珠,比其他任何一顆都要大,都要明亮。然后,
她的魚尾輕輕一擺,身體滑入深海,消失不見。周海生跪在海水中,
手中捧著那顆最后的珍珠,發出撕心裂肺的哀嚎。雨水順著周海生的臉頰滑落,
與淚水混在一起。他跪在齊腰深的海水中,雙手捧著那顆藍汐留下的最后珍珠,
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嗚咽。海浪一次次沖刷著他的身體,仿佛要將他徹底卷入深淵。
"藍汐...藍汐..."他呼喚著那個名字,聲音破碎在風雨中。
珍珠在他掌心散發出微弱的光芒,即使在暴雨中也清晰可見。它比之前所有的珍珠都要大,
足有拇指指甲蓋大小,表面流轉著奇異的藍色光暈,像是封存了一小片海洋。
周海生不知道自己在海里泡了多久。當他踉蹌著回到岸邊時,東方已經泛白。他渾身發抖,
嘴唇青紫,卻仍緊緊攥著那顆珍珠,生怕一松手它就會消失。小屋靜得可怕。
曾經關押藍汐的地窖門大開著,里面散落著幾片脫落的藍色鱗片,在晨光中微微發亮。
周海生跪下來,一片一片地撿起,放在手心。鱗片冰涼,像是藍汐皮膚的觸感。
他將珍珠和鱗片一起放進一個小布袋,掛在胸前。那里貼近心臟,
每一次心跳都能感受到它們的存在。接下來的日子,周海生像是變了個人。他不再出海捕魚,
整日整夜地徘徊在海邊,目光搜尋著每一寸海面,期待著那個藍色的身影再次出現。
村民們議論紛紛,有人說他瘋了,有人說他被海妖迷了心竅。王掌柜親自找上門來,
肥胖的身軀堵在周海生的小屋門口。"周海生!你欠我的錢什么時候還?"他抖動著賬本,
唾沫橫飛。周海生眼神空洞地望著他,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他轉身從床底下拖出那個陶罐,
里面還有幾十顆較小的珍珠。"拿去吧,夠還債了。"王掌柜的小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他抓起一把珍珠在陽光下細看,臉上的橫肉擠成一團。"好貨色!你小子從哪兒弄來的?
"周海生沒有回答,只是轉身走向海邊,留下王掌柜在身后叫嚷。那天夜里,
周海生做了個夢。他夢見藍汐在深海呼喚他的名字,聲音像是透過層層海水傳來,
模糊而遙遠。她似乎在說什么,但他聽不真切。醒來時,枕邊濕了一片,
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他胸前的布袋微微發燙。周海生急忙取出那顆珍珠,
驚訝地發現它在月光下泛著強烈的藍光,幾乎照亮了整個小屋。更奇怪的是,
珍珠內部似乎有液體在流動,如同微縮的海洋。"這是...藍汐在給我傳遞消息嗎?
"周海生心跳加速。他將珍珠貼在耳邊,隱約聽到了海浪的聲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歌聲。
第二天清晨,周海生劃著小船出海,珍珠掛在脖子上,在晨光中閃爍著柔和的光芒。
他漫無目的地在海上漂蕩,直到夕陽西下,卻一無所獲。就在他準備返航時,
海面突然泛起不自然的波紋。一個身影從水中升起,帶起一片水花。那不是藍汐,
而是一個男性鮫人。他的上半身肌肉結實,皮膚呈深藍色,長發如海藻般漂浮在水中,
眼睛是深邃的墨綠色,正冷冷地注視著周海生。"人類,"鮫人開口,聲音低沉如海底暗流,
"你為何佩戴藍汐的生命之淚?"周海生的心臟幾乎停跳。"你認識藍汐?
她...她還活著嗎?"鮫人沒有直接回答。他游近小船,魚尾拍打出細小的浪花。
"我是凌波,藍汐的族人。我們追蹤她的氣息,
只找到了你的小屋和..."他指了指周海生胸前的珍珠,"這個。""我想見她,
"周海生的聲音顫抖,"我要向她道歉..."凌波冷笑一聲,露出尖銳的牙齒。"道歉?
你知道你對她做了什么嗎?鮫人一生只會流下一顆生命之淚,
蘊含著我們最純粹的情感和生命力。藍汐給了你,現在她正在深海慢慢枯萎!
"周海生如遭雷擊,臉色慘白。"不...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求求你,
告訴我怎么救她!"凌波審視著他,目光如刀。
"為什么一個折磨鮫人的人類突然關心起她的死活?""因為我..."周海生哽咽了,
"因為我終于明白自己做了什么。那些日子,我像是被惡鬼附身...但現在,
每當我閉上眼睛,就看到藍汐信任的眼神..."他無法繼續說下去。海風嗚咽著掠過小船。
良久,凌波嘆了口氣。"藍汐說你心底有善良,只是被烏云遮蔽。看來她是對的。
"他靠近船邊,"如果你想彌補,就跟我來。藍汐需要人類的幫助才能活下來。
""我愿意做任何事!"周海生急切地說。"不是現在。"凌波搖頭,"月圓之夜,
海水會指引你到我們的領地。帶上那顆珍珠,它既是藍汐的生命,也是通往我們世界的鑰匙。
"他頓了頓,"但要小心,其他人類不會理解。"就在這時,遠處傳來船只的聲響。
凌波迅速潛入水中,只留下一句話:"記住,月圓之夜。日落時分來這片海域。
"周海生轉頭,看到三艘漁船正向這個方向駛來。領頭的船上站著王掌柜,
正用望遠鏡向這邊張望。周海生心頭一緊,急忙劃船返航。但為時已晚,
王掌柜的船已經攔住了他的去路。"周海生!"王掌柜笑得油膩,"我一直在想,
你那些珍珠是從哪兒來的。"他瞇起眼睛,"現在我明白了...你找到了鮫人,是不是?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周海生握緊了槳。"別裝了!"王掌柜突然變臉,"我查過了,
那些珍珠不是普通海貝能產出的。村里老人說,只有鮫人淚才能如此完美。"他湊近,
聲音壓低,"告訴我鮫人在哪兒,我們可以合作發財。"周海生感到一陣惡心。"滾開!
"王掌柜臉色陰沉下來。"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以為你能獨占這個秘密?
"他轉向其他船上的漁民,"伙計們!東海有鮫人,抓住一只,我們這輩子都不用再打魚了!
"漁民們發出貪婪的歡呼。周海生絕望地看著他們——這些人中有他曾經的伙伴,
如今眼中都閃爍著對財富的渴望。接下來的日子,整個漁村陷入了瘋狂的捕鮫行動。
王掌柜重金懸賞,每晚都有十幾條船出海搜尋。他們用改良過的漁網,帶著魚叉和繩索,
甚至準備了特制的鐵籠。周海生的小屋被人監視著,他無法輕易出海。每當夜深人靜,
他就取出那顆珍珠,看著它在黑暗中發光。珍珠的光芒越來越強,
內部流動的液體也越來越活躍,似乎在回應月亮的圓缺。月圓前夜,周海生做了一個決定。
他收拾了簡單的行裝,將珍珠貼身藏好,等到監視他的人打瞌睡時,悄悄溜出小屋,
奔向海邊。他找到自己隱藏的小船,剛推入水中,身后就傳來一聲大喝:"站住!
"周海生回頭,看到三個手持魚叉的漁民追來,為首的正是王掌柜的心腹李二。
"王掌柜說得沒錯,你果然想獨吞鮫人!"李二獰笑著逼近。周海生知道解釋無用。
他猛地跳上小船,奮力劃槳。李二等人也跳上另一條船緊追不舍。月光下,
兩艘小船在海上展開追逐。周海生拼命劃槳,手掌被粗糙的木槳磨出血泡。
李二的船越來越近,他甚至能聽到對方的咒罵聲。就在危急時刻,
周海生胸前的珍珠突然爆發出耀眼的藍光,照亮了方圓十幾米的海面。緊接著,海水分開,
形成一個漩渦,將李二的船卷入其中。"怎么回事?救命啊!
"李二驚恐的叫聲很快被海浪吞沒。周海生的小船卻穩穩地浮在水面,
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托著。凌波的身影從水中升起,月光下他的鱗片閃爍著銀藍色的光芒。
"人類的內斗總是這么丑陋。"凌波冷冷地說,"跟我來,時間不多了。"周海生點頭,
看著李二的船在遠處重新浮起,但已經翻了個底朝天。凌波引領著小船,向深海駛去。
隨著他們遠離海岸,珍珠的光芒越來越強,最后幾乎像個小月亮,照亮了前方的海路。
"藍汐...她還好嗎?"周海生終于鼓起勇氣問道。凌波的表情變得凝重。
"她撐不了多久了。生命之淚離體太久,她的靈魂正在消散。"他看了一眼珍珠,
"幸好你將珍珠貼身攜帶,你的體溫和情感多少滋養了它,延緩了藍汐的衰弱。
"周海生心頭一痛。他輕輕握住珍珠,發誓一定要救回藍汐,彌補自己犯下的罪孽。
小船在月光下繼續前行,駛向未知的深海和未知的命運。周海生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
但他知道,這是他贖罪的唯一機會。遠處,海天交界處泛起一道奇異的光芒,
像是海底有一座城市正在蘇醒。凌波指著那里說:"看,那就是我們的領地——琉璃宮。
藍汐就在那里等你。"周海生深吸一口氣,握緊珍珠,向著光芒劃去。無論前方有什么困難,
他都已經準備好面對。為了藍汐,為了贖罪,他愿意付出任何代價。
珍珠的光芒在海水中劃出一道藍色軌跡,指引著小船前行。周海生屏住呼吸,
看著前方的海面逐漸亮起奇異的光——那不是月光的反射,而是從海底透上來的,
像是有千萬盞燈籠在深處同時點亮。"抓緊。"凌波突然說道,他的魚尾拍打起一片浪花。
還沒等周海生反應過來,小船周圍的海水開始旋轉,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但奇怪的是,
小船并沒有被卷入漩渦中心,而是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著,緩緩下沉。"我們在...下潛?
"周海生驚恐地抓住船沿。海水已經漫過腳踝,卻沒有繼續上漲,
反而像是被無形的屏障擋在外面。凌波游在小船旁邊,長發在水中飄散如海藻。
"琉璃宮在深海,人類無法自行到達。這是珍珠為你開辟的道路。
"周海生低頭看向胸前發光的珍珠,發現它正以一種奇特的頻率脈動著,
與周圍海水的流動節奏一致。他咽了口唾沫,強迫自己放松緊繃的身體。隨著下潛深度增加,
周圍的海水從深藍變成墨黑,只有珍珠和那些不知來源的深水光芒提供照明。
偶爾有巨大的黑影從遠處游過,周海生能感覺到那些海洋生物好奇的目光。"別怕,
"凌波似乎察覺到了他的不安,"它們只是沒見過人類。"下潛持續了仿佛一個世紀那么長。
就在周海生開始懷疑是否永遠到不了底時,
一片璀璨的光芒突然在下方綻放——那是一座由水晶和珊瑚構筑的城市,
建筑輪廓在流動的海水中微微扭曲,卻依然美得令人窒息。"琉璃宮..."周海生喃喃道,
眼睛因震撼而微微濕潤。城市中心是一座高聳的宮殿,由無數透明管道連接,
里面游動著發光的深海生物,如同活體燈籠。宮殿周圍散布著半球形建筑,
像是巨大的貝殼倒扣在海底。鮫人們在建筑間穿梭游動,魚尾劃出優雅的弧線。
小船停在一座巨大的珍珠母貝平臺前。周海生剛站起身,平臺就升起一個透明氣泡,
將他包裹其中。"這樣你才能在海底呼吸。"凌波解釋道,"跟著我。
"氣泡隨著周海生的移動而移動,神奇地維持著形狀。他小心翼翼地踏上珍珠母貝平臺,
發現自己在氣泡中可以自由呼吸,甚至能聽到外面的聲音,只是有些模糊。
鮫人們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用警惕或好奇的目光打量這個人類入侵者。
周海生注意到他們的鱗片顏色各異——深藍、翠綠、銀白,甚至還有罕見的紫色。
有些鮫人手持珊瑚制成的長矛,顯然隨時準備防御。"別在意他們,"凌波說,
"自從藍汐被人類傷害后,族人對你們充滿戒心。"這句話像刀子一樣刺進周海生心臟。
他低著頭,跟隨凌波穿過一條由發光水母照明的長廊,來到宮殿中心的一個圓形房間。
房間中央是一張巨大的珍珠貝床,上面躺著藍汐。
周海生的呼吸停滯了一瞬——她比記憶中瘦了許多,藍色的鱗片失去了光澤,
長發干枯地散在枕邊。她的魚尾無力地搭在貝殼邊緣,曾經明亮的眼睛緊閉著,
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證明她還活著。"藍汐..."周海生撲到貝殼邊,
手掌貼在氣泡內壁上。珍珠在他胸前劇烈閃爍,仿佛在呼應主人的氣息。"她撐不了多久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周海生轉身,看到一位白發鮫人長老游進房間,
他的鱗片是罕見的銀白色,眼睛像是沉淀了千年的海水。"我是滄溟,琉璃宮的長老。
""求您告訴我怎么救她。"周海生聲音顫抖。滄溟長老游近藍汐,
用布滿皺紋的手輕撫她的額頭。"生命之淚是鮫人靈魂的一部分。
普通淚珠化為珍珠只是物質變化,但生命之淚...它承載著我們的情感和生命力。
"他轉向周海生,"藍汐將它贈予你,是相信你值得托付她最珍貴的東西。
"周海生羞愧地低下頭,淚水模糊了視線。"我辜負了她的信任...""但現在你回來了,
"滄溟長老說,"帶著她的生命之淚。這說明她看人的眼光沒錯。""我該怎么做?
"滄溟長老游到房間一角,那里有一個由珊瑚制成的水盆。他示意周海生過去。
"將珍珠放入海神之水中。"周海生小心地從脖子上取下珍珠。當他把珍珠放入水盆的瞬間,
整個房間被刺眼的藍光充滿。水中浮現出畫面——是藍汐的記憶片段。
的藍汐時的樣子;看到自己教她人類語言時耐心的表情;也看到自己后來如何用鐵鏈鎖住她,
如何在貪婪驅使下傷害她...最后畫面定格在藍汐消失于海浪中的那一刻,
她眼中沒有怨恨,只有悲傷和理解。"她...她原諒了我?"周海生哽咽道。
"藍汐從始至終都相信你內心的善良,"滄溟長老說,"即使在你傷害她的時候。
"凌波突然插話:"但光有珍珠和原諒還不夠。生命之淚離體太久,藍汐的靈魂已經受損。
要救她,必須完成三項任務。""什么任務?"周海生急切地問。
滄溟長老嚴肅地看著他:"每一項都充滿危險,可能需要你付出生命代價。即使這樣,
你也愿意嘗試嗎?"周海生沒有絲毫猶豫:"我愿意。""第一,
"滄溟長老伸出第一根手指,"去無光深淵尋找發光海葵,它的汁液能喚醒沉睡的鮫人靈魂。
""第二,"第二根手指豎起,"從深海巨獸克拉肯身上取下一片鱗片,
它能修復藍汐受損的身體。""第三,"第三根手指,"在月落前游過死亡漩渦,
將海葵汁和鱗片粉末混合的生命藥劑送回琉璃宮。錯過時辰,一切將前功盡棄。
"周海生臉色發白,但眼神堅定。"告訴我怎么開始。
"凌波遞給他一個小巧的貝殼容器:"這是儲光貝,能在無光深淵為你照明。但要小心,
那里的生物厭惡光線。"滄溟長老補充道:"克拉肯是深海霸主,
體型比最大的鯨魚還要大十倍。它的鱗片堅硬如鐵,只有在它打盹時才有機會取下。
""至于死亡漩渦..."凌波的表情變得凝重,
"那是連最擅長游泳的鮫人都避之不及的地方。漩渦中的水流能撕裂巖石,
你必須找到唯一的安全路徑。"周海生握緊儲光貝,感受著它的冰涼觸感。
"我會完成這些任務,或者死在嘗試的路上。"滄溟長老點點頭,
取出一枚鱗片遞給周海生:"這是我的鱗片,含在舌下可讓你在水下自由呼吸和說話,
持續一個晝夜。但記住,時間一到,你就會恢復普通人類的局限。"周海生將鱗片放入口中,
立刻感到一股清涼蔓延全身。他試探著從氣泡中伸出手,
驚訝地發現海水不再讓他感到窒息和壓力,反而像是第二層皮膚般舒適。"去吧,
"滄溟長老說,"藍汐最多還能撐到明天月落時分。"凌波帶領周海生離開宮殿,
來到城市邊緣的一個深淵前。那里海水突然垂直下落,形成一道無底的水墻。
"無光深淵就在下面,"凌波指著黑暗說,"我會在這里等你。
如果儲光貝的光熄滅...我就不等了。"周海生深吸一口氣,握緊發光的儲光貝,
縱身躍入深淵。下墜的感覺持續了許久。儲光貝的光芒只能照亮周圍幾米的范圍,
周海生看到巖壁上長滿了奇怪的菌類和管狀生物,它們一接觸到光就迅速縮回縫隙中。
深淵底部比想象中平坦,覆蓋著一層細沙。周海生小心前行,警惕地觀察四周。突然,
儲光貝的光芒照到了一個半透明的生物——那是一只巨大的深海等足蟲,足有兩米長。
它被光線驚擾,迅速爬開,消失在黑暗中。周海生心跳如鼓,強迫自己繼續前進。
根據凌波的描述,發光海葵應該生長在深淵最寒冷的區域。他沿著感覺水溫更低的方向走去,
不時避開那些被光線吸引來的奇怪生物。走了約莫半小時,
周海生終于在一處巖縫中發現了目標——一叢微微發光的海葵,觸手在水中輕輕擺動,
像是跳動的藍色火焰。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取出隨身攜帶的小刀,準備割下一小部分。
就在刀尖即將碰到海葵的瞬間,一陣劇烈的震動傳來,巖縫周圍的沙土被掀起,模糊了視線。
當沙塵沉淀,周海生驚恐地發現一條巨大的六鰓鯊正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這種史前生物能長到八米長,是深海的頂級掠食者。
它蒼白的皮膚在儲光貝的照射下顯得格外瘆人,滿口鋸齒狀的牙齒微微反光。
周海生僵在原地,不敢輕舉妄動。六鰓鯊緩緩游近,在他周圍繞圈,好奇地嗅探這個闖入者。
儲光貝的光芒似乎讓它既厭惡又著迷。突然,鯊魚猛地加速沖向周海生!
他本能地舉起儲光貝擋在面前。強光刺激下,鯊魚在最后一刻偏轉方向,
擦著周海生的身體游過,帶起的水流將他掀翻在地。儲光貝脫手飛出,滾落到發光海葵旁邊。
周海生看到鯊魚正在調整姿勢準備第二次攻擊,而光源離他已有三米遠。
在這漆黑一片的深淵,失去光源等于死亡。千鈞一發之際,
周海生注意到巖壁上垂下的管狀生物。他猛地拽下一把,用力擠壓。
管狀生物噴出黏稠的發光液體,正好濺在鯊魚頭部。被突如其來的光線刺激,
鯊魚痛苦地翻滾起來,暫時失去了方向感。周海生趁機沖向儲光貝,
同時一刀割下幾株發光海葵,塞進腰間的小囊中。他抓起儲光貝,拼命向來時的路游去,
能感覺到鯊魚在身后緊追不舍。深淵的巖壁開始向上傾斜,周海生知道這是返回的路。
他拼命劃水,肺部因缺氧而灼燒。鯊魚越來越近,他甚至能感受到水流被它巨大的身體攪動。
就在鯊魚即將咬住他的瞬間,周海生猛地向上急轉,鉆入一道狹窄的巖縫。
鯊魚龐大的身軀卡在外面,憤怒地撞擊巖石。周海生不敢停留,繼續向上游,
直到看到凌波等待的身影。"你成功了!"凌波看到周海生手中的海葵,驚訝地說,
"很少有人能從無光深淵活著回來。"周海生氣喘吁吁地點頭,將海葵交給凌波。
"下一個任務...克拉肯在哪里?
"凌波指向遠處一片特別黑暗的水域:"它的巢穴在那里。跟我來,但保持距離。
如果它醒了,我們都會成為它的點心。"兩人謹慎地接近那片水域。隨著距離縮短,
周海生逐漸看清了那個龐然大物——克拉肯盤踞在一座海底山上,身體像是一座小型島嶼。
它形似烏賊,卻有鱗片覆蓋的頭部和數十條觸手,每條觸手上都長滿了吸盤和倒刺。
最令人膽寒的是它中央那只巨大的獨眼,此刻緊閉著,顯示它正在沉睡。
"傳說克拉肯已經活了上千年,"凌波低聲說,"它的鱗片具有強大的治愈能力,
但極少有鮫人敢來取。""我需要哪里的鱗片?"周海生問,聲音因恐懼而微微發抖。
"眼睛下方那片心形鱗,藥效最強。"凌波指著克拉肯頭部一處,"但要小心,
那里離它的嘴最近。"周海生咽了口唾沫,慢慢向沉睡的海獸游去。每靠近一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