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
柳青黛睨了眼神神秘秘降低音量的柳青依，伸出一指抵住對方額頭：
“坐沒坐相”。
“有事就說，湊這么近干什么？”。
柳青依舉起手中書遮住半張臉，露出一雙笑眼：
“大姐姐”。
“你昨日不是見過與你定親的那位東廠督主了嗎？”。
“他人怎么樣？”。
“同我們往日見過的那些男子相比，有何不同？”。
柳青黛一愣，抿了抿唇。
“怎么問這個？”。
柳青依將書一放，扭頭道：
“大姐姐得先回答我的問題”。
“二姐姐，你說是不是！”。
剛進門的柳青緣：“？？？”。
柳青緣同柳青黛對視一眼，別扭地移開視線。
柳青依眉頭一挑，敏銳察覺到柳家姐妹兩之間態度有變。
準確來說，是柳青緣對柳青黛的態度。
少了尖銳，多了些柔和。
像是滿是鋒利棱角的石頭，多出一塊隔絕的絨布。
柳青黛也有所覺，一時不知自己該做出怎樣的反應，生怕讓這好不容易綻放的曙光泯滅在黑暗里。
“二姐姐”。
“來我這坐”。
柳青依見柳青緣渾身上下寫滿難受，似乎隨時要轉身離開，拍打身邊空位道。
柳青緣梗著脖子，僵硬地落座。
期間，柳青黛的眼睛一直跟隨柳青緣的腳步移動。
“你們在說什么？”。
“我也要聽！”。
柳青緣努力讓自己忽視柳青黛的視線，照平日的模樣，開口。
針鋒相對太久，她已經忘了姐妹間的正常相處該如何。
“我問大姐姐，那位東廠督主如何”。
端起茶盞，柳青依語氣隨意，答道。
柳青緣面色一滯，唇瓣動了兩下。
這個話題太過于敏感，以至于她根本維持不住面上竭力保持的平靜表情。
柳青黛看得出來，她與東廠督主定親這件事，一直是橫在她與二妹妹柳青緣間的一根“魚刺”。
上一世如此，這一世亦如此。
這根“魚刺”，兩頭傷人，刺傷她也刺痛對方。
“我不知道”。
柳青黛沉思片刻，說道。
她對東廠督主衛思邈的感情是復雜的，恨意恩情中夾雜濃濃的自怨。
對方間接導致她家破人亡所嫁非人，但也救過她和她的家人。
最后，她用盡一生苦思，得出個答案。
命運弄人……
所有人都身不由己，是命運左右了她們。
柳家身不由己，她身不由己，東廠督主衛思邈身不由己……
東廠督主從未針對柳府，不過恰好柳府進了他的眼睛，恰巧她即將及笄。
而他需要一個妻子，一個上位者看來的弱點。
“我應下”。
“是我想應下”。
“爹娘未選定人選，我亦無中意之人”。
柳青黛淡笑道。
柳青緣緊盯著柳青黛，她悄然緊攥的衣裙，宛如一朵鮮花緩緩綻放，也如她擰巴成一團的心。
柳青黛倏地看向柳青依，眼中笑意一泄，輕聲道：
“若三妹妹未……我也是要應的”。
柳青依眨眨眼，無辜一笑。
“好與不好，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
柳青黛心中頗有些大徹大悟之感，眉眼柔和感嘆道。
這是她用一生切實領悟到的道理……
說罷，柳青黛看見柳青緣面向她們坦然不少，心下一舒。
少焉，消失半天的柳青黛丫鬟停云帶著柳青依的小丫鬟紅箋緩步走近，放下手里的東西。
“二小姐”。
“三小姐”。
“您們嘗嘗，這是小姐特意囑咐廚房做的點心”。
柳青緣和柳青依聞言，低眸一瞧。
桌上幾份點心里，有一份是自己喜愛的。
“謝謝大姐姐”。
柳青依道了一聲謝，歡快地拿取點心。
咬了口點心，柳青依狀似無意道：
“我每每來大姐姐這，都有一份不是我喜愛的，又不見大姐姐動過”。
“原來那份，是二姐姐的”。
柳青緣下意識看向柳青黛，手指微蜷。
俄頃，矜持地拿起一塊點心，垂眸細品。
柳青黛鳳眼微睜，眼眸明亮了幾分。
柳青依深藏功與名，解決掉手上點心，提出告辭。
柳青黛想送送柳青依，被柳青依拒絕。
“小姐”。
“您是故意……”。
走出柳青黛小院，小丫鬟紅箋倏地出聲。
“噓！”。
柳青依淡笑不語，豎起一根手指示意。
小丫鬟紅箋捂住嘴，快速點頭。
柳青依從小丫鬟紅箋懷里抽出一本書，轉身悠悠晃回自己小院。
不知道回不回得去，她補上一份“做客”的小禮物。
清凈寺。
卯時，柳府馬車出城。
坐在馬車里的柳青依頭宛如小雞啄米，點個不停。
難受……
她想回去……
實在是坐不慣乾朝的馬車……
瞥向端正的女主柳青黛，柳青依腦袋一偏，裝睡。
感受到肩膀多出的重量，柳青黛小心調整姿勢，讓柳青依枕得更舒服一點。
一個時辰左右，柳青依一行人終于到達此行的目的地清凈寺。
“大姐姐”。
“我們要自己走上去嗎？”。
望向一眼望不到頭的長石階，帷帽下柳青依嘴角抽了抽，開口道。
“馬車一時半會兒上不去”。
“我們走著上去，路上可以賞賞景”。
“這清凈寺的風景，出了名的好”。
柳夫人替柳青黛回答柳青依，笑道。
柳青依側眸，知道柳夫人為什么說馬車一時半會兒上不去了。
供馬車通行的大道，擠滿了密密麻麻的奢華馬車。
她盯著的時間里，那些牽車的馬沒有一個能往前踏出一步。
長石階上人也多，但也沒到動也動不了的地步。
認命吧……
柳青依仿佛聽見有道聲音，對她說道。
一日的好心情，在一條望不到盡頭的長石階前終結。
兩個時辰后，清凈寺門口。
佛香入鼻，柳夫人發出深深的感慨：
“不愧是名寺，一上來我就感覺心里萬般雜念都消散了”。
柳青依聞言，冷冷開口：
“娘”。
“您那是走長階累的”。
柳夫人：“……”。
一旁路過同柳夫人一樣想法的其他香客：“……”。
柳青黛默默將出聲的柳青依拉到身后，唯恐惱羞成怒的柳夫人直接動手。
注意到其他香客投來的異樣眼神，柳夫人急匆匆帶著三個女兒進入清凈寺里。
來來往往的香客多如繁星，柳青依沒發現其中有她一位熟人。
聽見柳青依那番話笑彎了腰的沈六，眨眼將話傳了出去。
清凈寺一間小院。
西廠督主和清凈寺的住持，坐于樹下對弈。
“老和尚”。
“你這清凈寺不清凈，原是有人放著寺外長階不走”。
“沈五，你去”。
“今日，咱家讓清凈寺，清凈清凈”。
得令的沈五，離去。
清凈寺住持面不改色落下一子，笑道：
“老衲替清凈寺和那些香客，謝謝沈施主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