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景啊，你可真是害慘了我＞我恨透了那個荒淫無道的景王。＞他強擄我入府，
折斷我的傲骨，將我囚于錦繡牢籠。＞可當他猝死在我枕邊那夜，卻在我掌心塞入保命詔書。
＞“拿著它，活下去。”他冰涼的手滑落在我胸前。＞新帝將我視為皇弟遺孀，
滿朝文武竊笑我是男寵上位。＞我咬牙踏入朝堂，誓要撕碎景王遺留的污名。
＞卻在權謀傾軋中發現他留下的暗線——＞他收集的罪證替我鏟除政敵，
他安插的人脈為我鋪平道路。＞甚至當年強擄我入府，是為從酷吏手中救下我性命。
＞“王爺每月都去寒山寺…為您早逝的雙親點長明燈。”＞我捏著那盞燈油的憑證，
在佛前跪到雙膝青紫。＞原來最痛的遺物不是詔書，是遲來的懂得。＞多年后新帝大婚宴上，
御史醉醺醺笑罵：“景王那短命鬼的未亡人……”＞我舉杯輕笑：“正是本官。
”＞——阿景，若你聽得見。＞這聲遺孀，是我唯一能靠近你的殘骸。---寅時剛過，
更漏聲在濃重的夜色里顯得格外滯澀，仿佛也被這深秋的寒意凍僵了。我猛地驚醒，
像是被什么無形的東西從深水里硬拽出來，胸口窒悶得發疼。身側，
景王蕭景的氣息微弱得幾乎要斷絕。又來了。這具華美錦被包裹的軀體，
內里早已是千瘡百孔。太醫令顫巍巍的聲音又一次在腦中響起，
如同喪鐘的余韻：“殿下…恐難逾廿五之數…” 每一次他這樣毫無征兆地衰弱下去，
王府里便是一片死寂，連風聲都帶著小心翼翼的屏息。皇帝蕭啟，他那坐擁四海的同胞兄長，
會像一頭被觸怒的雄獅，隨時可能將整個太醫院碾為齏粉。
沒人敢讓這位活不過二十五歲的寶貝弟弟有半點閃失，包括他自己。他的任性、荒唐，
甚至殘忍，都被鍍上了一層名為“縱容”的金漆。也包括，將我沈硯，一個寒門士子，
用最不堪的方式強擄進這座金絲籠里。我僵硬地躺著，聽著他微弱到幾乎消失的呼吸。
錦被上繁復的纏枝蓮暗紋硌著我的手臂，冰冷而沉重。恨意像深埋的毒藤，
在這死寂的夜里無聲地滋長、纏繞，幾乎勒得我喘不過氣。
恨他輕佻傲慢的指尖如何碾碎我僅存的尊嚴，
恨他囚禁我的錦繡牢籠如何日復一日地消磨掉我苦讀十載的意氣，
恨他每一次病弱時投來的目光，那里面混雜著我看不懂的、令人作嘔的復雜情愫——像憐憫，
又像某種令人不安的……獨占。我閉上眼，強迫自己不去看他慘白的臉。窗欞外，
濃墨般的夜色正一絲絲被更遠處的天光啃噬，顯出一點模糊的灰白輪廓。快了，天快亮了。
熬過這一夜，或許他又能拖著那破敗的身子坐起來，繼續他那令人窒息的荒唐。
我甚至惡毒地想，若他就此一睡不醒……這個念頭剛在腦中掠過，
身側那點微弱的、如同游絲的氣息，毫無征兆地，斷了。徹底地消失了。死寂，
沉甸甸地砸了下來。我猛地睜開眼，幾乎是彈坐起來，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
蕭景無聲無息地躺在那里，面容在將熄未熄的殘燭微光里，呈現出一種詭異的平靜。
那張總是帶著或戲謔、或陰鷙、或病態潮紅的臉，此刻只剩下一種褪盡所有血色的青白，
像一塊冷硬的玉。昨夜還殘留在他身上的那股熟悉的藥味混合著熏香的氣息，
瞬間被另一種冰冷、空洞的死亡氣息取代，濃烈得讓人窒息。“蕭景？
”我的聲音干澀得厲害，像是砂紙在摩擦。沒有回應。
只有燭芯最后掙扎著爆開一朵小小的燈花，發出“噼啪”一聲輕響，在這死寂里清晰得刺耳。
隨即，那點微弱的光暈猛地一顫，徹底熄滅了。最后一點光消失了。
灰白的、沒有溫度的天光，正從窗欞的縫隙里一點點擠進來，
緩慢而殘酷地涂抹開房間的輪廓。黑暗與光明的交界處，他躺在那兒，再無生息。
門被一股巨力猛地撞開，沉重的楠木門扇撞在墻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震得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明黃色的身影裹挾著一陣風沖了進來，帶著深秋晨露的凜冽寒意，
瞬間席卷了整個內室。是皇帝蕭啟。他幾乎是一步搶到榻前，動作快得像一道影子。
那張向來威嚴沉靜的臉，此刻是駭人的鐵青，眼底翻涌著驚濤駭浪般的絕望和瘋狂。
他看也沒看我，目光死死地釘在蕭景毫無生氣的臉上，猛地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
指尖卻在距離蕭景肩膀寸許的地方劇烈地顫抖起來，最終頹然落下。
“阿景……”他喉嚨里滾出一個破碎的音節，像是野獸瀕死的哀鳴。
那聲音里蘊含的巨大悲痛和難以置信，讓整個房間的空氣都凝成了冰。“太醫——！！！
” 蕭啟猛地抬頭，頸側的青筋暴起，赤紅的雙眼如同擇人而噬的兇獸，
那一聲咆哮幾乎要掀翻屋頂，帶著滔天的怒意和無盡的恐慌。
殿外瞬間響起一片兵荒馬亂的腳步聲和驚恐的抽氣聲。
幾個須發皆白的老太醫連滾帶爬地撲了進來，連官帽都歪斜了，撲倒在冰冷的地磚上，
抖得如同秋風里的落葉，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我像個被遺忘的物件，
僵直地跪坐在榻上，錦被滑落腰間，只穿著單薄的中衣，寒意刺骨。混亂中，
不知是誰的靴子踩到了我的衣角，一股力道猛地將我掀開。我猝不及防地向后倒去，
手肘重重地磕在堅硬冰冷的腳踏邊緣，鉆心的疼痛瞬間蔓延開。我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只把自己蜷縮得更緊，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點皮肉的痛楚來對抗心底那片茫然無措的空白和……一絲連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詭異的輕松？
就在這時，一只冰冷的手，帶著最后一點微弱的、屬于活物的濕意，
極其輕微地擦過了我的手腕。我的心臟驟然停跳了一拍，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間凝固了。
那只手，是蕭景的。它原本無力地垂在身側，此刻卻以一種極其微小的幅度挪動了一下。
就在我僵硬地低下頭，目光落在那只慘白得如同上好宣紙的手上時，
它的指尖極其輕微地蜷縮了一下，像是耗盡了最后一絲氣力，將一樣東西，
無聲地、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意味，塞進了我虛握的掌心。觸感微涼，
帶著他皮膚殘留的最后一點溫度，像一片將融的雪。
是一張質地異常堅韌、折疊得方方正正的紙。
“拿著它……”一個極輕、極微弱的氣息拂過我的耳廓，比蚊蚋振翅還要輕微，
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卻字字清晰，如同烙印，“……活下去。”話音落下的瞬間，
那只剛剛傳遞了最后意志的手，失去了所有支撐，倏然滑落，帶著沉重的分量，
沉沉地砸在我的胸前。隔著薄薄的衣料，那冰冷的觸感和突如其來的重量，
像一塊巨大的寒冰，狠狠撞在我的心口，激得我渾身一顫，幾乎要嘔吐出來。殿內一片死寂。
所有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皇帝粗重而絕望的喘息，以及太醫們篩糠般的顫抖。掌心那張紙，
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我靈魂都在灼痛。上面龍飛鳳舞的字跡，是蕭啟的御筆。
內容冰冷而強硬，帶著不容置疑的皇權威壓，核心只有一句：沈硯，景王蕭景身側之人，
新朝啟立，其過往不究，其性命無虞。一張保命符。一道赦令。
蕭啟的目光終于落到了我身上。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錐，
帶著刻骨的恨意和某種深不見底的沉痛。他看到了那只滑落在我胸前的手，
也看到了我緊握的、指節發白的手掌。“滾出去。” 他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礫摩擦，
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味，“景王遺孀……自去偏殿待著。” “遺孀”兩個字，
被他咬得極重，像兩把生銹的鈍刀，狠狠刮過我的耳膜。內侍總管李公公蒼白著臉，
像一具提線木偶，僵硬地對我做了個“請”的手勢。他的眼神低垂著，不敢看我，
也不敢看榻上的景王，更不敢看瀕臨瘋狂的皇帝。
我幾乎是手腳并用地爬下那張寬大的、帶著死亡氣息的床榻。赤足踩在冰涼刺骨的金磚地上，
那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到頭頂。中衣單薄，冷風從敞開的殿門灌入，激得我渾身一顫。
我低著頭，不敢再看那張青白的臉，不敢再看皇帝那雙赤紅的眼，緊緊攥著那張救命符，
也攥著掌心那點殘留的、令人作嘔的冰冷觸感，跌跌撞撞地跟在李公公身后。殿外，
天光已大亮，慘白得刺眼。晨曦落在殿前冰冷的漢白玉階上，反射著毫無溫度的光。
階下跪滿了黑壓壓的人頭，宮女、內侍、侍衛……全都匍匐在地，鴉雀無聲，
如同大片等待收割的、沉默的麥子。壓抑的哭泣聲如同細碎的冰雹，
在死寂的空氣中零落飄蕩。當我衣衫不整、形容狼狽地出現在殿門口時，無數道目光，
或驚愕、或探究、或鄙夷、或帶著赤裸裸的輕蔑，如同無形的箭矢，瞬間從四面八方射來，
釘在我身上。那些目光里，清晰地映著同一個標簽：景王蕭景的男寵。
一個以色侍人、靠著主子恩寵才得以茍活的玩物。如今主子死了，這玩物，也該碎了。
我挺直了背脊，迎著那些刀子般的目光，一步一步走下冰冷的臺階。腳下的磚石寒意徹骨，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掌心的詔書，被汗水浸得微潮，
那上面御筆親書的“性命無虞”四個字，此刻卻顯得如此單薄可笑。蕭景……你死了，
還要用這種方式綁住我嗎？我成了新朝一個極其礙眼的存在。皇帝蕭啟沒有食言，
那道手書如同金鐘罩，護住了我的性命。但“景王遺孀”這個稱謂，如同一道屈辱的烙印，
深深刻在我的身份上。新帝并未給我任何實質的官職，
只將我安頓在景王府——這座我無比熟悉又無比憎恨的牢籠里，撥了幾個老仆照料。
名為“照料”，實為圈禁與監視。王府依舊富麗堂皇，朱漆廊柱，琉璃碧瓦，
奇花異草在深秋的寒風里徒勞地綻放著最后一點顏色。
然而昔日充斥其間的喧囂、笙歌、以及蕭景身上那令人窒息的藥香與熏香混合的詭異氣息，
都已蕩然無存。只剩下死寂。一種被抽空了靈魂的空洞死寂，連風吹過庭院里枯黃的芭蕉葉，
發出的聲音都顯得格外瘆人。朝堂上的風言風語，總能通過各種縫隙，
頑強地鉆進這華麗的囚籠。每一次宮宴，每一次朝議，只要有人提及景王，
或者僅僅是“景王府”三個字，那些刻薄的聲音便會如同跗骨之蛆，嗡嗡作響。
“那位‘遺孀’？呵，以色侍人者，能得幾日好？不過是陛下看在景王面上，
施舍一口飯罷了。”“景王……嘖嘖，生前行事荒唐，留下這么個不清不楚的玩意兒，
平白污了皇家體面。”“聽說陛下也頭疼得很，殺不得，留不得，
燙手的山芋……”那些聲音，有時清晰，有時模糊，卻無一例外，都帶著淬了毒的鄙夷。
他們唾棄蕭景生前的荒唐，更鄙夷我這個靠他荒唐才得以存活的“污點”。每一次聽到，
都像有無數根燒紅的針，狠狠扎進我的骨頭縫里，激起一陣陣屈辱的痙攣。我恨蕭景，
恨他把我拖進這泥沼，讓我連死都無法清白。可我又不得不靠著他的“遺澤”茍活。
我把自己關在王府西苑一處偏僻的書房里，那是蕭景生前幾乎從不踏足的地方。唯有此處，
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清冷。我開始瘋狂地翻找。不是找金銀珠寶，
一切與蕭景生前勢力相關的東西——賬簿、名冊、書信……任何能證明他并非全然是個廢物，
能證明我沈硯并非全然依附于他的東西！書架上落滿了灰塵，
案幾上散亂著一些無關緊要的游記雜書。我像一頭困獸，紅著眼，
不知疲倦地翻檢著每一個角落。直到某天深夜，油燈昏暗的光線下，
我無意中碰倒了書架最高層一個不起眼的紫檀木匣。匣子落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蓋子摔開，里面滾出幾卷用細繩捆扎的陳舊卷宗。卷宗紙頁泛黃，邊角磨損嚴重。
我解開細繩，抖開其中一卷，借著跳動的燈火看去。只一眼，我的呼吸便驟然停止。
卷首赫然寫著：天啟十七年，吏部考功司主事，盧煥貪墨案實錄。盧煥？
這個名字像一道閃電劈入腦海。此人如今官居戶部侍郎，
正是新帝登基后迅速擢升的紅人之一！卷宗里詳細記錄了當年盧煥如何利用職權，
在江南漕糧轉運中上下其手，貪墨巨額銀兩，甚至牽連數條人命。證據鏈之完整，
證人證詞之詳盡，令人心驚。而卷末，
還有一行小字批注：事涉東宮（彼時蕭啟尚為太子）門人，按下未發。東宮門人？
是蕭啟的人！蕭景他……他竟敢暗中收集太子近臣的罪證？我的手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
指尖冰涼。我瘋了一樣撲向其他幾卷。
漕運總督虛報軍船損耗案、兵部武庫司倒賣軍械案……一樁樁，一件件，涉案官員的名字，
如今在新朝中赫然在列，或位高權重，或簡在帝心！每一個名字背后，
都附帶著令人觸目驚心的鐵證。這些卷宗，就像一捆捆沉默的炸藥，
足以將半個新朝的根基炸得人仰馬翻！蕭景……他收集這些做什么？
一個被太醫斷言活不過二十五歲、終日沉溺于聲色犬馬的荒唐王爺，他收集這些致命的證據，
是為了要挾？還是……另有所圖？一個名字，一個幾乎被遺忘的名字，
如同沉在深水里的魚鉤，猛地勾住了我的記憶——王珩。蕭景死前那夜，氣若游絲時，
除了塞給我那道保命詔書，似乎還極其含糊地吐露過幾個破碎的音節。當時心神劇震，
完全未曾在意。此刻，卷宗上那一個個冰冷的罪證，卻像鑰匙，驟然打開了記憶的閘門。
“……王……珩……” 他當時說的，似乎是這個名字！王珩！現任都察院左僉都御史！
為人剛直不阿，是朝中有名的“冷面鐵骨”。他……竟是蕭景的人？這個念頭如同驚雷炸響。
怎么可能？王珩的的清名，與景王府的污濁，簡直是云泥之別！然而，當我在一次朝會后，
于宮門外僻靜的夾道中“偶遇”王珩時，他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只在我臉上停留了一瞬。
沒有寒暄，沒有客套，甚至沒有一絲多余的表情。他只是極其輕微地點了一下頭，
目光掠過我的官袍（一個蕭啟為了堵悠悠眾口而施舍的、有名無實的虛銜），然后，
用低得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清晰地說道：“沈大人。北疆軍糧虧空案，
證據在城南‘漱玉齋’書坊，第三排書架東起第七冊《水經注》夾層內。” 說完，
他腳步未停，徑直擦身而過，仿佛只是與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錯肩。我僵在原地，
脊背竄起一股寒意，隨即又被一股滾燙的激流淹沒。北疆軍糧案！
這正是戶部幾個新貴試圖用來攻訐政敵、攪動風云的由頭！王珩……他不僅知道內情，
更知道我需要什么！漱玉齋書坊。第三排書架東起第七冊《水經注》。夾層。
我幾乎是屏著呼吸，按圖索驥。
當我的手指觸碰到那冊厚重古籍書脊內側隱藏的薄薄油紙包時，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撞破胸膛。
打開，里面是幾份謄抄工整的賬目副本，還有一封按著血指印的證詞。
矛頭直指戶部那位正炙手可熱的盧煥盧侍郎！這些證據，如同最鋒利的匕首，
瞬間扭轉了我在朝堂上被圍攻的頹勢。當我在廷議中，頂著無數驚疑、憤怒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