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陽!你他媽又踩我腳!"蘇晴齜牙咧嘴地甩開我的手,
粉色運動鞋上已經留下了三個灰撲撲的腳印。舞蹈教室里其他同學都在憋笑。
我撓了撓后腦勺,汗水順著鬢角往下淌:"對不起啊,這華爾茲的步子我老是記混。
"那是2012年的秋天,大學舞蹈協會的招新現場。我,經濟管理系大三學生林陽,
正笨拙地試圖跟上英語系大二學妹蘇晴的舞步。"算了算了,休息會兒。"蘇晴嘆了口氣,
馬尾辮一甩一甩地走向窗邊的長椅。我趕緊屁顛屁顛跟過去,
從包里掏出早就準備好的冰鎮可樂。"給,賠罪。"她接過可樂,
指尖上的涼意讓瓶身很快結出一層水珠。我盯著她仰頭喝水的側臉,喉結隨著吞咽上下滾動,
陽光透過窗戶在她鼻梁上投下一道細長的陰影。"看什么看?"她突然轉頭,
差點和我撞個正著。"沒、沒什么。"我慌忙移開視線,"就是覺得你跳舞特別好看。
"蘇晴噗嗤一笑:"得了吧,跟你這種踩點都踩不準的人搭檔,再好的舞者也得被拖累。
"我嘿嘿傻笑,心里卻打起了小算盤。這已經是第三次"偶遇"蘇晴了,
從圖書館到食堂再到現在的舞蹈協會。我室友王浩說得對——追女生就得死皮賴臉。
"下周六協會有聯誼,你去嗎?"我裝作不經意地問。蘇晴轉了轉眼珠:"看情況吧,
要是你還這么笨手笨腳的,我可不想去丟人。""我保證!這周我天天練!
"我舉起三根手指發誓。她笑著搖搖頭,把空可樂瓶精準地投進三米外的垃圾桶:"行啊,
那看你表現。"一周后的聯誼會上,我終于沒再踩蘇晴的腳。不僅如此,在慢舞環節,
我還成功摟住了她的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混著些許汗水的味道,讓我心跳加速。
"你噴香水了?"我低聲問。蘇晴白了我一眼:"廢話,誰像你似的,一身汗臭味就來跳舞。
""那我明天請你吃飯賠罪?學校后門新開了家火鍋...""林陽,"她突然打斷我,
"你是不是在追我?"音樂聲、談笑聲在耳邊突然變得遙遠。我感覺后背瞬間濕透了,
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完整句子。蘇晴突然笑了,眼睛彎成兩道月牙:"行吧,
看你這么努力的份上,給你個機會。"就這樣,我追到了英語系的系花。
王浩說我是走了狗屎運,我倒覺得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畢竟為了學那支破華爾茲,
我在宿舍對著椅子練了整整一周,把室友們都煩得想揍我。和蘇晴在一起的日子像做夢一樣。
我們一起去圖書館自習——她看她的英文原著,我啃我的宏觀經濟學。
周末就坐著綠皮火車到處玩,窮學生的旅行全靠學生證半價票和青旅床位。
記得大四那年元旦,我們擠在西湖邊的人潮里等跨年。寒風刺骨,蘇晴凍得直跺腳。
"傻不傻啊,非得來受這罪。"我嘴上抱怨,卻把她冰涼的手塞進自己羽絨服里暖著。
蘇晴靠在我肩上,呼出的白氣在路燈下清晰可見:"以后每年都來好不好?等我們老了,
就告訴孫子孫女,看,這是爺爺奶奶當年約會的地方。""誰要跟你生孩子?。?/p>
"我故意逗她。她掐了我一把,我們笑作一團。那一刻我真的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下去。
畢業季來得猝不及防。那天在食堂,蘇晴一直用筷子戳著碗里的米飯,半天沒動幾口。
"怎么了?"我問。她抬起頭,眼圈有點紅:"我爸打電話了,
說在老家給我找了份外企的工作。""那不是挺好的嗎?"我強作輕松,
"工資肯定比在這邊高。""林陽,"她咬著下唇,"他們希望我回去...定居。
"我手里的筷子頓住了。蘇晴是北方人,而我是土生土長的南方人。
這個問題我們之前刻意回避過,現在終于避無可避。"我爸媽就我一個女兒,
"她聲音越來越小,"他們說...如果我真想和你在一起,
你可以去北方...""可我這邊已經拿到offer了,"我艱難地說,"深圳那家投行,
你知道的,機會很難得..."我們陷入長久的沉默。食堂嘈雜的人聲仿佛隔了一層毛玻璃,
變得模糊不清。最后是蘇晴先開口:"要不...我們先各自發展?
等穩定了再說..."我知道她在給我們找臺階下。異地戀有多難,
畢業季分手的例子比比皆是。但看著她強忍淚水的樣子,我還是點了點頭。"好。
"分手比想象中更痛。離校那天,蘇晴來宿舍樓下送我。六月的太陽毒辣辣的,
照得人睜不開眼。"到了發個消息。"她遞給我一個紙袋,里面是手工做的曲奇餅干,
形狀歪歪扭扭的,一看就知道是她自己烤的。我接過袋子,想說點什么,
喉嚨卻像堵了團棉花。最后只是揉了揉她的頭發,就像過去常做的那樣。"保重。
"轉身的瞬間,我聽見她小聲的啜泣,但我沒敢回頭。公交車啟動時,透過臟兮兮的車窗,
我看見她還站在原地,越來越小,最后變成一個模糊的黑點。我以為這就是結束了。
直到三個月后,蘇晴突然給我發了條微信——一張她和陌生男人的合照。"家里介紹的,
人還不錯。"照片里的男人西裝筆挺,摟著蘇晴的肩,兩人站在某個高檔餐廳的水晶燈下。
我盯著手機屏幕,感覺有把鈍刀在慢慢割著心臟。我沒回復。那天晚上我把自己灌得爛醉,
吐得昏天黑地。第二天腫著眼睛去上班,被主管罵得狗血淋頭。
后來蘇晴又斷斷續續發過幾次消息,說那個男的帶她去了馬爾代夫,見了家長,
準備訂婚...每一條都像刀子一樣扎在我心上。終于,我拉黑了她所有聯系方式。
時間是最好的止痛藥。十年過去,我從投行小職員做到部門總監,在深圳買了房買了車。
朋友們都說我是事業有成的黃金單身漢,只有我自己知道,
夜深人靜時還是會想起那個在舞蹈教室罵我踩她腳的女孩。遇見陳雪是在一個行業酒會上。
她穿著一身得體的黑色套裝,正和幾個客戶侃侃而談。
我第一眼就被她吸引住了——不是因為她有多漂亮,而是那種沉穩自信的氣質。"林總是吧?
久仰。"她主動走過來打招呼,聲音溫和有力,"我是陳雪,安永的財務顧問。
"我們聊得很投機。酒會結束后,我鼓起勇氣要了她的微信。沒想到她爽快地答應了,
還笑著說早就聽說過我的名字。和陳雪約會的感覺很不一樣。
她不像大學時的蘇晴那樣活潑跳脫,而是處處透著成熟女性的從容。
她會在我加班時送來親手煲的湯,會記得我喜歡的球隊賽程,
甚至能和我討論最新的財經政策。"你真是我見過最完美的女人。"有天晚上送她回家時,
我忍不住說。陳雪笑了笑,月光下她的側臉線條柔和:"哪有完美的人,只是年紀大了,
知道怎么對別人好而已。"交往一年后,我向她求婚了。那天在餐廳,我單膝跪地舉著鉆戒,
周圍響起一片掌聲。陳雪捂著嘴點頭,眼淚把妝容都弄花了。"我爸媽想見見你,
"第二天吃早飯時她說,"下周末行嗎?他們住在廣州。""當然,"我滿口答應,"對了,
你家還有什么人?我也好準備禮物。"陳雪攪動著咖啡:"就爸媽,
還有個表妹在北京工作..."她頓了頓,"說起來她和你還是校友呢,不過比你小幾屆。
"我手里的叉子差點掉在地上:"什么專業的?""英語系,叫蘇晴,你認識嗎?
"世界在那一刻靜止了。
我聽見自己干巴巴的聲音:"不...不太熟..."去見陳雪父母那天,
我緊張得手心冒汗。不是怕見家長,而是害怕可能遇見的那個人。
陳雪家住在廣州一個高檔小區,電梯上到28樓,我的腿像灌了鉛一樣沉。"放松點,
"陳雪捏捏我的手,"我爸媽很好相處的。"門開了,陳雪的媽媽熱情地招呼我們進去。
客廳里,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背對著我們擺餐具。"晴晴,來見見你未來表姐夫。
"陳母招呼道。那人轉過身來,時間仿佛被拉長成慢鏡頭。十年過去,蘇晴的變化不大,
只是眼角多了幾道細紋,頭發也從馬尾變成了干練的短發。"你好,林...先生。
"她生硬地伸出手。我機械地握住,觸感冰涼:"你好。"陳雪完全沒察覺異常,
還在興奮地介紹:"陽陽,這就是我表妹蘇晴,你們校友!多巧啊!""是啊,
"我艱難地擠出笑容,"真巧..."飯桌上,陳父陳母對我很滿意,不停地夾菜倒酒。
蘇晴幾乎沒怎么說話,只是低頭吃飯。偶爾視線相交,我們都迅速移開目光。
"晴晴最近升職了,"陳母驕傲地說,"公司派她來廣州分公司負責三個月。""那太好了!
"陳雪高興地說,"正好能參加我們的婚禮!"我一口湯嗆在喉嚨里,咳得滿臉通紅。
蘇晴猛地抬頭,臉色煞白:"你們...要結婚了?""對啊,"陳雪甜蜜地靠在我肩上,
"下個月領證,年底辦酒。
陽陽說喜歡海邊的婚禮..."我感覺到蘇晴的目光像刀子一樣扎在我臉上。借口上洗手間,
我逃也似的離開了餐桌。鏡子里的男人面色慘白,額頭上全是冷汗。我用冷水洗了把臉,
卻怎么也洗不掉那種窒息感。"十年不見,你倒是混得不錯。"我猛地轉身,
蘇晴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洗手間門口,雙臂交叉抱在胸前。"蘇晴,我...""不用解釋,
"她冷笑,"我就是好奇,你是怎么勾搭上我表姐的?""我不知道她是你表姐!
"我壓低聲音,"要是知道...""知道你就不會追她了?"蘇晴諷刺地說,
"得了吧林陽,你什么樣的人我還不清楚?"我張了張嘴,卻無話可說。
洗手間的磨砂玻璃外,能看見陳雪正在客廳和父母說笑的身影。"我警告你,
"蘇晴突然上前一步,身上熟悉的茉莉香讓我恍惚,"別傷害小雪姐。
她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人,要是你敢...""我不會的!"我急切地說,"我是真的愛她!
"蘇晴盯著我的眼睛,似乎在判斷這句話的真假。最終她后退一步:"最好是這樣。
"她轉身要走,我鬼使神差地抓住她的手腕:"晴晴...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蘇晴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當年那張合照里的男人,他們結婚了嗎?有孩子了嗎?
這些問題在我舌尖打轉,卻問不出口。"放手。"她冷冷地說。我松開手,看著她走回客廳,
背影挺得筆直。十年前在公交站哭得發抖的女孩,如今已經學會把情緒藏得滴水不漏。
回到飯桌上,陳雪關切地問:"怎么去那么久?不舒服嗎?""沒事,"我勉強笑笑,
"可能昨天熬夜有點累。"陳母熱情地給我盛了碗湯:"多喝點,這可是小雪特意學的,
說是你喜歡的口味。"我低頭喝湯,不敢看坐在對面的蘇晴。湯很鮮,卻嘗不出任何味道。
那天之后,我的生活徹底亂了套。陳雪忙著籌備婚禮,
每天都興致勃勃地和我討論請柬、酒店、婚紗照。
而我滿腦子都是蘇晴那句"別傷害小雪姐"。更糟的是,由于蘇晴要在廣州待三個月,
陳雪堅持讓她周末來我們家吃飯。"反正你做飯那么好吃,"陳雪在電話里對我說,
"而且晴晴一個人在這邊多孤單啊。"于是每周六,我們家就成了三人行的詭異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