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墜落懸崖時,突然能看見每個人頭上的死亡倒計時。推我下崖的大師兄楚風,
頭頂懸浮著鮮紅的“三日”。崖底三年,我日日對著兇獸練習,終于掌握引動暗傷的手法。
歸來那日,楚風在刑堂指著我狂笑:“廢物也敢誣告內門弟子?”我抬手甩出三根銀針,
精準刺入他三處大穴。當眾人以為我瘋了時,楚風頭頂的數字瞬間歸零。他笑聲戛然而止,
直挺挺倒了下去。“走火入魔?”執法長老皺眉探查。沒人看見我袖中顫抖的手,
也沒人發現柳長老眼中一閃而過的驚異。走出刑堂時,陽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刺骨的風像無數把小刀,狠狠刮過我的臉頰,撕裂了衣衫,灌進我的口鼻,
幾乎要將我肺里最后一點氣息也擠出去。身體在虛空中瘋狂下墜,失重感攫住心臟,
每一次搏動都沉重得像是要炸開。耳邊除了自己粗重絕望的喘息,
還有那越來越遠、卻清晰得如同毒蛇吐信的聲音:“林默,你這天生廢脈的廢物,
留在宗門也是浪費靈氣!與其等大比被清理出去丟人現眼,不如師兄我送你一程,干凈利落!
”是楚風!那張平日里對著宗門長輩溫良恭儉、對著同門師弟師妹故作豪爽的臉,
此刻隔著翻涌的云海和飛速拉遠的距離,扭曲成一片模糊的猙獰。他站在斷龍崖邊,
身影被崖頂的罡風吹得有些晃動,只有那雙眼睛,隔著虛空死死釘在我身上,
里面淬滿了毫不掩飾的惡毒與得意。恨意像滾燙的巖漿,瞬間沖垮了所有恐懼,
燒得我雙目赤紅,幾乎要滴出血來。我想嘶吼,想質問,想撲上去撕碎他那張虛偽的臉!
可一張嘴,狂風便猛地灌了進來,嗆得我五臟六腑都錯了位,只能發出嗬嗬的破音,
所有的不甘與憤怒都被這萬丈深淵無情吞噬。視線開始模糊,意識像斷了線的風箏,
被狂風撕扯著,一點點抽離身體。完了……就這樣了嗎?被信任的師兄親手推下宗門禁地,
尸骨無存,連個水花都不會有。
爹娘還在山下的小鎮等著我這個“仙師”兒子光宗耀祖……可笑!真是天大的笑話!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瞬間,一點微光,毫無征兆地在我即將渙散的瞳孔深處炸開!
不是崖底的景物,不是回光返照的幻象。那光芒奇異而冰冷,仿佛來自另一個維度的窺視。
它無視了呼嘯的狂風,無視了急速下墜的眩暈,無視了瀕死的絕望,
就那么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視野中央。光芒一閃而逝,留下的,
是一個無法理解、卻又瞬間刻入靈魂的景象。斷龍崖頂,楚風的身影已縮成一個細小的黑點。
然而,就在那黑點的正上方,懸浮著兩個巨大的、由純粹光芒構成的數字。猩紅!刺目!
如同剛剛凝結、散發著鐵銹與死亡氣息的鮮血!**三!日!**兩個數字,
像兩柄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視神經上。三日?那是什么?
楚風頭頂……為什么會有這個?這個念頭剛剛升起,
一股無法形容的劇痛猛地貫穿了我的頭顱!仿佛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同時刺入大腦,
在里面瘋狂攪動!這痛苦比墜崖的絕望更甚百倍,瞬間淹沒了所有感知。眼前徹底一黑,
最后殘存的意識也像狂風中的燭火,噗地一聲,熄滅了。……冰冷。刺骨的冰冷包裹著全身,
每一個毛孔都在呻/吟。意識在無邊的黑暗里沉浮了不知多久,
才被這深入骨髓的寒意強行拽回一絲。眼皮重逾千斤,我艱難地掀開一條縫隙。
模糊的光影晃動。不是崖頂刺目的天光,而是一種沉滯、陰冷的微光。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土腥味、腐爛植物的氣息,還有一種……令人汗毛倒豎的腥臊獸味。
我沒死?混沌的思緒艱難地轉動,身體各處的劇痛隨之蘇醒,尤其是左腿,一陣陣鉆心的疼。
我嘗試著動了動手指,還好,能動。盡全身力氣,我勉強側過頭,打量四周。
巨大的、嶙峋的黑色巖石壁立千仞,高聳入上方濃得化不開的灰霧之中,根本看不到頂。
頭頂只有一線極其狹窄、灰蒙蒙的天空。腳下是厚厚的、不知堆積了多少年的腐葉爛泥,
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枯死的藤蔓像巨蟒的尸體,纏繞在冰冷的石壁和朽木上。
這是一個被世界徹底遺忘的角落,幽暗、潮濕、壓抑得讓人窒息。斷龍崖底!
宗門典籍中諱莫如深的絕地!我竟然真的活了下來?記憶碎片如同被驚醒的毒蜂,
猛地蜇刺著我的腦海——下墜!楚風猙獰的臉!還有……那血紅的“三日”!
“呃……”頭顱深處再次傳來一陣尖銳的抽痛,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里面蘇醒、翻騰。
伴隨著這陣劇痛,視線猛地一陣眩暈般的模糊,隨即,視野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擦拭過,
瞬間變得無比清晰,甚至有些……詭異。目光所及之處,
一切都似乎籠罩上了一層難以言喻的、極其細微的灰敗色調。仿佛生命力被無聲地抽走,
只留下腐朽的底色。更驚悚的是,就在離我躺倒處不到十步遠的一塊半人高的黑色巖石上,
正趴伏著一只……東西!那東西像一只放大了無數倍的蜥蜴,但全身覆蓋的不是鱗片,
而是一種油亮濕滑、如同癩蛤蟆皮般的疙瘩,疙瘩間分泌著令人作嘔的粘液。
它體型壯碩如牛犢,一條布滿倒刺的長尾無意識地甩動著,在腐葉上劃出深深的痕跡。
三角形的腦袋上,兩只渾濁的黃色豎瞳半開半闔,似乎在打盹,
一條猩紅的、分叉的舌頭偶爾探出布滿細密利齒的巨口,舔舐著空氣。鐵皮蜥!
崖底兇名赫赫的低階妖獸之一!皮糙肉厚,力大無窮,口中酸液能蝕金斷鐵!
宗門任務榜上常年掛著它的懸賞!我瞬間屏住了呼吸,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全身。我死死盯著它,一動不敢動,
唯恐驚醒了這頭沉睡的死神。就在這極致的恐懼中,
那剛剛蘇醒的“東西”再次在我眼中顯現。
一個巨大、扭曲、散發著濃烈不祥氣息的血紅數字,
無聲無息地懸浮在鐵皮蜥那丑陋的三角腦袋正上方!肆!四?四什么?四息?四刻?
還是……四日?念頭剛起,頭顱深處那股熟悉的、仿佛要撕裂靈魂的劇痛再次席卷而來!
比之前兩次更加兇猛!我眼前一黑,差點再次昏厥過去,牙齒死死咬住下唇,
嘗到了濃重的血腥味才勉強維持住一絲清醒。劇痛如同退潮般緩緩散去,
留下陣陣虛弱的余悸。我蜷縮在冰冷的腐葉里,身體因為恐懼和劇痛而無法控制地顫抖。
目光卻死死黏在那血紅的“肆”字上,無法移開。它是什么?它預示著什么?
是這頭鐵皮蜥的死期?還是……我自己的?時間在死寂中一點點流逝,
每一息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半個時辰,或許更久,
那趴伏在巖石上的鐵皮蜥,巨大的身軀突然極其輕微地抽搐了一下。緊接著,
它那渾濁的黃色豎瞳猛地睜開!冰冷、貪婪、毫無感情的目光,如同兩把淬毒的冰錐,
瞬間穿透昏暗的光線,精準無比地鎖定了我藏身的位置!它醒了!
我渾身的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凍結!鐵皮蜥喉嚨里發出一陣低沉粘膩的咕嚕聲,
如同滾沸的泥漿。布滿粘液的四肢猛地發力,龐大的身軀帶著一股腥風,從巖石上悍然撲下!
布滿利齒的巨口張開,一股黃綠色的、散發著刺鼻酸臭的涎液如同箭矢般,
率先向我激射而來!酸液未至,那股強烈的腐蝕性氣味已經灼痛了我的鼻腔!生死關頭,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的恐懼和劇痛!身體在大腦做出明確指令前,
已經遵循著無數次基礎鍛煉練形成的肌肉記憶,猛地向側面翻滾!嗤——!
滾燙的黃綠色酸液擦著我的左臂衣袖飛過,落在身后的腐葉堆上,瞬間騰起一股刺鼻的白煙,
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滋滋”聲,堅硬如鐵的枯枝敗葉竟被腐蝕出一個碗口大的深坑!
我驚魂未定,鐵皮蜥沉重的身軀已經轟然落地,震得地面微微一顫。它一擊不中,兇性更熾,
粗壯的長尾帶著凄厲的破空聲,如同一根布滿倒刺的鋼鞭,狠狠攔腰向我掃來!速度之快,
力量之猛,遠超我的想象!躲不開!這個念頭如同冰水澆頭。我瞳孔驟縮,幾乎是憑著本能,
將體內那微弱得可憐、僅能勉強運轉于四肢百骸的鍛體靈力,不顧一切地全部壓榨出來,
灌注到雙臂之上,交叉護在胸前!嘭!沉悶得令人心顫的撞擊聲在死寂的崖底炸響!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砸在我的雙臂上!骨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仿佛下一秒就要寸寸斷裂!身體如同斷了線的破麻袋,被這股巨力直接抽飛出去!
后背狠狠撞在冰冷濕滑的巖壁上,五臟六腑都像是移了位,喉頭一甜,
一股腥熱的液體猛地涌了上來。噗!鮮血噴濺在身前的腐葉上,綻開刺目的紅。
鐵皮蜥一擊得手,發出一聲興奮的低吼,邁開沉重的步伐,再次逼近。
那布滿疙瘩的粗糙皮膚在幽暗的光線下反射著油膩的光,死亡的陰影如同實質般籠罩下來。
劇痛撕扯著神經,雙臂幾乎抬不起來。我背靠著冰冷的巖壁,大口喘息,
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腥味和胸腔火辣辣的疼。目光死死盯著那越來越近的丑陋巨獸,
還有它頭頂那個猩紅刺眼的“肆”字。數字……在跳動!就在我的注視下,
那個懸浮在鐵皮蜥頭頂、扭曲而巨大的血紅色“肆”,毫無征兆地、極其突兀地閃爍了一下!
叁!數字變了!從“肆”變成了“叁”!這個變化如同驚雷,瞬間劈開了我混亂絕望的腦海!
一個近乎瘋狂的念頭閃電般掠過:難道……難道這數字不是天數,
不是時辰……而是……某種倒計時?!是它生命最后殘余的……“息”數?!三息!
這個念頭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賭性,讓我瞬間做出了決定!拼了!
鐵皮蜥龐大的身軀已經近在咫尺,腥臭的吐息幾乎噴到我的臉上。
它再次張開布滿利齒的巨口,喉嚨深處黃綠色的光芒涌動,
第二口致命的酸液眼看就要噴吐而出!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我眼中只剩下那瘋狂跳動的血紅數字——“叁”!身體內殘存的所有力氣,
連同那份被背叛、被推落懸崖、被逼入絕境的不甘與憤怒,全部化為一股決絕的狠勁!
我沒有試圖閃避那即將到來的酸液,反而用盡全身力氣,
將劇痛麻痹的左腿猛地向上狠狠一蹬!
目標是鐵皮蜥那覆蓋著疙瘩油皮、看起來最為脆弱的……下顎!這一蹬,毫無章法,
純粹是困獸瀕死的反撲!脆弱的人體腿骨,去撞擊妖獸最堅硬的頜骨部位,無異于以卵擊石!
鐵皮蜥眼中閃過一絲擬人化的嘲弄,似乎對我的垂死掙扎不屑一顧。
它噴吐酸液的動作甚至因此慢了半拍。就是現在!我的腿,在即將撞上它下顎硬骨的瞬間,
詭異地改變了方向!仿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
腳尖以一個極其刁鉆、完全違背常理的角度,如同毒蛇吐信,倏地向上、向內一挑!
目標并非它的皮肉骨骼,而是……它那粗壯脖頸側面,
一塊被厚厚粘液覆蓋、顏色略顯暗沉、微微凹陷下去的……舊傷疤!
那是我剛才被它抽飛撞在巖壁上時,眼角余光驚鴻一瞥看到的!位置極其隱蔽,
若非我的視線似乎被那詭異能力強化過,根本無法察覺!噗!腳尖沒有蘊含多少力量,
卻像一根精準無比的錐子,帶著我全部的精神意志,狠狠點在了那處暗沉凹陷的舊傷疤中心!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鐵皮蜥喉嚨里醞釀的咕嚕聲戛然而止。它那渾濁的黃色豎瞳中,
嘲弄瞬間被一種難以置信的、極致的痛苦和驚駭所取代!仿佛我那一腳不是點在皮肉上,
而是直接戳進了它靈魂最脆弱的地方!它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
緊接著,令人頭皮發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慘烈哀嚎從它喉嚨深處爆發出來!不再是低吼,
而是充滿了撕裂感的尖嘯!這聲音蘊含著無法形容的痛苦,震得整個崖底似乎都在顫抖!
它頭頂那猩紅的“叁”字,在它慘嚎響起的剎那,如同被戳破的血泡,猛地向內一縮!歸零!
“零”字出現的瞬間,鐵皮蜥那慘烈的嚎叫如同被利刃切斷,戛然而止!
它那壯碩如牛犢的身軀,失去了所有支撐的力量,如同被抽掉了骨頭的爛肉口袋,轟然倒塌!
重重砸在我身前的腐葉爛泥之中,濺起大片的污濁泥點。龐大的身軀抽搐了兩下,
那雙渾濁的黃色豎瞳里,最后的光彩迅速熄滅,只剩下空洞的死寂。死了?
我背靠著冰冷的巖壁,大口喘著粗氣,胸腔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
左臂被酸液擦過的地方傳來火辣辣的灼痛,雙臂格擋鐵皮蜥尾鞭的地方更是鉆心地疼,
骨頭像是裂開了。冷汗混合著血水,順著額角滑落,滴進眼睛里,帶來一陣澀痛。
我死死盯著眼前這具迅速失去溫度的龐大獸尸,大腦一片空白,只有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幾乎要撞碎肋骨。剛才……發生了什么?
個歸零的數字……還有我那近乎本能、精準得詭異的一腳……點中了那處舊傷……一股寒意,
比崖底的陰冷更深,從脊椎骨一路竄上天靈蓋。是巧合?還是……那詭異“看見”的能力?
我下意識地再次凝神看向鐵皮蜥的尸體。視野中,那層灰敗的色調似乎更加濃郁了。
而它頭頂的位置,空空如也。那個血紅的數字,消失了。我顫抖著抬起自己的手,放在眼前。
視線聚焦的剎那,一種難以言喻的眩暈感和劇痛再次襲擊了我的大腦!
仿佛強行窺探了某種禁忌!在劇烈的頭痛和視野模糊中,我隱約“看”到了自己手掌上方,
似乎也懸浮著一個極其微小、極其黯淡、幾乎難以察覺的……數字?貳佰玖拾柒?
數字一閃而逝,快得像幻覺。但隨之而來的,
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強烈的、仿佛靈魂被撕裂般的劇痛!仿佛強行窺探自身,
引發了更可怕的反噬!“呃啊……”我悶哼一聲,抱著仿佛要炸開的頭顱,
蜷縮在冰冷的巖壁下,身體因為劇痛而劇烈地痙攣、抽搐。冷汗瞬間浸透了殘破的衣衫。
好半天,那股毀天滅地般的痛楚才如同退潮般緩緩平息,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虛弱和冰冷。
我大口喘著氣,眼神渙散地望著鐵皮蜥的尸體,望著這片幽暗死寂的絕地深淵。
求生的本能如同野草,在絕望的凍土下頑強地鉆出。
不管那是什么……它似乎……能讓我看到弱點?看到……死亡?活下去!必須活下去!
楚風……還有他頭頂那鮮紅的“三日”!恨意,混合著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冰冷殺機,
在劇痛和虛弱中重新點燃,成為支撐我在這地獄般崖底活下去的唯一薪火。我掙扎著爬起來,
拖著劇痛的身體,挪到鐵皮蜥的尸體旁。忍著強烈的腥臭和粘膩感,
我拔出綁在小腿上、僅存的一把豁了口的精鐵短匕——這是入門時發的唯一“法器”。
用盡全身力氣,開始切割它相對柔軟的腹部。我需要食物。需要補充體力。
需要……適應這詭異而危險的能力。接下來的日子,成了無休止的折磨與搏殺。
斷龍崖底沒有日夜,只有永恒的昏暗和致命的殺機。每一寸腐葉下都可能潛伏著毒蟲,
每一塊巖石的陰影里都可能藏著兇獸。饑餓、傷痛、無處不在的濕冷和毒素侵蝕,
時刻都在消磨我的意志。而我,像一個瘋狂的賭徒,將自己暴露在各種兇獸的利爪獠牙之下。
每一次遭遇,都伴隨著頭顱撕裂般的劇痛,和視野中驟然浮現的血紅倒計時。
我強迫自己記住那種感覺——當數字歸零前,
兇獸體內那細微到極致的、仿佛生命之火即將熄滅的“死點”所在的位置!
那或許是一個陳年舊傷最深處的隱痛,或許是某種天生經絡的淤塞節點,
許是臟腑運轉間一個極其微妙的、不該存在的短暫停滯……我嘗試用各種方法去“觸碰”它。
用石頭砸,用削尖的木棍刺,用匕首捅,甚至是用盡全身力氣,帶著孤注一擲的意念,
徒手去戳!失敗。失敗。還是失敗。每一次失敗,都意味著更重的傷勢,更接近死亡。
最慘烈的一次,我被一頭形如巨猿、臂長過膝的“腐爪猿”撕開了后背三道深可見骨的血槽,
若非最后關頭拼死滾進一個狹窄的石縫,幾乎被它活活撕碎。那次,我躺在冰冷的泥水里,
高燒了不知多久,傷口潰爛流膿,靠著嚼食一種苦澀的苔蘚才勉強吊住性命。
劇痛和虛弱是常態。每一次使用那“看見”的能力,尤其是嘗試去“觸碰”死點,
都會引發頭顱深處那仿佛要將靈魂都絞碎的劇痛反噬。痛得我蜷縮在角落,
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前陣陣發黑,恨不得用頭去撞巖石來緩解。我能清晰地感覺到,
每一次劇痛過后,身體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被永久地抽走了,
留下的是更深的疲憊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空虛感。但我不能停。楚風頭頂那猩紅的“三日”,
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也如同燃燒在我心底的復仇之火。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崖底無歲月,
只有不斷堆積的獸骨和傷疤記錄著時間的流逝。
不知熬過了多少個饑寒交迫、傷痛纏身的日夜。終于,在無數次瀕死的搏殺和反噬的折磨后,
一種奇異的“手感”開始出現。那不再是盲目的戳刺。當我的精神高度凝聚,
忍受著那撕裂頭顱的劇痛,強行鎖定兇獸頭頂倒計時歸零前的那一瞬,
指尖仿佛能穿透皮毛骨肉,“觸摸”到那隱藏在生命最深處的、冰冷而脆弱的“死點”。
不再需要蠻力。有時只需要一根尖銳的枯枝,在它撲來的瞬間,
以一個極其刁鉆、看似毫無威脅的角度,
輕輕點在某處關節舊傷的核心;有時只需要一塊棱角鋒利的碎石,在它轉身的剎那,
精準地擲向它脖頸側面一處顏色略深的皮褶深處;甚至有一次,面對一條劇毒的“黑線蟒”,
我只是將體內僅存的一絲微弱靈力,壓縮凝聚在指尖,
隔空對著它七寸下方三寸一個極其微小的鼓包,輕輕一“彈”。噗。
輕微得如同氣泡破裂的聲音。龐大的蛇軀驟然僵直,豎瞳中的兇光瞬間熄滅,
軟軟地癱倒在地。成了!那一刻,巨大的疲憊感和一種近乎麻木的冰冷殺意同時涌上心頭。
沒有欣喜若狂,只有一種在深淵血海中浸泡太久后,沉淀下來的、深入骨髓的冷靜。三年。
我在心里默數著。崖底暗無天日,但身體對靈力流轉、季節寒暖的微弱感知,
讓我大致估算出,已經過去了三個寒暑。該回去了。帶著一身洗不凈的血腥和戾氣,
帶著袖中那三根反復打磨、淬煉過崖底某種劇毒礦石粉末、幽光內斂的銀針。
……青嵐宗山門,依舊巍峨聳立,云霧繚繞。巨大的青石牌坊上“青嵐宗”三個古樸大字,
在正午的陽光下閃耀著溫潤的光澤。山道上,身著各色弟子服的年輕修士來來往往,或御風,
或步行,談笑聲,呼喝練功聲,交織成一片熟悉的、充滿生機的喧鬧。這一切,
落在剛剛踏出陰暗崖底的我眼中,卻顯得如此刺眼,如此陌生,甚至帶著一絲虛假的浮華。
我一身破舊得看不出原本顏色的粗布衣,被崖底的濕氣和兇獸的利爪撕扯得襤褸不堪,
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布滿了交錯的新舊疤痕,左臂一道被酸液腐蝕留下的猙獰焦痕尤為醒目。
頭發糾結,沾滿泥污,臉上也滿是風霜和污垢,只露出一雙深陷在眼窩里的眼睛。那雙眼睛,
不再有曾經的怯懦和迷茫。三年的生死磨礪,將所有的情緒都沉淀下去,
只剩下一種深潭般的死寂,偶爾掠過一絲令人心悸的寒芒。
山門值守的兩名外門弟子遠遠看到我這副如同山野流民的狼狽模樣,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手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眼神充滿警惕和毫不掩飾的鄙夷。“站住!哪里來的乞丐?
青嵐宗山門重地,也是你能亂闖的?”其中一名方臉弟子厲聲喝道,語氣不善。我停下腳步,
微微抬起眼皮,目光平靜地掃過他們。視線凝聚的剎那,
頭顱深處那熟悉的、仿佛要將天靈蓋掀開的劇痛猛地襲來!視野瞬間被一層灰敗的色調覆蓋。
在那方臉弟子和另一名圓臉弟子的頭頂,無聲無息地懸浮起兩個血紅的數字。柒佰叁拾!
陸佰捌拾伍!巨大的數字扭曲著,散發著濃郁的不祥氣息。
反噬的劇痛讓我身體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臉色瞬間又蒼白了幾分。
我強行壓下痛楚和那股強烈的眩暈感,移開目光,不再看他們頭頂那令人窒息的血色。
“外門弟子,林默。”我的聲音嘶啞干澀,如同砂紙摩擦,在崖底太久沒有與人交談,
幾乎忘記了如何發聲,“因故……流落在外,今日歸來。”“林默?”方臉弟子愣了一下,
似乎在記憶中搜尋這個名字。旁邊的圓臉弟子倒是想起了什么,
臉上露出夸張的驚訝和毫不掩飾的嘲弄:“林默?!
那個天生廢脈、三年前就失蹤、大家都以為早就死在外面的廢物林默?”他的聲音不小,
立刻吸引了附近幾個路過的弟子。
一道道或好奇、或驚訝、更多的則是毫不掩飾的輕蔑和看笑話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我身上。
“嘖,還真是他!這副鬼樣子,怕不是在哪個山溝里當野人吧?”“廢脈就是廢脈,
失蹤三年,還是這副德行,一點長進都沒有,氣息弱得可憐!”“他怎么有臉回來的?
不怕楚風師兄……”竊竊私語如同細小的毒針,扎在耳中。我面無表情,
仿佛那些議論的對象不是我。只是袖中的手指,悄然握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才能勉強壓下心頭翻涌的冰冷殺意。“行了!
”方臉弟子似乎也覺得同門議論有些過分,不耐煩地揮揮手,“既然是宗門弟子,
失蹤三年才歸,按規矩,得先去刑堂報備!跟我來!”他語氣依舊生硬,
但眼神深處也帶著一絲看麻煩的不耐。我沉默地點點頭,不再言語,拖著沉重的步伐,
跟在他身后。每一步踏在熟悉的、平整的青石山道上,都顯得格格不入。
周圍的喧鬧、靈氣、陽光,都讓我感到一種強烈的不適和排斥。唯有袖中那三根冰冷的銀針,
傳遞來一絲熟悉的、令人心安的寒意。刑堂,位于青嵐宗主峰側后方的陰面。
巨大的黑色巖石壘砌而成的建筑,莊嚴肅穆,透著一股天然的冰冷威壓。高大的門扉敞開,
里面光線有些幽暗。引路的弟子將我帶到門口,朝里面努了努嘴,自己卻停下了腳步,
顯然不想進去沾染麻煩。我獨自一人,踏入那彌漫著檀香和淡淡血腥味的巨大廳堂。
光線陡然一暗,與外界的喧囂形成鮮明對比。肅殺、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巨大的廳堂由數根粗壯的玄黑石柱支撐,地面是光滑如鏡的黑色石板,
倒映著穹頂幾盞長明燈幽冷的光。兩側墻壁上,懸掛著各種閃爍著寒光的刑具,
無聲地訴說著此地的威嚴。正前方,一座高逾丈許的黑色石臺。石臺后方,
端坐著三位氣息沉凝、不怒自威的老者,正是刑堂的三位執法長老。
他們身著統一的深紫色執法袍,面容古板,眼神銳利如鷹隼,不帶絲毫感情地掃視著堂下。
石臺下方兩側,肅立著十余名同樣身著深紫服飾的刑堂弟子,個個氣息精悍,眼神冷漠。
而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石臺前方,
那個背對著我、身姿挺拔、意氣風發的青年身上。青衫如洗,繡著內門弟子特有的云紋。
身形挺拔,氣度不凡。僅僅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無形的氣勢散發出來,
隱隱壓過在場許多弟子。楚風!即使三年未見,即使只是一個背影,我也絕不會認錯!
那股道貌岸然、內里卻淬著劇毒的氣息,早已刻入我的骨髓!他正微微側身,
對著石臺上的三位長老,聲音清朗,
帶著恰到好處的恭敬和一絲被冤枉的激憤:“……弟子所言句句屬實!三年前,
弟子與林默師弟一同前往后山采集靈露,誰知師弟不慎失足,跌落斷龍崖!弟子救援不及,
痛心疾首!此事當時便有數位師弟師妹在場目睹!弟子萬萬想不到,三年過去,
竟有如此荒謬傳言,污蔑弟子殘害同門!這簡直是……”他的話語鏗鏘有力,
充滿了被污蔑的憤慨和堂堂正正的坦蕩。若非我親身經歷那推下懸崖的瞬間,
幾乎都要被他這精湛的表演所騙過。就在他慷慨陳詞之時,我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錐,
死死釘在他的后腦勺上。凝神!頭顱深處,那沉寂了片刻的撕裂劇痛,
如同沉睡的火山般轟然爆發!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仿佛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在顱腔內瘋狂穿刺、攪拌!視野瞬間被一片血紅覆蓋,
強烈的眩暈感讓我幾乎站立不穩。但我死死咬住牙關,牙齦幾乎滲出血來!強行穩住心神,
目光穿透那令人作嘔的血色視野,死死鎖定楚風!嗡!
一個巨大無比、刺目欲裂、由純粹猩紅光芒構成的數字,如同從地獄血池中升起,
懸浮在楚風那梳理得一絲不茍的發髻正上方!零!壹!玖!十九息!那鮮紅的光芒,
幾乎要灼傷我的眼睛!巨大的反噬痛苦如同狂濤般沖擊著我的神經,眼前陣陣發黑,
喉嚨里涌上濃重的腥甜味。我強行將涌到喉頭的鮮血咽了下去,
身體因為劇痛而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就在這時,引我進來的那名刑堂弟子快步走到石臺前,
對著三位長老躬身行禮,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大堂中:“稟長老,
外門弟子林默,帶到!”“嘩——!”整個刑堂瞬間炸開了鍋!所有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
猛地從楚風身上移開,齊刷刷地聚焦到我這剛剛踏入刑堂、狼狽不堪的身影上!震驚!錯愕!
難以置信!種種情緒交織在那些刑堂弟子和長老的臉上。楚風那慷慨激昂的陳詞戛然而止。
他猛地轉過身!當看清站在門口、形容枯槁、衣衫襤褸、卻真真切切活著的我時,
他臉上那完美無缺的、帶著被污蔑的憤慨表情,如同被重錘砸中的精美瓷器,瞬間僵住,
隨即寸寸碎裂!震驚!錯愕!難以置信!還有一絲……被揭穿后的本能慌亂!但這一切情緒,
在他那張俊朗的臉上只停留了不到一息。下一刻,
所有的慌亂和震驚都被一種更加扭曲、更加刻毒的暴怒所取代!他的眼神,
如同淬了劇毒的匕首,瞬間刺穿空氣,狠狠扎在我的臉上!那目光中的殺意和憎惡,
濃烈得幾乎要化為實質!“林默?!”他失聲叫道,聲音因為極度的驚怒而有些變調。隨即,
他似乎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
臉上迅速堆砌起一種混雜著極度厭惡和輕蔑的、近乎夸張的嘲諷笑容。“哈!哈哈哈!
”他像是看到了天底下最荒謬、最可笑的事情,指著我的鼻子,放聲狂笑起來,
笑聲在空曠冰冷的刑堂里回蕩,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惡意和鄙夷,“真的是你!林默!
你這個天生廢脈的廢物!你居然還沒死?!”他向前踏出一步,強大的氣勢如同無形的浪潮,
帶著內門弟子的威壓,朝我洶涌而來,試圖將我徹底壓垮。他臉上的笑容扭曲而猙獰,
聲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般響徹整個刑堂:“你這條爛泥里的蛆蟲!在崖底茍延殘喘了三年,
像老鼠一樣爬回來,就是為了像條瘋狗一樣亂咬人,誣告我這個內門弟子殘害同門?!
”他的手指幾乎要戳到我的臉上,唾沫星子飛濺:“廢物!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
這里是刑堂!是青嵐宗執法之地!不是你這種下賤東西可以信口雌黃、血口噴人的地方!
你以為憑你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幾句瘋言瘋語,就能撼動我楚風?
就能讓諸位長老信你這天大的謊言?!”“簡直是癡人說夢!滑天下之大稽!
”他的咆哮充滿了暴戾的自信和居高臨下的碾壓姿態,仿佛要將我連同那三年前的真相,
一同踩進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刑堂內一片死寂,只有他狂怒的回音在石柱間碰撞。
所有弟子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我和他之間來回掃視,充滿了驚疑不定。
三位執法長老端坐高臺,眉頭緊鎖,古井無波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但眼神中的審視和凝重卻加重了幾分。顯然,
一個失蹤三年的廢脈弟子突然出現指控內門翹楚,這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麻煩。楚風頭頂,
那巨大的血紅數字,在瘋狂跳動:壹!叁!壹!貳!壹!壹!壹!零!歸零!就是現在!
積蓄了三年的冰冷殺意,如同被壓抑到極致的火山,在這一刻轟然噴發!
所有的劇痛、所有的忍耐、所有刻骨的恨意,都凝聚于一點!我的身體動了!沒有怒吼,
沒有多余的動作。在那數字歸零的瞬間,我猛地抬頭,深潭般死寂的眼眸中,
第一次爆射出足以撕裂一切的冰冷寒光!如同萬年玄冰驟然炸裂!
右手閃電般從破爛的袖中探出!三根細如牛毛、通體幽黑、尖端閃爍著一點詭異藍芒的銀針,
被壓縮到極致的微弱靈力包裹著,如同三道來自九幽地獄的索命寒星,撕裂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