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到那個令人窒息的家。
李秀蘭看見我,冷哼一聲,扭過頭去,滿臉不屑。
張文遠倒是依舊掛著那副溫和的面具,沖我笑了笑。
“曉曉回來了?路上辛苦了。”
他的笑容,此刻在我看來,虛偽得令人作嘔。
我懶得多說一個字,只是漠然地點了點頭,抱著小寶,徑直走回了臥室。
趁著他們兩人膩歪著出門散步的空檔,我悄無聲息地溜進了書房。
公公的東西,大部分都被李秀蘭收起來了,像是急于抹去他存在過的痕跡。
我的目光定格在角落一個蒙塵的舊文件袋上。
那是公公以前常用的。
里面是一些陳舊的文件,還有幾份保險單。
我屏住呼吸,一張張快速翻閱。
直到,我翻到了最底下那一份。
紙張略新,折痕很淺。
那是一份人身意外傷害保險合同!
投保人:陳建國。
被保險人:陳建國。
受益人:李秀蘭。
而保額那一欄,幾個黑色的大字——
【伍佰萬元整】!
我從未聽公公,或者家里的任何人,提起過這份保單!
更讓我遍體生寒的是購買日期!
保單生效的時間,赫然就在公公那場“意外”車禍發生的,僅僅兩個月前!
公公車禍后的種種細節,瞬間涌入腦海。
李秀蘭撕心裂肺的哭嚎。
但那哭嚎之下,是處理后事時異乎尋常的冷靜和高效。
尤其是對保險理賠,她表現得比誰都積極,催著陳浩,催著我,盡快準備材料,聯系保險公司,仿佛晚一秒那錢就會飛走一樣。
那時,我只當她是傷心過度,又急于用錢處理后事。
現在想來……
這背后,一定藏著一個巨大的,骯臟的秘密!
我迅速拿出手機,將這份保單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地拍了下來。
然后,我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回文件袋的最底層,恢復原狀,抹去所有可能被發現的痕跡。
退出書房,輕輕關上門。
我立刻聯系了我的發小強子。
他在市交警隊事故科工作,公公的車禍就是他們處理的。
“強子,忙嗎?想問你點事兒。”
“曉曉啊,怎么了?你說。”強子的聲音很爽朗。
“就是……我爸那事兒,你還記得具體情況嗎?”我小心翼翼地問,生怕觸動什么。
強子沉默了一下,顯然在回憶。
“記得,印象挺深。陳叔叔那事兒挺慘的,大貨車,他當時騎電動車……怎么突然問這個?案子不是早就結了嗎?”
“是結了,”我穩住心神,聲音放低,“但我心里總覺得有點不踏實。強子,你能不能再跟我說說當時的情況?比如……那個肇事的司機,他當時是什么反應?”
強子想了想,說道:“肇事司機叫王兵,快五十了吧,開大貨車的。我們到現場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懵了,就呆呆地站在車旁邊,問他話也說不利索。”
“懵了?是嚇傻了嗎?”我立刻追問。
“嗯,大部分人遇到這種事都得嚇傻。”強子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不過……他那個樣子,又不太像純粹的驚慌失措。怎么說呢,有點……木,對,就是木訥,好像丟了魂兒,又好像……在等什么結果似的。”
等什么?
“那現場的剎車痕跡呢?我記得當時好像說……”
“剎車痕跡有,但不算長。”強子回憶道,“那輛大貨車當時速度不低,按理說,如果司機反應及時,全力剎車,痕跡應該更明顯。不過,當時的現場勘查報告寫的是,考慮了路面濕滑因素,所以……最終還是按意外事故處理的。”
我清晰地記得,公公出事那天,是個多云的早晨,根本沒有下雨!
“強子,你確定當時路面是濕滑的嗎?報告上寫的?”我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一絲急切。
強子被我問得愣了一下:“呃……報告上是這么寫的,具體情況時間有點久,記不太清了。怎么了曉曉?你是不是發現什么問題了?”
“沒……沒什么。”我立刻掩飾過去,“就是心里難受,隨便問問。那那個王兵,后來怎么樣了?”
“賠了你們家屬一筆錢,具體多少我沒細問,駕照吊銷了,好像判了幾年,現在應該還在里頭待著吧。”強子嘆了口氣,“對了,當時處理事故,你婆婆表現得挺……挺著急的,一直催著要盡快和解,拿到賠償金。”
掛了電話,我的手腳冰涼。
強子的話,每一個字都在印證我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