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鏡碎情殤大胤朝元慶三年,暮春的雨絲裹著細碎的槐花瓣,斜斜掠過青瓦,
在銅鏡坊的冰裂紋窗欞上織就半透明的簾幕。蘇映雪跪坐在冰涼的青磚上,
膝下是四分五裂的菱花銅鏡,鋒利的殘片劃破月白色裙裾,殷紅血跡滲進織金牡丹紋,
宛如雪地里綻放的折枝紅梅,嬌艷中透著凄厲。檐角銅鈴在風中搖曳,叮咚聲碎成幾瓣,
卻掩不住父親蘇懷瑾震耳欲聾的怒吼。“蘇家十七代人侍奉皇室制鏡,
你竟把獻給長公主的鸞鳳和鳴鏡摔成齏粉!” 蘇懷瑾手中的黑檀木家法重重砸在案幾上,
震得硯臺里的墨汁濺出星點,銀白胡須隨著喘息劇烈顫動,
溝壑縱橫的面容因震怒漲成絳紫色。他腰間懸掛的青銅鏡紋玉佩晃出虛影,
映雪望著那枚刻著 “澄明” 二字的古玉,忽然想起七歲那年,
父親握著她的小手在鏡坯上刻下第一道紋路,掌心的老繭擦過她手背,
聲音像浸了蜜的糯米糍:“映雪啊,鏡如人心,容不得半分瑕疵。”映雪垂眸凝視滿地狼藉,
指尖隔著蜀錦袖料摩挲著殘鏡邊緣 —— 那是塊直徑三寸的弧面鏡緣,
背面刻著的 “硯” 字已被歲月磨得溫潤如玉,邊緣還留著她三年來用銀針刻下的細痕,
此刻硌著掌心,像少年臨走時塞給她的那粒桂花糖,甜里帶著刺。
記憶突然漫過心尖:上元夜的朱雀大街,千盞燈籠將雪映成暖金色,少年立在燈下,
墨色衣袍被月光鍍出銀邊,腰間白玉佩與折扇流蘇相撞,發出細碎的清響。他抬眸望她時,
眼底映著漫天孔明燈,含笑念出謎底:“以銅為鑒,
可正衣冠 —— 姑娘可曾聽說過‘破鏡重圓’的典故?”“女兒甘愿受罰。
” 她挺直脊背,月白襦裙下的膝蓋已被碎鏡扎得發麻,發間銀步搖隨著動作輕顫,
十二顆珍珠依次劃過燭火,折射出冷冽的光。蘇懷瑾的家法懸在半空,
卻在觸及她肩頭時驟然轉向,重重抽在身后博古架上,震得架上銅鏡紛紛搖晃,
“但此鏡暗紋扭曲如枯藤纏枝,若真呈給長公主,反辱沒蘇家‘鏡映人心’的祖訓。
” 她抬眼望向父親,卻發現他攥著家法的手背上,青筋跳動得比檐角銅鈴更劇烈。
門外突然傳來撲通通的腳步聲,管家蘇福跌跌撞撞闖進來,
靛青色官服下擺沾著半片泥濘的槐花瓣,腰間鑰匙串叮鈴作響。他跑得太急,領口敞著,
露出瘦骨嶙峋的鎖骨,喘著粗氣稟道:“老爺!宮中來人了,長公主殿下的儀仗已到坊外,
點名要見小姐!”2 鸞鳳難鳴雕花馬車碾過濕漉漉的青石板,車輪與積水相擊,
驚起檐下避雨的雨燕。映雪隔著鮫綃簾望去,宮墻在雨霧中暈成灰紫色,像浸透墨汁的宣紙。
她攥著繡著并蒂蓮的帕子,指腹摩挲著帕角的金線,
那里繡著半朵未完成的梅花 —— 三年來,她總在帕子上繡梅花,卻從未繡完過一朵。
袖中殘鏡忽然發燙,鏡背的 “硯” 字與掌心的繭子相貼,恍惚間,
她又聽見少年在燈謎會后說:“等我。” 可這一等,竟等成了鏡中虛影。
馬車在棲梧宮前停下,宮門緩緩敞開,露出朱漆影壁上的鎏金鳳凰。
長公主的寢殿飄來濃郁的龍涎香,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藥味,嗆得映雪眼眶發酸。
她踩著濕滑的漢白玉臺階拾級而上,裙裾掃過階邊青苔,忽然想起裴硯舟腰間的白玉佩,
雕的正是青苔覆石的紋樣。殿內燭火搖曳,朱漆屏風后傳來環佩叮咚聲。
一位身著緋紅云錦宮裝的女子款步而出,裙裾上的金線鳳凰隨著步伐舒展尾羽,
每顆珍珠都綴著米粒大的東珠,行走間發出簌簌輕響。她眉間朱砂如血,
眼角淚痣在燭火下泛著暗紅,丹蔻染就的指尖抬起,輕輕劃過映雪的臉頰,
指甲邊緣帶著冷硬的弧度:“蘇姑娘這雙眼睛,倒真像裴郎書房里那面古鏡,清凌凌的,
叫人瞧著心慌。”映雪渾身繃緊,后退半步撞在屏風上,鎏金牡丹紋硌得脊背生疼。
她看見屏風上自己的倒影:烏發微亂,眼底映著長公主指尖的金護甲,
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殿下謬贊,民女不過是市井匠人 ——”“匠人?
” 長公主忽然冷笑,指尖猛地掐住映雪的下巴,金護甲幾乎戳進她皮肉,“三年前上元節,
你與裴硯舟在朱雀大街私會,他為你解燈謎、買糖畫,還把祖傳的半塊銅鏡塞進你手里。
當本宮的暗衛都是瞎子?” 她忽然松開手,甩袖指向案上木盤,盤中躺著半塊銅鏡,
鏡背 “硯” 字清晰可見,“他是本宮欽定的駙馬,你區區制鏡女,也敢肖想?
”映雪猛地抬頭,發間銀簪 “當啷” 墜地,烏發如瀑傾瀉。她盯著那半塊銅鏡,
忽然想起燈會那晚,少年塞鏡時掌心的薄繭擦過她手腕,身后傳來金鐵相擊聲,
他轉身時發間銀簪墜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清響。原來那簪頭雕的,竟是半朵梅花。
“民女與裴公子素未謀面,這鏡......”“夠了!” 長公主甩袖打翻燭臺,
火苗在青磚上竄起,映得她面容猙獰,“來人!把這賤婢 ——”“臣弟參見長公主。
”3 鏡中情劫清朗如碎玉投壺的聲音從殿外傳來。映雪渾身血液仿佛凝固,抬眸望去,
只見玄色衣袍的男子立在殿門口,腰間羊脂玉佩雕著半朵梅花,
正是她日日在帕子上繡的紋樣。他抬眸望來,目光掃過她散落的烏發、腕間的血痕,
握著折扇的手突然收緊,指節泛白如霜,卻在觸及長公主視線時驟然松開,
恢復成溫潤如玉的笑:“皇姐召臣弟來,所為何事?”長公主盯著他,忽然笑出聲,
指尖勾起映雪一縷發絲:“裴郎來得正好,本宮正要處置你這位心上人 —— 瞧,
她房里搜出了刻著你表字的銅鏡呢。”裴硯舟緩步上前,廣袖掠過案幾,
指尖捏起那半塊銅鏡。映雪看見他拇指摩挲著鏡背凹陷處,那里有她刻的半朵梅花,
此刻正貼著他掌心的薄繭。他忽然輕笑,將銅鏡放回木盤:“皇姐怕是弄錯了。
這鏡是臣弟三年前在黑市買的殘鏡,本想融了重鑄,不慎遺失 —— 蘇姑娘是制鏡世家,
撿去研究鏡紋也屬尋常。”“裴硯舟!你竟敢......” 長公主拍案而起,
裙裾上的珍珠簌簌而落,砸在青磚上發出清脆的響。“臣弟還有急事,先告退了。
” 裴硯舟躬身行禮,轉身時廣袖拂過映雪身側,她嗅到一縷清淡的沉水香,
與三年前燈謎會上的氣味分毫不差。他的腳步聲漸遠,映雪望著他腰間玉佩,
忽然發現那半朵梅花的紋路,竟與她袖中殘鏡嚴絲合縫,像被劈開的兩半月亮。
殿外雨聲漸急,映雪攥緊袖中殘鏡,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原來有些事,
早在三年前就已刻進鏡里 —— 比如他眼底的星光,比如她掌心的溫度,
比如這注定破碎卻又不得不拼合的宿命。棲梧宮的鎏金獸首香爐正吞吐著龍涎香,
煙霧在燭火中扭成猙獰的蛇形,鉆進映雪的鼻腔,嗆得她眼底泛起生理性的淚光。
朱漆屏風上的鎏金牡丹在光影里張牙舞爪,
將她的倒影割裂成碎瓷般的裂痕 —— 直到那道緋紅色的身影掀開珠簾,
裙裾上的珍珠雨般墜落。長公主身著九翟云錦宮裝,金線繡就的鳳凰在腰肢處婉轉展翅,
每根尾羽都綴著東珠,隨著她的步伐輕顫,發出碎玉投壺般的清響。她眉間朱砂如凝血,
眼角淚痣在蜜蠟燭光下泛著暗紅,丹蔻染就的指尖抬起,指甲邊緣劃過映雪的顴骨,
涼得像冬日里的青銅鏡:“蘇姑娘這雙眼睛,倒真像裴郎書房里那面古鏡,清凌凌的,
叫人瞧著心慌。”映雪渾身繃緊,后退時撞在屏風上,
鎏金牡丹的棱角隔著蜀錦襦裙硌得脊背生疼。她看見鏡中自己的倒影:烏發松了半邊,
發間銀步搖歪斜著,十二顆珍珠亂了次序,像她此刻狂亂的心跳。“殿下謬贊,
民女不過是市井匠人 ——”“匠人?” 長公主忽然冷笑,指尖猛地掐住映雪的下巴,
金護甲幾乎戳進她皮肉,“三年前上元節,你與裴硯舟在朱雀大街私會,
他為你解‘以銅為鑒’的燈謎,買糖畫時還特意挑了并蒂蓮的紋樣。當本宮的暗衛都是瞎子?
” 她忽然松開手,玉指一揮,案上木盤里的半塊銅鏡便在燭光下轉過半圈,
鏡背 “硯” 字對著映雪,像一道灼人的疤,“他是本宮欽定的駙馬,你區區制鏡女,
也敢肖想?”映雪猛地抬頭,發間銀簪 “當啷” 墜地,烏發如瀑傾瀉。
簪頭雕著的半朵梅花滾到長公主腳邊,與她裙裾上的金線鳳凰形成刺目的對比。
記憶突然翻涌:少年塞給她銅鏡時,掌心的薄繭擦過她手腕,低聲說 “等我”,
身后傳來金鐵相擊的脆響,他轉身時發簪墜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清響 —— 原來那簪頭,
竟與她袖中殘鏡上的刻痕一模一樣。“民女與裴公子素未謀面,
這鏡...... 這鏡是民女撿的!”“夠了!” 長公主甩袖打翻燭臺,
火苗在青磚上竄起,映得她面容猙獰如鬼。她裙裾上的珍珠簌簌而落,
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 “啪啪” 聲,像極了三年前燈會那晚的爆竹:“來人!
把這賤婢的手筋挑斷,看她以后還怎么摸鏡 ——”“臣弟參見長公主。
”4 鏡紋謎局這聲清朗如碎玉投壺的請安,讓映雪渾身血液瞬間凝固。她抬眸望去,
玄色衣袍的男子立在殿門口,腰間羊脂玉佩隨呼吸輕晃,雕的正是半朵未開的梅花。
裴硯舟的目光掃過她散落的烏發、腕間的紅痕,握著折扇的手突然收緊,扇骨與掌心相擊,
發出 “咔嗒” 輕響,卻在觸及長公主視線時驟然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