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打豬草時被河水沖走了,尸體怎么都找不到。她頭七那天,家里的幾頭豬全都發了狂。
深夜鉆出圈,趁繼父熟睡啃掉了他大半個身子。繼父表情驚惶,死不瞑目。見到他死狀的人,
膽小的直接嚇病,膽大的也是噩夢連連。村里人都說,夫妻倆先后慘死,一定是招惹了邪祟。
我表面上失魂落魄,內心卻在暢快大笑。只有我知道,報應不爽,不是天罰,而是人為。
1.“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后再撥。”手機冰冷的提示音又一次響起,已經三天了,
我的不安感越來越重,右眼皮從早跳到晚。以往每天傍晚,媽媽從工地干完活回來,
都會和我打個電話。她總是用溫柔帶著笑意的聲音問我:“閨女,吃過飯了沒有?
錢還夠用嗎?”為了不錯過我的消息,她從來不會讓手機欠費或者沒電。
就算家里有事實在騰不出空,她也一定會和我說一聲,省得我擔心。像這樣好幾天音訊全無,
還是頭一回。難道是老年機壞了?或者她生病進了醫院?下不來床?
在腦子里設想了無數種情況后,我壓下心頭強烈的厭惡,撥通了繼父趙江海的電話。
聽筒里傳來吆五喝六的劃拳聲,他果然又在喝酒。知道了打電話的是我,
趙江海立刻就不耐煩了。“給老子滾,別耽誤我喝酒!”還沒等我開始問,他就掛斷了,
再打過去時,手機已經關機了。好在我拼命回憶起了村長的號碼,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
可他的話卻讓我的心直接涼到了極點。“曉霞啊,你還不知道嗎?
你媽前幾天清早去龍王河那邊打豬草,讓水給沖走了,尸首還沒找到呢。“你爸沒和你說?
他太不像話了,這可是你親媽的生死大事啊!”我立刻反駁:“不可能!那河我媽天天都去,
哪里危險她比誰都知道,怎么會讓自己掉里頭去?”“嗐,咋不可能?現在是汛期,
河里頭水深著呢!再說了,龍王河哪年不帶走幾條人命?去年夏天淹死三個男娃娃呢。
”“老一輩人都說了,里邊有水鬼纏人,你媽估計就是被拽下去了。你快回來看看吧,
雇人找了幾天沒找到尸體,你爸心疼錢,都不打算管了……”掛了電話,我只覺得渾身無力,
胸口一陣悶痛,不愿相信這是真的,卻又覺得一向嚴肅的村長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我不信水鬼之說,可龍王河又寬又深,流速很快,還有很多道彎。媽媽不會游泳,
如果真的掉進去了,怕是兇多吉少。我立刻訂了最近時段的票。先是飛機,再是大巴,
下了城鄉公交還要步行六七里地。折騰了十幾個小時,
心急如焚的我終于趕回了坐落在山溝溝里的趙家村。上一次回來,是兩個月前媽媽的生日。
我用做家教攢下的錢給她買了個小金項鏈,還和她分享了一個好消息:今年畢業后,
我可以去喜歡的城市工作了,工資和福利待遇都特別好。
我想讓她別再去工地干搬磚、拌水泥的重活,別再養那些臭氣熏天的豬,跟著我一起享福去。
媽媽高興得眼淚根本止不住。“好好好,我的曉霞是最有出息的孩子。
”“年底媽把這幾頭豬賣了,就和你到城里去,找個保潔員的活干,閑的時候就給你做飯。
”“學校食堂的飯肯定不合胃口吧,看你都瘦成什么樣了。”她憐愛地摩挲著我的后背,
看著我的眼神像在看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對于她的打算,我并不滿意。
“為什么還要等到年底啊?我還有三個多月就畢業了,等我租好房子就接你去!還有,
你不用做保潔,我的工資夠咱們倆花!”“賣早了太可惜了,豬都沒長膘呢,
年下能賣個好價錢嘛。”我又軟磨硬泡了很久,媽媽終于答應等中秋的時候就賣豬。
她還同意了不再去工地,把身體好好養一養。可我一走,她還是忍著腰疼,一天不落地去了。
我知道,她是想給我多攢點錢,大城市生活成本高,她心疼我,總怕我不舍得吃穿。現在,
我們夢寐以求的好日子還沒有到來,媽媽就不在了,讓我怎么能甘心呢?2.家里黑燈瞎火,
根本沒人。老舊的大門被風一吹,吱呀吱呀地響,像垂死的人在呻吟。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攏緊外套,跑去了村東頭的小賣部。趙江海果然在那兒,和他的狐朋狗友邊打牌邊吹牛。
他們腳邊橫七豎八堆著不少啤酒瓶和燒烤簽子。趙江海嘴里叼著煙,肥短的手指搓著牌。
聽到旁邊人說了個葷段子,他笑了,笑聲像梅雨季癩蛤蟆的鳴叫。
這是過去十幾年里我最厭惡的聲音。“爸,我媽在哪啊?我回家怎么沒找到她?
”我抱著一絲僥幸走過去問他。他被突然出現的我嚇了一跳,煙沒叼穩掉在了地上,
反應過來后馬上就發起了火。“你他媽想嚇死老子啊?我也想知道你媽在哪,
三天了都找不著,說不定早被河里的王八給啃干凈了!你既然回來了,那老子可就不管了。
”“曉霞啊,龍王河那么深,你媽肯定是沒命可活嘍。但別急,
你爸這幾天可贏了我們不少錢,闊綽著呢,讓他再給你娶個年輕漂亮的小媽!
”牌桌上有人開起了玩笑,逗得其他人哈哈大笑。我想,我應該上前把牌桌掀了,
再用地上的燒烤簽子捅進他們的眼睛。可巨大的悲傷讓我全身發抖,
好像再待在這些畜生身邊哪怕一秒鐘就要窒息。我邁著沉重的腳步往龍王河走,走了一會兒,
村長的老婆張玉蘭和她兒媳婦王敏叫住了我。“曉霞,你回來了?肯定是為著你媽的事。
”來不及和她們打招呼,我喉嚨一陣腥甜,兩眼一黑暈了過去。再醒來,我躺在家里的床上,
張玉蘭和孫敏守在我旁邊。張玉蘭和媽媽關系不錯,我在家時又經常給她孫女輔導作業,
所以她們愿意送我回來。“哎喲,曉霞,你可算醒了,起來喝點甜湯吧?你媽要還在,
看到你這樣不知道多心疼。”我搖了搖頭,問起了媽媽的事。“你媽這個人啊,
就是吃虧在節儉上,為了省點飼料天天割豬草。這一個月雨多得很,河邊石頭長了苔蘚,
特別滑。”“這都找幾天了,只找到鐮刀和竹筐,還有你媽的褂子,人估計沖到下游去了,
好幾個水庫呢,我看是難找了。”“雇那個打撈隊,一天就要好幾百,你爸是個無情無義的,
意思是不找了。不見尸體,咱們這的規矩不能辦喪事,等你好了,去河邊給你媽燒點紙,
送送她吧!”我靜靜地聽著,眼淚怎么也止不住。張玉蘭說的事我也知道。
媽媽總是凌晨五點多就起來割豬草,割完送回家再往鎮上的工地趕。今年豬飼料漲價,
她割豬草就更勤了。正說著,一旁的孫敏突然捂住口鼻,面有難色。“敏敏姐,你怎么了?
”“曉霞,你家的豬圈怎么這么腥臭,是好長時間沒清過了吧?我懷著孕呢,
聞到這味有點反胃。”“嗯,以前都是我媽收拾……”我又落了淚,催著她們早點回家。
看到兒媳不舒服,張玉蘭也不敢再多留,走前還囑咐我注意身體。屋子里安靜下來后,
豬群的哼唧聲越來越大,應該是餓了。媽媽生前很珍視這些豬,從來不肯讓它們餓著,
因為賣豬的錢是我學費和生活費的重要來源。我強撐著起了床,拌了點飼料,
想去看看這些凝結著媽媽汗水和心血的豬。這一看,我卻發現了不對勁。
3.豬圈里的糞便已經堆積如山,濃烈的臭氣翻涌著。食盆里還有一些干透了的飼料,
一看就知道剩了好幾天。這些豬都餓成這樣了,居然不吃?真是古怪。還沒等我走到柵欄邊,
六頭豬就緩緩地抬起了肥大的腦袋,斜著眼睛盯住我。燈光下,它們的眼球有些凸出,
像腐爛的葡萄,眼神更是陰惻惻的,竟然讓我想起了看到酒時的繼父。奇怪,以前我來豬圈,
它們都忙著在地上拱來拱去找食物,從不會抬頭。我甚至發現,它們的嘴角正緩緩咧開,
露出僵硬又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明明嘴里沒有食物,牙齒卻開始了咀嚼動作,
像是回憶起了某種美味。我隔著柵欄把拌好的飼料倒進食盆,它們沒有和往常一樣撲上去,
而是全都無動于衷。過了兩分鐘,似乎是確定不會有別的食料了,其中四頭豬才吃了起來。
為了搶食,它們把前蹄踩在同類的脊背上,喉嚨發出鋼勺刮鍋底一般的吞咽聲。
但有兩頭好像還是不甘心,把脊背弓成蓄勢的弧,狠狠地沖撞了一下柵欄,嚇了我一跳。
夜已經深了,我頭痛得像要爆炸一樣,打算回屋躺五分鐘,然后打著手電筒去龍王河。
可我實在太累了,一沾枕頭就睡著了。迷迷糊糊地,我夢到了媽媽。她水淋淋的,
蹲在離我很遠的地方,捂住臉“嗚嗚”地哭。我一邊喊她,問她為什么要這么早離開我,
一邊朝她的方向走。她卻一直搖著頭,讓我別過來。可我好想她啊,只想再抱她一下,
哪怕是在夢里。等走到媽媽身邊,輕輕地把她捂住臉的手拿下來,我直接驚駭地叫出了聲。
好重的腥味,不是水淋淋,而是血淋淋!她整個人是被破碎的血肉拼起來的,
不斷地往外滲著血,甚至臉還沒有拼好,缺失著一大半。“曉霞,媽真的不想死,
我還沒看到你成家立業……”“好孩子,你一定要給媽報仇,媽死得實在是冤枉啊!
兇手就是……”我尖叫著醒了過來,冷汗都把衣服濕透了。思緒悠悠,飄回了十年前。
那年我上六年級,為了貼補家用,媽媽決定開始養豬。她買了四頭小豬崽回來,
經常掰著手指算到年底能賺多少,能給我買多少新裙子、新鞋子和課外書。一天,
我放學回家,卻看到她正張羅著把其中一頭豬賣給鎮上的飯店。那豬才養了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