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敵黑龍咽氣前,拉著我袖子求我給他掃掃墓。百年老冤家,死了倒會裝可憐!
結果姑奶奶我第一次冒雨去他墳頭。就在爛泥里刨出一條黑不溜秋的小煤球蛇。
那欠揍的眼神,活脫脫幼年版死對頭。我惡向膽邊生,把這「小遺物」揣回了家。喂靈果,
講故事,還縱容它夜夜鉆我被窩。直到暴雨夜,一道驚雷閃電劈亮山洞。
榻上翹著二郎腿啃我鱗果的俊美男人。頂著一張我恨了百年的臉。沖我笑得蕩漾:「喲,
被你發現了?」我一口銀牙咬得咯咯響:「難怪有故人之姿,原來是故人......詐尸!
」1.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樣抽在臉上。糊得我幾乎睜不開眼。
腳下稀爛的泥巴死死纏著我那雙新買的鹿皮小靴。又冷又沉,每一步都拔得費勁。「滄冥!
你個挨千刀的混蛋!死了都不消停!」我抹了把臉上的水。對著眼前那個光禿禿,
連塊破木板都懶得立的土包破口大罵。「百年老冤家了,臨了臨了,裝什么可憐兮兮托孤呢?
!」「還讓姑奶奶我冒雨來給你這破墳頭拔草?做你的春秋大夢!」狂風卷著冷雨,
沒頭沒腦地往我領口里灌。凍得我一個激靈。只想趕緊把手里那點破事兒辦完走人。
這鬼地方,陰森得連我都怕。我皺著眉,沒好氣地彎腰。
胡亂扯著墳頭邊上那些被雨砸得東倒西歪的野草。動作粗魯得像是要把誰的頭發薅禿嚕皮。
剛直起酸痛的腰,眼角余光就瞥見土堆邊上。挨著塊快被雨水泡爛的爛木頭底下,
有團小小的東西在渾濁的泥水里拼命撲騰。烏漆嘛黑的一小坨,細得跟麻繩似的。
在灰黃的泥水里扭得那叫一個狼狽可憐,像顆掉進臟水里的煤球精。
眼看就要被洶涌的雨水沖走或者直接淹死。鬼使神差地,我蹲了下去。
雨水順著我的發梢往下滴,落在那小東西旁邊。它似乎被嚇到了,扭得更慌,
細長的身子笨拙地把自己打了個死結。「嘖。」我蹲下身,伸出沾滿泥水的指尖。
帶著十二萬分的嫌棄,戳了戳那冰涼濕滑的小身體。它猛地一哆嗦,小尾巴咻地一下,
像道黑色閃電般死死纏上了我的食指!那力氣,大得完全不像它這丁點大的玩意兒該有的!
一對濕漉漉,幾乎看不見瞳孔的小黑豆眼,驚恐萬分地向上翻著,死死盯著我。就這一眼!
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狠狠扎了我一下。這死命扒拉不放的賴皮勁兒。
這慫中帶兇,色厲內荏的小眼神兒。還有這黑得能吸走所有光線的倒霉顏色。
怎么他媽的那么像......百年前被我追著滿山跑,炸著毛吼有本事單挑的那條蠢龍?!
2.一股極其惡劣的,堪稱缺德的念頭,猛地沖上我腦門兒。瞬間壓過了被風雨澆透的煩躁。
我咧開嘴,雨水灌進嘴里也不在乎了。只覺得心里那股被這破天氣和掃墓攪和的煩躁。
找到了個極其有趣的新樂子。「哈!」 我惡劣地笑出聲。手指頭動了動,
那小黑炭纏得更緊了,生怕被甩掉。「行啊滄冥!你個老東西!
死了還給姑奶奶留個小玩意兒解悶兒是吧?」「繼承你祖宗的碰瓷手藝了?」
我把它從爛泥坑里提溜出來。也顧不上臟,胡亂用里面還算半干的里衣袖子裹了幾圈。
它在我掌心蜷縮起來,冰涼的身體貼著我的皮膚。細微地顫抖著,
那點微弱得可憐的熱乎氣兒透過濕布料傳過來。「走了,小黑炭。」
我把這團瑟瑟發抖的小遺物往懷里一揣。感覺它又往里縮了縮,冰涼的身體緊貼著我。
「跟姐姐回家享福去!以后......你就替你那個不靠譜的祖宗還債吧!
先從暖手寶和出氣筒干起!」
回到我那雖然不大但還算溫馨干燥的山洞小屋.生起暖烘烘的火堆,
身上的寒氣才一點點被烤走。我把那團濕透了的小黑炭從袖子里撈出來。
丟在火堆邊一塊鋪好的軟絨布上。它蔫頭耷腦地盤著,像條被抽了筋的黑繩子,一動不動。
「嘖,真丑。」我盤腿坐在軟墊上,毫不留情地點評。它的小腦袋有氣無力地擱在絨布上。
那對小黑豆眼半睜著,懶洋洋地瞥了我一下。隨即又耷拉下去。
一副本大爺高貴冷艷不屑理你的欠扁模樣。嘿!這死德行!
我心頭那股惡趣味的小火苗噌地就竄高了。故意伸出剛烤暖的手指,
不輕不重地彈了一下它冰涼的小腦門兒。「喂!醒醒!
誰把你從閻王爺的泥湯子邊上撈回來的?」「嗯?連聲謝謝都沒有?懂不懂禮貌?」
小黑炭被我彈得小腦袋一歪,懵懵地晃了晃。隨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猛地抬起小腦袋,
沖著我張開小嘴。可惜太小了,連顆像樣的乳牙都看不見。只露出一點粉嫩嫩的芯子,
發出嘶嘶的微弱抗議。那副明明慫得要死,偏要強裝兇狠的樣子。跟當年被我堵在老巢門口,
炸著鱗片虛張聲勢的蠢龍簡直一個模子倒出來的!「噗嗤!」我實在沒憋住,直接笑噴了。
這一笑,連日來被那死龍托夢擾得煩躁的心情都莫名好了幾分。「行行行,你厲害,
你祖宗天下第一厲害。」我順手從旁邊的小玉碟里拈了顆水靈靈的朱果。
這可是我昨天在山頂好不容易采到的,靈氣十足。掰下指甲蓋大小、最甜最水潤的一點果肉,
遞到它嘴邊。「喏,見面禮,吃了就不許記仇了啊?以后要乖乖聽話。」
它的小黑豆眼瞬間就亮了,警惕地瞅瞅我。又瞅瞅那點散發著誘人甜香的果肉。
小小的腦袋歪了歪,似乎在權衡面子和美食哪個更重要。最終,饞蟲取得了壓倒性勝利。
它閃電般探頭,咻地一下,那點果肉就被它的小舌頭卷進了嘴里,速度快得像道黑色的閃電。
吃完,它意猶未盡地咂咂嘴。充滿渴望眼睛地又盯上了我手里剩下的果子。
連那黑漆漆的小尾巴尖兒都討好似的,極其輕微地擺了擺。「想得美!」
我把剩下的朱果一口塞進自己嘴里,故意嚼得吧唧作響。含糊不清地說:「就這點,
愛要不要。以后想吃?看你表現!賣萌會嗎?打滾呢?」它的小腦袋瞬間又耷拉下去,
盤在軟布上。用那尾巴尖兒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著柔軟的布面,發出極其輕微的噗噗聲。
活脫脫一個沒得到心愛玩具,正在生悶氣的傲嬌小祖宗。
3.日子就在我樂此不疲地逗弄小黑炭和它鍥而不舍,花樣百出地偷吃我的靈果,
靈酒中飛快溜走。這家伙別的本事沒見長,臉皮厚度和鉆被窩的技藝倒是突飛猛進。
尤其喜歡在月黑風高,夜深人靜的時候搞突然襲擊。好幾次半夜,我睡得正香,
總覺得胸口有點沉,壓得慌,還涼絲絲的。勉強睜開惺忪睡眼,嚯!一條細長的黑影,
正鬼鬼祟祟,悄無聲息地從我腳邊的錦被縫隙里往上蠕動。目標極其明確。
直指我的頸窩或者心口,盤算著霸占最暖和,最軟和的地方。「下去!」我睡意正濃,
沒好氣地屈指一彈,把它從胸口彈開。它啪嗒一聲輕響,掉在旁邊的錦被上。居然也不氣餒,
扭動幾下。找了個離我更近,更容易卷土重來的位置,重新把自己盤成一個小圈圈。
小腦袋往尾巴上一搭,眼睛一閉。擺出一副我睡我的,你彈你的,
反正本大爺今晚賴定了的架勢。我瞪著它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德行。
再看看它盤踞的黃金位置,正好是我平時翻身習慣性手臂落下的地方。得,
跟它那個混蛋祖宗一模一樣,專挑人最膈應,最防不勝防的地方下手!我憤憤地翻個身,
用后背對著它,眼不見心不煩。結果,沒過一會兒,身后悉悉索索。
那冰涼滑溜的小身體又貼著我的后背,鍥而不舍地挨了過來。
甚至還試圖把涼颼颼的小腦袋往我溫熱的頸窩里拱!「……」我認命地閉上眼,
在心里咬牙切齒地默念了三遍。「它祖宗欠我的,它祖宗欠我的,它祖宗欠我的」。
才勉強壓下把這小無賴拎出去罰站的沖動。算了,
就當多了個自動降溫的抱枕......雖然這抱枕有點過于自主意識。
4.那天晚上打雷閃電,打得特兇,閃得特邪性。慘白的電光一道接一道,
像要把整個天穹都撕裂開來。把山洞里照得亮如白晝,又瞬間陷入更深的黑暗。
轟隆隆的雷聲緊追著電光炸響,仿佛就在頭頂翻滾。
震得我放在石壁架子上的幾個小玉瓶都跟著叮當晃。狂風裹著豆大的雨點,
瘋狂地抽打著洞口,鬼哭狼嚎的。我又困,又睡得極不安穩,總覺得胸口那股熟悉的,
冰涼的壓迫感又來了。而且......這次的感覺格外不同!不再是細長一條,
而是一種......更沉,更飽滿,帶著某種難以言喻存在感的溫熱重量?
難道是那小家伙被雷聲嚇破了膽,整條蛇都盤上來了?我困得眼皮像被膠水粘住,
實在懶得睜眼。只含糊地咕噥了一句,
睡意:「小黑炭......別怕......老實待著......別亂動......」
翻了個身,想調整下姿勢。手掌下意識地往旁邊一按,想撐起身子。
這觸感......天翻地覆!不再是記憶中那冰涼,細滑,帶著細小鱗片的蛇身。
掌心下的東西……是溫熱的!帶著活人的體溫!而且……異常結實!
甚至能感受到一種.....隱隱蟄伏的,充滿力量感的壓迫氣息?!「轟——咔嚓!!!」
一道前所未有的,近得仿佛就在洞口炸開的滅世驚雷。帶著足以刺瞎人眼的慘白強光,
如同開天巨斧般,猛地劈了下來。那死亡般慘白的光芒,
瞬間將山洞里的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我渾身的汗毛唰一下集體倒豎。
心臟像是被一只從九幽伸出的冰冷鬼爪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
所有的睡意在剎那間驅散得無影無蹤。我猛地睜開眼。脖子僵硬得如同生了千年銹的鐵疙瘩。
帶著咔咔的幻聽,一寸一寸,極其艱難地扭過去,看向我身側。我那鋪著柔軟云錦的,
香噴噴的繡榻上。多了一個人!一個男人!一個活生生的,大剌喇的男人!
他姿態慵懶地斜倚著,一條長腿隨意地曲起。另一條腿就那么堂而皇之,
極其囂張地架在曲起的膝蓋上,翹著個二郎腿!身上......等等!那胡亂裹著的,
寬大得不成樣子的,泛著幽暗光澤的料子......那不是我壓箱底,
準備做條漂亮新裙子,價值連城的極品錦緞嗎?!此刻被他胡亂裹在身上,領口還敞開著,
露出線條流暢的鎖骨和小片緊實的胸膛。他手里甚至還捏著個東西!是我昨天特意留到晚上,
準備當睡前甜點。精心冰鎮好的最后一顆,靈氣最足的冰火蛇鱗果!此刻,那晶瑩剔透,
泛著溫潤靈光的果子,正被他修長的手指捏著,湊到嘴邊。5.「咔嚓。」
他悠閑地咬破薄薄的果皮,清甜冰涼的汁水瞬間迸濺而出。他滿足地吸吮了一下,
喉結性感地滾動著。似乎終于察覺到我這道幾乎要將他燒穿著驚駭與滔天怒火的目光。
他咀嚼的動作極其緩慢地頓了一下。然后,慢悠悠地,帶著一種近乎挑釁的從容,側過了頭。
山洞里光線昏暗,只有火堆將熄未熄的余燼和洞口偶爾閃過的慘白電光。但就是這一眼!
借著那轉瞬即逝,非自然的亮光。那張臉!那眉眼!那鼻梁!那嘴唇!每一個線條!
每一個棱角!都帶著毀滅性的,刻骨銘心的熟悉感。狠狠地,不容置疑地,
永久地燙進了我的眼底!烙印在我的靈魂深處!飛揚跋扈的眉毛,
輪廓深邃得近乎凌厲的眼窩。挺直的鼻梁,還有那總是噙著點似笑非笑。
讓人看了就火大的薄唇......這張臉!這他媽的就算挫骨揚灰,輪回百世我都認得!
是那條龍!是那條跟我斗了整整一百年,斗得天昏地暗。最后在我眼皮子底下咽了氣,
我還大發慈悲給他草草壘了個墳頭。還冒雨來給他拔草的黑龍!滄冥!一股無法形容的,
混雜著被愚弄到極致的怒意如同積蓄萬年的火山轟然噴發!從我的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全身的血液都沖到了頭頂,又在瞬間凍結!我感覺自己臉在不受控制地瘋狂抽搐,
完全不受控制!后槽牙咬得咯咯作響,牙根都泛起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我猛地從榻上坐起身!
死死地,用盡全身力氣地指向榻上那個還在悠然自得啃鱗果的混蛋!
每一個字都裹挾著能將人焚成灰燼的滔天怒火,
一字一頓地砸了過去:「好好好......好得很!難怪有故人之姿......他媽的!
原來是故人.....詐尸!!!」最后兩個字,幾乎是用盡了我畢生的力氣尖叫出來的。
6.榻上的男人。滄冥。終于慢條斯理地把最后一顆冰火蛇鱗果的果肉咽了下去。
還優雅地吮了下指尖殘留的冰涼汁水。
這才慢悠悠地抬起那雙在昏暗光線下依舊亮得驚人的眼眸,看向我。那眼神,
哪里還有半分當小黑蛇時的小心翼翼,懵懂無辜或裝傻充愣?里面盛滿了純粹的,
毫不掩飾的,欠揍到極致的戲謔笑意。「喲!」他開口了,聲音低沉悅耳,
帶著點剛睡醒似的慵懶沙啞。尾音微微上挑,
每一個音節都精準地敲打在我即將徹底崩斷的神經上。「被你發現了啊?」
他甚至還伸出舌尖,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角,動作自然得仿佛我們昨天才拌過嘴。
而不是隔著生死百年和一場裝瘋賣傻的大戲!那副理所當然,渾不在意的態度,
簡直是往我熊熊燃燒的怒火上澆了一桶滾油!「滄!冥!」我目眥欲裂,
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在憤怒的咆哮中嘎吱作響。
一股狂暴到不受控制的靈力在我經脈里瘋狂亂竄。
激得我身下昂貴的云錦軟榻都跟著劇烈震顫。我死死地盯著他,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血腥氣:「你他媽......敢耍老娘?!」
百年爭斗!你死我活的搏殺!毀我洞府!搶我法寶!他臨死前那攥著我袖子,
氣息奄奄托付后事的鬼話。還有我這段時間像個徹頭徹尾的傻子一樣。
把這小可憐當寶貝似的揣在懷里怕凍著。省下自己都舍不得多吃的珍貴靈果喂它。
給它講故事哄它睡覺。甚至容忍它一次次突破底線爬上我的床榻。怕它被雷嚇到。結果呢?!
這一切!全都是這混蛋精心編排的,天大的,把我當猴耍的笑話!奇恥大辱!7.「耍你?」
滄冥終于慢悠悠地放下了他那條礙眼至極的二郎腿,身體微微前傾。
嘴角那抹可惡的笑意又加深了些,帶著點玩味的探究。「這話從何說起?
我們龍族涅槃重生的法門,本就玄奧莫測,非人力可窺。」「我自己也是渾渾噩噩,
如同大夢一場,只記得一些零星破碎的片段罷了。」他刻意頓了頓,
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我身上蓋著的,還殘留著他體溫的錦被。「若非你心慈手軟,大發善心,
把我從那爛泥坑里救回來。」他刻意加重了救字,聽得我血管都要爆開了。「又關懷備至,
無微不至地照料。」他目光掃過我身后凌亂的錦被和矮幾上吃空的果碟。
「我如今是塊被雨水沖走的黑炭,還是條在泥地里掙扎的小蛇,都還兩說呢。」
他嘴角的弧度擴大,帶著毫不掩飾的揶揄:「說起來,
還得謝謝你把我養得這么......膘肥體壯?」「放你祖宗的七彩龍屁!」
我氣得眼前發黑,抓起枕邊一個用來熏香的暖玉香爐就朝他砸過去!
用盡全身力氣就朝他那張可惡至極的俊臉砸了過去!「涅槃?渾渾噩噩?
你他媽在老子床上扭成麻花裝可憐的時候怎么不渾噩?!」「偷啃老娘珍藏的冰火蛇鱗果,
還專挑靈氣最足,最貴的那串的時候怎么不渾噩?」「現在跟老娘裝失憶?!」
那暖玉香爐裹挾著我的怒火,帶著凄厲的破空聲,直射他面門。滄冥滄冥眼皮都沒抬一下,
只是隨意地一抬手,動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那只修長有力的手,
穩穩當當地在半空中抓住了飛來的香爐,五指收攏。「咔嚓——嘣!」
一連串令人心碎的脆響!那價值連城,溫養了不知多少年月,靈氣盎然的暖玉香爐。
竟在他掌中如同脆弱的蛋殼一般,瞬間被捏得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