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是她！我竟然穿越進小說里，成為了柯景騰……便利店的霓虹燈管在冷雨里茍延殘喘，
紅綠光暈被水汽暈染得一片模糊，像廉價油畫上化開的顏料。
我癱坐在冰冷濕滑的水泥臺階上，劣質西褲貪婪地吸飽了雨水，沉重而陰冷地裹著雙腿。
畢業即失業的第三個月，背包里那疊簡歷的邊角早已磨損起毛，
如同我此刻被現實反復磋磨的神經。手機屏幕固執地亮著，招聘網站上那個猩紅的「未通過」
提示，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耳機里，胡夏的聲音混著淅淅瀝瀝的雨聲，
一遍遍固執地唱著：「那些年錯過的大雨，那些年錯過的愛情……」
便利店模糊的玻璃門上映出一張臉：眼窩深陷，胡茬如荒草般雜亂，是張被生活反復捶打后，
連最后一點不甘都顯得疲憊不堪的臉孔。畢業季分手時故作瀟灑轉身的鈍痛，
簡歷投出后石沉大海的焦灼，還有此刻骨髓里滲出的、足以凍結血液的寒意，
都和這冰冷刺骨的雨水一起，徹底浸透了我的四肢百骸。
意識在沉重的疲憊和《那些年》循環往復的旋律里漂浮、下沉。頭頂那根老舊的日光燈管，
突然發出尖銳刺耳、如同垂死掙扎般的「嗡嗡」聲，
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變形——迷蒙的雨絲、暈染的霓虹光團瘋狂地旋轉、拉伸，
仿佛被一只無形巨手粗暴地攪動著，視野中所有的色彩和線條都急速坍縮，
最終化作一個吞噬一切、寂靜無聲的白洞——「柯景騰！發什么呆？明天就上臺北了，
微積分作業一個字沒動，等著被當掉重修嗎？」一本厚如磚頭的《微積分》課本帶著風聲，
「啪」地一聲，不輕不重地拍在我的后腦勺上。力道算不上痛，卻像一道驚雷，
瞬間將我從混沌的深淵里狠狠拽了出來。猛地睜開眼，
刺目的白熾燈光粗暴地取代了便利店外那片迷離頹靡的霓虹世界。
眼前是阿和那張熟悉的、帶著點嬰兒肥的圓臉，此刻正擠眉弄眼，促狹的笑意幾乎要溢出來。
鼻腔里不再是城市雨夜混雜著尾氣和濕氣的污濁味道，
熟悉、帶著歲月沉淀感的氣息：舊書頁微微發霉的油墨味、木質家具被陽光曬過的干燥暖意，
還有……樟腦丸那獨特而醒腦的清涼氣味——這是屬于「家」
的、九十年代彰化老宅獨有的味道。視線下意識地投向墻壁，
那幅印著咧嘴大笑米老鼠的掛歷，在書桌臺燈昏黃的光暈籠罩下，
清晰地顯示著：**1995 年 1 月 27 日**。
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又驟然松開，滾燙的血液轟鳴著沖向四肢百骸，
帶來一陣近乎眩暈的麻痹感。我幾乎是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驚駭，下意識地攤開自己的手掌。
不再是畢業后求職奔波磨出的薄繭和干燥粗糙的皮膚，掌心紋路清晰，
略帶薄繭卻充滿了少年人特有的柔韌與活力。指尖無意識地劃過面前的書桌表面，
是陪伴了整個青春期、再熟悉不過的木質紋理，
還有幾道當年上課無聊時用小刀刻下的、歪歪扭扭的劃痕。目光緩緩上移，
書桌上方懸掛的那面小圓鏡里，清晰地映出一個截然不同的身影：瘦削而挺拔，
套著一件洗得有些發白的寬大舊 T 恤，頭發毛躁地四處翹著，一張年輕的臉上，
眼神里殘留著尚未褪盡的少年稚氣，混雜著一絲剛被驚醒的茫然……這張臉，
這張屬于二十歲柯景騰的臉，正無比清晰地映在鏡子里！穿越？
這個只在小說電影里見過的荒謬詞匯，此刻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真實感，重重砸在意識深處。
沒等這驚濤駭浪般的情緒平復，一股龐大而紛亂的記憶洪流，如同開閘的洪水，
騰的記憶碎片：高中課堂上沈佳宜微微蹙眉、專注演算習題的精致側臉；畢業典禮喧囂聲中，
她眼眶微紅卻強忍著不肯落淚的倔強模樣；還有……就在不久前，
電話里她清亮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緊張的聲音，
著明天的臺北之行……更深層、更復雜的情緒也隨之翻涌上來：莽撞少年那顆笨拙跳動的心，
那害怕被心上人看輕、別扭又可笑的自尊，
以及……那些最終導致無可挽回的遺憾、源自幼稚和沖動的決定……抽屜沒有上鎖。
我幾乎是憑著某種被喚醒的本能，伸手拉開了書桌最上層的那個抽屜。
在幾本卷了邊的《少年快報》漫畫和幾張周華健、張雨生的 CD 散亂堆疊之下，
兩張硬質的長方形車票靜靜地躺在那里。藍白相間的票面，
印著清晰的黑色宋體字：**彰化→臺北，1995 年 1 月 28 日，
15：00**。指尖帶著輕微的顫抖，撫過車票邊緣那略有些粗糙的質感。
就在觸碰到票面的瞬間，原主深埋的、關于「明天」的記憶碎片驟然變得無比清晰，
如同鋒利的玻璃片刺入腦海：平溪線廢棄站臺上呼嘯而過的凜冽寒風，
刀子般刮過臉頰；沈佳宜凍得發紅的鼻尖，
鼻翼因寒冷而微微翕動；她那雙總是清澈明亮的眼睛里，
欲言又止、小心翼翼藏著的期待和忐忑；還有……自己那張愚蠢的嘴，
如何用故作輕松、實則傷人至深的混賬話，
將對方鼓起勇氣遞出的心意狠狠推開、碾碎……更遠處，記憶的觸角延伸向數月之后，
格斗賽后滿場喧囂中，她含著眼淚、失望至極、用盡全力喊出的那聲「幼稚！」；以及最終，
那個遙遠卻如同夢魘的地震夜晚，
線前再也無法傳遞的焦急呼喊和滅頂的恐慌……身體里仿佛有兩個靈魂在劇烈地撕扯、碰撞。
一股是原主柯景騰那熟悉的、帶著九十年代青春片特有中二熱血的沖動和莽撞，
它在血脈里叫囂著「明天一定要帥一點」、「絕對不能在她面前丟臉」
、「不能讓她小看了我」；而另一股，
入者、帶著便利店雨夜所有遺憾沉淀下來的、冰冷刺骨卻又異常清醒的決絕——**這一次，
絕不能再重蹈覆轍！絕不能再錯過！**就在這驚心動魄的拉扯幾乎要將意識撕裂時，
書桌上那部奶油色的老式撥盤電話機，突兀地、尖銳地響了起來！「鈴鈴鈴——」
單調而急促的鈴聲，在驟然寂靜下來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像一根針扎破了緊繃的氣球。
我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撲了過去，一把抓起那沉甸甸的聽筒，冰涼的塑料觸感貼著耳廓。
「喂？」電話那頭，一個清凌凌、帶著點少女特有的矜持，卻又難掩一絲期待的聲音傳來，
如同清泉滴落玉盤——正是記憶中無數次回響、此刻卻恍如隔世的沈佳宜的嗓音，「柯景騰？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明天……臺北這邊天氣預報說會降溫，風好像很大的樣子。」是她！
真的是她！那個在便利店被雨水澆透、被《那些年》歌詞反復凌遲的落魄靈魂，
此刻被這個活生生的、帶著溫度的聲音輕輕觸碰，巨大的酸楚瞬間沖垮了堤壩，
又在下一秒被一種更尖銳的、失而復得的狂喜淹沒。「嗯，差不多了。」我用力清了清嗓子，
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像原主慣有的那種漫不經心，甚至刻意帶上一點調侃的尾音，
「怎么，沈大才女是怕我凍僵在臺北街頭，明天沒人陪你逛平溪放天燈啊？」
「少在那里貧嘴！」她輕斥了一聲，語氣里卻聽不出多少真正的怒意，
反而更像是松了一口氣，帶著點嬌嗔，「我是好心提醒你，別像高中打球時那樣，
為了耍帥只穿一件薄外套就到處跑，小心感冒！……我……」她忽然停頓了一下，
聲音陡然輕了下去，像羽毛拂過心尖，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澀和試探，
「……我……新織了一條圍巾，毛線挺厚實的，明天……帶給你吧？」圍巾！
這個原著中絕不存在的小小細節，像一顆投入平靜心湖的石子，瞬間激起了滔天巨浪！
電話線傳遞過來的微弱電流，仿佛也帶著她指尖的余溫，帶著那份笨拙又無比真誠的關切，
清晰地熨帖在耳畔，直抵心臟深處最柔軟的角落。「……好啊。」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
出乎意料地沉穩，甚至帶著一種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那……明天見。」
喉嚨有些發緊，但字字清晰。「嗯，明天見。」她輕輕應道，隨即聽筒里傳來「咔噠」
一聲輕響，只剩下單調而空洞的忙音。緩緩放下那沉甸甸的聽筒，
房間里只剩下臺燈昏黃的光暈和自己如擂鼓般沉重的心跳聲。目光再次投向那面小圓鏡，
鏡中的少年柯景騰，眼神里那絲迷茫和稚氣已然褪盡，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鋒利的專注和破釜沉舟的決心。書桌角落，
一個被揉得皺巴巴的紙團引起了我的注意。伸手將它撿起，
慢慢展開——上面是原主不知何時寫下的、字跡潦草又充滿中二氣息的「寒假拳擊特訓計劃」
，旁邊還用圓珠筆畫了一個極其夸張、揮舞著拳頭的火柴小人，
旁邊歪歪扭扭寫著「稱霸臺北體院！」的豪言壯語。看著這幼稚可笑的宣言，
一股強烈的、近乎厭惡的情緒涌了上來。沒有半分猶豫，我雙手捏住紙張兩端，
用力地、一下，又一下，再一下！將這張紙連同上面那個可笑的拳擊小人，
徹底撕成了無法復原的碎片！紙屑如同被撕碎的舊時光，紛紛揚揚地飄落進桌角的垃圾桶里。
窗外，彰化 1995 年冬夜的雨不知何時又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
細密的雨點敲打著窗外的鐵皮雨棚，發出單調而冰冷的聲響，像在為一個舊時代送行。
而眼前，書桌上那張印著「1995 年 1 月 28 日」的嶄新藍白車票，
在臺燈昏黃的光暈下，靜靜地泛著微光，像一枚通往未知命運的船票。我拉開抽屜，
拿出一本全新的硬殼筆記本。深藍色的封面，沒有任何花紋，樸素得如同此刻的決心。
翻開厚重的扉頁，雪白的紙張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空曠。拿起桌上那支老式的英雄鋼筆，
拔掉筆帽，筆尖在墨水瓶里飽蘸濃黑的墨水。沒有絲毫停頓，
我用力地、幾乎是帶著一種刻入骨髓的力道，在扉頁的正中央，
一筆一劃地寫下五個字：**這一次，換我走向你。**墨水在紙纖維間迅速洇開，
力透紙背，每一個筆畫都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仿佛要將這誓言烙印進時光的骨髓里。
第二章鐵軌的盡頭是我們的未來北上的列車在 1995 年陰郁的冬日天空下疾馳，
窗外是彰化平原蕭瑟的冬景。收割后的稻田裸露著褐色的肌膚，枯黃的草莖在寒風中瑟縮，
遠處低矮的丘陵籠罩在鉛灰色的薄霧里。車輪碾過鐵軌接縫處，
發出單調而固執的「**咔嗒——咔嗒——**」聲響，
像某種巨大鐘表內部精密的齒輪在無情轉動，為一段重新開啟的旅程倒計時。
車窗玻璃映出一張年輕卻緊繃的臉，這一次，我不會在把她搞丟了。臺北車站，
1995 年初的喧囂撲面而來。
巨大的穹頂下回響著混雜的方言、列車進站的汽笛、小販此起彼伏的叫賣。
空氣里彌漫著煤煙、廉價香水和人潮擁擠特有的溫熱氣息。出口處，
寒風像無形的潮水般涌入。在那片涌動的人海邊緣，
一個裹著米白色呢子大衣的身影靜靜佇立，如同喧囂浪潮中一株沉靜的蘆葦。
淺灰色的羊絨圍巾——那條她在電話里提到的新織的圍巾，松松地繞在她纖細的頸間，
尾端垂落，被風吹得輕輕晃動。烏黑的馬尾辮也未能幸免，幾縷不聽話的發絲掙脫束縛，
俏皮地貼在光潔的額角和微紅的臉頰旁。正是電影里定格的美好模樣，
但當我的目光穿越嘈雜的人流，與她投來的視線在空中相接時，
那雙眼眸里盛滿的清澈、聰慧，以及一絲不易察覺、如同小鹿般的緊張與期待，
遠比任何熒幕影像都更鮮活，更灼熱地烙進心底。「等很久了？」我加快腳步穿過人群，
走到她面前，呼吸在冰冷的空氣中瞬間凝成一小團白霧。她小巧的鼻尖凍得有些發紅，
搖搖頭，將一個印著彰化老字號圖案的紙袋遞過來，指尖也泛著淡淡的粉色：「喏，
伯母讓我帶給你的，說是彰化車站買的，還熱乎著。」
紙袋里透出溫熱的、帶著麥芽糖和豬油混合的獨特甜香——是太陽餅。
這個原著里不曾出現的、帶著家常溫暖的細節，像一顆小小的火星，瞬間點亮了寒冷的空氣。
那個記憶中幼稚的柯景騰，大概只會咋咋呼呼地抱怨臺北鬼天氣，
絕不會注意到女孩凍紅的指尖。去平溪的區間小火車是真正意義上的「老古董」。
深綠色的鐵皮車廂，木質的座椅被無數乘客磨得油光發亮，散發出濃郁的桐油味。
車窗可以手動推開一條縫隙，灌進來的冷風帶著山野的清冽。
火車哐當哐當地穿行在基隆河畔的山巒間，
窗外掠過的是冬日特有的蕭瑟畫卷：層疊的梯田只剩下規整的土埂，
像大地的肋骨；偶爾閃過一兩棵孤零零的柿子樹，枝頭掛著幾顆風干的紅柿，
如同凝固的小燈籠；裸露的巖石和稀疏的芒草在寒風中搖曳。
沈佳宜安靜地望著窗外飛速倒退的風景，側臉線條柔和而沉靜，長長的睫毛偶爾輕顫一下。
我剝開油紙，將一塊金黃油潤的太陽餅遞到她面前。她有些驚訝地轉過頭，
隨即唇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伸手接過，小口地、秀氣地咬著。細碎的糖渣像金色的雪粒，
沾在她飽滿的下唇邊，她自己卻渾然不覺。車廂里乘客不多，
空氣安靜得只剩下車輪與鐵軌單調重復的摩擦聲，以及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
這份安靜持續了好一會兒。「大學生活……還適應嗎？」她終于開口，聲音很輕，
像一片羽毛落在結了霜的車窗上。心臟毫無預兆地猛地一跳！原著里，
正是這個看似尋常的寒暄之后，緊跟著那句石破天驚、幾乎改變了兩人命運軌跡的試探。
我強迫自己移開停留在她唇邊糖渣上：「沒什么特別的，每天吃飯睡覺上課，只是…」
「只是？只是什么？」「只是我的學校沒有你，給你打電話的電話費挺貴的還要排隊」
暮色四合，天空被渲染成一片深邃的墨藍，點點寒星開始浮現。
火車在一個早已廢棄多年的小站臺停下，銹跡斑斑的站牌在風中發出細微的呻吟。
我們跳下空蕩蕩的車廂，凜冽的山風立刻裹挾著松針、泥土和溪流的清冽氣息，
如同冰冷的潮水般迎面撲來，瞬間穿透了并不厚實的衣物。沈佳宜本能地縮了縮脖子，
將半張臉更深地埋進那條淺灰色的圍巾里，只露出一雙清澈的眼睛，
望向遠方在暮色中連綿起伏、如同巨獸脊背般的黝黑山巒。就是這里了。
記憶碎片如同冰冷的鋼針，狠狠刺入腦海——原著里，那個被「男子氣概」
和莫名自尊沖昏頭腦的少年，就是在這寒風刺骨的站臺上，用一句輕佻又傷人的混賬話，
將女孩小心翼翼遞出的、滾燙的心意，狠狠推開，碾碎在冰冷的鐵軌旁。「喂，柯景騰，」
她的聲音被呼嘯的山風吹得有些飄忽不定，目光沒有看我，
而是落在腳下兩條在黑暗中無限延伸、最終交匯于遠方一點的冰冷鐵軌上，
「你有沒有想過……」后半句話語被一陣更猛烈的、帶著哨音的狂風粗暴地卷走，
淹沒在松林的嗚咽里。
但她眼中閃爍的、如同星子般忽明忽暗的猶豫和那份小心翼翼的、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期待，
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
在我心底激起巨大的、帶著痛楚的漣漪——那句「也許你并沒有那么喜歡我」，就在唇邊了！
刺骨的寒意仿佛瞬間穿透了羽絨服，直刺骨髓。我看著她凍得微微發青、失去了血色的嘴唇，
視線下移，落在那截因為圍巾滑動而暴露在凜冽寒風中的、光潔細膩的脖頸上，
皮膚被冷空氣激起了細小的顆粒。身體比思維更快一步做出了反應！
幾乎是粗暴地一把扯下自己脖子上那條深藍色的、針腳歪歪扭扭、還帶著我體溫的毛線圍巾！
沒有半分猶豫，帶著一種近乎笨拙的急切，不由分說地、一圈又一圈，
將那團還帶著少年體溫的、有些粗糙的藍色毛線，緊緊纏繞在她空落落、被寒風侵襲的頸間！
粗糙的羊毛不可避免地蹭過她光滑的下頜皮膚，她像一只受驚的小鹿般猛地一顫，
愕然地抬起頭，那雙清澈的眸子瞬間撞進我的視線里，
眼底氤氳著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攪動的水光，瀲滟生波。「沈佳宜，」
我迎著她驚愕不解的目光，聲音被冷風吹得有些沙啞，卻異常地清晰、堅定，
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力鑿刻在冰冷的空氣中，「你說過的，女孩子永遠比男孩子成熟得早，
懂得多。」她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忘記了寒冷。就在此時，
遠處山坳的某個角落，一點橘黃色的光芒顫顫巍巍地升起，搖搖晃晃，
是今晚的第一盞祈福天燈！那溫暖的光點倔強地穿透漸濃的暮色，
緩慢而執著地升向深藍的夜空。「所以……」我下意識地伸出手，
替她將那條并不美觀的深藍色圍巾攏得更緊些，指尖不經意間擦過她冰涼的臉頰。
兩人都像被微弱的電流擊中般，同時微微一顫，動作瞬間凝固。我強迫自己穩住聲音，
目光緊緊鎖住她，「如果我哪里做錯了，或者又頭腦發熱犯渾了，你一定要像高中時那樣，
毫不留情地、狠狠地罵醒我！別……」喉頭有些發緊，「別自己一個人憋著，胡思亂想。」
屬于我的、混合著洗衣粉皂香和少年蓬勃氣息的暖意，透過粗糙的毛線，
絲絲縷縷地包裹住她。她長長的睫毛如同風中受驚的蝶翼，劇烈地顫抖著，
在眼瞼下投下不安的陰影。那盞天燈越升越高，橘黃的光芒在她眼中搖曳、盛放，
映得那雙眸子如同落入了星河的碎片。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在廢棄站臺冰冷鐵軌的金屬光澤里，
只有呼嘯的風聲在耳邊盤旋、嘶吼。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動，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肋骨。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也許漫長如一個世紀，
就在我以為自己這魯莽的舉動搞砸了一切，血液都快要凝固的時候——一聲極輕、極細微，
仿佛怕被風吹散的應答，終于被風卷著，送到了我的耳邊：「……嗯。」
像一片最輕盈的雪花，無聲地落在滾燙的心湖上，瞬間融化，
卻留下清晰無比、層層蕩漾開去的漣漪。她飛快地低下頭，
將整張臉幾乎都埋進了那條深藍色的、帶著我體溫的、針腳歪歪扭扭的圍巾里，
只留下泛著紅暈的、如同玉貝般精致可愛的耳尖，暴露在寒冷的空氣中。那盞天燈越飛越高，
在墨藍色的天鵝絨般的夜幕中，化作一顆溫暖而遙遠的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