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影儀的光束銳利如刀,切開會議室的昏暗,直直釘在雪白的幕布上,
映出一條刺目、斷崖般下墜的紅色曲線。霓裳時尚總部大樓頂層會議室里,
空氣沉得能擰出水來。空調低沉的嗡鳴是此刻唯一的聲響,卻更襯得死寂如鐵板一塊,
沉沉壓在每個人肩頭。市場部經理的匯報早已結束,只余下那根象征業績崩塌的線條,
在幕布上無聲尖叫。每一道投向銷售總監老陳的目光,都像淬了冰的針。“老陳,
”首席運營官吳總的聲音沒什么起伏,指關節卻重重敲在光滑的胡桃木桌面上,一聲悶響,
砸得人心頭一跳,“消費者審美疲勞?呵,霓裳的‘完美女神’模板用了十年!
十年都穩如泰山!怎么偏偏到了今年,就山崩地裂了?
”老陳額角滲出的汗珠在冷氣里也顯得黏膩,他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剛要開口辯解,
厚重的會議室門卻無聲地滑開了。光線從外面走廊涌入,勾勒出一個頎長挺拔的剪影。
高跟鞋叩擊大理石地面的聲音清脆、穩定,帶著不容置疑的節奏感,踏碎了凝固的空氣。
來人一步步走進光里,裁剪利落的黑色西裝褲,同色系絲質襯衫,領口隨意解開一粒紐扣,
露出線條明晰的鎖骨。那張臉,是種極具沖擊力的冷冽美,五官深刻,膚色白皙,
但最懾人的是那雙眼睛,深黑,平靜無波,像封凍的寒潭,目光掃過會議室眾人時,
帶著一種近乎審視的穿透力。她手腕內側,一道模糊的舊疤在翻折的袖口邊緣若隱若現。
“林晚,”吳總緊繃的面色稍緩,身體向后靠進椅背,“你總算到了。正好,聽聽這攤爛泥。
”林晚走到會議桌盡頭,并未立刻坐下。她的視線掠過幕布上那根丑陋的曲線,
落在老陳汗濕的臉上,只停留了半秒。隨即,她拿起遙控器,“啪”一聲關掉了投影儀。
室內徹底陷入昏暗,只有窗外城市的光污染在巨大的落地窗上流淌。“霓裳的完美女神?
”她開口,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每個字都像冰珠砸在寂靜里,“模板化,塑料感,
千篇一律。十年?呵,消費者不是傻子,他們膩透了這種虛假的流水線‘完美’。
”她頓了頓,目光如冷電般掃過一張張或驚愕、或不解、或慍怒的臉,
“市場需要的不是復制品,是‘真’的活人。”“那你的高見呢,林總監?
”一個帶著明顯嘲諷的聲音響起,是創意部的老油條王總監。
林晚嘴角似乎極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幾乎算不上笑容。
她從隨身攜帶的黑色文件夾里抽出一頁紙,啪地拍在會議桌上,推給吳總。紙頁上,
只有一行加粗的黑體字標題,
在昏暗的光線下卻顯得觸目驚心:“缺陷即魅力”——霓裳真實力量重塑計劃。
“我要找的代言人,”林晚的聲音斬釘截鐵,“就在這棟大樓里。她們身上,
有霓裳丟掉十年的東西。”消息像投入油鍋的水滴,瞬間炸開。不到半天,
“新總監要在公司內部選代言人,專挑‘歪瓜裂棗’”的流言,已乘著八卦的翅膀,
在每個格子間、茶水間、洗手間的縫隙里瘋狂滋長、發酵。揣測、嗤笑、難以置信的議論,
匯成一股暗流,在光鮮亮麗的霓裳大樓里隱秘地涌動。策劃部的小會議室,門緊閉著,
百葉窗也嚴絲合縫地拉下,隔絕了外界的窺探。林晚坐在主位,
面前攤開幾份薄薄的員工檔案。廣告導演老周,一個頂著雞窩頭、胡子拉碴的胖子,
煩躁地揉著太陽穴:“林總監,你這名單……確定不是在整蠱我們?客服部那個蘇媛?
臉蛋是還行,可那身材……上鏡要加幾層柔光才能看?還有財務部的秦朗,我的天,
那眼神兇得能嚇哭小孩!還有技術部那個陳靜,格子襯衫洗得發白,
頭發油得能炒菜……你這是要拍‘霓裳丑女圖鑒’嗎?”林晚沒抬頭,
指尖在一張員工照上點了點。照片上的女孩穿著規整的客服制服,臉上帶著職業化的微笑,
臉頰圓潤飽滿,身形豐腴。“蘇媛,”林晚的聲音聽不出情緒,
“連續三年蟬聯客戶滿意度第一。她的聲音,被客戶形容為‘像剛出爐的、裹著蜂蜜的面包,
讓人不由自主地安心’。這種溫暖和可觸的親近感,是瘦骨嶙峋的模特給不了的。
”她指尖移開,落在另一張照片上,照片里的女人戴著黑框眼鏡,眉頭習慣性地微蹙著,
嘴唇抿成一條嚴肅的直線。“秦朗,財務部主管,經她手的賬目十年零差錯。
她那種‘生人勿近’的精準氣場,是霓裳此刻最需要的、對專業和規則的敬畏。混亂的市場?
我們需要這種‘兇’。”她又指向一張技術部的抓拍照,
一個穿著寬大格子襯衫的女孩正埋頭在電腦前,神情專注得近乎呆滯。“陳靜,
我們核心算法的維護者。她那種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心無旁騖的‘木’,
恰恰是霓裳賴以生存的‘技術匠心’的具象化。”老周張著嘴,還想反駁什么,
林晚已經將最后一份檔案推到他面前,上面是一個穿著極其大膽、妝容濃艷的女孩。
“還有設計部的艾米,”林晚的語氣終于帶上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波動,“她那身‘妖氣’,
是霓裳死水里最缺的活水。沒有她的離經叛道,霓裳永遠只是安全牌。”她抬起眼,
目光銳利地刺向老周和旁邊一直沉默的資深造型師安妮:“完美,是霓裳過去十年的裹腳布,
也是它現在窒息的原因。我們這次,要撕掉它。”她的聲音不大,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重量,“讓她們做自己。讓她們的‘不完美’,成為霓裳新的旗幟。
”老周和安妮對視一眼,
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無奈和一絲被強行點燃的、微弱的好奇火苗。林晚的“瘋狂”,
似乎有種不容抗拒的引力。拍攝日。巨大的攝影棚被改造成一個抽象的未來都市布景,
冰冷的金屬線條和迷幻的光束交織,充滿科幻感,卻缺乏溫度。
空氣里彌漫著定型噴霧的甜膩、粉底的脂粉味,以及一種無聲的緊繃感。
蘇媛第一個被推到聚光燈下。她穿著一條設計感極強的銀色亮片禮服,
布料緊緊包裹著她豐腴的身體曲線。造型師安妮皺著眉,手里拿著幾片巨大的肉色胸貼,
試圖在她裸露的肩背和手臂上制造出更“流暢”的陰影線條。蘇媛身體僵硬得像塊木板,
臉上努力擠出的笑容顯得無比勉強,眼神里全是無處安放的尷尬和羞怯。
那件華服非但沒有賦予她光芒,反而像個滑稽的枷鎖。“肩膀放松!下巴收一點!
哎對……再收一點!腰背挺直,想象自己很薄……”安妮的助理在一旁不斷發出指令,
聲音里透著焦躁。“停。”一個清冷的聲音不高,卻像冰錐刺破了棚內的嘈雜。
所有動作瞬間凍結。林晚不知何時已站在監視器旁,雙手插在西裝褲袋里,
眼神冷冽地掃過手足無措的蘇媛和拿著胸貼的安妮。“誰讓你貼這個的?
”林晚的目光落在安妮手上的胸貼。安妮一愣,隨即辯解:“林總監,這……上鏡要求啊,
肩背線條需要更平滑流暢,不然燈光一打……”“拿掉。”林晚打斷她,
語氣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她大步走到蘇媛面前,無視了蘇媛眼中瞬間涌上的慌亂。
林晚伸出手,動作快得讓人反應不及,
聽“嗤啦”一聲脆響——她竟直接撕掉了安妮剛費力貼在蘇媛手臂和后背上的幾片肉色胸貼!
蘇媛驚得低呼一聲,下意識地用手臂護住被扯得有些發紅的皮膚。安妮和助理更是目瞪口呆。
林晚卻看也沒看她們,目光緊緊鎖住蘇媛圓潤的肩頭,那片肌膚在強光下泛著健康的光澤,
豐腴的線條自然、真實,帶著生命獨有的溫度。“看到了嗎?
”林晚的聲音在寂靜的攝影棚里異常清晰,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這才是你的線條。
屬于蘇媛的線條。溫暖,柔軟,讓人想靠近,想依賴。”她抬手,
指向棚頂一盞巨大的柔光燈,“光,打這里。給我照亮它!照亮這份真實的力量!
”燈光師如夢初醒,慌忙調整光束。
一道柔和而明亮的光束精準地打在蘇媛裸露的肩頸和手臂上,
那曾被視作“需要遮掩”的豐腴弧度,
在光暈中竟呈現出一種溫潤如玉、飽滿而充滿生命力的美感。蘇媛怔住了,
她看著地上被撕掉的肉色胸貼碎片,又感受著燈光落在自己真實皮膚上的暖意,
眼中最初的羞怯和慌亂,像冰雪在強光下悄然融化,
一種從未有過的、帶著點難以置信的光芒,慢慢從她眼底深處升騰起來。緊接著是秦朗。
她被要求穿著極具未來感的緊身銀色連體衣,勾勒出干練的身形。
但安妮的團隊正試圖用厚厚的粉底和柔和的腮紅,
去強行覆蓋她眉宇間那道因常年凝神計算而刻下的、深刻的“川”字紋,
試圖軟化她那雙習慣性銳利審視的眼睛。秦朗緊抿著唇,表情繃得比平時更加僵硬,
渾身透著抗拒。“停。”林晚的聲音再次響起,比剛才更冷。她走到秦朗面前,
盯著化妝師手中沾滿粉底的海綿。“擦掉。”命令簡潔得不容置疑。化妝師手一抖。
安妮試圖上前:“林總監,秦主管的眉間紋太深了,鏡頭下會顯得很兇很疲憊,
還有這眼神……”“兇?”林晚的視線從秦朗緊蹙的眉頭移向她鏡片后那雙銳利的眼睛,
“這是霓裳財務的脊梁!是十年零差錯的勛章!”她猛地抬手,指向秦朗的眉心,“光!
給我打在這里!把這道‘川’字紋,給我打得清清楚楚!讓所有人看見,霓裳的規則和精準,
是由什么樣的目光守護的!”強光驟然聚焦在秦朗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