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被沈大帥當作白月光替身捧了三年。他教我穿蘇小姐的旗袍,描蘇小姐的柳葉眉。
連我唱錯的音,他都笑著說像極了她年少時的青澀。直到正主從國外回來那晚。
他當眾把熱茶潑在我臉上:"贗品永遠上不得臺面。"我頂著滿臉茶葉跪地收拾碎片。
起身時旗袍盤扣突然崩開,露出鎖骨下的舊疤。
的酒杯突然落地:"這疤...當年救我的人是你?"我擦著茶漬輕笑:"疤是救你時燙的。
""可你書房里那張照片--""是我十五歲的樣子。
"我撕下柳葉眉,"蘇小姐的模仿秀,好玩嗎?"2雨下得真大。
豆大的雨點砸在帥府門前青石臺階上,噼啪作響,碎成一片渾濁的水花。那聲音又冷又硬,
像極了剛才沈硯之砸在我腳邊的翡翠鐲子。上好的冰種,通透溫潤,
據說是他特意為蘇小姐尋來的,價值連城,此刻卻碎成了幾段,
毫無生氣地躺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映著門廊下慘白的燈光。“拿著,
”沈硯之的聲音沒什么波瀾,像塊浸透了寒氣的生鐵,擦著我的耳廓砸過來,“滾吧。
”他甚至連看都沒看我一眼,只留給我一個裹在軍裝里的、挺拔又冷漠的側影。
帥府那兩扇沉重的雕花朱漆大門在我身后緩緩合攏,發出沉悶又決絕的“哐當”一聲,
徹底隔絕了里面衣香鬢影的暖光、悠揚的留聲機音樂,
還有……屬于蘇夢縈歸國洗塵宴的熱鬧喧囂。冰冷的雨水瞬間澆透了我單薄的旗袍,
絲綢料子緊緊貼在身上,冷得我牙關都在打顫。我慢慢地、慢慢地彎下腰,
雨水順著額發流進眼睛,又澀又疼。手指碰到那冰冷的翡翠碎片,
指尖被鋒利的斷口刺了一下,冒出一粒小小的血珠,很快就被雨水沖淡了。我麻木地,
一片一片,將那些昂貴的碎片撿起來,握在手心里。那冰涼,幾乎要刺穿皮肉,凍僵骨頭。
三年前,也是這樣一個雨夜,沈硯之的車濺了我一身泥水。他搖下車窗,
那雙銳利如鷹隼的眼睛,在昏黃的車燈光暈里,死死地釘在我臉上,
帶著一種近乎失魂落魄的震驚。然后,我就被帶進了這座華麗的牢籠。門廊下站崗的衛兵,
眼觀鼻鼻觀心,泥塑木雕一般。可我知道,他們眼角余光里,全是鄙夷,像細密的針,
無聲地扎過來。一個被大帥厭棄的玩意兒,連門口的石獅子都不如。帥府里頭,
隱約傳來一陣騷動,夾雜著女人嬌柔婉轉的驚呼。大概是那位眾星捧月的蘇小姐,
不小心弄灑了酒水,或者被什么新奇玩意兒驚著了。沈硯之低沉含笑的安撫聲,
隔著厚重的門板和高大的雨幕,模糊不清,卻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心口一抽。
車子碾過積水的聲音由遠及近,雪亮刺眼的車燈穿透雨幕,毫不留情地打在我身上。
是帥府的車,大概是送某位有頭臉的賓客。車輪幾乎是擦著我的旗袍下擺駛過,
冰冷的泥水濺起,潑了我半身。車里的人影模糊,但那高高在上的姿態,清晰無比。
我攥緊了手心里的翡翠碎片,尖銳的疼痛終于刺破了麻木。
雨水混著說不清是冷還是別的什么液體,狼狽地流了滿臉。我挺直了被雨水打得佝僂的脊背,
一步一步,踩著冰冷的積水,走向雨幕深處無邊無際的黑暗。帥府那點暖黃的燈火,
徹底消失在身后。3我知道,屬于林晚舟的戲,在沈硯之的世界里,落幕了。
我成了沈硯之養在籠子里的金絲雀。最初那幾個月,日子過得如同踩在云端,
又像蒙著一層厚厚的、不真切的霧。沈硯之待我,幾乎算得上珍視。綾羅綢緞,珠寶玉器,
流水似的送進我住的那座臨湖的小院。他喜歡看我穿素色的旗袍,
尤其是一種帶著淡淡玉蘭暗紋的軟緞料子,月白或藕荷色。他說,這顏色襯我,清雅。
后來我才知道,這顏色,這料子上的玉蘭暗紋,都是蘇夢縈的最愛。“手再抬高些,
”他倚在鋪著厚厚天鵝絨的沙發里,手指間夾著雪茄,煙霧裊裊,模糊了他審視的目光。
他挑剔地看著我擺弄案幾上的青瓷花瓶,“腕子要柔,指尖帶點力,像這樣……對,
夢縈插花時,就是這個神韻。”我依言調整手指的角度,
模仿著照片里蘇夢縈那種恰到好處的、既優雅又帶點不經意的姿態。青瓷瓶冰涼,
我的指尖卻微微發燙。他口中的“夢縈”,那個我從未謀面卻早已如影隨形的名字,
像一根無形的線,牽引著我的每一個動作。“步子也輕些。”他放下雪茄,走過來,
親自糾正我的步態。寬厚溫熱的手掌隔著薄薄的旗袍料子,扶在我的腰側,
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她走路,像柳枝拂過水面,輕盈得很,沒聲音的。腳跟先著地,
對……”他的聲音低沉,靠得極近,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的耳廓,
帶著雪茄和古龍水混合的、極具侵略性的味道。我屏住呼吸,努力地學。
學著把步子放得又輕又軟,像踩在棉花上。學著在轉身時,
頸項彎出照片上蘇夢縈那種天鵝般的弧度。書房,成了我最常去,也最不愿去的地方。
厚重的紫檀木書案后,巨大的紅木相框里,永遠陳列著蘇夢縈的照片。十五六歲的年紀,
穿著精致的洋裝,站在一樹開得燦爛的梨花下,笑得無憂無慮,眼波清澈得像山澗泉水。
照片有些舊了,邊角微微泛黃,看得出被主人無數次摩挲過。沈硯之處理公務累了,
就會靠在寬大的皮椅里,長久地凝視那張照片,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柔軟和……追憶。有時,
他會把我叫過去,讓我站在照片旁。“像么?”他像是在問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目光在我臉上和照片之間來回逡巡,帶著一種苛刻的、評估一件物品價值的審視。
我垂下眼睫,輕聲答:“大帥說像,那便是像的。”他便會低低地笑一聲,
那笑聲里聽不出是滿意還是別的什么,然后伸手,
冰涼的、帶著薄繭的指腹會輕輕拂過我的眉骨、鼻梁,最后停留在唇畔。那動作不像愛撫,
更像是在確認一件瓷器上釉色的均勻與否。“這里,”他點了點我的眉梢,“夢縈的眉,
是標準的柳葉,彎得恰到好處,不像你天生的,有點英氣,太硬了。得改。”于是,
我的眉毛被修成了細細彎彎的柳葉形狀。每日晨起,對鏡描眉,
成了我最重要也最屈辱的功課。鏡子里的人,眉目溫婉,卻越來越陌生。更磨人的,是聲音。
沈硯之喜歡聽我唱小曲兒。江南的評彈,吳儂軟語,咿咿呀呀。可我是北方生人,
骨子里帶著硬邦邦的口音,學那軟糯的腔調,舌頭總是打結。“停!”一次,
我正唱到《黛玉葬花》里“花謝花飛飛滿天”那句,他皺著眉打斷,語氣帶著明顯的不耐,
“‘飛’字,舌尖要卷上去,輕輕帶過,像含著顆糖,含糊些才糯。你咬得太死,太用力了!
夢縈當年初學唱時,也是這般青澀,唱錯了音,自己先羞紅了臉……”他話鋒一轉,
眼神落在我臉上,竟奇異地柔和了些許,甚至帶上了一點懷念的笑意:“不過,那樣子,
倒也別有一番稚拙的可愛。你方才那錯處,竟有幾分像她當初了。再來一遍,
就照你剛才錯的唱法唱。”我僵在當場,喉嚨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又澀又疼。唱錯了,
反倒像她?像她年少時的青澀?巨大的荒謬感裹挾著尖銳的屈辱,
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四肢百骸。我張了張嘴,發不出任何聲音。“唱啊。”他催促,
手指在沙發扶手上輕輕敲擊著,那篤篤聲像鼓點敲在我緊繃的神經上。我閉上眼,再睜開時,
臉上已努力掛上溫順的、近乎木然的神情。我啟唇,
用那種刻意的、帶著一絲笨拙的軟糯腔調,重新唱起那句詞,舌尖刻意地放平,
把那“飛”字唱得含糊不清,像個初學乍練、緊張羞怯的小姑娘。
“花謝花飛飛滿天……”尾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飄散在熏著昂貴沉香的空氣里。
沈硯之靠在沙發里,微微瞇起眼,手指不再敲擊扶手,
神色似乎沉浸在某種遙遠的、與我無關的回憶里,嘴角甚至噙著一絲極淡的、滿意的弧度。
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我心底最深處,無聲地碎裂了。
鏡子里那個描著柳葉眉、唱著跑調小曲的女人,像一個被精心描畫的面具,
牢牢地扣在我的臉上。面具下的林晚舟,正在一天天窒息。
4“吱呀——”厚重的雕花木門被兩個穿著筆挺制服的侍從用力推開,
發出悠長而刺耳的聲響,瞬間壓過了廳內原本流淌的西洋樂聲。所有的談笑風生、觥籌交錯,
都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掐斷了。所有的目光,齊刷刷地,帶著好奇、探究、驚艷,
還有不易察覺的審視,匯聚到門口。蘇夢縈來了。她穿著一身最新款的法國洋裝,
象牙白的蕾絲長裙,掐出盈盈一握的腰身,裙擺蓬松得像盛開的百合。
頸間一串光華奪目的鉆石項鏈,映得她那張精心妝飾過的臉愈發瑩白如玉。她微微抬著下巴,
唇角噙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屬于名門淑女的矜持笑意,目光緩緩掃過大廳,
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理所當然的優越感。像一顆驟然投入湖面的璀璨寶石,
瞬間奪走了所有的光亮和焦點。我下意識地往沈硯之身后縮了縮,
手指攥緊了身上這件月白色玉蘭暗紋旗袍的衣角。這件衣服,是他特意吩咐我今晚穿上的。
他說,夢縈喜歡素雅。此刻穿在身上,卻像一件偷來的、不合時宜的戲服,裹得我透不過氣,
每一寸布料都在無聲地提醒著我的贗品身份。沈硯之的身體,在我前方,明顯地繃緊了。
他幾乎是立刻就迎了上去,步伐快得甚至帶起一陣風,完全忘記了身后還跟著一個我。
他臉上的神情,是我三年來從未見過的。那是一種毫不掩飾的、失而復得的狂喜,
眼睛里迸發出的光芒,灼熱得幾乎能燙傷人。素日里那份屬于一方統帥的冷硬威嚴,
此刻融化得干干凈凈,只剩下純粹的、甚至帶點少年般莽撞的激動。“夢縈!
”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拔高,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清晰地回蕩在驟然安靜下來的大廳里,“你終于回來了!”他伸出雙臂,似乎想擁抱她,
又在半途克制地停住,變成了一個極其紳士又飽含情誼的虛扶動作。蘇夢縈的笑容加深了,
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羞澀和受寵若驚。她的目光,終于越過了沈硯之,
落在了他身后——我的身上。那目光,像兩片冰涼光滑的刀片,輕輕巧巧地刮過我的臉,
我的眉,我身上這件與她喜好“撞衫”的旗袍。沒有憤怒,沒有鄙夷,
只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洞悉一切的淡然,以及一絲幾乎看不見的、玩味的嘲諷。
仿佛在看一件擺在貨架上、試圖模仿真品的粗劣仿制品。她只是看了一眼,很短暫的一眼,
便重新將目光溫柔地投回到沈硯之身上,仿佛我只是空氣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
“硯之哥哥,”她的聲音清亮悅耳,帶著一點嬌憨的尾音,“好久不見。”她的手,
極其自然地挽上了沈硯之伸出的臂彎。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覺到,整個大廳的空氣都凝滯了。
無數道目光,或同情、或譏誚、或看好戲地,從光彩照人的蘇夢縈身上,
轉移到了我這個僵立在原地的“影子”身上。沈硯之被蘇夢縈挽著,轉過身,
仿佛這時才想起我的存在。他臉上的激動和柔情還未完全褪去,看向我時,卻瞬間結成了冰。
那眼神,是毫不掩飾的厭煩和急于擺脫的冰冷,仿佛我是沾在他華服上的一粒礙眼的灰塵。
“你,”他下巴朝旁邊隨意一點,語氣冷硬得像在下達命令,“去端些新沏的茶來。
要上好的碧螺春,夢縈喜歡。”他的聲音不高,但在死寂的大廳里,卻像一聲驚雷,
炸得我耳膜嗡嗡作響。所有的目光,那些針尖般的、帶著刺的視線,瞬間變得更加密集,
幾乎要將我釘穿在原地。血液似乎一下子涌上了頭頂,又在瞬間褪得干干凈凈,
只剩下徹骨的冰涼。我甚至能感覺到自己臉上溫順偽裝的面具,正在一寸寸地龜裂、剝落。
“是,大帥。”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干澀、低啞,像是砂紙摩擦過木頭。我垂下眼,
不敢再看任何人,幾乎是同手同腳地轉過身,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
朝著茶水間的方向挪動。身后,沈硯之溫柔含笑的詢問和蘇夢縈嬌俏的回應,
像一把把燒紅的鈍刀子,一下下割在我背上。“路上累不累?船坐得還習慣嗎?” “還好,
就是想著能早點見到硯之哥哥,時間便也不覺得長了……” “你呀,
還是這么會說話……”他們的聲音,
和周圍重新響起的、刻意壓低卻掩不住興奮的議論聲混雜在一起,
形成一張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網。4 疤痕之謎我走進茶水間,
里面彌漫著濃郁的茶香和蒸汽。傭人們看到我,動作都頓了一下,眼神復雜地飄過來,
又迅速垂下,假裝忙碌。空氣里彌漫著一種無聲的尷尬和憐憫。滾燙的水注入白瓷茶壺,
碧綠的茶葉在沸水中翻滾舒展。我端起沉重的托盤,上面放著精致的描金蓋碗。
指尖被碗壁燙得生疼,那疼痛反而讓我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一瞬。我深吸一口氣,